第一百四十二章 番外.天上人間(六)
慕容驕陽帶著魚邈來到了客棧三樓的上房,走進屋內時卻空無一人,只秋暮望一人站在桌前默默看著一杯還在冒熱氣的茶水,顯然這屋子的主人才剛離開。
秋暮望環視一圈,目光釘在窗外一蓬鬱鬱蔥蔥的爬山藤上,忽然探手在藤蔓間一劃,只見一條半臂長的藤枝被他從中扯了出來,握在掌心。
「你不現身,那我只能把你的小寵暫且扣下了。」秋暮望向著窗邊冷冷的開口道。
話落卻無人回答。
秋暮望也不急,指尖用力一掐藤蔓,軟軟垂下的綠條兒忽然像活物一般來回扭動了起來,甚至想反絞秋暮望的手,被秋長老三指鉗住七寸,制得不能動彈。藤蔓表皮的幽綠漸漸褪去,露出其下一道道金紅帶黑的斑紋,有頭,有尾,有眼,有嘴。
分明是一條花斑的金紅小蛇!?
一旁的魚邈看呆了。
……為何覺得這小蛇有些眼熟?!
秋暮望用緊了緊指尖,被他壓制法力的小蛇紅信越吐越慢,尾巴也漸漸垂下似要斷氣。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秋暮望的動作。
「老夫不過來此轉轉,同各位無冤無仇,幾位修士不僅不請自來,還擅動我物,未免太過失禮。」
魚邈忙循著來聲望去,卻不見窗外有人。
秋暮望目光一沉,似有風暴醞釀,可開口時帶上了懇求的意味。
「的確是我們失禮,實乃我等有事相求不得已而為之,還請海涵。」說著,一揚手,將小蛇小心地送了出去。
窗外白光一閃,終於有人影晃過,把小蛇穩穩接了。
「都說來這法器大會的全是些邪魔外道之人,沒想到所謂的名門正派言行也不過如此。」
那忽然出現的人正是之前頻頻引得慕容驕陽等注意的白鬍子老頭兒,只見他抓著小蛇藏入袖中,騰著雲負手而立,一雙燦亮的眼睛略帶譏諷地看了過來。
秋暮望他們卻沒有被這冷言冷語擊退,相反,向來冷冽自傲的秋長老越發俯首垂眼,任其奚落,甚至主動抱拳再次致歉:「秋某此番實在莽撞唐突,日後定會百倍償還,只求你能現身聽我一言……常公子。」
魚邈還在努力思忖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那條小蛇,猛地聽見秋暮望最後的三個字,腦袋一嗡!
什、什麼?
常公子?!
再細看那老頭兒的臉,下巴高揚眼帶不屑,還有初時和自己說話時的狡黠機靈,緩緩和記憶中的某張臉重疊起來,魚邈一瞬間仿佛醍醐灌頂。
原來是他?!
不同於魚邈的驚喜,那頭的白鬍子老頭兒顯然對他們的挑釁很是不快:「什麼常公子李公子的?老夫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罷了,大會既已結束,我還有要事在身,小寵之事就當老夫大量,不同你們多計較,若有下回決不輕饒!」說罷,袖擺一甩便要離開。
不過才走了一步前路就被人擋個正著,正是一直沉默未語的慕容驕陽。
慕容門主眉頭挑了挑,臉色幾經往復,最終也跟著秋暮望一道放下了慣常的清冷姿態,目光誠摯,並不管對方滿口否認,仍是一口一個「常公子」的喚他,並速速將那度經燈和沈苑休之事全盤道出。
「事關故人性命,我等不敢托大才有此一舉,還請常公子相助。」慕容驕陽垂下頭。
面對他們輪番的情意拳拳,白鬍子老頭兒還是沒有動容,反而帶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嘴角的冷笑也越甚了。
「我沒看錯的話,你等一個是青鶴門門主,一個是門中長老,我不過就是一個妖修,哪裡供得起你們所言的那種寶貝?」
「可你知道有一個人……他可以。」秋暮望忙道。
「呵,」老頭兒像是聽見了什麼大笑話,「你們真是好厚的臉皮,且不說我不認識『常公子』是誰,就算我真是他……我們以往的交情很深嗎?我憑什麼要幫你們?」
這話倒讓秋暮望頓了下,繼而面露無奈。
他們和對方的確沒什麼交情,甚至當年因為種種誤會還曾對他和前門主的關係有過諸多鄙薄仇視,如今想來也是慚愧。
「當年是我們怠慢,常公子自可以不看在青鶴門和前門主的份上,但是……可否請你看在曾時和苑休的一些情誼上,替我們相求那位出手,助苑休一條生路。」慕容驕陽咬牙道。
沈苑休……
聽見這個名字,白鬍子老頭兒眸光一閃,片刻沒有說話,就在眾人以為他心軟鬆口時,老頭兒忽然丟下一句「說得簡單,就算我肯,『他』也未必會肯」的話,腳下輕點便要離去。
幸好秋暮望和慕容驕陽早有準備,知道對方脾性向來乖張蠻橫,此番唐突不會那麼順利成事,一見那人動作便上前要阻,結果還未出手,那老頭兒自己倒停了下來。
低頭看著橫亙在腰間的一雙長臂,老頭兒狠狠地朝身後的人瞪了過去。
就見方才還老老實實站著的魚邈,眼下卻跟只螃蟹一樣撒開手腳死死的抱著身前的人,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他,滿口驚喜道:「嘉賜啊——!!!!!真的是你!!!!???」
若是之前還有些迷茫的話,此刻這般近的距離和對方對視,已讓魚邈萬分肯定自己的判斷,眼前人正是多年未見,以為永遠也見不到的好友了。難怪之前那個龜殼算命的攤主會說他是神仙。
可是被魚邈當做好友的人卻並沒有他的這份欣喜之情,老頭兒袖中的拳頭握放了幾次後,忽然抬手,直直朝著貼在自己身上的人拍出了一掌。
「走開……」那一掌掌風似刀,毫不留情。
卻在將將挨上魚邈時被攔了下來。
是慕容驕陽。
早有防備的青鶴門門主在第一時間就抓住了那隻襲擊的手,然老頭兒見他欺近卻半點不退,一把甩開魚邈朝著慕容驕陽又是一掌。
慕容驕陽自然要擋,兩人便這般你來我往的交上了手。
人在這裡,也是救沈苑休唯一的出路,若被他走了,不知下回還有沒有機會,秋暮望儘管想懷柔至上,如今也不得不強硬以對,先失禮的把人留下,其他容後再議。於是乎,見慕容驕陽不敢放開手腳一時難分勝負,秋暮望也跟著加入了戰局。
對方久居世外,吸納三界靈氣,身法比之過去長了不少,早不是當年的妖修了,而慕容驕陽和秋暮望潛心修煉多年,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所以虧得法器大會已收,不然這小小一方客棧哪裡經得起這三位的惡鬥,眼看不過百十招過,已打得天翻地覆,樹倒牆裂。。
不過,或許是以多欺少,又或許對方並未使出全力,漸漸地,人數占優的青鶴門兩人開始佔據上風。老頭兒的氣息在攻防間越來越飄,最後一個恍惚,竟被秋暮望推挪得失去平衡,整個人都失足的從雲端墜了下去!
秋長老見勢立馬要救,只是才靠近過去,忽然幾道炫光從半空浮雲間湧來,刺目得將天地都包圍了起來。
模糊中,一片璀璨憑空而生,仿若流星縹緲掠過,化成兩條堅韌的光緞,將那飛速下沖的人影攔腰卷裹,穩穩當當托著放在了地上。
同時,一陣幽香拂過,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四散在了眾人鼻尖。
秋暮望和慕容驕陽聞得心頭一跳,眼前亂花紛飛,再定睛下來,四面哪裡還有什麼客棧,幾人已站在了一片白花花的虛無之地。
不遠處站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黑髮如墨無風自動,雪白輕紗浮騰,整個人周身縈繞著絮絮螢光。
男人背對他們,從袖擺處探出一指,輕輕點在那老頭兒的眉心,帶著一絲嗔怪和無奈。
一瞬間,老頭兒一臉的白眉白胡在他的指尖下疏忽褪去,露出其下那張讓眾人熟悉的嬌豔真容。
柳眉星目,紅衣加身,甚至比記憶中,更多了幾分閃耀的顧盼生姿,不是魚邈總是念叨的常嘉賜,又是誰?
意識到自己行跡敗露,常嘉賜立馬收起同慕容驕陽他們交手時浮於周身的煞氣,顰起兩道好看的長眉,懶懶地咕噥了一句:「嘖,誰讓你來的……」
被嫌棄的來人卻不生氣,低笑一聲抓了他的手,緩緩轉過了身。
一旁的慕容驕陽和秋暮望對上他的臉時猛地一震。
眼前人的容貌未變,可神姿早已不是當年的東門主可比擬,眉心一道若隱若現的金印伴著幽淡的目光,一眼望來,便有種俯視眾生的至高疏離之感,超脫三界,今非昔比。
在場的幾人皆被對方的氣勢所駭,雖然無數次揣度過,卻從未這般深切體會到自己和大成之士間的差別,這就是飛升之後……天與地的距離?
「門……」慕容驕陽張嘴欲喚,頓了下才覺不對,改了稱呼,「見過仙君……」
秋暮望還算冷靜,收起繁複的心緒,拱手規整的向東青鶴行了個禮:「仙君,今日是我等失禮於常公子,實乃不得已之舉,還請仙君降罪。」
東青鶴的神色仍是淡淡的,眸底光華閃爍,似笑非笑,他掃了眼微低著頭的慕容驕陽和大睜著眼睛一臉驚訝的魚邈,目光又落到秋暮望雪白的髮上,搖了搖頭。
他說:「你們不必多言,我已經知道了。」明明人在眼前,可那口中說出的話卻好像從天邊遙遙傳來,虛無縹緲,辨不清方位。
果然紅塵俗事已瞞不過對方,秋暮望喉頭一動,艱難道:「那、那可否請仙君相助……」
其實憑著秋暮望和慕容驕陽與東青鶴這麼多年的交情、還有他和苑休的師徒之情,曾經的他們根本不必擔心對方會袖手旁觀,以東青鶴的為人,哪怕傾其所有他也一定會傾力相扶,可是如今,秋暮望卻不敢作保了,畢竟東青鶴早已不是當年的東門主。
果然,東青鶴聽著他一番殷殷懇切的話語神思卻絲毫不動,甚至連眼中的那點笑意都沒有多一分少一分,比之常嘉賜更少了幾絲凡人的喜怒哀樂。
「人各有命,無論是人界還是修真界的事,現下都輪不到我插手干預了……」看著一瞬間面皮煞白的秋暮望,東青鶴仍是道,「而且即便我想,這燈……我怕是也無法長長久久的點亮。」
「為何?難道連仙君也奈何不了這法寶嗎?」慕容驕陽不敢置信。
東青鶴只覺掌心捏著的某條小臂不老實的狠狠一抽,他嘴角微不可查的提了提,又緊了緊五指道:「是也不是,你們聽我說完,可再做定論。」
「仙、仙君請說。」秋暮望心內大起大落,一時辨不清前路究竟是明是暗。
東青鶴道:「你閱覽了那麼多的古籍,其內應該沒有注明過度經燈的來歷吧?它前身乃是離苦大師之物,出自佛修之門,幾千年前離苦大師飛升後,佛修一脈式微,他便將度經燈召回身邊,親自看顧。只是……很多年後那法寶不知為何又落回了紅塵,最後輾轉到了你們的手裡。不錯,開啟度經燈的確需得無上法力加持,可你等須知,於佛門中人來說,這世間還有一物,高於萬法,高於天下。」
「是什麼?」秋暮望睜大了眼眸。
東青鶴:「佛道根本乃慈悲,可超越佛家諸般萬物的,便是慈悲,也就是紅塵俗世中的……善念。不同於天地間的其他法寶,一個心地至善之人,便可供養度經燈,只要他善念不滅,燈便不會滅。」
什麼?!
……讓至善之人點燈?度經燈便可長亮?
這法子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可是轉念一想,在法力至上殺戮頻起的修真界想找一個極致善人怕遠比找一個極致高手還要難得多。若換幾個人聽說這話,一定會這樣想,前路無望。
然而秋暮望和慕容驕陽此刻卻同時一個激靈,不由自主地向一旁的另一人看去。
魚邈還在深思著東、東仙君和嘉賜竟然一道出現了,就覺身邊射來了好幾道直直的目光。
大家……都看著我幹什麼?!
東青鶴話落,忽然手掌一揮,本藏於秋暮望懷裡的度經燈下一刻已到了他的手裡,東青鶴指尖輕轉,那燈也在他的掌心旋轉了起來,越轉變得越大,須臾就突破了之前幾人努力的極限,成了西瓜大小。
輕輕在手中掂了掂,東青鶴指尖微動,那東西被丟到了魚邈的懷裡。
「你每日放些檀香進去供養,心誠之下慢慢它就會長到你們想要的模樣了,哦,它還能做個煉器爐,只要尋到合適的材料,煉成一把上好的法器沒有問題。」
說完東青鶴對著魚邈微微一笑,拉著常嘉賜淩空而起。
常嘉賜掙脫不得,只能遙遙向著魚邈和他懷裡的東西投去有些不虞的一眼。
因為突如其來的衝擊,慕容驕陽和秋暮望都有些懵,眼看著東青鶴的身影漸漸消失,慕容驕陽不由追了兩步。
「仙君……」
這完全褪去冷意的一聲低呼讓東青鶴再次回過了頭來,看著這個已從孩子長成獨當一方的男人的,東青鶴眼中的隔膜依稀化去,終於露出其下一絲熟悉的柔軟。
「驕陽,你沒有讓我失望。」
東青鶴說著,又轉而看向自己的老友,目光複掠過秋暮望雪白的髮絲。
「暮望,保重……」
隨著這一句落下,東青鶴和常嘉賜的身影消散在了半空。
同一時刻,慕容驕陽和秋暮望的眼前變回了雅烏鎮的客棧,之前同常嘉賜交手打壞的一切也都神奇的恢復如初了,若不是魚邈懷裡還抱著那只西瓜大的香爐,眾人幾乎要以為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良久,魚邈的疑惑在一片沉默中響起。
「我做夢了嗎??!!」
方才還覺前路無光的他們,不過一轉眼不僅可以救沈師兄了,自己還看到了嘉賜和前門主,還……還得到了一個可以煉法器的大寶貝?!那這樣……這樣不就可以給門主煉一把天下最最最最最厲害的神兵了?
趕在魚邈要掐自己前,慕容驕陽一把抓住了那隻不安分的手。
「不是夢……笨蛋。」
又望向同樣回不過神的秋暮望,就見秋長老看著度經燈的眼睫微微顫動,眼角還有點微紅。
「回去吧……」慕容沒有說破,只是牽著小修士,當先走在了前頭。
「門主,我們以後要是找回了沈師兄的魂魄,還能再看見前門主和嘉賜嗎?」之前那麼匆忙那麼混亂,他都沒來得及和嘉賜說話呢。
慕容驕陽抬起頭,看著那頭頂茫茫的浮雲,片刻後道:「當然會,總有一天……還會再見的。」
他們所有人,都會有再見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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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雲片風,浮光嵐煙,層層疊疊的重樓飛閣半隱於青冥高天之間,迷迷濛濛,如霧如幻。
青鶴仙君的虛影遊蕩了一回修真界,本體卻只在書殿中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屋外依然柳煙花霧,惠風和暢。
他起身走出了殿,信步園中,最後在一處沁泉邊停了下來,看著前方露出了笑容。
不遠處的樹下正懶懶地躺著一個紅衣人,臉上罩著一片大荷葉,想是感受到上方的視線,他頭也不抬的抱怨了起來。
「做什麼?你也知道這兒有多無聊,我不過是閑著回人間逛了一圈而已,你這是要怪我?」
青鶴仙君掀起袍角,絲毫不顧身份,矮身坐到了他的身邊,笑著道:「我哪裡怪你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此時的他,哪裡還有方才秋暮望和慕容驕陽所見的高高在上,看著身邊人時眸底的溺色幾乎要溢出眼眶。
「還用你說嗎,你的臉上已經寫著了!」不講理的人口氣蠻橫,伸出手指不客氣的指向他的臉上。
青鶴仙君歎氣,將那不老實的手包覆在了掌心:「真是冤枉,我只是在想,眼下閻君派來的鬼差應該在來這兒的路上了,一會兒他到了,我要如何對人家交代陰司地府的寶貝又被人偷偷拿去人界的事兒。」
臉上的荷葉被紅衣人一把揭了下來,他猛地坐起身,瞪著眼前人,雖然早知道一切都瞞不過對方,但從頭到尾都被看在眼裡至此才說破的感覺還是不怎麼好受。
「你……東西是你自己給秋暮望的,現下可、可不關我的事兒了!」常嘉賜咬牙耍賴。
明明是一張不高興的臉,但是仙君還是從他眸中瞧出了一絲緊張。
「是,是我幹的,與你無關,罪名都是我的。」東青鶴忍著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常嘉賜心下一緩,收了臉上的神情,終於又懶懶的倒了回去,腦袋直接砸進了身邊人的懷裡。
東青鶴順勢抱住人:「那現在可以告訴我,東西……是你什麼時候拿的了嗎?」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常嘉賜不甘不願地坦白道:「就上回你硬是拉著我去那掛滿鏡子的鬼地方還紅纓玉和絡石鞭的時候,我順手……兜回來的。」
「難怪那時你答應的那麼爽快。」東青鶴感歎。
紅纓玉和絡石鞭這兩樣寶貝隨著常嘉賜在凡間時日久遠,東青鶴做好了會被他拒絕的準備才提的,沒想到那日常嘉賜竟一口同意物歸原主了,當時自己還萬分驚喜,想來他是早就有了別的打算,真是防不勝防。
「百年之前離苦大師雲遊四方,你是如何知曉他走前將度經燈贈予了地府閻君的?」東青鶴問。
常嘉賜翻了個白眼:「我平日裡閑著沒事,好歹也看了不少書行不行。」雜記,私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那秋暮望說的那個在入夜山中被禍鬥所傷的人其實也是你,還散佈了那些法器大會上有至寶降世的謠言……」
「一點幻術而已。」常嘉賜撇嘴,其實根本沒有所謂什麼被凶獸所傷又復活之事,就常嘉賜這品性,哪裡點的亮需得至善至純供養的度經燈,他能用的只有障眼法。不過那死狗活過來倒不是靠什麼妖修打架,從頭到尾都是人界那條笨魚的本事,怕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這事兒該這麼說……你在地府拿了度經燈後偷偷帶去了人界,又在憑虛河北岸鬧了一場小水災淹了止契山的寢陵,沖走了螢姝長老的鳳仙劍,引得發現到沈苑休魂魄未散的秋暮望不得不下山,再隨著那些謠言一道去到法器大會,好把度經燈親自交到他們的手裡……」
至於那些對秋暮望和慕容驕陽的推諉和拒絕,想必也是故意為之,讓現下已長得有人腰般粗壯的焦焦變回了小蛇,自己則裝作不敵,逼迫不得插手凡人之事的東青鶴不得已前來相助,指點迷津。
這從頭到尾環環相扣,說一句用心良苦也不過分。
東青鶴幽幽歎了一口氣。
「嘉賜,原來……是你布的結界,」
常嘉賜受不住他這種唏噓的目光,皺起眉僵硬道:「什麼結界?」
「沈苑休是魔修,身死而魂不消的根本……是因為當年你在半輪峰布下了收魂的結界,為他封閉了整個山頭,以至魔修的魂魄碎片終年在那裡徘徊,對不對?」
東青鶴思索:「回頭想來,布界的時間應該是我們攻破偃門的那天……」
那時候自己以為常嘉賜死在了入夜山,傷心欲絕,可卻沒想到破了偃門後在半輪峰又和他重遇了,東青鶴本以為他是為了去見沈苑休最後一面,其實,在此之前,常嘉賜已悄悄在半輪峰布下了給魔修收魂的結界。
收魂的結界並不難,也不需要太高段的靈力,但卻沒什麼人會這樣做,因為若無像度經燈這樣凝魂結魄的法寶相助,鎖住魔修的魂魄除了自欺欺人外沒有半點效用。
卻不想,有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一切。
「你早知會有這樣一天嗎?」常嘉賜等這一天又等了多久呢?想必閱覽各種雜書根本不是嘴上說的什麼打發無聊。
「我怎麼可能知道,」常嘉賜坐起了身,不以為然。
這一切一切的前提實在太大了,首先要他們倆都度過那狗屁糟心的劫數活下來,然後要東青鶴飛升,自己再閱遍典籍找到能尋回魂魄的法寶,租後再要交到秋暮望的手裡?
想也知曉當時的他不可能料到那麼多。
「我不過是不想欠他的而已。」這條命,東青鶴的命,說來,都是那個不顧後果的傻瓜讓給自己的,常嘉賜沒有忘,所以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他都想抓住,然後……悉數還給他。
至於以後,鬼知道呢。
想著,常嘉賜伸了個大懶腰,起身緩緩向遠處殿宇走去。
行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了,一會兒那鬼差來,你就告訴他,過一陣子我親自提著度經燈去還給閻君,還給他賠不是。」
東青鶴看著對方滿是誠摯的笑顏,撫了撫額頭:「你又想去那裡偷他什麼東西?」
常嘉賜很是直截了當:「倒楣鬼那麼倒楣,誰知道那度經燈最後能不能成事,萬一又有意外搞得他魂飛魄散怎麼辦?反正地府有那麼多面三魂鏡,借我和他一點也無妨啊,一切因它起,因它終,最後你我他都圓圓滿滿,也算緣分和功德一件吧?」
東青鶴:「……」
常嘉賜腳下飛走,向著鬼差急急而去:「我怎麼早沒想到呢,就這麼定了。」
東青鶴:「………………」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誅鶴徹底完結了,番外苦手寫番外真的痛苦……ORZ,三對CP都算圓滿了吧
下個月準備開新文了,校園日常文,雙向暗戀,如果方便的話,請大家去專欄收藏下哦,叫《不熟》
連載還是會努力日更的!
總之謝謝大家對誅鶴的喜愛,下篇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