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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鶴》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催動還陽陣本就需要極大的法力,更別說一日一日還需供給這陣法的運行,以至能將陣中人的魂魄從陰間召回陽間,常嘉賜身上有傷,修為又因為刺殺東青鶴時全被那三魂咒反噬到了對方的體內,道行根本所剩無幾,他顧忌著東青鶴連以往慣常愛琢磨的那些能從別人那裡謀來修為的下三路也不敢用,畢竟這陣法是針對他們二人的,萬一有人插手反而毀了這還陽陣就不好了,當年沈苑休能成功也是誰都沒多嘴純粹暗自進行的,於是各方退路全被堵死的情況下,常嘉賜只能憑那些補氣的丹藥,憑自己的本事硬抗下來。

  期間其實魚邈有來,前兩回都站得遠遠的,不知道是不是慕容驕陽吩咐過他別來瞎摻和,他只從樹叢間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窺伺,後來發現常嘉賜並沒有嫌棄他,於是便漸漸膽大了起來,不過他倒也沒有大喇喇的就來打擾,而是隔一小段時間就準備些日常用度和許多丹藥偷偷放在洞外,倒的確幫了不少忙。

  可就算常嘉賜能扛住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卻哪裡支撐得了長此以往?無人能倚仗的情形下這人便這麼一點點的消瘦萎靡了下去,把所有都耗在這陣法中的常嘉賜,最後那模樣可以說是行屍走肉形銷骨立也不為過。

  常嘉賜記得還是花浮身份的自己曾幫著沈苑休一起找北斗七星陣時問過對方。

  常嘉賜說:「你連死都不怕,那你這時時刻刻都是恐懼的臉,是在害怕什麼?」

  沈苑休是如何回答的。

  他說:「我怕等待……」

  常嘉賜那時候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現在他卻感同身受得那麼透徹,生或者死都不是最可怖的,漫長的、永無止盡的未知才是最令人忐忑和折磨的,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不曉得何時就會這麼掉落下來割斷脖子,可他卻連抬手阻擋的氣力都沒有了。

  明明當時對東青鶴下手時那麼信誓旦旦的保證過,會帶這個人回來,自己也一定會等他回來,可是時光荏苒,光陰輪轉,早已不知等了多久的日復一日消耗掉的除了常嘉賜的身體還有他的心,他漸漸開始變得恐懼變得不安,對外如何信心百倍,夜半一個人時他就會多焦躁害怕,他怕自己沒辦法最終把東青鶴喚回來,更怕……

  所以他常常都忌憚夜晚,又忌憚睡去,偏偏空乏的修為讓常嘉賜的昏沉越來越多,也越睡越久,每回茫然醒來看到初生的太陽才會感歎自己又撐了一天。

  然而,他還能有幾個一天?下一次又是不是還能醒來?

  又一次眼皮垂落前,常嘉賜顫抖著去摸陣中人安謐的臉,口中無聲的囁嚅著。

  青鶴……你答應過我要回來的……

  可我真怕,要等不到了……

  ********

  青冥沉沉,永宵漫漫,一點幽綠偶爾撕開繚繞滿溢的黢黑,留下一串熒熒慘慘的虛影,轉瞬即逝,鬼火孤明。

  這裡是幽冥地府,活人不得踏入之地。

  一個閃爍的綠影自夜處幽幽而來,停在一片虛空上,半晌,一道低淺的聲音自那綠影發出,帶著一種陰鷙的嗤笑。

  「呵呵,你說常嘉賜要是知曉還陽陣已成,是你自己遲遲不回,你說,他會怎麼想?是恨你?怨你?還是繼續蠢蠢地把所有的一切都耗在你的身上?東青鶴?」

  在綠影的前方,原來也盤坐著一個綠影,那模樣不正是常嘉賜心心念念之人?只不過面色更青白,容色間也更僵硬而已,顯然是一個魂魄。

  被點到名的東青鶴緩緩抬頭看向那個同自己有著一張臉的影子,只是色澤要比自己淺淡一些。

  東青鶴問:「幽鴆,你是魔修,竟還敢來地府?」就不怕這地上的鎮魂符將他絞得魂飛魄散嗎?

  沒想到幽鴆的姿態卻十分恣意:「我死時常嘉賜把我的魂魄定在了原地,以防我魂飛魄散,我到這兒不過就是多消耗掉他一點修為而已,和你現下做的有何不同?你心疼什麼?我感覺得到他的丹田已經乾涸,怕是最多也就撐個一兩天而已了,到頭來一樣是白忙一場。」

  幽鴆尖利的話卻沒有惹得東青鶴動怒,他仍是淡定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在幽鴆以為他大概不會答覆自己的時候,東青鶴忽然說了句。

  「我不會讓他死的。」

  幽鴆一愣,繼而放肆地大笑了起來,儘管他的面容同樣僵硬,笑聲也透著虛弱,不過他以魂體修行日久,比起東青鶴這般更自如一點。

  「就憑你現在……」

  可是話還未說完,遠處驀地有微光亮起,就在正前方,幽鴆轉眼望去,那處卻又只餘一片黑暗,讓他以為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然而待他又細細看了一會兒,就見那地方的光芒越來越盛,從漂浮閃爍的零星光點慢慢聚攏成了一團,然後又漸漸擴大,形成了一片光圈,就像有一支以星星為墨的筆,在漆黑一片的紙上勾勒出了一副光圖,而那光的輪廓竟然是……

  一棵樹。

  東青鶴也似有所覺地轉過了頭,待看到那光影時,他下垮的嘴角艱難地向上提起,眼睛都跟著睜大了起來,竟給那魂魄添了一絲生氣。

  「這是……」幽鴆忍不住跨前了一步,驚異道,「雙生樹……」

  聽著對方念出這個稱呼,東青鶴點了點頭:「是啊……」

  「你竟然真的……」

  幽鴆不敢置信,他與東青鶴一體本源,在沒有遭遇三魂咒之前,他一直都作為惡念被養魂陣封印在東青鶴,不,連棠的體內,對方之前做了什麼自然瞞不過幽鴆,所以這棵樹,這棵雙生樹,幽鴆也認得,只是他從未想到這棵樹竟然能被種出來。

  幽鴆不由憶起當日鬼差的話。

  那是在連棠第一世剛死時發生的,常嘉賜被惡念操控性情大變地殺了連棠身邊的所有人,雖害得他一無所有,但是連棠仍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為他討回了公道才入黃泉,在被鬼差帶著去投胎的路上,連棠撞上了傷痕滿身的常嘉熙,鬼差說常嘉熙在待人受過,卻中途從煉獄中逃離來到了前方的雙生林,被鬼差追回去繼續受罰。

  本已登上渡船的連棠看著遠處那幽光明滅的林子,心生疑竇的多嘴了一句。

  「何為雙生林?」

  鬼差道:「那是地府的無聊傳說,不足為信。」

  連棠直覺不對,又想到能讓常嘉熙這般連死了都放不下且代為受過的除了常嘉賜還能有誰,此事必定與他有關,於是不顧鬼差阻攔,堅持要去那救人,並且要去雙生林一探。

  鬼差自然要阻,兩方糾纏之下,連棠不察跌入了渡河之中,那河裡百鬼沉浮惡念如淵,虧得鬼差眼明手快,在他一掉入前就將他拖了上來,才沒有讓人被那些惡靈所吞沒。

  鬼差大怒,說要不是閻君吩咐,又看在連棠這個魂魄有紫微命格且有仙緣,不得輕待,早就把他和那女魂一樣拖入煉獄道受苦了。

  誰知他的威脅在連棠看來絲毫不怵,還反過來冷靜地同鬼差交換條件,讓對方勻自己一點閒暇,若是不願他便就此跳入渡河中,完不成命令的鬼差想必也不好同閻君交代。

  許是這一招正把鬼差拿捏住了,雖心中有憤,但鬼差最終還是同意了,於是連棠便得以看到了雙生林中的景致。

  說是景致還真是抬舉了,此地就是一排排支棱詭異的枯樹,偶爾幾個光點恍惚的閃過,立時就滅了,映出樹幹上紮著的破布,黑暗之中枝椏嶙峋,說不出的頹敗死氣。

  見連棠伸手抓了一條布巾查看其上的字,鬼差冷冷道:「不過是一些遊魂聽信傳言的異想天開罷了。」

  「雙生雙棲,共生共死……」

  連棠輕輕地念著模糊的字跡,回頭疑惑地看著鬼差。

  「是什麼傳言?」

  鬼差本不願說,但又怕自己不言語在此地更要耽擱,於是不得已道:「傳說這一樹之下有兩處樹根,一處便能托一魂,若這兩根能長成一棵大樹便預示著兩人的魂魄也能就此同根同源生死相依,不論什麼苦難,他們能可彼此分擔,魂魄交纏,生生世世都不離……呵,這世間要真有這樣的東西,那煉獄道中受盡苦楚的魂魄便都能解脫了,只要求得一個命格好的與他一道中下一棵樹不就好了,真是笑話,這些凡人就因為有如此深的執念才會沒法安心投胎轉世,一個人的命格乃是天定,是前世的因果,哪能因為一棵樹就能改的?何況一改就是兩個人?我在這兒這麼多年早看透了這些凡人的伎倆,就算現在難分難捨,到頭來時間久了轉了世還不是一樣會放下,放不下的則的成了怨靈,就跟那渡河中的惡鬼一樣,根本就是自作孽,我勸你啊……連棠,你在幹什麼?!」

  不知是心中著急還是看在連棠以後或許也是仙道中人,這日的鬼差比以往多嘴了幾分,可是正好心地想多規勸幾句,沒想到就見那眼前人走到其中一棵枯樹邊將其中一棵倒下的樹幹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查看了樹下果真有著雙根後便刨開地上的土企圖將這樹重新埋回地上。

  他沒有工具,只能用手,魂魄的氣力格外小,但是連棠倒不怕,耐心的一點一點用指尖巴拉著,好在那樹不過及膝,又細又可憐,一會兒就弄完了,然後連棠又探查了一番旁人樹前的樣子,比照著撿來許多碎石擺成了一個簡單的陣法,又在其中兩塊石頭上刻上兩個人的生辰八字,看得一邊的鬼差眼中的綠光綻出了大片。

  「連棠,你入輪回道的時辰已到,閻君讓你速速離去,陰陽轉生之事豈可兒戲!若誤了分毫,你的命途便要改了,要不是閻君看在你一生為善哪容得你在此地放肆!」

  連棠卻並不受其威嚇,他仍是不慌不忙地繼續著:「改就改了吧,若所謂的命途真能被這區區半時所扭轉,倒也好了……」

  鬼差似乎有些生氣:「那你以為種這一時半會兒的樹便能真改了運嗎?我當你會比這些執迷不悟的凡人更聰明一些,我實話告訴你,常嘉賜前世作惡多端,魂魄內煞氣極重,莫說下輩子,就是下下輩子,再後幾輩子他的命都好不了,而你不同,你命途金貴,仙緣極重,要同他幾世牽扯到最後不過是自找死路,況且這雙生樹一說根本荒唐,從未有人成過,算我多言,哪一日你位列仙班,回頭再看這些,不過是徒惹笑話而已。」

  連棠頓了手,毫不在乎鬼差的話,只凝神盯著一旁的陣法,發現那土地上還刻了四個字——福澤供養。

  「原來如此,」連棠抬頭仰望半空中偶爾漂浮的點光,恍然大悟,這些都是種樹人在陽間的福澤,雙生樹需得以此供養,只可惜一個人百年的福澤太少了,又或許正如鬼差所言,也許上輩子種樹人願意,但是下輩子他有了新的經歷他便不願了,所以至此都無人成功。想到這連棠卻笑了,「笑話也好,死路也罷,能成就行……不,也許一時半會兒成不了,但我總會回來的,一世不成,便下一世,再下一世……總能成的……」

  鬼差聽了這話一時怔愣,下一刻又譏笑了起來,剛要再說什麼,卻見連棠已經站了起來,看了眼那渺小乾枯的樹和樹下毫無動靜的陣法,又轉頭看過來,眉眼沉穩。

  「我會自己把這話對閻君央求的,勞煩鬼差大哥了,我們現下就走吧……」

  ……

  又是一片流光炸開,喚回了幽鴆沉溺的神思,他看著面前已長至兩人多高,冒著炫目亮色的巨大光樹,不敢相信那個蠢貨竟然真的種成了?

  當時在暗處看著這一切的自己無法言語,只覺好笑,若換做幽鴆,才不會傻傻地用自己的福澤來換,他只會用這段時間更強大自己,然後直接把常嘉賜從那煩人的輪回苦難裡搶回來!

  結果這蠢貨傻了一世,第二世竟然還記得?閻君也真的如他所求那樣,斬斷連棠原本那極好的命格,把他後半生的福澤都留存了下來,於是常嘉賜怎麼死,連棠也怎麼死,第三世……第四世……世世淒苦,而每一次入黃泉連棠也都記得會到此地來,將他陽間未享得福全化作養料全灌入了樹根中。

  可在幽鴆看來,這是多麼傻的行為啊,將自己的命途寄託在毫無希望的未來上,讓幽鴆根本難以理解,以至他在分魂之後將連棠的這個舉動完全拋到了腦後。

  此刻再看,才意識到原來那用命用魂賠上一切種下的因,竟然不知何時真的開花結果了……

  在這荒蕪死寂之地,一棵死樹竟被日復一日的澆灌出了枝葉,牽絆住了兩個人的魂魄,再不離分……

  奇跡,還是出現了。

  幽鴆呆呆的看著那流光溢彩,又側臉望向東青鶴和其臉上僵硬的微笑,良久都回不過神來。

  十世相克,十世相克……

  可幽鴆原本也以為是連棠更壓制著常嘉賜,一頭一尾,一順一逆,然而現在幽鴆有些分不清了,究竟誰壓制著誰,誰又牽絆著誰。

  都說常嘉熙為常嘉賜付出了所有,可是,有一個人……從來不遑多讓。

  那一刻,幽鴆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輸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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