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漁村
簡樂陽很大方地拔了一百兩銀子給弟弟當零花,剩下的四百兩就留給娘當家用了。
不得不說接連押中兩回,李秀才三人也覺得這運氣太好了,四百兩銀子,對於普通的耕讀之家來說是筆不小的財富,只不過要讓他們之前押簡爹進前五,他們還是要慎重考慮的,雖然看好簡爹,可科考中影響成績的因素太多了,就像這回鄉試最後的解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秀才,並且已經四十多了,沒一個人在鄉試之前猜中的。
這回鄉試中呼聲最高的考生裡,考得最好的其實就是盛崇嗚了,如果不是簡冬出乎意料地踩了他一頭,也許盛崇鳴現在的名聲會更響一些,可誰料到就是這麼陰差陽錯,所以盛崇鳴和他的一班追崇者都高興不起來。
"哥,這回三叔又沒考中?"簡文遠人後問他哥,心裡一直好奇著呢,連著三場在貢院門口接送他爹的時候,其中有兩次碰見三叔的,不過大家連句話也沒交談。
簡樂陽勾了勾嘴說:「當然沒考中,你還盼望著他能跟咱爹一樣高中。"
才沒有簡文遠立場鮮明地聲明,他一點都沒有期盼,不,應該說他期盼三叔永遠考不中。
簡樂陽拍拍他腦袋,其實放榜那日他看到簡貴榮的身影的,看到他從人群裡擠出來,身上衣裳像鹹菜似的皺巴巴,被人撞得差點跌倒在地上,滿臉的失魂落魄和不敢置信,不用問簡樂陽也知道,失魂落魄那是因為他又落榜了,再度榜上無名,不敢置信,不必說是看到簡爹的名字了。
放榜之後簡爹更加忙碌了,因為他是經魁,所以收到的參加各種聚會的帖子比之前更多了,而且不久之後還要參加鹿鳴宴,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返鄉,就是他們]住的地方,也不斷有人送來賀禮,光是將這些賀禮登記下來,簡娘就忙得不可開交,最後將小兒子拉上一起接待送禮的人,給自己打下手。
至於簡樂陽,在放榜第二日便悄然離開了,是等不到和家人一起返鄉的時候了,簡爹簡娘雖遺憾,但知道簡樂陽能留到這時候已經不容易了,簡樂陽要去忙什麼事他們心裡也是有數的簡樂陽也挺遺憾,沒辦法跟爹娘一起回鄉見識一下簡家大屋那一家子的反應,當然喜報會先他們一家子到達永安村。
永安村。
簡老爺子坐在家裡唉聲嘆氣,最近常如此,這一回更多了幾分頹喪之氣。
又到了鄉試時間,以往老爺子對老三總抱著幾分期待,可每一回都落榜,讓他漸漸地也失去了信心,尤其是這一回,那個孽子居然跟著一起考,他知道這回老三碰上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只可惜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錯過一次,再出手的話別人都會懷疑到他跟老三頭上,他不能毀了老三前程。
外面忽然隱約傳來鑼鼓聲,在外面喂雞的老太太飛快地衝進屋裡,喊道:「老頭子,聽到聲音沒?這是衙差來報喜的鑼鼓聲吧,是不是咱家老三考中了?"老太太聲音越拔越高,臉上遮掩不住的喜悅神色。
老爺子之前以為是出現了幻聽,沒想到不是他一人聽到的,這心頭一顫,也差點要激動得跑出去,屁股都抬起來了又坐了下去,沉著臉說:「你別忘了這次村裡還有人去考的,如果…"
如果不是老三考中,他們著急著慌地跑出去,還不得讓村裡人笑話死。
"胡說八道,就那個孽種,憑什麼跟咱老三相比?他哪來這個命。"老太太咒罵道,可到底沒敢跑出去,而是在屋裡轉來轉去,不時停下來罵幾句,彷彿這樣就能將簡夫子的運道給罵走,同時豎起耳朵關注外面的動靜,希望這鑼鼓聲是沖自家來的。
他們能聽到,住在村口的村人也早一步聽到了,並紛紛跑出來查看是什麼情況。
衙差笑容滿面地告訴村裡人:「我們是來給簡老爺報喜訊的,簡老爺通過鄉試高中經魁了第五。"
"簡老爺?哪個簡老爺?咱村裡去參加鄉試的兩人可都姓簡啊。"村人沒敢先下結論,而是要將人弄弄清楚,別讓相關人空歡喜一場。
衙差也才想起這麼一出,拍拍腦門忙糾正道:「是簡夫子簡冬簡老爺,去年就是哥幾個來給簡老爺報喜訊的,我們認得門,肯定不會走岔了的。」
簡夫子高中比簡老三更受村人歡迎,大家頓時歡喜開了,並且立即有人拔腿就向村裡跑去,搶先一步通知簡家留在家裡的人作好準備迎接衙差。
田里正聽到聲音已經迎出來了,他也是焦急期盼的一員,見到遠遠有人跑過來,並且邊跑邊叫嚷,聽清叫喊的內容,田里正狠拍了一記大腿,疼,看來是真的了,簡爹真的考中,成為舉人老爺了。
"快,快去簡夫子家裡,這一家子也真是,每回都是全家出動,也不留個人下來接喜報。」
田里正嘴裡抱怨著,可嘴巴卻裂了耳朵根,喜的。
簡家大屋等來的只能是失望,鑼鼓聲從他們門口經過,卻連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很快又遠去,老爺子聽得恨不得衝出去將人拉回來,捂著胸口差點栽倒下去。
余有才一家看到田里正過來,連忙將他迎進去,他們聽到村人來報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畢竟他們只是簡家的下人,同時也高興壞了,主家成為舉人老爺,他們當下人的也與有榮焉走出去也風光。
村老們同樣笑得合不攏嘴,舉人老爺啊,永安村的第一個舉人老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沒想到簡夫子這麼爭氣,要是早些年運氣好些,說不定早成為舉人老爺,連進士老爺也是可以想像一下的。
以前還有背後說酸話的人家,這時候恨不能穿回去將說酸話的自己扇上幾個巴掌,簡老三算什麼,折騰到現在也沒見中個舉人回來,現在簡夫子才是永安村的頭等人家,就是放在倉河鎮和整個新丹縣,那也是體面人家。
永安村外,最高興的大概要屬當初將孩子送去簡夫子那裡的家長了,現在覺得當初下的決定多英明,一邊吩咐人準備賀禮,一邊又回頭叮囑自家兒子,好好跟簡夫子讀書,有這麼好的夫子教導,要是再考不上,丟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夫子的臉。
這一切暫時跟簡樂陽無關了,雖然他很想參與,但江左飛那裡他不能丟下不管,從去年江左飛離開時,就一直獨自開創並支撐著如今的局面,除了最初支持的一筆銀子以及後來的曬海鹽方子,倉河幫並沒能幫到多少,反而江左飛回報倉河幫的更多。
現如今價廉物美的海鹽對大鹽商及他們身後的勢力形成了極大的衝擊,那些人只怕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這海鹽背後的人給挖出來,所以眼下正是江左飛最艱難的時候,江左飛不能放棄,江左飛打開的造海船發展海運的局面更不能捨棄,因為這才是簡樂陽和倉河幫今後立足大興朝的根本,將海運發展起來,簡樂陽才能帶著家人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簡小公子離開了?不知去向?「華笳問從簡夫子那裡回來的管事下人。
回來的下人不知自家少爺為何會對這個哥兒感興趣,但下人可沒置喙的餘地,畢恭畢敬地回道:「是的,少爺,小的們沒看到簡小公子出現,聽簡夫人說有事走開了。"
「小的也去查了一下,簡小公子在簡夫子高中經魁的第二日便沒再出現,小的並沒有查到簡小公子的去向。"這是去查的管事回的話。
華笳揮揮手讓人退去,沒有讓管事繼續追查下去的意思,自己摸著下巴琢磨,這才是之前船上簡樂陽說出的那番話的意思吧,這個時候,他會去哪裡肯定不是回倉河鎮,因為回去的話沒必要隱藏行蹤,而且眼下倉河幫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可以讓簡樂陽放下與家人慶祝歡聚這樣重要的事情,這只能說明簡樂陽要去辦的事,比慶祝來得更加重要,所以才會選擇在放榜之後就離開。
可也因此越發好奇,到底是什麼重要事情呢?想來想去也找不到頭緒,又不能大張旗鼓地讓華家商行的人留意樂陽幫主的蹤跡,一旦讓那傢伙知道了,華笳不敢往下想了,他可不想輕易去嘗試惹惱簡樂陽的後果。
簡樂陽單槍匹馬,沒要人跟隨,因為沒有人可以跟得上他的速度。
他可以連續兩日兩夜不停地趕路,再稍作休息就可以回覆到巔峰狀態,若讓旁人知道他這樣的狀態,估計會說送上兩個字:變、態,又或者:非人類。
夜裡,簡樂陽忽然聽到上空響起熟悉的鳴叫聲,隨即吹了一聲口哨,上空立即一道勁風襲來,一個黑影俯衝而來。
樹葉被勁風颳得一陣東倒西歪,身處在中央的人卻絲毫未受影響,還伸出了一隻胳膊,上方的黑影再度鳴叫一聲,伴隨著撲騰的聲音落在了手臂上,分明是一隻成年鷹隼,收起翅膀立在胳膊上依舊高大得很,那雙眼睛更是銳利,當簡樂陽伸出另一隻手時,這隻鷹隼彷彿不甘不願地將腦袋送過來,讓簡樂陽摸了兩下後又收回去。
簡樂陽輕笑一聲,這是當時他在北地馴服的一隻凶物,別人是從幼鷹開始養起,還得熬鷹,他是無意中見識到姓嚴的混球養的那隻鷹時生出的念頭,但他更喜歡直接馴服成年凶物,越凶越好,於是在收拾了姓嚴的混球後,和倉河幫商隊繼續上路後,就趁夜裡宿營休息的時候出去轉了幾圈,便有了如今這隻鷹的存在。
從北匕地回來後將這隻鷹放養在深山裡,簡樂陽時常進山與鷹隼磨合,如今也算形成了一定的默契,當然這隻鷹仍舊野性十足,性子桀驁得很,除了簡樂陽外,別人休想接近。
簡樂陽覺得拿這只被他命名為"老黑"的老鷹當信差使,比信鴿好使得多,也更加安全,還快捷,目前老黑就負責他與江左飛之間的聯絡,簡樂陽也不知道江左飛第一次見到送信的老黑時有沒有被嚇一跳。
簡樂陽取下老黑爪子上的信,就將胳膊往前一送:「老黑,自己去獵食去吧。」
老黑在簡樂陽上空盤旋了兩圈,輕鳴了一聲便飛走了。
簡樂陽展開信就著月光看起來,眉頭微擰,字跡有些倉促,情況比之前江左飛來信時更嚴重了,簡樂陽隨手將手裡的紙搓成碎片揮灑開來,原本準備休息一兩個時辰再上路的打算也取消了,判斷一下方位後隨即就消失在這黑夜裡。
沿海的一個漁村裡,幾個黑影從一條漁船上下來,走進其中一座民房裡,將油燈點亮。
"江哥,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老大……他真能及時趕到解決掉那批人?」一個手下發出疑問也不怪他們有這樣的懷疑,後面的人盯得緊,他們被迫將又一處據點毀掉,並且將數十袋的白花花的鹽投進了海裡,想想那些鹽能換回多少銀子,這心痛得都快出血了。
"老大現在很可能已經在快到的路上了,老大的實力,墩子見識過,不管怎麼說,我們都不能把我們生產海鹽和建造海船的地方曝露出來,任何時候都不可以,那才是我們的立身之本,今天銷毀掉的鹽又算得了什麼。"江左飛低聲說。
許墩咒罵了幾句:「都是那個吃裡爬外的混賬,否則我們沒那麼快曝露出來,江哥說得對,只要那兩處地方不曝露,我們隨時能翻身,再多的鹽也能生產出來,幸好當初那叛徒還沒得到江哥的完全信任,把他帶進那裡去。"
忽然外面有動靜響起,江左飛手一揮,掌風便將油燈熄滅,屋裡立刻陷入黑暗中。
"有人進村了,大家小心點,我先出去探探,如果情況不對,大家分頭行動,儘可能地逃出去,然後再找機會碰頭。"江左飛壓低聲音說完便矮下身子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