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真相
賀雲章看了有關萬婆子的資料才知道自己疏忽到了什麼程度,外面人還沒出手對付,自家內部就要先瓦解崩潰了。
曲管事倒是挺明白賀雲章心情的:「這也不能怪賀少爺,一來你沒有名義管到那婆子頭上,二來前些年你不是在江南就是在新丹縣上任,回到京城的時間也短,賀少爺一個人的精力到底有限,這種事情上有所疏忽也是難免的。」
賀雲章覺得雖有客觀原因,但自己疏忽了就是疏忽了,以後要引以為戒才是,拱手道「這次就有勞曲管事代勞了,我先在後面聽著吧,我出面,那婆子未必肯老實交待。」
「也好,賀少爺稍等,曲某這就去前面,這裡可以聽得到前面的動靜。」曲管事見賀雲章虛心接受,心裡對他挺有好感,權貴子弟盲目自大的不少,這可能也跟賀雲章的經歷有關係,自幼不受母親重視,在大伯身邊長大,雖說他大伯待他不差,但比起親爹親娘到底還是有所差別,否則也不會早早隨了賀家人去江南鍛鍊,如今在戶部的表現,據他打聽來的情況來看,也是可圈可點的。
萬婆子被人強行虜了過來害怕不已,心裡閃過各種想法,等到終於有人出現,色厲內荏地叫道:「快放了我,天子腳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知道我身後的主子是誰嗎?」
曲管事在這方面是老手了,見識過不少仗勢欺人之輩,一通威脅恐嚇,加上讓萬婆子知道她剛出世的小孫兒性命全捏在他們手裡,萬婆子頓時萎縮在地上痛哭流涕,曲管事讓人抱走萬婆子的小孫子,萬婆子立即有問必答,態度老實得很。
「…那夜……」萬婆子眼神閃爍了一下,曲管事立即讓人送進來一截手指,萬婆子駭得魂不附體,這截手指正是屬於她那寶貝兒子的,她就是接到兒子輸了錢又被賭坊扣住,要她拿銀子去贖人,這才會出了府後被人帶到這種地方來,「我說,我什麼都說。」
「那夜外面下著大雨,電閃雷鳴的非常嚇人,莊子裡突然闖進來一群人,夫人受了驚嚇提前生產了,正好那位貴人也要生產,莊子裡早備好了穩婆,穩婆說過,那位貴人懷相不好,又一路奔波心力憔悴,只怕很難生產,這話穩婆沒敢跟那貴人說,而是告訴了夫人,夫人讓穩婆干萬要保住那貴人和貴人的孩子。」
「夫人和那位貴人商量過,等生產後兩人將孩子交換,只要孩子平安了,將來一定會送夫人一場富貴,夫人心動了,所以非常緊張那位貴人肚子裡的孩子。」
「兩個嬰兒一前一後落了地,貴人難產,拼盡全力生下孩子後就暈死了過去,孩子送到夫人這邊時…」萬婆子膽顫心驚地抬頭看了眼曲管事,見曲管事並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色,心裡一驚,連忙說下去,「那孩子一臉青紫,雖然還有氣,可穩婆說那孩子根本不可能活下來,相反小少爺雖然也因為提早生產生下來時弱了些,但只要好好照養肯定能平安長大。」
「夫人當時氣急敗壞,很不甘心,最後做了一個決定,將兩個孩子交換了身份,外面守著貴人的人匆匆帶著貴人以及那個只剩下一口氣的孩子匆匆走了,他們以為留在莊子裡的孩子才是貴人生下的。」
「後來先太子薨了,夫人不准奴婢再提那夜的事,可等到後來陛下登基為先太子正名,夫人卻一直沒等來那夜貴人身邊的人,夫人很生氣,時常遷怒小少爺,如果小少爺真是那貴人的孩子,夫人就可以憑此立下功勞,夫人自知小少爺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不敢去賭那前程冒被砍腦袋的事,夫人本身嫁給賀家三爺就是不情願的,是為了葉家才不得已,所以夫人對小少爺一直喜歡不起來。」
「「老奴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有半句謊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萬婆子生怕曲管事不相信如此荒唐之事,發了一番毒誓。
說實話,曲管事也聽得乍舌不已,葉氏對賀雲章的感情淡漠得很,外人看不出這是對母子,當知道舊年的這樁事時,曲管事就懷疑過,是不是因為葉氏迫不得已將自己的親生孩子調包送了出去,因為沒能活下來,所以才對留下來的這個不是親生的孩子漠不關心,親生的孩子因為保全身邊的這個死了。
可真相竟是如此荒唐,不是因為賀雲章害死了她的親生孩子,而是因為活下來的是親生孩子,讓她沒辦法實現她的青雲路,所以才看了生厭,也許看到賀雲章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他不是先太子的血脈,否則一個撫育皇孫有功的頭銜,也能夠讓她擺脫目前的寡居生活,成為京城貴婦羨慕的對象
「那成王府的人什麼時候跟你主子聯繫上的?成王府的人又如何敢認定你們賀少爺是當初先太子的血脈的?」曲管事追問道。
萬婆子回道:「是姑太太是中間穿的針引的線,姑太太曾經帶回來一個人,老奴跟那人碰了一面,覺得有些面善,等走後聽到夫人的嘀咕聲,才想起那人是誰,那人正是當初那貴人身邊保護她的人之一,那人應該是對當初夫人的話信以為真,以為少爺真的是當初貴人生下的孩子,這件事約莫發生在半年前。」
不僅曲管事覺得這事荒唐之極,在後面聽得極為仔細的賀雲章同樣覺得可笑得很,他曾經還糾結母親為何對他總是不滿意,所以拚命地上進以博得母親的喜歡,後來發現再努力也沒有用,無法改變母親看他的眼神,這才會改變努力的方向。
賀雲章從後面繞了出來,一步步走近的腳步聲讓萬婆子從低下偷偷瞧過去,這一瞧差點嚇掉半條命,這從後面走出來的人竟是自家少爺,她是被少爺派人抓過來的?剛剛她的交待都被少爺聽見了?
萬婆子只覺得三魂去了六魄,連忙爬過去抓住少爺的靴子:「少爺饒命,都是夫人逼我的不是老奴的自作主張,老奴過去對少爺不敬,是老奴該死,求少爺饒老奴一家老小的性命老奴下輩子給少爺當牛做馬報答少爺…」
少爺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人將她弄到這兒來,這婆子方覺這些年小看了少爺,過去以為少爺是個好拿捏的,受了夫人的影響對少爺也很看不上眼,現在才知道,不會叫的狗咬起人來才最狠。
「對了,老奴還知道一件事,」萬婆子拚命想讓少爺高抬貴手饒過她一家老小,又交待了件事,「成王府來信是讓夫人同意少爺跟簡家公子的親事,不過夫人非常不喜歡那位簡家公子,自作主張地讓少爺先娶表小姐,再讓那簡家公子進門作小,等進門後要好好教他規矩。」
曲管事在旁邊聽得「嗤」了一聲,這葉氏真會自作聰明,對成王的命令也敢陽奉陰違,也不怕成王要了她的命,當然也可能是她覺得現在有「底氣」了,撫育「皇孫」有功,所以就算陽奉陰違也算不得什麼事,只要將成王指名的人娶進府裡就是了。
賀雲章被曲管事一聲嗤笑笑得頭皮發麻,這件事他本沒有告訴曲管事,不過曲管事應該也查得出來,可當著曲管事的面被點出來,還是老大不自在。
「無知者無畏,世上總缺不了這樣的人,時常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曲管事亳不客氣地說。
賀雲章苦笑,先解決眼面前的人吧,他冷眼看著萬婆子說:「我目前不會要了你的小命,你還是先回到母親身邊,當什麼事也沒發生照常侍候她老人家,至於旁的事,不是你該插手過問的,你的家人也自己看好了,下次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少爺,老奴多謝少爺饒命,老奴一定侍候好夫人,一定會看好我那不成氣的兒子。」萬婆子哪有不敢答應的,只要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就可以了,萬萬再不敢生出對少爺不敬的丁點心思。
哪怕成王勢大,可只要少爺想,隨時可以取了他們一家老小的性命。
「讓她畫了押後就送她走吧。」賀雲章最後對曲管事說。
曲管事點點頭,拍手叫了人進來領萬婆子畫押去。
萬婆子走後,賀雲章才硬著頭皮說:「曲管事,那些都是母親自己的自作主張,借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生出那樣的念頭,何況陽哥兒本就該翱翔於九天之上,那樣的陽哥兒也才是最為耀眼令人神往的。」
曲管事當然知道這事怪不得賀雲章這小子,只不過剛剛有些遷怒罷了,這時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還是先把自己身上的麻煩解決了吧,有這樣一個不省心的母親,你多保重,有事讓賀六來找我。」
不管怎麼說,公子交待了他們保護好賀少爺的,所以有什麼情況,他還是會出手,再說這小子除了武力值弱了點,其他方方面面在同齡人中還算不錯的了,不能事事拿公子來當標準可不能把人給嚇跑了。
唉,他們這些手下也真是為公子操心個沒完啊,就是不想公子赴了雲清大將軍的後塵輩子孤家寡人一個。
賀雲章點點頭:「多謝曲管事,雲章明白事情輕重。」他的身世肯定要被人拿出來大做文章,目前的情況是,哪怕他真的是賀家血脈,也會被有心人士一口咬死是太子皇孫的,因為這才能將他的利用價值發揮到最大,成全某些人的陰謀與野心。
賀雲章帶著賀六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暗,門房見他從馬上下來,急急跑過來告訴他,大伯在書房裡急著要見他,賀雲章將馬交給賀六,先去見大伯,如此著急,只怕有急事。
同時他懷裡揣了份萬婆子的供詞,也需要給大伯過目,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而是整個賀府都牽扯在裡面,一個處理不好可是會連累全府人的性命,賀雲章心情異常沉重。
「雲章回來了?雲章回來了就好,讓你父親跟雲章倆關起門來談一談吧。」大夫人聽人來報章少爺回來了,稍微鬆了口氣,她不清楚姓葉的女人到底跟老爺說了什麼,但對侄子卻有信心,如果葉氏提出無理要求,侄子肯定不會站在她那一邊。
「母親不用擔心了,稍後我去看看堂弟。」賀雲景守在母親身邊。
「你也下去吧,不用陪著我了。」
另一邊,賀雲章匆匆趕到書房外面,就被得到傳報的賀錫禹叫了進去。
賀雲章一進書房,就看到大伯目光頗為糾結地看過來,似想要將賀雲章看穿,又帶著難以決斷的沮喪,跟以往向來胸有成竹的大伯完全不同,賀雲章心裡咯登一聲,不好,大伯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大伯,母親來找過你了?」
「你知道?」賀錫禹在賀雲章話音一落便錯愕地問出了口。
「大伯,侄兒正為此事而來,大伯先請看一份東西,然後再作決定。」賀雲章沒有耽擱,直截了當地拿出萬婆子的供詞遞到大伯面前,先看了這東西再說,他以為大伯只是聽了他母親的片面之辭。
賀錫禹快速地閱看起來,越看越心驚,同時又隱隱鬆了口氣,但又夾帶了些許怒意,將手裡的幾張紙都翻得嘩啦作響,這一天下來,他幾乎是度日如年,快要愁得頭髮都掉光了。
起初他是真信了葉氏的話,以為雲章不是三弟的親骨肉,而是先太子留下的皇孫,對葉氏逼著賀家站成王的隊氣惱不已,但也沒有全信了葉氏之言,當務之急還是先弄清雲章的身世沒想到雲章先他一步去查證了。
賀錫禹欣慰之時又不免多想,雲章的身世究竟如何,這萬婆子是葉氏身邊的心腹,她的話又能不能全信。
但相比於雲章是皇孫這件事,他寧可雲章還是三弟的骨肉,賀家的子孫,不管真相如何也許雲章也是這樣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