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晴朗歇斯底里的控訴讓柯勁胸膛泛起窒息般的疼痛,他手足無措地踉蹌起身,不顧溫晴朗的掙扎用力將對方緊緊抱在懷中,指尖微顫著將青年眼角的淚擦去。
這一刻柯勁方才恍然大悟,病情被戳破的惶恐抵不過此刻對溫晴朗心疼的千分之一。
他想珍惜的此生唯一,卻被他親手弄得遍體鱗傷。
因為自私和懦弱,曾經的他不敢將最真實的自己袒露在珍惜的人面前,害怕失去卻終食惡果。此時的苦果該是他的,但千不該萬不該再次將他的晴朗弄得傷痕纍纍。
懷裡的溫晴朗放棄抵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爆發完,渾身如脫了力般靠在柯勁身上。柯勁想要懺悔,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然而他明白此時無論說什麼溫晴朗也聽不進去。
漫長的沉默縈繞在兩人週身,柯勁一動不動地站立著,想要撫摸溫晴朗頭髮的手舉起又放下,如此反覆,直至溫晴朗再次說了句,「別再來了,求你了。」
第二次,他求他。
手掌最終落在熟悉的位置,帶著堅定和決心,柯勁喉結急速滾動,稍許,胸膛和眼中的酸澀感減緩,低啞地說道:「晴朗,我只想你快樂。是我太心急了,收到你回來的消息時,我正在……在做心理治療。我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現給你,可是,那天聽到許思明說,說你變了,我又害怕又心急,所以忍不住還是過來了。死纏爛打也好,臭不要臉也行,只要能夠挽回,我什麼都願意做,可是……」
有水珠打在臉上,溫晴朗一臉惘然地用手指擦去,這些淚不是他的,身體依靠的熱度離去,男人高大的身體緩緩低下,眼前柯勁滿是淚痕的臉令他有些發怔,很不真實。
單膝跪下的柯勁低沉的男音帶著明顯哽咽,「可是,事與願違,我還是讓你受傷了。晴朗,別求我,我求你,我想讓你幸福,哪怕傾其所有。晴朗,請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好嗎?我會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後再出現在你面前,只求你不要再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視線越過脆弱和悲傷交織的剛毅面孔,心中的違和感發酵成酸澀,溫晴朗茫然地看著玻璃門上他們的倒影:他坐著,柯勁跪在水跡未乾的地上,上身逐漸向他靠近……
唇上乾燥溫熱感傳來,濕潤的舌尖抵在他的唇瓣上,沿著唇紋一點點舔舐,柯勁吻地小心又虔誠。
時隔多月的吻,以為再也不可能的吻,在那一百個陌生的吻之後,他的唇再次被熟悉的溫度覆蓋。溫晴朗視線終於聚焦在眼前盈著水光微紅的深邃眼眸上,沒有厭惡,沒有排斥,柯勁的眼中只剩下滿滿的他不想看懂的幽深。
溫晴朗合上眼,放棄了,逃不掉,躲不開,他還能再去信,再去等?
一年後,Y集團營銷總監辦公室。陳秘書時不時地抬頭,緊閉的門內擋不住的男人氣急敗壞的嘶吼,他心中有些擔憂,以防萬一最終還是撥了保安室的電話。
鬍子拉渣的許思明歇斯底里後,更顯狼狽,「柯勁,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不過才一年,一年的時間,他想不明白,他們怎麼就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柯勁毀了和大哥湯俊公司的合作,把對方逼上死路面臨破產。二哥周航遠和姐姐的婚事因為他也黃了,姐姐的名聲敗了最後只能流落異鄉。還有他,這幾年國外旅行的成果都毀了,他視為命根子的照片,攝影展也沒了,家族的公司也受到打壓,都是柯勁,都是他的錯。
柯勁坐在辦公椅上紋絲不動,將最後一句話寫完,按下發送鍵,這才抬頭看向許思明,「說完了,就請離開。」
不耐、厭煩、排斥,許思明瞪大了眼,一次又一次,這一年裡柯勁見到他時,除了反感還是反感,情緒再次失控,口不擇言道:「今天,你如果不給我一句解釋,我就把你有病的事情告訴報社雜誌。」
「隨便,如果你發得出去的話。」柯勁目光陰冷中帶著不屑,剝下那層皮,這姐弟倆的本性真是醜陋,他有些發燥地打發道,「許思琪背著我做了什麼你會不知道?還有你,我想不用我多說了吧。」
姐,姐姐?
「那個溫晴朗就是個小白臉,男狐狸精。」
「小明啊,我找到那個地方了,今年國慶我們把勁哥叫出來一起玩。」
「勁哥讓我給溫晴朗定制的那個手錶我給忘了,回頭我直接給他張卡就好,小明你要可要幫幫姐姐別讓勁哥知道我沒做好秘書的工作哦。再說,給他錢,溫晴朗心裡保不準有多高興呢。」
「……」
腦中回想起姐姐私底下對他說的話,對於溫晴朗無一不是詆毀,許思明彷彿明白了些什麼,質問的底氣漸漸有些不足,但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我可從來沒有說過小朗的壞話。」
「是,你是沒有說過晴朗的不好。可是,他們包括你那個姐姐在後面詆毀晴朗,以及晴朗被他們欺負時,你幫過他?」
「還有,許思琪手中的那本日記本哪裡來的,還有你每次和我說的那些巧合是怎麼回事?別以為我會查不到。」
聽著柯勁一聲又一聲冰冷的諷刺質問,許思明強裝的鎮定被徹底擊垮,臉色發白,即使在心裡不斷暗示自己,這不是他的錯,都是別人幹的,他是無辜的,但是當「日記本」這三個字從柯勁口中說出時,許思明徹底失了音。
日記本,柯勁母親的日記本,記載著柯勁點點滴滴和柯勁母親年輕時去過的國家旅遊日誌的日記本。
柯勁母親自殺時,從遺物中失蹤的日記本。被六歲的他當成玩具帶回家的日記本。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許思明的理智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
那一年,柯勁將溫晴朗帶到他們面前,臉上的笑是他從未見過的溫和喜悅。也是那一年,許思明心中開始不斷地湧出莫名的危機感。
溫晴朗清秀可愛、安靜乖巧,這是一個與他的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許思明也在他身上發現了好多自己身上沒有的東西。不安、失落,以及柯勁逐漸從他身上轉移到溫晴朗身上的聚焦點,他心裡湧現出巨大的落差感。他害怕週遭從小到大關心他愛護他的人也會像柯勁那樣把視線移到溫晴朗的身上。
他壓抑按捺著心中的不安,並且又極其厭惡這樣自私的自己。直到家裡大掃除清理雜物時,他和姐姐無意間找到了那本日記本。於是,在姐姐的幫助下,他一次次地尋著柯勁母親的筆記找到她去過的地方,然後告訴柯勁,並且模仿柯勁母親的形容,向他介紹那些景物。
毫無意外,許思明每次的用同一個理由把柯勁叫到他的身邊,柯勁的目光也再次回到了他身上。許思明鬆一口氣後,更是想在溫晴朗面前表現出優越感,於是不餘遺力地在溫晴朗面前證明他是柯勁喜愛的弟弟,甚至在聚會時,察覺到圈子裡哥哥姐姐對溫晴朗的冷落時,他心底的歡呼雀躍。
柯勁的冷笑將許思明的思緒拉回,眼底的陰鷙讓心底一陣又一陣發寒,柯勁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明白,完了,一切都完了。
「許思琪那個賤人勾引有婦之夫是她咎由自取,如果你想你的父母晚年有個清淨日子,就別再來煩我。還有,離晴朗遠遠的,否則,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失魂落魄的男人識相地自己滾了,陳秘書淡定地請保安大哥喝了杯咖啡。
辦公室裡,柯勁站在落地窗前,仰頭望著萬里晴空,此時他的晴朗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