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福多多和事故

　　麥子收穫的第二個月，水稻就可以收割了。

　　水稻變成金黃色之後，稻田豐收的美景就常常引人駐足。

　　鄒旭參與拍攝的美食紀錄片在耳口鎮需要拍攝的鏡頭已經拍攝完畢，許佰不打算跟著項目組繼續跑其它地方，就從項目組順利脫離了。因為他在專案組的時候嘴甜人勤快，導演挺喜歡他，特地推薦他去參加一個本市知名度很高攝影展，需要上交自己的作品，剛好稻田符合這次攝影展主題，許佰在金黃的稻田裡連著呆了好幾天，終於拍好了滿意的照片。

　　稻子全部收割完了之後，壘成高高的稻谷堆，一堆一堆整整齊齊的。

　　稻香四溢。

　　稻子收割之後，稻田雖然消失了，但新的美景又出現了，還是常常有人到這兒來玩耍，特別是下午稍微涼爽一點的時候，中醫館所有的醫護人員、常住人員每天都會過來轉一圈。

　　齊老在稻谷堆下作畫，許佰把這個場景也拍下來了。

　　許佰：“前面拍了這麼久，才拍到一張滿意的照片，這會隨便抓拍一張，都覺得還不錯。”

　　大概因為人類是最能表達豐沛情感的生物，每一個動作被定格在照片中都能敘述成一個故事。

　　許多福一張一張的翻許佰排好的照片：“這張好，洗出來放到我辦公桌上。”

　　許佰一看，翻了個白眼。

　　照片裡，邵先生坐在稻谷堆下，正和人說話。大概因為邵先生確實長得好看，這一刻他唇邊的笑容也很漂亮，攝像師許佰抓拍到了這一幕，而且給了邵先生一個單獨的鏡頭。

　　雖然這口狗糧險些差點把人噎死，緩過氣來的許佰也只能點頭，既然親姐開了口，他哪裡還敢不答應，又不是皮癢了欠收拾。

　　許佰把這張圖片放大，準備細看，旁邊沖出個人來，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上，單反相機本來就重，許佰一個沒有穩住，手被撞得一麻，相機就掉地上了。

　　有的人的媳婦是大活人，有的人就不是。愛車的人，摯愛就是車子，愛貓的人，覺得貓咪就可以當做另一半，而許佰，地上這部單反就是他的正妻。

　　泥土地裡沒有石頭，哪怕相機掉下去是砸不壞的，許佰還是心疼得不得了。

　　“許醫生在嗎？”

　　撞到許佰的人臉色煞白，一腦門的汗：“小埡口出車禍了。”

　　許佰一愣，也顧不上檢查相機了。

　　“姐——”

　　許多福站得離弟弟不是很遠，已經聽到了，問他：“什麼情況？”

　　這人啥都說不清楚，只是說剛剛在食堂吃飯接到朋友的電話，讓他趕緊找到許醫生，讓許醫生到小埡口一趟——小埡口出車禍了，趕著救命啦。

　　這人是中醫館食堂的常客，放下筷子，一打聽，就往稻田來了。

　　小埡口指的是從耳口鎮鎮上到下福興村的支路起這一段的距離，這其實根本不能算是個地名，只是本地人的一個慣常叫的稱呼而已，怎麼由來的誰也說不清了。

　　許多福跳下田坎：“我先去停車場開車，你們通知人傑他們……”

　　話還沒有說完，一輛哈雷賓士而來，急刹車停在她面前，包璇丟給她一個頭盔，許多福直接跨上車。包璇是機車愛好者，整個中醫館內也就是她的交通工具最方便，哪都能去，許多福也不是第一次坐她開的車。

　　包璇：“電話打到中醫館的，我接的。貨車和面包車相撞，面包車撞到了護欄上，目前情況不明。”

　　許多福是沒有帶手機的，再說帶了也沒用，走到稻田這一塊了，根本就沒有信號，電話是絕對打不進來的。

　　包璇接到電話之後，幾乎沒有浪費一點時間。

　　兩人到的時候，救援的人剛將貨車內的司機移出來，貨車司機頭出血，許多福接過包璇手裡拿著的急救箱，用紗布先給他按壓止血。

　　撞到護欄上的面包車幾乎看不出原型來，車門也了U字型，救援者正在用工具撬門。小埡口這一段的兩旁都是有住戶的，更幸運的是，道路的一左側在近日新開了一家修車行，工具齊全，專業人士對車子也瞭解。

　　許多福過去的時候車門剛剛被撬開，住在小埡口旁邊的基本都能把中醫館的醫護人員認全，沒一個不認識許多福的，見到她過來，紛紛往旁邊退讓。

　　“奶……”

　　許多福聽到了車內有孩子的聲音，旁邊的人顯然並沒有聽見。

　　面包車已經被撞得變形，車門打開之後裡面的情況可以想像，好多人看了一眼就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頭髮花白的老人背對著車門，整個背脊呈現出極致的彎曲狀態，肩部血肉模糊，而這個姿態讓第一眼看到的人都覺得很奇怪……車上到處都是血，裡面已經沒有了聲息，對於車外的人來說，車內像是一個現實版的地獄。

　　“爸……”

　　忽然，從老人的腋下伸出了一隻沾著血跡的白嫩的小手。

　　“有個孩子！”

　　車外的人叫起來。

　　凝重的氣氛忽然被打破，大家都趕緊動起來，另一邊的車門也被拉開，車內的情形更加清楚了，老人和孩子的情況也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她整個軀體上弓，背部和側面都受到了車體的擠壓，而她用身體撐起的護罩中是一個僅僅有些微擦傷的男童。

　　男童的手拉著老人的帶血衣服下擺，著急的喊她：“奶……”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面包車上的人都被移下車，總共有三男兩女，除了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外，都是青壯年，而在這人中，除了司機之外，就是這位老人受的傷最重，整個背脊受力，雙腿被擠壓變形的車座壓迫，在這樣嚴重的變形擠壓下，哪怕腿骨斷裂，她用身體製作的保護罩也沒有壓縮……

　　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救護車就到了。

　　“爸……”

　　小孩子的聲音。

　　許多福眼明手快 ，拉住旁邊四五歲的小男孩，這孩子差點被擔架撞到。

　　“奶……”

　　男孩流著眼淚，稚嫩的小手伸向救護車：“奶……奶奶……”

　　李人傑比救護車先到兩、三分鐘，路上已經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了，聞言抱起孩子：“老師，我先照顧他。”

　　李人傑抱著孩子上車，上車之後，小男孩就默默的蹲在老人的床前，淚眼婆娑的盯著老人，偶爾小聲的叫一聲：“奶……”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懂事，更不懂生死。

　　從一開始，這個男童就只會喊兩個字：爸、奶。

　　李人傑想給孩子瞧一瞧，怕他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自己又不會說，可小男孩剛剛上車的時候還讓他抱，這會李人傑一碰他，反應就很大，李人傑沒有辦法，只能罷手。

　　小男孩蹲了一會，又站起來，發現挨近病床也沒有人制止他，就站在了病床旁。

　　衛生院的醫生許多福都認識，兩幫人點了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把患者抬到救護車中。許多福跟著上了救護車，不一會就發現不對頭，這路不是去鎮上的。

　　許多福：“不到鎮上？”

　　鎮衛生院的醫生苦笑：“我們哪有這個救治條件！我們院是有救護車，但這是唯一一輛。您也看到了，這還不是監護類的急救車。送到鎮上去咋辦？我們現在去的是人民醫院。”

　　不只是救護車的類型有問題，和車上甚至缺乏最起碼的急救藥品，連骨折固定的夾板都沒有配備，照許多福看，根本不能滿足急救的條件。這種情況下，確實只能把患者往人民醫院送，這個人民醫院就是縣裡的二甲醫院。

　　“我們能力有限，只能提供一個初步的搶救，儘量的爭取時間。”

　　許多福微微歎了口氣，福興村是貧困村，耳口鎮是貧困鎮，這樣的鄉鎮經濟條件薄弱無法配置齊全的醫療設備，醫療條件限制，就會有些急救病人不得不捨近求遠，導致急救半徑過大，錯失搶救最佳時機。

　　可這些問題要得到改善不是一日之功。

　　這時候，許多福突然聽到了微弱的聲音，她蹲下身來，目光凝在床上的老人身上，湊到她耳邊問她：“你叫什麼名字？有什麼親人？”

　　老人的聲音實在太小了，也太模糊了，許多福聽著，依稀覺得是‘孫孫’兩個字。

　　許多福儘量讓自己顯得溫和一點，問蹲站在病床旁的小男孩：“你是孫孫嗎？”

　　小男孩搖頭。

　　許多福愣了。

　　怎麼可能呢？

　　“孫孫……”

　　這一次，老人的聲音所有人都聽見了，她剛剛還意識模糊，此刻卻忽然的連目光都清明了起來，枯瘦的手緩緩的伸出來，好像是要拉住誰一樣。

　　面對這位老人現在的狀況，耳口鎮醫院的醫生一臉不忍，護士也是搖頭歎息。

　　醫護人員露出這樣的神色並不是好事。

　　“奶……”

　　老人要微微偏頭才能看到小男孩，看到小男孩的那一刻，她的嘴輕輕動了一下，那應該是個笑容。

　　“小娃沒事……好…”

　　……這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這個老人和這個她拼命救下的孩童，很可能並不是他們以為的祖孫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