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小斯內普答應一聲， 垂下了頭，繼續聚精會神的處理著那株疙瘩藤。

　安純之則心事重重的回到一樓的浴室裡， 調好水溫放了一浴缸水，才再次去了後院裡。

　“西弗勒斯。”他有些欲言又止的叫了一聲。

　“馬上就好！”

　小斯內普顧不得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一雙黑眼睛緊盯著那株疙瘩藤，手指上都沾滿了泥土。

　這次的處理已經接近了尾聲。他做事一向專注無比， 無論是學習魔藥材料， 還是處理這些難纏的植物，都認真又細緻。

　大概這種品質就是小斯內普日後能成為魔藥大師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安純之感慨的看著，沉默的等著他。

　好一會兒，小斯內普才忙完了。他長出一口氣， 面頰上不由得浮現出淡淡的滿足笑容，這才站起來轉身望向安純之。

　——小斯內普的敏感讓他一瞬間意識到了安純之的表情很異樣，似乎有什麼不好的話要說。

　男孩臉上那抹輕鬆的表情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不安。

　“安？發生……什麼事了嗎？”小斯內普乾澀的問了一聲， 下意識用沾著泥土的手攥緊了襯衫下襬， 在上面留下幾道泥痕。

　他觸電似的又鬆開了，雙手無處安放的垂著， 最終還是攥住了面前的疙瘩藤。似乎這種動作能帶給他一些安全感。

　“……”

　安純之看到他還沒說話，男孩就這種反應， 頓時喉嚨也有些發哽， 不知道該怎麼說起這個話題。

　相處了這麼久， 小男孩褪去了一開始對外的尖刺和敵意， 把那些真心和彆扭的溫柔都毫無保留的展露在安純之面前——這些情感非常珍貴， 安純之覺得在目前還沒有人發現小斯內普的好。

　畢竟在醉酒的托比亞回來時，小斯內普永遠都要沖上去拼盡全力的護著他媽媽。而在艾琳漠視他的時候，對小斯內普來說更重要的事就是怎麼忍受傷痛和填飽肚子。他一生中最重視的童年夥伴莉莉伊萬斯現在也還不認識他。

　安純之清楚小斯內普是那種“只要對他好一分，他就一定會回報更多”的重情的人——這個男孩太孤獨了，只要給他一絲光，他都想要抓住。但安純之注定以後要回去自己的時空，對小斯內普的這份誠摯情感，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那你當初還要和他牽扯那麼多？”系統故意出聲問了一句。

　“看到小孩子過得這麼悲慘，還是我曾經熟悉的人物，我怎麼能忍住不管啊。”安純之在心裡反駁。

　“這不就結了。”系統聲音瞬間恢復了正常，“不能因為擔心以後注定的分離，就從一開始不去做。”

　“你和他相處的這麼好，難道就不覺得開心嗎？”

　“當然，我很慶幸怪獸能把我送過來遇到了西弗勒斯。”安純之承認。

　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他腦中對斯內普的印象從電影中那個陰沉憔悴的黑袍男人變成了眼前這個彆扭又認真的小男孩。

　他開始只是想拉小斯內普一把，可現在他是真的很喜歡和小斯內普相處。

　“那就在這段時間好好相處吧，這樣在必須分開的時候才會不留下遺憾。”系統反手就是一碗雞湯。

　“我好像有些知道該怎麼做了。”安純之若有所思的回答，收回了心神。

　他和系統在腦中的交流看似很長，其實只過去短短一瞬間。

　安純之看向了面前的小斯內普，男孩還在惴惴不安的等著，手指緊攥著那株疙瘩藤。

　“西弗勒斯，我是想提前交待你一些事。”安純之上前走了幾步，蹲下來平視著小斯內普，把手按在了他瘦弱的肩膀上，溫聲的說。

　“——我之前說過，我是在尋找回家的路，但是暫時找不到了。因為我其實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是因為一場事故被困在這裡的。”安純之斟酌著語句，儘可能用淺顯的話告訴小斯內普，

　“以後說不定哪一天，我突然不見了，那就代表我回去了，可能會連說再見的時間都沒有。到時候這裡的一切，我都打算留給你。”

　小斯內普還沒聽完，身體就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死死的抿住嘴唇，表情僵硬似乎不為所動，可臉色卻變得一片蒼白。手指一用力，疙瘩藤上的刺就把他的手指刺破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是蜘蛛尾巷的壞孩子，這件事誰都知道。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也不會有人願意這麼做。他的喜怒哀樂，他有沒有挨餓挨打，他是否痛苦，是否還活著，這些都不重要。

　他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他的存在沒有意義……他只是在這麼卑微而痛苦的活著。

　所以自從遇到安後，小斯內普一直在想一件事。

　——居然有人會那麼溫暖的對他笑嗎？

　確實太不可思議了，安會在意他受傷了，會問他餓不餓，會生氣的改變那個男人和媽媽的記憶，只是為了他。

　但現在看來，注定這些溫暖不是屬於他的，安還是要回去了。

　他的世界將重歸一片冰冷無望的黑暗。

　小斯內普說不清他是不是該鬆一口氣。他終於不需要再惶恐著什麼時候安會後悔那樣對他，然後態度改變了。但是聽到這個消息後，巨大的錐痛感已經先理智一步從胸膛中升騰了起來。

　……原來他感到的是痛苦和絕望。

　小斯內普沒有管那道傷口，而是死死的盯著安純之，無禮的打斷他後面的話，艱難的問：“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安純之一驚，正要拉過小斯內普的手治療傷口，就看到小男孩的手指上變得一片光潔，完好無損——還是他還留在小斯內普體內的治癒能力發揮作用了。

　他有些說不出口，但更不想欺騙小斯內普：“應該沒辦法再回來了。”

　眼看著臉色蒼白的男孩神情越發壓抑而尖銳，似乎在強忍著什麼。但男孩半垂下眼簾，還是什麼也沒有說，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怔怔的盯著地面，裡面終於變得一片空茫。

　這副模樣簡直讓人心疼極了。

　安純之忍不住加快語速安撫的說：“但是我會尋找回來這裡的辦法！或者在未來我們也有可能相見。”

　“而且就算我們以後都不能見面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還記得嗎？我可是把你當做弟弟。”

　“在以後的日子裡，這些能量可以代替我陪著你。”他把小斯內普按進了懷裡，把迪迦能量都轉成了治癒能量，然後傾注到男孩身上——

　巨大而刺目的暖橙色光團一閃而過，就被按進了小斯內普的身體中。他四肢的寒意在瞬間被驅散了，濃郁到幾乎讓他有些不適的能量都充斥在他身邊，溫柔的包圍著他。

　小斯內普愣住了。

　“這些光可是奧特曼能打一次怪獸的量了，說不準能打兩次呢，你這一生都用不完。”安純之得意的笑道，然後正色的說，

　“西弗勒斯，記住了。奧特曼就是光，所以只要這些光還在，我就還在你身邊，別總胡思亂想。”

　“……”

　那個光團驅散了小斯內普心中的巨大不安和痛苦，讓他平靜了下來。

　男孩愣愣的按住了心口的位置，垂下眼簾，最終很輕的點了下頭。

　終於哄好了。

　安純之轉過頭鬆了口氣：“好了，快去洗澡！再過會兒水都要放涼了！”

　男孩放緩了臉色，這才想起來不好意思的把沾滿泥的手藏起來，噔噔蹬的往浴室的方向跑去了。

　“真是煽情啊，終於哄住了？”系統這時候又出來煞風景了，含酸的冷嘲熱諷道，“這麼快就有弟弟了，以前也不見你對別人那麼好！”

　安純之聽得很詫異，好像發現了什麼事實，他遲疑而古怪的問：“系統，你這語氣是在吃醋嗎？”

　“怎麼可能！”系統硬邦邦的頂了回來。

　安純之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膀，站在原地凝視著那片魔法植物沒動，半晌才語調發沉的說：

　“……系統，我本來是想儘量阻止西弗勒斯和莉莉認識的。畢竟他以後的悲劇都和莉莉有關。”

　之前說過莉莉伊萬斯，她就住在河對岸的社區，是小斯內普以後的童年好友，也同樣是名小巫師。

　“然後？”系統接話。

　“但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如果我離開了，至少以後還有莉莉能陪著西弗勒斯。”

　安純之補充一句：“他一個人的話日子太難熬了，因為西弗勒斯心思太敏感了。以後的事我可以……提前提醒他，儘可能讓他避過去悲劇吧。”

　“那你最好早點促進他們認識，畢竟你回去的時候還不定。”系統也放下剛才那點醋意，關心的提醒道，

　“如果你們現在去廢棄遊樂場的話，有驚喜哦。”

　“你的意思是莉莉現在就在遊樂場裡？”安純之驚喜了起來。

　沒有推動的話，斯內普和莉莉認識應該還要過一兩年。

　“對。”

　系統也沒說他是怎麼知道的。

　所以在接近半個小時後，等到小斯內普洗完澡出來，安純之就找了個藉口，毫無異樣的說：

　“西弗勒斯，和我去一趟之前的河邊吧，那裡的環境還不錯，適合野餐。今天我們就在外面吃飯。”

　小斯內普看了看天色。

　湛藍的天空乾淨得就像被洗過一樣，陽光溫暖舒適，今天也沒有風，確實是個適合野餐的好天氣。

　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同意了。

　小斯內普剛才在洗澡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既然他和安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那麼他就應該抓緊時間不能浪費才對。

　兩個人沒什麼收拾的，就直接出了門。

　要知道想前往那處河邊，就一定會路過廢棄遊樂場。

　當兩個人接近廢棄遊樂場的時候，安純之不出所料的聽到了一陣銀鈴般清脆的快樂笑聲。

　他馬上轉頭，透過面前茂密的灌木叢往廢棄遊樂場裡看過去。

　——身旁的小斯內普看到安純之突然停下腳步，也疑惑的跟著望了過去。

　兩個穿著漂亮布裙的小女孩正在遊樂場中你追我趕，發出了快樂的笑鬧聲。

　那就是莉莉伊萬斯和她的姐姐了。

　安純之的視線停留在其中有著一頭紅發，眼神清澈快樂的小女孩身上。

　也正好，場中的女孩從地上撿起一把碎葉子，然後迫不及待的說：“佩妮，快看！”

　她掌心上躺著的碎葉子無風自動，都猛然鼓蕩起來，向四處散落了下去，就像是四散的煙花。

　另外一個瘦瘦的小女孩猛然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又有些佩服的尖叫起來：“莉莉！”

　“……”

　明明終於再次遇到了一個同類，小斯內普心中卻沒有絲毫高興的情緒。

　他站在灌木叢後表情一沉，抬頭望瞭望他身邊的安純之的神情。

　——黑髮青年仍然專注的看著廢棄遊樂場中的小女孩表演，表情似乎有些感興趣，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小斯內普又看向了場中紅發的女孩，眼底閃過了一抹警惕戒備，表情變得充滿危機了起來。

　他抬起手碰了碰安純之的衣角。

　等安純之回過神，低下頭看過去的時候，他發現身旁的小斯內普好像根本沒對莉莉產生興趣。

　——男孩仰著頭，那雙黑眼睛直直凝視著他，不好意思的問：

　“我有點餓了，安，我們能趕快去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