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紹陽（下4）

　　拜坑舅來所賜， 接下來的好長一段路程寧都沒好意思再跟紹陽說話， 就連偶爾不小心視線交匯的時候，他也馬上躲開了。

　　尷尬， 簡直尷尬出星際。

　　要不是因為路行多半， 眼看就要到利豐， 程甯夾著外甥跳車的心都有了。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這麼囧過。

　　紹陽把車開到自己的地下停車位上， 下車前低聲說：“我先去把行李箱拿下來，一會兒你拉箱子，我抱來來。”

　　來來在“語出驚人”之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附和聲，於是在安靜的環境下靠著程寧睡著了——可能是想問題想得用腦過度， 也可能是吃得太飽， 而車裡又太溫暖。

　　程寧說：“還是你拉箱子吧， 這小子挺重的。”

　　紹陽聞言也沒說什麼，下了車之後取出行李箱立在一邊， 就把後座的車門打開了。

　　這會兒程寧剛給來來穿好衣服，紹陽見裹得差不多了，說著“來來，紹叔叔抱你進屋了”， 伸手把孩子抱了出來。

　　來來這小子別看才將將五歲，已經有四十斤左右了，實足的一個小胖子，而程寧， 雖不算特別瘦弱，但也絕對不是多麼結實的人， 一看就沒多少力氣。

　　紹陽抱著來來：“肥程，跟海哥走。”

　　程甯張張嘴，想想還是下來了，關好車門拉著箱子跟在紹陽身後。

　　“為什麼抱孩子的時候還要提前說一聲啊？”程寧上了電梯之後，忍不住問紹陽。事實上他以前也見過有人這麼做，但是一直不明白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

　　“老一輩人說孩子還太小的時候，一旦睡著了再有人突然把他抱走，還不跟他說一聲就很容易讓孩子驚到。孩子一驚到不是有可能引起高燒麼，所以抱走他之前要告訴他我們要走了。還有種說法是，一嚇到就有可能把魂落下了。當然這個比較迷信，所以我覺得前者靠譜些。”紹陽見電梯裡暖和，給來來脫摘下帽子，輕輕拍拍來來的背。

　　“你還怪有經驗的，我都是瞎養。”程寧小聲說，“不過你說的有道理，看來以後我也得多注意點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以前我奶奶還在世的時候聽她說的。”紹陽說完電梯到了一樓了，他下去之後直奔總台，尋思讓人給程甯拿張房卡。他問程寧：“大床房方便還是雙床房方便？”

　　“大床吧，他睡覺比較愛亂翻，我怕他自己睡會翻到地上。”

　　“我看他在家裡是自己睡一張床啊。”紹陽記得程寧家小屋裡有張小床的，看起來還有人睡。

　　“我家裡的床矮，而且有護欄。你可能沒注意到，因為白天他下床的時候都是把護欄翻開的。”程寧笑說，“就大床吧，謝謝。”

　　“十二樓的大床房還有嗎？”紹陽問總台的工作人員。

　　“還有三間。”工作人員笑著說完好奇地看了看紹陽懷裡的來來，“紹助理，這孩子是誰啊？真可愛。”睡在紹陽懷裡乖乖的，眼睫毛那麼長呢？

　　“給我張離我那屋近的。”紹陽說，“這小孩兒是我侄兒。”

　　“你這侄兒長得可真像程醫生。”保安部經理三十多歲的一個退伍兵，叫方中寒，平時跟紹陽關係不錯，屬於什麼玩笑都能開的那種，這會兒正好在附近呢，聞言就說，“你確定不是你自己亂攀關係啊紹陽？”

　　“我就亂攀了，有本事你也攀一個。”紹陽笑著說完叫上迷之尷尬的程寧，“走吧，先把來來放床上讓他睡舒服點兒。”

　　“嗯。”程寧拉著行李箱跟在紹陽旁邊，腦子裡奇怪地閃過紹陽那句：給我張離我那屋近的。

　　紹陽住在十二樓這事他是知道的，之前來利豐的那兩次都聽洪海說過。不過他還沒去過十二樓。

　　十二樓整層都是豪華大床房，除了紹陽住的那屋——紹陽那屋是專門按他的喜好裝修過的，裡頭不光有床還有榻榻米，三室兩廳，跟他市里的房子差不多的格局。

　　紹陽有想過乾脆讓程寧和來來住到他那裡，但是又覺得有些太唐突。當初他海哥直接讓程醫生住進去是因為貓，那他能有什麼原因啊？

　　把來來放到大床上，紹陽給洪海打電話：“海哥，我去你那屋拿兩個地毯。”

　　洪海一愣：“拿地毯？拿什麼地毯？”

　　紹陽說：“程醫生住到大床房了，他不是帶著孩子嘛，萬一夜裡掉床底下怎麼辦？我那屋地毯不適合用到床邊，你那屋的可以。”

　　洪海還當什麼事呢，聞言說：“你不是能進去麼？需要什麼就自己去拿，這事兒還特意打個電話，閑的你。”

　　紹陽樂了：“知道了，我這不是怕你家簡先生吃醋麼，得彙報一下。”

　　簡玉川正好在旁邊聽到了，笑說：“沒事，我最在意的這會兒就在我這兒呢，剩下的你隨意，都搬空了都沒問題。”

　　紹陽問：“簡老爺子怎麼樣？”

　　簡玉川說：“還好。年紀大了，總會有一些問題，不過大體還不錯。”

　　紹陽又說了兩句，也提到了柚子它們還好，讓洪海兩口子放心，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程寧從洗手間裡出來，對拿著手機的紹陽說：“我看著來來和柚子它們就行了，你要是有事的話可以先去忙著。”

　　紹陽說：“我去拿點東西，一會兒過來。”

　　洪海那屋好幾塊地毯，還都是特別厚特別柔軟的那種，紹陽找來倆人把這些都搬到了程寧住的那屋。

　　“這是……”程寧嚇一跳，這麼興師動眾的是幹嘛？！

　　“你晚上睡哪側？把地毯放另一側，免得來來真掉下來再碰到。”紹陽說，“要不就放這一側吧，一會兒把那邊的貴妃椅搬過來，這樣能更安全點。”

　　“不用不用，這樣就很好了，太麻煩你了。”

　　“那好吧，我帶肥橙它們走，你也早點休息。有事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過去敲門也行，我就住在你隔壁。”

　　“好的。”程寧心想這也太周到了。不過今晚他應該不用再去找紹陽了吧？飯也吃完了，住處也安排好了，好像沒什麼事了。

　　程寧見來來睡得挺好，在沒有地毯的那一側放了兩個抱枕，之後就去洗澡。之前陪著來來玩水，雖然他自己沒怎麼下水，但是一來緊張，二來被其他遊客玩水時濺到，所以還是要好好洗一下的——在浴室裡光顧著來來了，他自己只是胡亂沖了幾下。

　　來來感覺睡著有點熱，翻了個身，把小被子踢掉了。他遇到抱枕，就把小胖腿跨在抱枕上繼續睡。

　　他夢見他坐在充氣鴨子上正隨著浪往前漂呢。

　　嘩啦！嘩啦！溫熱的水沖在身上，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他舅舅在旁邊跟著他，給他照相，而他紹叔叔則護著他，不讓他溺水。他高興壞了，但是感覺水溫好像在越來越涼？

　　來來感覺不太對勁，又翻了個身。

　　於是程寧洗了澡，換了身睡衣出來之後，一眼就看見來來闖禍了。

　　明明他進浴室的時候這床還是好好的，白色的床品也是乾乾淨淨的，那上頭的淡黃-色大地圖到底是哪兒來的？！

　　程寧細瞅，來來的小秋褲果然濕了。

　　“臭小子你可真是要把你舅往死裡坑啊……”程寧扶了扶額，隨即彎身戳戳不知夢到什麼而糾結著小眉頭的外甥，“來來，醒醒，來來？快醒醒。”

　　“唔，沒誰夠。”來來迷迷糊糊說完又翻了一下，徹底翻到了乾爽的地方。

　　程寧嚇得趕緊把來來的濕秋褲和小內褲還有衣服全都脫下來，把被蓋上，濕衣物送進洗手間裡。

　　本來還說不麻煩紹陽呢，這下完了。

　　紹陽回屋裡之後倒沒急著洗澡，只是倒了杯紅酒之後拿到陽臺上慢慢品著。他還有些睡不著，而且心情莫名的好。

　　感覺這一天過得挺開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著來來玩兒了一下午，居然難得的覺著放鬆，且新鮮。不然每天都是那些事，感覺過多少天都跟過了一天似的。

　　紹陽在想明天要不要也帶來來玩水。

　　“咚咚”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來。

　　紹陽從門鏡裡見是程寧，開門便問：“怎麼了？”

　　程寧撫了撫自己的脖子，話還沒說出來就已經特別不好意思。他指指自己那屋，想了想還是說：“還是麻煩你自己來看看吧。”

　　紹陽把酒杯放到櫃上，把門一帶，去了程寧那屋。然後他看到來來睡得挺香，被子上的地圖畫得也挺爽。

　　你要是能忽略那一大片黃，感覺這小破孩兒還真挺像天使的。

　　紹陽忍不住笑了笑：“可能是白天玩兒水玩兒的吧，沒關係，一會兒我讓人過來換一套床品。”

　　程寧點點頭：“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他得有一年沒尿床了，我也就沒想著這事。”

　　紹陽擺擺手：“真沒什麼。你等下，我去拿個小被過來把他抱走，不然一會兒換東西不方便。”

　　程寧說好，等紹陽出去之後他去摸了摸床墊子，發現連床墊子都濕了。也不知道這是尿了多少。

　　紹陽把來來抱走，來來依舊睡得香，跟沒事兒人一樣。倒是那頭來幫忙換床品和床墊的三人著實折騰了一趟。主要是大床上的床墊一人沒法拿，所以一共來了三個人一起換。

　　程甯在紹陽那兒坐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此刻蛋疼的心情了。想想一年多之前把來來接到自己身邊之後的那些磕磕絆絆，他有點沉默。

　　“要來一杯麼？”紹陽問。

　　“不了。我酒量不好，喝一點就多。”程寧長歎了一聲，笑說：“謝謝。”

　　“平時都是你一個人帶著來來麼？”紹陽把來來放到了榻榻米上，也不怕來來掉，而且有點距離，來來睡得香應該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所以他問了一直有點好奇的問題。

　　“差不多吧，除了我之外來來也沒什麼別的親人了。”程寧看著來來說，“我姐生完來來不到五個月就走了，死於車禍。她原來自己弄了個小店，賣點生鮮，她就是早上去進貨的時候……你知道的，淩晨車輛少，有的司機開車就特別快，不管不顧的。”

　　“那他爸爸呢？”

　　“因為是對方全責，所以保險公司賠了些錢。我那個姐夫……你想想一個能讓還在哺乳期的婦女淩晨兩點一個人去進貨的男人能是個什麼東西。他拿到錢之後沒多久就拿著賠償金又娶了一個回去。本來他就不怎麼管來來，他那個新老婆一進門，來來的處境就更不好了，動不動就挨打。不過當時他還不同意把來來給我扶養，要不是因為他們發現來來說話有問題。”

　　“我聽著還好啊，就是發音問題，糾正之後也好多了。”紹陽覺得來來很好，又懂事又可愛。就是有時候冷不丁來一句暴擊有點讓人受不了……比如吃口水什麼的。

　　“那是因為我後期帶他做過手術。他舌系帶和正常人長得不太一樣，現在手術完之後才好多了。只是有些發音習慣需要改正，醫生說想完全糾正過來可能需要幾年時間，但總會好的。”

　　“那他爸爸完全不管他了麼？”

　　“一聽說手術花錢，他爸想都不想就把撫養權給我了。”程寧看到來來乖乖的樣子滿是心疼，“之前在我那兒，你選繪本的時候不是選了‘別著急，慢慢來’嗎？那本是媽媽鼓勵孩子的主題，所以他才不想讀。”

　　“抱歉。”紹陽沒想到還有這一節。

　　“不是你的鍋你道什麼歉啊，應該是我跟你道歉才對。剛請你吃頓酸菜魚，轉身就放外甥尿你這兒的床。”

　　“都說了沒關係。”紹陽說，“我們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間可以不用客氣。”

　　“好吧，那下次請你喝羊湯。”

　　“那得過一段時間。”

　　“為什麼？”

　　“最近吃太好了。”紹陽輕輕晃著杯中酒，笑看了程寧一眼說，“單身，怕補。”

　　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