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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第103章
第103章 師尊,我來尋你了

  竟是……如此……

  徒兒……

  墨燃怎麼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人鬼難分的高僧竟會是楚晚寧的授業恩師,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反倒是師昧反應快,他立時行了莊嚴大禮,肅然道:“不曾想大師竟與先師有此溯源。晚輩見過懷罪師祖。”

  懷罪大師卻說:“師祖不必稱,楚晚寧早已被貧僧逐出師門。”

  “啊!”師昧微微睜大眼眸,更是吃驚,“這……”他生性謹慎,雖感詫異,但見懷罪大師神情間有薄薄悵然,便知人家不想多提,於是就沒有再沒問下去。

  但墨燃的心思卻不在此處,他心如火烹,急著道:“大師,你方才說你是為了師尊前來,那你……你可是有法子,讓師尊回魂?!”

  “阿燃……”

  “你是不是有法子讓他回魂!你莫要誑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他心血激蕩,加之連日疲乏,一時間竟是頭暈目眩,半句話哽在喉頭,竟是再也說不出來,眼眶卻已紅了。

  懷罪大師歎了口氣:“墨施主珍重自己要緊,是,老僧確是為此而來。”

  墨燃的臉色本已蒼白如紙,聞言忽地泛上一層血色,他直勾勾地看著懷罪大師,嘴唇青白,抖動了片刻,才道:“你……你可……當真……”

  “老僧深夜造訪,總不會是為了捉弄兩位施主。”

  墨燃還想再說什麼,喉結攢動,卻唯有沙啞哽咽。

  靜默良久,懷罪大師才道:“重生之術,逆天改命,極為困苦,若非老僧實在欠了楚宗師良多,也不會貿然行之。造訪死生之巔,也是這些天思量許多才做的抉擇。”

  “逆天改命……?”墨燃喃喃著,把這四個字在唇齒間咀嚼,然後慘然道,“逆天改命……像我這般惡人,都有逆天改命的機會,他那樣的好人,又怎麼可以沒有?”

  他此時已近半癲狂,因此竟說了自己“逆天改命”這件事,所幸言辭模糊,倒也沒有人聽出他言語間有“自己也是重生的”這個意思。

  師昧道:“師祖,既然是逆天改命,且重生之術又是禁術,想必施展起來十分困難,也……未必就能成功……對嗎?”

  “不錯。”懷罪道,“此一術,所涉之人不僅是施術者和死者,還必須有個人,去找全死者魂魄。重生途中處處是難,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魂飛魄散。”

  師昧:“……”

  “因此老僧來此地,旁人也不需叨擾,只問楚宗師的三位弟子,若是你們不願為他赴湯蹈火,受此風險,那麼縱使老僧開啟重生法門,楚晚寧,亦是回不來的。”

  其實懷罪還沒有講這番話前,墨燃就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

  三大禁術之所以為禁術,總需要祭上一些尋常法術所不需要的東西,冒一些尋常法術所不需要冒的風險。

  他心中早有明斷,前世他為了師昧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這輩子為了報楚晚寧恩情,他亦不會猶豫。

  墨燃是有心的,只不過上輩子,他從來不肯把心分出來,給楚晚寧一點點。

  燭火下,他看著懷罪大師的臉,說道:“大師不必再問薛蒙了,師尊本就因我而死,此事不必累及他人,若施術有任何險阻,墨燃願一力承受。”

  “阿燃……”師昧喃喃,而後扭頭問懷罪,“師祖言重,不知所謂劫難,會是怎樣的?”

  懷罪道:“雖說墨施主願一力承擔,不過這術法的第一步,卻是越多人願意獻身,就越容易成功。還是等薛施主來了,老僧再與你們講個清楚吧,老僧在上山的時候,已經著人去請他了。”

  他頓了頓,又對師昧笑了一下。

  “另外,切記莫要再稱老僧為師祖了,方才就已說過,老僧已不再忝居楚宗師師尊之位。”

  墨燃此刻總算稍稍冷靜下來,便問:“大師當年……為何要逐我師尊出門?”

  師昧無語道:“阿燃……”

  “無妨,非是不可言說之事。”懷罪歎息,“貧僧年少時,曾受恩人照拂。然而恩人命短,於一次大劫中為護他人性命而魂飛魄散。百年過去,貧僧每思及此,依舊惴惴不安。因此我門下素有戒律。其中最重一條,便是弟子須潛心修行,未得正果前,斷不可妄涉紅塵中事,插手凡俗,以免殃及自身性命。”

  墨燃澀然思忖半晌,說道:“師尊做不到的。”

  “是啊。”懷罪苦笑,“我那小徒,和我的恩公一個性子。他於寺院中長至年少,涉世未深且天資極高,本可安然修至飛升。只是弱冠那年,他去山下採集礦石,正巧撞見了避難的流民……”

  師昧歎氣道:“若是這樣,師尊定不會袖手旁觀。”

  懷罪點了點頭:“非但沒有旁觀,還在安頓了那些流民之後,擅自離山,去下修界查看。”

  “……”

  那時候死生之巔才剛剛開山,下修界遠比此刻更亂,楚晚寧能看到什麼自是不必多說。

  “回來後,他告訴我,想要暫且結束清修,去紅塵中扶傷救死。”

  師昧問:“那您答應了嗎?”

  “沒有。”

  “……”

  “他那時只有十五歲,秉性純然,性子又烈,極是易讓人騙了去。我又怎會答應他擅自出山。更何況他修為雖高,體質卻弱,世間險惡重重,高手如雲,貧僧身為他的師父,實是放心不下。”

  墨燃道:“可他最後還是沒有聽你的話。”

  “不錯,他聽了之後,與我大吵一架。說是凡世疾苦就在眼前,師尊何以終日高坐,閉目升天。”

  “啊!”師昧一驚。

  這話就算是其他人對懷罪講來,也是極為刻薄的,何況楚晚寧當初是他的關門弟子,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懷罪神情淡淡的,眉目間卻有些淒涼,“貧僧當年心境亦非空非靜,一怒之下,便對小徒說道,你尚不能度己,又怎能度人?”

  “那師尊又是怎麼說的?”師昧問道。

  “不知度人,何以度己。”

  此言一出,大殿驟靜。

  因為這八個字,並非出自懷罪之口,而是墨燃輕聲道出的。聽他突然說出楚晚寧當年說過的句子,懷罪大師目光灼灼,默然望著面前的這個青年,半晌才長歎一聲。

  “他還是這麼教你們?他……唉,他當真是……分毫未改,九死不悔。”

  懷罪心下複雜,墨燃卻也不比他寧靜多少。

  須知他曾一直對楚晚寧這八個字嗤之以鼻,覺得是假道義,大空話。可眼下再說出口,卻覺心如火焚,飽受煎熬。

  良久後,懷罪空幽的嗓音才重新在丹心殿內響起。

  “說來慚愧,當日,我也是被氣到了,就對他說,若他固執己見,踏出寺門,我便與他師徒緣盡,恩斷義絕。”他頓了頓,似乎被那段過往給鯁住了咽喉,想細講,又不想細講,幾番猶豫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如今你們也清楚了,楚晚寧最後斷義離師。多年過去,我與他所謀不同,雖共處這滾滾紅塵中,卻是再也不曾相見。”

  師昧道:“這也不是師……這也不是大師的過錯。”

  懷罪道:“孰對孰錯,是耶非耶,本就不是輕易能教人參透的事情。但楚晚寧與我師徒一場,貧僧聞他於前夕血戰中身死,想起當年事,竟日夜不能寐。所以才會想要來這裏,盡我所能,一試運氣,看能不能救回宗師一命——”

  “咣當。”

  朱漆雕門被猛力推開。

  薛蒙立在外頭,不知是何時來的,但顯已把最重要的幾句話聽了個徹底,他原本只聽說懷罪大師來了,並不知道這老和尚要來幹什麼,因此也只懨懨地抱著一缸中藥,邊喝邊慢慢地走過來。

  此時,他聽見了懷罪的話,手中捧著的器皿已砸了個粉碎,熱湯汁濺了滿身。

  鳳凰兒卻也不覺得燙,失聲道:“救回來?救回來?師尊還能——還能回來嗎?!”

  他踉蹌著奔進屋內,一把拽住懷罪。

  “禿驢,你說什麼?你可是在開玩笑?”

  師昧忙道:“少主,他是……”

  “不對……是我失態,是我失態。”薛蒙雖不知眼前人便是楚晚寧的恩師,但想到此人是來救師尊性命的,便慌忙鬆了手,“大師,只要您能讓師尊回來。往後如有所需,薛蒙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求您……只求您不要誑我。”

  懷罪道:“薛施主不必如此,貧僧深夜造訪,便是專程為你師尊而來。”

  他側過臉,瞧了瞧窗外月色:“時辰差不多了。既然三位小施主都已來齊,那就由貧僧,與你們細說一遍重生之法,還有難行之處吧。”

  師昧道:“懇切大師言明。”

  薛蒙卻急著道:“還有什麼好講的!救人啊!先救人啊!”

  懷罪道:“薛施主性急,但需知道,若是其中出了差池,非但施主要喪命,恐怕楚晚寧的魂靈也要溢散,到時候六道輪回都進不去,你可忍心?”

  “我……”薛蒙霎時間漲紅了臉,捏緊了衣袖,半晌才慢慢鬆開,說道,“好,我聽大師說就是了……”

  懷罪便從儲物囊中拿出了三個素白綢燈,那綢燈融著金絲細線,中央以十三彩絲繡出繁冗咒紋,深深淺淺一繞三折,像是蜘蛛的網,要捕住誰離去的魂。

  “這是引魂燈。”懷罪大師把三個綢袋分給三個青年,“拿好這個,貧僧接下來的話,諸位都要記清了。”

  墨燃將燈籠接了,捧在手裏。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別為地魂、識魂、人魂。死後三魂碧落黃泉,各自離分。這個你們都清楚,但是人死後,每個魂魄去往哪里,我猜你們並不知曉。”

  師昧道:“還請大師言明。”

  “地魂、人魂入地府,識魂殘留屍身內。凡間所說頭七回魂,其實能到陽間和識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來,往往是有心願未了,待它心願了卻,它就會和屍身內殘留的識魂合二為一,再歸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轉世。許多人一知半解,尋求重生之法,但最後招回的只有半縷殘魂,自然很快就會消散。”

  前世師昧死後,墨燃也曾試過招魂,然而卻如懷罪所言,白幡月影裏只有那人薄薄的影子,頃刻便又化作點點流螢。

  墨燃喃喃道:“竟是這樣……”

  懷罪道:“楚晚寧的識魂,還在他的屍身裏,諸位施主不必管,重要是找到他的人魂,以及地魂。”

  薛蒙忙問:“怎麼找?”

  懷罪道:“用這引魂燈。這個燈只能由靈力點亮,你們注入各自靈流後,拿著它走遍死生之巔。若是楚晚寧並不抗拒于三位施主,這引魂燈的火光就能照出他的人魂。”

  墨燃聞言,不由心中一涼:“那,要是師尊並不想見我們呢?”

  “這便是第一難處,也是為什麼越多人願意找他,便越容易成功的緣由。需知道,若是他無心戀世,去意已決。”懷罪說道,“那麼引魂燈也就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重生之術若要施展,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去找他的人,亡者都不眷戀,自身不願重歸紅塵,誰也強求不得。”

  “……”墨燃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魂燈。

  薛蒙急道:“師尊最是心疼我們,又怎會不願回來?大師,用這引魂燈找到師尊人魂後,又當如何去做?”

  “找到人魂之後,便需你們去個地方。”

  “哪里?”薛蒙問。

  “地府。”懷罪答。

  三個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真的要去地府,不由都是一驚。

  師昧輕輕“啊”了一聲,微舒美目,低聲問道,“這……活人怎麼可以入地獄?”

  “這個我自有辦法,施主不必擔憂。”

  懷罪不疾不徐地朝他望了眼,繼續說道:“但是你們三人,無論誰先找到了楚晚寧的人魂,那麼都必當殷切期盼他返回陽間,願為其上求碧落,下溯黃泉。若是心中意念不堅定,半路楚晚寧的魂魄就會散去,再也不能聚攏。”

  師昧:“這……”

  薛蒙道:“師尊於我恩深義重,即便要我去無間地獄尋他,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師尊因我身死。”墨燃抬起眼眸,亦道,“我欠他良多,也沒什麼可說的。”

  懷罪道:“好。那麼你們便記清楚,楚晚寧的人魂被第一個人尋到後,其他人即便前往,也無法再瞧見他的身影。而那個尋到他的人,需得在天明前都確保引魂燈不滅,且一直照著他的魂魄。”

  薛蒙道:“這有何難?”

  “難。”懷罪說,“三魂分離後,每個魂魄往往都會缺失一部分東西。可能是聽覺,可能是心智,可能是記憶……總之若是運氣不佳,你們見到的師尊並不會那麼輕易聽你們的話,得想法子哄他。”

  薛蒙:“……”

  墨燃心中一緊,甚是不安:“……要哄他?可萬一……說錯了什麼話呢?是人的時候都很難猜他心意,何況成了鬼。”

  他原本是真心實意的擔憂,可薛蒙與他不睦久了,竟以為墨燃是在嘲笑楚晚寧,因此對他怒目而視,繼而轉頭道:“哄有什麼難的,反正記清楚,不讓師尊離開引魂燈周圍就是了。”

  師昧問道:“那黎明之後呢?”

  “黎明之後,楚晚寧的人魂會飄入引魂燈內。屆時貧僧會備好竹筏,在橋邊等待二位。這裏地處鬼界入口,奈何橋下滔滔流水正好連著黃泉,竹筏會載著那個找來了殘魂的人,前往鬼界。”

  薛蒙:“坐竹筏去鬼界?”

  師昧問:“只能一個人去嗎?其他人都不能再幫忙?”

  “不能,所以誰找到了楚晚寧的人魂,誰就要孤身入鬼界尋他的地魂。若是那人半途而廢,或者臨陣退縮,楚晚寧的人魂就會被引魂燈吞噬,再也無法投胎轉生。”

  薛蒙一驚,幾乎是立刻扭頭對墨燃說:“你別去了,我信不過你!”

  墨燃緘默不語,只由他質疑著,並不去爭執。

  師昧見狀去勸道:“少主,阿燃他並不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你……”

  “不是又怎樣?!”薛蒙厲聲道,“他已經害死了師尊一次,我憑什麼相信他不會害死師尊第二次?他就是個瘟神!”

  師昧輕聲道:“大師還在這裏,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怎麼不能說了?難道不是嗎?多少次師尊受傷都是因為他!每次有他在,准沒有好事情。”薛蒙這樣一說,眼眶又紅了,嘴唇哆嗦著,發著抖,忽然就有些失控,伸手去拽墨燃手裏的引魂燈,“把燈給我,別再給師尊尋晦氣。”

  “……”

  “給我!”

  薛蒙罵著,墨燃不還嘴,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薛蒙說的對。

  鬼司儀面前也好,金成池湖底也好,哪一次楚晚寧不是因為他而受的傷,楚晚寧的身上有多少疤痕,是為他留下的?

  瘟神。

  呵……

  對,真對。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自己愧對師尊,即便知道自己不配再去央求師尊由黃泉歸來,他還是不願放下手中的引魂燈,就那麼固執地,死死地抓著那蒼白的燈籠,由著薛蒙唾駡自己,撕扯自己。手背被抓出了血痕,依舊低著頭,動也不動。

  到最後,薛蒙喘著粗氣,終於鬆開了他,雙目赤紅地說:“墨微雨,你還要害他到什麼時候……”

  墨燃沒有去看他,只是低著頭,看著那空蕩蕩的燈,沉默著。

  沉默到別人都以為他不會再作答的時候,他忽然輕聲說了一句:“我想帶他回家。”

  他的聲音太低了。

  被愧疚和羞赧壓得那麼低沉,那麼卑微。

  以至於薛蒙一開始都沒有聽清,過了一會兒,才猛地意識到墨燃說了什麼。他“呵”的一聲就冷笑開了。

  “你帶他回家?”

  “……”墨燃閉上眼睛。

  薛蒙啐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在齒間撕得粉碎:“你怎麼有臉。”

  “少主——”

  “別拉著我,鬆手!”薛蒙猛地把袖子從師昧手中抽出,眼中閃著悲傷與憤恨,他死死盯著墨燃,嘶啞道,“你怎麼配。”

  墨燃的手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睫毛簾子垂得更落。

  那一瞬間,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錯覺,好像楚晚寧還活著,楚晚寧下一刻就會說:“薛蒙,別再胡鬧。”

  原來,他一直都在替自己遮風擋雨。

  是自己受之泰然,竟以為那是理所應當的。

  墨燃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捧著那引魂燈,像抓著最後的稻草。

  他低著頭,重複著說:“我想帶他回家。”

  “你是不是只會說這句話啊你!我看你——”

  “好了,薛施主。”

  懷罪大師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歎了口氣,說道,“墨施主有心,你便讓他去做吧。若真有恙,再算不遲,如今一切尚無定數,薛施主又何必咄咄逼人。”

  薛蒙鬱沉著臉,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看在懷罪的面子上,忍住了。

  忍了須臾,又落下一句。

  “若是師尊有恙,我定殺了你去祭他。”

  懷罪歎息道:“兩位施主的恩怨,日後再算吧,時辰也無多了,找到人魂要緊。”

  墨燃道:“還請大師施法。”

  “引魂燈上的法咒已經施好了。”懷罪見墨燃著手就要灌入靈流亮起魂燈,抬手阻了他,“施主且慢。”

  薛蒙急道:“還有什麼事?”

  “貧僧想再說一遍,如果有人找到了楚晚寧的人魂,那人就無路可退了,必須要前往地府。貧僧雖會在那人身上打下護咒,但活人入死人之地,終究兇險至極。稍有不慎只怕會難以生還。”懷罪大師意味深長地依次望過三人面孔。

  “所謂險惡,並不是一句空談。找到楚晚寧在地府的地魂,或許不難,但是,難的是孤身前往地獄,面臨未知。運氣若好,地魂很快就會找到,運氣若是不好,出了意外,就會……”

  “會死?”師昧問。

  “死是輕的,恐怕到時候楚晚寧也好,施主也好,都會灰飛煙滅,再無投胎轉世之際遇。”

  懷罪說:“所以,若是三位施主猶豫不決,還是將這魂燈歸還於我。這世上本就沒有誰是定然要為誰付出至死的,惜命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此刻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悔。”薛蒙最是年輕氣盛,更兼一腔熱血,當即道,“誰悔誰孫子。”說罷惡狠狠地去瞪墨燃。

  但他終究是不懂墨燃的,他的這位堂哥,和他根本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打小受過的折辱,墨燃的愛恨都被磨成了極尖銳的指爪,若有人傷他,他就將那人掏腸挖肚,可若有人待他好,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恩情,他也絕不會忘。

  墨燃瞥了眼薛蒙,複又望向懷罪:“我亦不悔。”

  懷罪點了點頭,接下去說道: “那好,到了鬼界之後,儘快找到他遺落的‘地魂’。當人魂和地魂在燈中融為一體後,引魂燈會點亮返陽之路。再接下來的事,交於老僧便好。”

  他說起來好像還算容易,但聽得人都知道這一串事情,每一環節都極易生變,極為險惡,尤其是到了地府後,若是尋不到楚晚寧的地魂,或者因為魂魄缺了心智或是記憶,不肯乖乖融為一體,那麼只怕下去尋他的人都要賠在裏面。

  因此,在三人點亮引魂燈前,懷罪最後緩言沉聲問了他們一遍。

  “燈一亮,就再也無可回頭了。此事並非兒戲,貧僧再問一次,諸位施主,可有悔意?”

  三人俱答:“無悔。”

  “好……好……”懷罪慢慢地揉開一道笑意,半是苦澀,半是欣慰,“楚晚寧,你啊,你比我這個師尊當的好……”

  他默念咒訣,魂燈忽幽幽地閃爍兩下,亮了起來,只見薛蒙墨燃手裏的燈籠,幾乎同時竄出兩道赤焰火舌,將那白綢燈籠浸為紅色。再過片刻,師昧手下的燈燭也微弱地亮起,水性的靈流點亮的光芒是藍色的。

  “去吧。”

  懷罪道。

  “成敗與否,歸來與否,都在今夜可見了,若今夜不成……那……唉……”

  墨燃想到楚晚寧生前待自己的種種好,心中隱隱作痛,竟是不忍聽懷罪再說下去,只道:“大師不必多言,我便是跪著,爬著,肝腦塗地,也要把師尊帶回人間。”

  只要,他還願意。

  只要……他還願意與我回來。

  三道光輝分別出了丹心殿,很快就各自被浩瀚無際的黑夜吞沒,消殤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醫院人巨多,我到晚上六點才順利到家,捂臉……

  最近回評論經常要花一倆小時,工作又忙,所以有的時候實在回不過來,請不要覺得我敷衍了事,鞠躬。

  另外我在回帖的時候,有些東西實在是不能說,所以就會格外難回,只想叨叨一句,雖然我水準有限,這篇卻依然不想寫傻白甜文,所以過程看起來會有些痛苦,真是抱歉23333

  總之,這篇文章裏有些真相埋得很深,有些人物也戴著不止一張面具,當大家以為“厚,這小兔崽子的真面目總算露出來了”的時候,沒准他露出來的,只是第二張假面。所以希望各位小夥伴能有耐心,能等著每個角色都把臉上的油彩洗掉,露出每個人的最終容貌,還原每一個秘密~

  然後年底了,如果有的時候我沒有回評論,那應該是我真的忙不過來了t t或者就是我寫到了後文的關鍵轉折,怕被評論區情緒感染,所以那種時候我也會不作回復,請多多包涵!感謝!

  第二件事情就是昨天,評論區好像有姑涼木有明白狗子為何仍喜歡師昧。其實很簡單。

  第一,師尊之死與師昧無關。

  第二,狗子只知師尊待自己好,不知師尊是愛自己的。

  第三,不管師昧其實怎麼樣,至少狗子目前沒有覺得他有任何變化。

  仔細想一想,以他的人設,在保持上述三個條件的情況下,他對師昧的感情會產生疑問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如果這裏處理成狗子因為師尊死了就轉而愛上師尊,那這個人物就完全崩了,變成一個誰死就愛誰的角色。狗子心裏是什麼?是愧疚和後悔,是遲來的尊敬和愛護,什麼都可以有,唯獨再此階段不會有愛情。

  換而言之,他對師尊的愛,不能是因為師尊的死亡而萌生醒悟的,如果是這樣,豈不是誰為他死了,他就會去愛誰麼?那反倒是對師尊的侮辱。

  狗子執著於認為他喜歡師昧,在師昧未有任何改變,也沒有其他參照的情況下,他怎麼能明白自己對師昧的不是愛情?

  師尊的死帶來的變數,會影響他的三觀和今後的作為,會讓他把師尊當成最親近的人,但不會讓他想到愛情。他此刻覺得自己上輩子軟禁師尊等等事情,都是極為噁心的,所以這個時候要他把師尊與情與愛聯繫在一起,他根本不願意,在不知師尊真正愛欲的情況下,妄自肖想師尊,以情愛揣度師尊,這個階段的墨微雨只會覺得那將是對師尊的褻瀆。

  另外,再想一下,師尊為他死了,前世真相揭開,這個時候對於當事人而言刺激最大的是什麼?是自己他媽的竟然這樣誤會了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好師尊,主角應當陷入一種大腦極度的混亂和崩潰裏,能清晰意識到的只有“我竟做了這樣的事情”“我他媽簡直炸了”“師尊是真心對我好的,那麼好的師尊我居然誤會他,是我的錯”“我前世都做了些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妄想“師尊為什麼要救我?那他肯定喜歡我,癡戀我,愛慕我,所以才救我。”——不可能,如果他這樣想,這個腦回路就很清奇了,那該自戀到什麼地步。

  在師尊新喪,三觀盡碎,自責不能拔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會那麼跳脫地想到愛情,揣測師尊是不是愛他,肖想“師父為我死了,那一定是因為暗戀我吧”,而只會想“師父為我死了,他是最好的師父,是我對不起他。”

  至於和師昧斷念,那也不會,師昧在這件事裏很好地做到了站在矛盾的漩渦外面,不管從上帝視角怎麼看,在文中師尊的死,與他沒有直接或者間接的關係,這件事根本波及不到他身上,換而言之墨燃現在再怎麼揪心後悔,那都是他和楚晚寧兩個人的事情,並未牽扯第三人。

  “因為師尊死了,墨燃就忽然發現自己愛的是師尊,要和師昧揮手拜拜”——這個……這個簡直有毒= =哈哈哈哈,如果這樣處理,就完全是用上帝視角在寫角色,角色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個站在局外演戲的傀儡了。

  所以知道有的小夥伴很氣,但我也木有辦法呀,尊重讀者和評論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尊重角色,才是一個在碼字的人第一件該做到的事情啊qaq所以抱歉啦抱歉啦

  如今的墨微雨,他的其餘觀念都已破損,但他的愛情觀念還需一擊。

  這是我盡力站在墨微雨的角度,令他去做出的反應,或許這個解釋不能讓所有的小夥伴滿意,但是……解釋還是要解釋的嘛,摳鼻。

  耐心!耐心!耐心!

  本文充滿了打臉!

  昨天有多少站了懷罪和師尊的?被打了吧23333333,懷罪是全文底牌最容易猜到且反轉端倪最快露出來的可憐人,而主角配角欄那一排,每個人手上都捏了不止一張牌,等著往下打哈哈哈哈

  好了囉嗦完了……感謝看完老阿姨的碎叨叨,悄咪咪遁走繼續去碼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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