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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第113章
第113章 師尊被囚

  東邊第一大院,果然如容九所言,上下三層,每層都是房間挨著房間,雖然場子最大,但也最為髒亂,院口一棵老樹頹唐,上頭棲息著無數死鴉,每個烏鴉嘴裏都銜著一顆眼珠,滴溜溜地瘋狂打轉,掃視著四下的異狀。

  兩小隊陰兵在來回穿梭著,踢踢踏踏,看守著準備獻給四鬼王的“貢品”們。

  墨燃側身隱在拐彎後面,一邊算著這些鬼怪行進的路,一邊打量宮室的死角。

  那些格子般的小房間都亮著燈,裏面時不時傳來鬼魂的哭泣聲、輕歎聲,嘔啞嘲哳彙集在一起,夜幕裏猶如亙古傳來的頌吟,令人毛髮倒豎,不寒而慄。

  這裏頭的房間粗略算來有三百多間,下頭的巡邏每一盞茶就重複一輪,他絕無可能在一盞茶的功夫內就輕而易舉尋到楚晚寧,更何況每層樓梯口還立著個鬼守衛,持著碎魂鞭,脖上掛著戒嚴哨。

  墨燃暗自焦灼,這時候,忽見遠處獨自行來一個鬼,他腰間懸著黑底紅字的權杖,穿著和那些守衛制式相同的衣裳。墨燃往暗處隱了隱,看著他從自己跟前走去,到了階梯口。

  那鬼與杵在階梯邊的守衛點了點頭。夜晚很是岑靜,於是墨燃輕而易舉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七哥,你換老三的崗來啦?”

  “嗯。你也快了。”

  “我還得再待一會兒,人還沒來呢。等他來了我就歇息去。”

  換崗的陰兵轉到樓上去了,一樓的那個守衛百無聊賴地打了個打哈欠,繼續守在風裏。

  見他們如此交接,墨燃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個有些涉險的主意……

  遠處傳來了三兩聲梆子響,篤篤篤。

  枝頭烏鴉“哇——哇——”地喊了兩聲,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動。

  守著入口的看守清醒過來,四下張望,瞧見薄薄夜霧裏,緩步行來一個人影。

  離得近了,發覺是個他從沒瞧見過的青年,守衛愈發警惕。

  “什麼人?”

  “來換崗的。”那人說道。

  紅雲飄過,露出天幕裏一輪月色,照亮他的臉,好一個俊俏的鬼侍衛。

  可他五官挺拔周正,眉梢眼角儘是天生有情,這個來換崗的“鬼”,不是墨燃又是誰?

  他也不知哪兒弄來一件陰兵的甲胄,披在身上,腰間黑紅相間的權杖不住晃蕩,戒嚴哨掛在胸前,散發著寒涼銀光。

  守衛說:“以前沒見過你。”

  “新來的。”

  守衛將信將疑地伸出手:“牌子?”

  墨燃將牌子解了,遞給他。臉上八風不動,內心卻已繃到了極點。

  所幸那守衛將權杖翻來覆去看了好多次,沒覺察出哪里不對,便也懶得再管,拍拍他的肩道:“那後半宿靠你,我回家去了。”

  “前輩好走。”

  這聲前輩叫的舒坦,那鬼怪嘎嘎怪笑兩聲,擺了擺手:“好小子,再會、再會。”

  “哎……前輩,等一下!”

  “怎麼啦?”那守衛回頭。

  墨燃笑了笑,很是自然地問了句:“這批貢品裏,有幾個姓楚的呀?”

  鬼守衛有些提防:“你問這個做什麼?”

  “幫順風樓的楚先生問一問。”墨燃道,“他有個遠方親戚,說是也下來了。但順風樓卻找不到他,不知是不是在這裏。”

  果然楚洵的名聲還是有些震懾的,守衛猶豫了一下,指了指二樓:“最靠裏頭的那三間,關的三個都是姓楚的。你可以去看看。”

  墨燃笑顏逐開道:“多謝前輩指點了。”

  “不客氣。”前輩十分蠢笨,“應該的。”

  那守衛說完,哼著小曲兒悠閒地走了,路過角落時,他並沒有發現本該來與自己換崗的真正同僚早已被禁縛咒捆著,丟到了陰溝裏。那可憐鬼渾身鎧甲都被扒光,露個薄薄單衣,滿目憤怒,奈何嘴巴被堵了個徹底,竟是哼也哼不出來,只能幹生悶氣。

  墨燃並不放心容九,雖說那些落選了的“貢品”被成了群地關在偏殿,也沒人看管,只在外面施了禁咒結界,但保不好有陰兵巡邏。以容九對自己的厭惡,到時候必然會將自己的行蹤捅出去。

  事不宜遲,必須速戰速決。

  墨燃原地站了一會兒,等來回走動的那一波兵卒過去,便立刻閃身直奔二樓,二樓也站著一個守衛,橫過長槍攔住墨燃。

  “站住,幹什麼的?”

  “我是今天新來換崗的,在一樓。”

  那守衛擰著眉頭:“那你就在一樓待著,跑到我這一層來做什麼?”

  墨燃還是抬了楚洵來當敲門磚,豈料這個守衛非但不買他的帳,反而厲聲道:“即便是順風樓的楚先生又怎樣?只要進了行宮,就都歸了四王所有。他要是想救自己親戚,自個兒找四王說去。我可不攬這事兒!”

  墨燃暗自叫苦,心道這個傢伙比樓下那位可機靈多了,他只得硬著頭皮道:“我也沒非要今日就把他帶走。但我總得看一看我有沒有找錯人吧?”

  “這還不好辦?你跟我說了名字,我幫你查。你又何必要進去。”

  “……”墨燃覺得焦躁萬分,壓捺著怒火,說道,“楚晚寧。他叫楚晚寧。”

  守衛本來是要拿名冊查的,一聽這三個字,卻反倒把名冊放落了。

  墨燃見他如此,心中陡然生起一簇不安,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守衛冷笑著反問,而後道,“你還真是新來的不知天高地厚。四王今日來行宮賞玩美人,早已看中了這位楚仙君。若不是此人頭七未過,三魂還未聚全,不能帶到地獄四層去,只怕今天晚上他就要被獻與鬼王。你跟我要他?你說有什麼問題。”

  墨燃聽到一半時就已臉色鐵青,等守衛說完,半天才道:“四鬼王看中他了?”

  “怎麼?”

  “……沒怎麼。那就算了,叨擾。”墨燃無不陰沉地轉過身,往樓下走了兩步,然後在對方未及反應過來時,神武見鬼已凝於掌心,猛然翻身勒住守衛的脖頸!

  紅光刺目,一閃而過。

  所謂神武,能傷鬼能殺神,那守衛只來得及瞧見眼前猩紅色柳葉翻飛,聽到這個新來的青年無不憤恨地說了句:“你還真當老子不敢和鬼王搶人!”便瞬息神消智散,昏迷在地。

  墨燃抬手施法,將他捆嚴實了,嘴也給封上,踢到一邊,便急不可耐地朝走道盡頭跑去。

  盡頭三間,每間都是楚姓孤魂。

  但墨燃不知為什麼,彷彿心中有所感應一般,甚至自己都沒有細覺究竟是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異感,他就砰地推開了門,因為跑得太急,微微喘著氣,在第二間小閣前站定。

  他喘息著,一縷細碎的墨色長髮垂落在眼前,他忘了去拂開,只定定瞧著裏面——

  容九說的不錯。

  這是個與獸籠差不多大小的單間,四壁淒清,一切都是死一般的灰白色。

  唯裏頭的那個人,顯得很溫暖,像茫茫冷白裏的火焰。

  並不是每個“貢品”都是被鎖縛著的,至少楚晚寧沒有。或許因為他已經被四王看上,守衛不敢得罪,在他房間的地上甚至還鋪著雪白的獸皮毛氈,厚實柔軟,猶如隆冬裏的一場新雪。

  楚晚寧躺在氊子上睡熟。這個人看似殺伐果敢,其實內心總有些不安寧,睡著的時候這一點最明顯,他總習慣蜷著身子,把自己縮的很小。

  好像在給自己取暖,又好像怕占了誰的空處,薄薄的人,顯得有些可憐。

  這個魂魄和人魂不一樣,臉上沒有血污,清俊英挺。身上的衣衫也換了,穿的是一件晚霞般織錦燦爛的紅色綢裳,寬袍,大袖,盤龍飛鳳,金蝶漫舞。

  墨燃幾乎是踉蹌著上前,在他身邊跪落,伸出顫抖的手,去撫摸楚晚寧的臉。

  “晚寧……”

  脫口而出的不是師尊,而是前世他最後一段時光,慣於喚他的那兩個字。

  仇恨血海,入骨纏綿。

  楚晚寧被他抱起,昏沉沉的,良久才醒。

  睜開眼睛,卻瞧見自己靠在墨燃懷裏,眼前那張青年稚氣未脫的臉,何曾有過如此關切。他覺得這或許是夢,於是眉頭緊蹙,半晌歎了口氣,複又把眼簾合上。

  “師尊!”

  耳邊有人喚他。

  這回喚的不是晚寧了。

  “師尊!師尊!”

  楚晚寧驀地睜開鳳目,面色雖然未有多變,但指尖卻出賣了他,微微顫抖起來。

  下一刻,墨燃就捉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又是哭又是笑,明明如此英俊的五官,卻在情切之下變得那樣狼狽、失態。

  “師尊。”他哽咽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好像什麼都不會說了,只會不住重複,“師尊……”

  楚晚寧被他緊緊抱著,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就覺得不妥,於是掙開墨燃,起身瞪著他。

  怔愣良久,一語不發。

  忽然怒極。

  墨燃未曾反應,楚晚寧的手便抽走了,而後反手一巴掌抽在了墨燃臉上,黑眉怒豎,劍拔弩張。

  “混賬,你怎麼也死了?!”

  墨燃張了張嘴,正想解釋,卻忽然瞧見朦朧月色下,楚晚寧怒意雖盛,但長睫毛下的那雙眼睛卻是隱忍的,悲傷的,似乎有不甘,似乎還有一碰就碎的無邊水色。他罵完之後,便緊咬著下唇,要把那些讓他覺得屈辱、覺得丟人的哽咽都鎖死住。

  有的人破了個口子,就恨不得五花大綁讓全天下知道他受了傷。

  但有的人心高氣傲,那些委屈苦痛,縱使會紮得滿喉嚨鮮血,也要生生吞落,不與人說。

  他不說,墨燃從前也就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只覺得很心疼。

  他想去抱楚晚寧。

  但楚晚寧推開他,沙啞地:“滾。”

  楚晚寧側過臉,一層冷硬覆去萬重心傷。

  “你年紀輕輕就死了,還有什麼臉面來見我。”

  “師尊……”

  “滾出去。”楚晚寧把臉側得更偏了,“你我師徒情誼已斷,我玉衡座下,不收盛年夭亡的廢物。”

  盛年夭亡……

  墨燃原本難過,聽他這麼一本正經地斥責自己,忽然覺得心頭一暖,似有春水汩汩流出。他拿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而後覆到眼睛上,忍不住又是苦甜,又是酸澀地笑了。

  楚晚寧聽到他輕笑聲,更是大怒,回頭厲聲道:“你笑什麼,你——”他惱火之下又要去扇墨燃巴掌,手卻被墨燃捉住。

  青年溫潤的眼睛緩緩眨了眨,沒說話,而是帶著他的手,鄭重其事地覆在自己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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