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紀呈坐在小馬扎上,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只有毛毛可以靠近他。
他獨自冷著臉落淚,誰也不打擾,也不希望誰打擾他。
沒有人真正瞭解他,他也不想一個個對他們敘說自己的心情,每人一句「你怎麼了」,並不能安慰到他,只會讓他覺得煩躁。
這就是他一開始就不太喜歡劇組的原因,人太多太雜了,有時候想一個人安靜一下都是奢侈。
把頭埋到毛毛的背上,紀呈直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誰來都看不見,圖個清靜。
岳孟澤在紀呈邊上轉了兩圈,無法理解,無法理解。
平時見紀呈從劇情裡跳出來很快的,今天是怎麼回事?
這時,虞自群也走了過來,答應了陸君先要照顧一下這個小毛孩,他還是要做到的。
「怎麼了?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紀呈沒理他,一邊抱著毛毛靠著它,一邊用手摸著毛毛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從尾巴根摸到尾尖尖,然後又回到尾巴根繼續摸。
虞自群好心過來關心,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氣,哼哼著故意壞笑道:「我知道了,陸老師不回來了,你怕我在劇組裡欺負你是不是?哈哈哈!」
紀呈:……
摸著毛尾巴的手一頓,也不知道是虞自群哪句話戳痛了他的神經,他猛地抹了一把眼淚,坐直了,冷冰冰陰沉沉地看著他,雙手握拳,捏得咯啦啦響。
虞自群:……
「我就隨口一說,沒人欺負你!」虞自群看著他的拳頭,嘖嘖搖頭,「你這不是好好的?那麼凶,還哭呢!」
說著,虞自群搖著頭,轉身走了,生怕自己再多說點什麼,那拳頭就招呼上來了。
岳孟澤在一旁聽著,一臉無語,虞導真的是來安慰人的?
「哭戲拍了好幾次,你是想到什麼傷心事走不出來了?」
傷心事……
紀呈沒應,低頭摸毛毛。
其實哭戲,他也不是眼淚說來就來的,會醞釀一下情緒,比如自己的家裡,想念一下父母,情緒就來了。
不過父母到底是去了好幾年了,他這些年都是一個人過的,早就習慣了,即便想念,也不會忍不住哭,就算哭了,也能及時收住。
今天幾次NG,他本來都收得好好的,最後一次忽然就想到陸君先了,想到他一直沒回來,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心慌慌。再加上終於把那條哭戲過了,不需要收拾情緒重來了,眼淚忽然就有些收不住。
紀呈沒應,岳孟澤就當他默認了,伸手拍了拍他。
「很正常,哭戲很費體力的,有時候想到傷心事,停不下也是有的,畢竟誰的眼淚也不是自來水,說關就關,是吧?」
岳孟澤這麼說著,紀呈依舊面無表情,也不知算不算贊同他的話,只是那眼淚還是照樣吧嗒吧嗒。
毛毛看看他,蹭了蹭,跳起來把爪子搭在他的腿上,湊上來要替他舔掉眼淚。
紀呈摸摸它,忙控制住它,不讓它舔,「臉上有妝,化妝品很毒的,別舔。」
岳孟澤:……
人不如狗,誰都不理,狗一句話沒說,紀呈倒是願意和它說話……
正鬱悶著,聽到了托行李箱的聲音漸漸靠近。
紀呈眼裡只有狗,沒理會,岳孟澤扭頭一看,就見陸君先急急忙忙地拖著行李箱過來了。
「怎麼了?虞導說紀呈狀態不對?」
這句話是陸君先美化過的了,他剛回來,虞自群看到他就哇哇大叫「快去看看吧,紀呈瘋了」……
岳孟澤沒來得及回話,猛地就見紀呈的眼淚啊,忽然,就忽然那麼一下,像自來水被關了開關一樣,停住了???
剛才他說的那句「畢竟誰的眼淚也不是自來水,說關就關」,也就過了一分鐘吧,啪啪地在他臉上胡亂拍打啊!
岳孟澤被驚得當場就說不出話了!
原本心想,紀呈現在正沉浸在自己傷心的情緒裡走不出來,誰說話也不想回應,想幫著他回答陸君先的話的。
剛緩了一下心中的震驚,岳孟澤道:「紀呈他……」
「我沒哭!」紀呈冷漠地打斷了岳孟澤的話。
岳孟澤一愣,豆大的淚珠往下掉了,那叫沒哭???
他扭頭一看紀呈,再次愣住了。
不知何時,紀呈已經把眼淚擦了,只剩下了一張冷漠的臉,和稍稍有些些紅得不太明顯的眼眶……
岳孟澤:……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他待。
或許,因為紀呈在劇組與陸君先走得最近,所以不想讓他看到脆弱的一面?
「啊……沒事,我去看劇本……」
岳孟澤哈哈笑笑,趕緊走了,免得他不小心說漏了嘴,紀呈本來就覺得他是陌生人了,到時候就直接不理他了。
陸君先沒在意,點點頭,又看向紀呈。
他是親眼看著紀呈在他眼皮子底下猛地抹了兩把眼淚的,再看他梗著脖子一副並沒有哭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拖著行李放到邊上,陸君先在他邊上的小馬扎上坐下。
紀呈心裡很激動,他現在完全不想哭了,只剩下高興,驚喜,滿心滿眼只有陸君先。
「你怎麼了?虞導說你哭得停不下來?」
紀呈臉色一沉,覺得有些丟人。
「拍了一段哭戲,拍了好幾遍,不是我要哭,拍得太多了。」紀呈冷漠臉解釋。
陸君先恍然大悟,猜到他們在拍哪段了,上次試戲的時候,隻試了一下,紀呈的眼淚就不太好收,更別說拍好幾遍了。
「沒關係,哭戲難收住很正常。」陸君先微笑著,拍了拍紀呈安撫他。
紀呈點點頭,開心得手微微抖。
「你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處理好了,工作室臨時有些事,回來晚了。」
紀呈淡淡地應了一聲,陸君先沒回來的時候,他心裡還很急,很慌,甚至覺得陸君先是不是在騙他,現在他回來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看著陸君先溫柔的笑臉,心頭顫了顫,從邊上放著的黑色羽絨服口袋裡拿出棒棒糖遞給他。
陸君先看著那根棒棒糖,忍不住笑出聲,接了過來。
「幾天沒吃,真是想念。」
紀呈點點頭,心想,我也想念你。
見陸君先直接拆了包裝含到嘴裡,紀呈心裡很滿足,他偷偷看了看陸君先帶來的那個大大的行李箱,耳朵微微泛紅。
「衣服和糖果我都帶來了,你收工了嗎?我們回酒店試穿一下?」
「沒有,還有幾場,很快的。」
陸君先看了眼時間,也快四點了,再看看紀呈稍稍泛紅的眼角,抽了張紙巾,替他輕輕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花,又好笑又心疼。
「你狀態不好,下面的就別拍了吧?明天拍也行的,不用勉強。」
「沒事,我狀態很好,我可以的!」
紀呈保證著,他不願意讓陸君先覺得他不行,只要陸君先在,他什麼都能行。
於是,紀呈感覺去找化妝老師補了個妝,去片場候著。虞自群見他調整好狀態了,十分滿意,趕緊把該拍的拍了。
五點半左右,紀呈收工了,去換了衣服卸了妝,心情愉悅地回到了休息區,見陸君先還坐在小馬扎上擼著毛毛等他,開心,替他拖著行李箱,一起回酒店。
回到酒店,陸君先把行李箱打開,攤在地上,把裡面的五件大衣和羽絨服都拿出來放到床上。
「你試穿一下吧,看中幾件拿幾件,別客氣。」
紀呈脫下他穿了大半個月的黑色羽絨服,心情激動地看著床上的五件衣服,不知道選哪件好。
這不是普通的衣服,是男神送他的衣服,他會和那件黑色羽絨服一樣珍惜。
陸君先把糖果盒拿了出來,見紀呈還沒穿,笑了一下,把糖果盒扔床上,隨手挑了一件軍綠色的大衣給他套上。
「我媽說你是個人形衣架,還真沒說錯,好看。」
紀呈耳朵通紅,他是不知道好不好看的,反正衣服麼,能穿暖就行了,但是陸君先說他穿得好看,那就是好看吧,是值得高興的。
「你的衣服都好看。」紀呈這麼說。
陸君先哭笑不得,「我沒穿過,你挑中了以後就是你的。」
紀呈沒答,心想,你送我的,就是你的。
幾件衣服試下來,都還挺合適,陸君先很滿意,拍拍他。
「都挺好,那兩件好像袖子稍微有些勉強,要不你就把這三件拿去吧?」
紀呈點點頭,一邊把衣服珍惜得疊疊好,一邊道:「你記得從我工資裡扣錢。」
陸君先聞言,輕笑著咳了咳,道:「你確定?三件的錢扣下來,你的工資就所剩無幾了。」
紀呈:……
疊衣服的手一頓,紀呈愣愣地看了看陸君先。
穿不起……
「那……那我不穿了……」
陸君先噗嗤一笑,安撫道:「逗你的,沒那麼貴。你在劇組表現這麼好,把我筆下的角色演得那麼鮮活,這都是你應得的,特意送你的,扣你錢就不叫送了。」
紀呈點點頭,紅耳朵,不反駁。
的確,花了錢,就不是陸君先送他的了,自己買的,不如他送的令人珍惜。
「吶,糖果,跟你換棒棒糖。」見他不鑽牛角尖,陸君先笑著把糖果盒拿了過來,遞給他。
紀呈把衣服都整整齊齊得放好,手微微抖得把包裝十分精美的糖果盒捧了過來。
「好看,真甜。」
「你還沒吃呢,就知道甜了?」
「反正肯定是甜的。」
你送的,就足夠甜齁我了,紀呈心想。
陸君先不知道紀呈在想什麼,點點頭沒有反駁他,只道:「雖然遲了兩天,但是我拿糖果跟你換了,明天還有棒棒糖吧?」
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多麼想吃棒棒糖,就是想確認一下紀呈的心情,希望沒有因為他的遲到而不開心,雖然今天看到他紅耳朵抖抖手,差不多已經明白他沒有不開心了。
紀呈自然不會因為這個生他氣,反而因為陸君先惦記他的棒棒糖,心情十分愉悅,驕傲。
「有。」紀呈說著,低頭看糖果盒,假裝很自然地問:「你後面會在劇組了吧?」
果然,他不在劇組,紀呈還是會不習慣。
陸君先有些無奈,有些心疼,但是,是他把紀呈帶進了這個陌生的圈,他有責任帶著他慢慢適應。
「在劇組的,後面沒什麼事了。」這麼說著,陸君先沉吟了一下,又道:「不過還是要趕緊找個助理,沒助理的確麻煩了,本來有些事不用我出面的。」
說到助理,紀呈心裡咯登一下。
「找不到也沒關係。」紀呈突然插話。
陸君先一愣,笑道:「找不到我一個人處理的事就多了啊。」
紀呈低頭看糖果,紅耳朵,底氣不足地道:「我可以幫你。」
「你想做助理?」陸君先微訝。
紀呈點點頭,其實他對未來做什麼沒有很明確的打算,反正什麼活他都能幹,什麼都能學,只要能賺錢就行了。
但是相比之下的話,有什麼工作能比待在陸君先身邊跟讓他高興呢?助理顯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你不想繼續做演員嗎?我覺得你做得很棒了。」
陸君先一邊說,一邊拉他去沙發上坐。
「我還不知道,我只會演你的戲,隻瞭解你的書。」
「沒關係的,其實你認真看了劇本,演別的也能演好,我帶過很多新人,眼光不會錯,你適合吃這碗飯的。」
紀呈沉默,他不想演別人的戲。
陸君先見他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也不勉強,拍了拍他,安撫道:「你不喜歡也沒事,慢慢來,找你想做的事做吧。你不是學獸醫的嗎?不想做獸醫?」
紀呈心想,想做的事就是在有你的地方工作。
「我還沒畢業,還有實習,你以前說,沒有合適的實習可以做你的助理。」
紀呈越說,越沒底氣,他想,陸君先當時可能只是哄他的,只有他當真了。
陸君先當時的確只是安慰他,找不到工作可以來做他的助理,他沒想到紀呈一直記在心裡,甚至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
「你知道助理要做什麼嗎?」
紀呈心虛地搖頭,又抬頭看他,眼神堅定,「我可以學的,可以嗎?或者,在我畢業之前試一試,如果不合適,你可以辭退我。」
態度是相當堅定了。
陸君先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之前那個寵物店老闆說他凶刺激到了,看他這樣子好像暫時不太願意去接觸別的工作。
思索了一下,想到紀呈也沒有可以容身的溫暖的家,也沒有什麼朋友,殺青後也不知道何去何從,陸君先有些心疼,有些心軟。
沒有誰能幫助紀呈,沒有誰能引導他,也沒有誰能和他說說話瞭解瞭解他,而這些,是他力所能及的。
「行吧,可以考慮,殺青後你要是還有這個想法,我們再討論,好嗎?」
紀呈聞言,忙點點頭,心裡鬆了口氣。
如果能做陸君先的助理,他就能一直跟在他身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