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緋色
夜裡清吧有駐唱歌手,聽說是到處流浪後,被老張用一碗陽春麵勾搭來的。常駐“老張驛站”後也不收錢,一日三頓地來蹭飯就算衣食無憂了。
“都讓我們叫他李傲,大概不是本名,我每次一嘴瓢就喊成了台灣那個李敖。”楚瀾端著一疊瓜子嗑,偶爾塞給紀宵吃,“聽老張說,來得比我早,四個多月了,每晚都唱《一生所愛》,粵語發音又不標準。”
紀宵聽他說,不發表任何意見。晚飯時間聽老張說這兒旅遊淡季生意一般,唯有夜裡清吧還算熱鬧,酒吧又沒有常客,都是路過的人,所以李傲每天干嚎一首歌也不會有人察覺出端倪。此人長得人模狗樣,偶爾還能靠皮相吸引小姑娘多坐一會兒。
於是當晚,他和楚瀾靠在旁邊吃瓜子,聽李傲一臉苦情地唱“相親竟不可接近,或許我該相信緣分”,他心中悸動,默默地勾了勾楚瀾的小手指。
楚瀾低頭從兜裡摸出一顆檸檬糖,剝了糖紙遞到紀宵嘴邊:“最後一顆了,給你。”
他啞然失笑,突兀地很想把他這副樣子拍下來,然後穿梭時空,給高中時期的大家看,再說這是楚瀾,會不會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曾經喜歡耷著眼皮看人、說話永遠板正的楚瀾也有歪歪扭扭、站沒站相靠著牆吃瓜子的樣子嗎?紀宵咬了口楚瀾的耳尖:“高嶺之花怎麼這麼接地氣了?”
楚瀾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還不都是為了看起來跟你配,換做以前我才不來這些地方。”
他並非是真的上了大學突然改變,而是想要體驗紀宵原來的生活才這樣嗎?試著做義工也好,跟著同學努力打好關係也好,甚至一個人到了陌生的雲南,一年前楚瀾還連被子都不會裝,現在每天跑上跑下,這麼多天不也過來了麼?
他又不是缺錢,幹嘛非要受苦?
要做社會實踐,他說一句話,他爸爸人脈那麼廣,還不會安排麼?
在楚瀾眼裡,紀宵“獨立自主、從不拜託別人、什麼事都能做、什麼事都能做好”,所以他不能一直生活殘障九級,分不清白菜和菠菜,在父輩的蔭蔽下過一輩子。
他不能看上去讓紀宵“高攀”,或者別人提起他和紀宵時,總說是紀宵照顧他。
紀宵並非蠢人,他心思敏感,轉瞬便想通了各種關節,霎時壓抑不住鼻酸和上揚的嘴角。好在清吧內光線昏暗,他很快地調整了表情,心想,“要讓楚瀾看到,又得拿這個嘲笑我多愁善感好多年。”
他的確想跟楚瀾過很多年,未來都想好了。等本科畢業要是能保研,再讀兩年出來社會,回到錦城在四大銀行或者證券公司能找到一個工作,然後楚瀾樂意讀研讀博都行,他慢慢地掙出他們一個家,安穩又平淡地過一輩子。
要是楚瀾膩了也沒關係,要分手就好好地說。他可以守著回憶過完一生,曾經滄海難為水,除了楚瀾,這輩子不會再有人讓他這樣用力地去愛了。
都是年少輕狂,而唯有青春時,才有孤注一擲、義無反顧的勇氣。
思及此,紀宵低頭喝了口水,又把玻璃杯湊到楚瀾唇邊,柔聲說:“是我得配得上你,口渴嗎?”
楚瀾就著他的手喝,週遭少了他的小聲絮叨驀然安靜不少。清吧內今天客人挺多,大鬍子說都是衝著楚瀾的臉和李傲的歌才來,紀宵凝視台上,抱著吉他的李傲和他素未謀面,可他的聲音卻讓人禁不住沉浸其中。
雖然楚瀾老說李傲唱歌故作苦情,但他唱到這句詞時,紀宵竟也抑制不住地有些動容。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當天客人不多,夜裡老張值班,輪不到楚瀾,遂打發他們早些休息,提醒楚瀾第二天早上起來燒水。因為條件限制,老張又執著地覺得小情侶睡一起沒什麼,硬是勸紀宵去和楚瀾一起睡,理由是反正楚瀾床大。
紀宵無所謂,把換洗衣服拿出來後便去洗澡了,楚瀾心裡忐忑不安。他本就對兩個人接吻以上更高程度的接觸懷著害怕與惶恐,此時更加無所適從。一個人在房間等得心焦,楚瀾直接撲到床頭,戳開了樊繁的微信框。
楚瀾先賣了個萌,然後乖巧道:“小姐姐,有點事請你指教。”
樊繁秒回:“你一叫我姐就沒好事……說吧,怎麼了?”
他等到救星似的先發出去“今晚我真要跟紀宵一起睡了”後,又飛快用語音把下午兩個人在房間裡接吻,結果紀宵說他差點擦槍走火的事告訴樊繁。語音一共十幾秒,樊繁卻沉默了三分鐘,楚瀾追問:“我怎麼辦啊!你說話啊!他要真的想那什麼,我該怎麼辦!”
連標點符號都不愛發的人用上了三個感嘆號,十萬火急程度可想而知了。
樊繁:“……你們之間這種事不用告訴我的,反正我看他想搞你也不是一天兩天。”
楚瀾:“這也能看出來!?”
樊繁:“對啊,當年一起去爬山,你一踩空,他手馬上就伸出去,抱得那麼緊,簡直不想鬆開;後來你們確定關係了,紀宵各種盯你盯得深情又火熱,總覺得馬上就會把你拖走鎖起來只給他一個人看……你感覺不到他對你的佔有慾麼!”
楚瀾:“感受不到。”
樊繁發給他一排省略號,覺得此人無藥可醫,只能被紀宵反覆搓揉了。
楚瀾愁眉苦臉地說:“我真不知道怎麼辦,科學的說法是,不能拒絕你喜歡的配偶的求歡,但是我就……心裡有道檻過不去。”
樊繁已經放棄治療了:“那你試一試就知道能不能過去,老娘要睡美容覺,晚安。”
然後任憑楚瀾如何提醒,樊繁只當做看不到。他再試了幾次後徹底放棄,轉而又沒有其他人能親近到分享這種事。
他糾結得扭成了麻花,在床上滾來滾去,正當還想把樊繁戳起來,門口突兀地傳來熟悉的聲音:“阿瀾,你幹嘛呢?”
楚瀾人生的前十九年恐怕少有如此窘迫驚慌的時候。他抬起頭,見紀宵拎著換下來的衣服,站在那兒表情無辜,楚瀾先不自禁地做了一個吞嚥動作。
早聽翟辛恩和樊繁花痴說過紀宵身材好更勝過高中校籃球隊的周揚,他身高不至於讓人“望而卻步”,高考後好像又竄了點個子,如今一米八四,因為長期保持著夜跑和基礎健身的習慣,練出了寬肩窄腰。
連姜星河有次也說:“紀宵的話,臉只是一般,但加上身材,就是超好看了。希望宵哥早日練出六塊腹肌,給我當榜樣。”
他當時聽到這些對著自己男朋友流口水的言論,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已經十分複雜:既覺得這些人垂涎紀宵美色說明自己眼光好,又很不爽地吃醋——這也是你們能看的?
然而現在被覬覦的好身材就展現在楚瀾眼前,他卻目光躲閃不敢正視,自知在雲南曬了幾天還遠不到臉紅看不出的地步,只得低頭作專心看手機狀。為了逼真,楚瀾還點開了一個遊戲app,心無旁騖地戳屏幕。
紀宵穿著黑色工字背心和一條鬆鬆垮垮的長褲,普通的打扮恰如其分勾勒出少年趨於成熟的身體,鎖骨與肩膀線條分明,胳膊肌肉輪廓毫不誇張,看了只覺得賞心悅目。
他擦了擦短髮,水珠不斷往下淌,好好的背心被暈開點點深色痕跡。他單膝跪在床邊,湊過去,洗髮水的清新味道便無孔不入地包圍了楚瀾:“玩什麼這麼專心?”
楚瀾一推紀宵的頭:“你頭髮濕的就往我身上靠。”
紀宵笑出一排小白牙,頂著毛巾故意在楚瀾後背上蹭。他玩心大起,楚瀾被撩撥片刻就忍不住,立刻扔了手機還擊。
他無意顧及到底有沒有扔到地上,因為紀宵很快拽起一個枕頭朝楚瀾打過來。楚瀾連忙站到床上,居高臨下搶了另一個枕頭,打下去時被紀宵絆了一跤,好在他趕緊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撐住了床面,免得被紀宵抓過去一敗塗地。
枕頭打飛後落到桌上發出響聲,驚動了隔壁的夏琳姐。她知道兩人的關係,隔著牆板大聲吼:“小點動靜,小情侶悠著點兒!”
楚瀾與紀宵同時停下,面面相覷了片刻,紀宵率先笑出聲來,一把抱住了楚瀾。
他不肯屈服,蹬開了紀宵,轉身跳下床,一邊拿毛巾一邊妄圖衝去浴室結束這場混戰,然而紀宵拽住了他的毛巾,整個往回一拖,楚瀾立刻被他抓得倒在床上。
“過分了你!”楚瀾說,手上還作勢要打人。
紀宵捋了把垂在前額的頭髮,濕漉漉地滴水:“你還沒見我更過分的時候。”
雙人床佔據了小房間的大部分區域,換下來的衣服被兩個人的動作擠到床與衣櫃的窄小縫隙中。很快這種小貓互打的遊戲變了質,楚瀾微弱的反抗立刻被紀宵鎮壓。
紀宵單手抓住了楚瀾兩隻手腕壓上他的頭頂,整個人跨坐在楚瀾腰上,眼看他又因為撓到癢處一直發笑,不假思索地俯身含住楚瀾的唇。輾轉纏綿時,另隻手順著他的腰摸到牛仔褲前,擰著扣子胡亂地解。
楚瀾被他吻得又是慌亂又是享受,手被制住無法抵抗,膝蓋甫一抬起又被紀宵的腿壓下去。他一睜眼,燈光眩目令人頭暈,而腰間的動作楚瀾明知道他要做什麼,也知道只要自己喊停,紀宵肯定不會堅持——
但始終不能硬下心腸拒絕他,這麼些日子的兩地相隔,這麼長時間不曾肌膚相親。
楚瀾想,“他那麼喜歡我。”
他電光火石地與自己的糾結作鬥爭時,紀宵試了好幾次終於解開牛仔褲扣子。動作卻突然變慢了,紀宵埋在楚瀾耳邊,手順著他的褲腰往下褪:“沒事吧……?”
楚瀾摟過他的脖子,叼著紀宵的耳垂,搖了搖頭,配合他的動作抬起腰。
氛圍頓時變得曖昧了。紀宵得了允許,呼吸都放輕了,他不斷地吻楚瀾,額頭,眼睛,鼻尖,還有嘴唇,像是要留下自己的標記。
牛仔褲褪到膝蓋,紀宵的手在楚瀾腰間遊走,他知道這裡楚瀾最敏感。果然他一觸碰,楚瀾就會微微顫抖,發出小聲的嚶嚀,埋在喉嚨裡那樣動人。紀宵的心砰砰直跳,他像是終於走到了夢境的真實前面,但緊張失措了。
他試探著去吻楚瀾的脖子,感覺對方仰起頭,十指順著他的頭髮一路撫摸到了後頸。像受到鼓勵一般,紀宵輕輕地啃咬,留下很淺的痕跡,又去吻他喜歡的鎖骨,隔著T恤親近楚瀾單薄的胸口,按部就班地挑逗他。
楚瀾被他的動作弄得一直輕喘,抓住紀宵彷彿他是唯一的浮木一般,從只是摟著脖子,到整個人全身發軟,只得緊緊地抱住了他。
勾住底褲邊緣時,微冷的手指碰到皮膚,楚瀾喉嚨裡憋出悶哼。紀宵連忙停下,又問:“是不是不行,不行就算了?”
楚瀾心裡有點拒絕的意思,卻因為屈膝時碰到紀宵下身,運動長褲質地柔軟,什麼都感覺得到。都是男人,他自然也懂現在有多難熬,於是輕聲道:“行,你……你來。”
他的手向前,摸到楚瀾似乎也有了反應,但什麼也沒說,他知道楚瀾才是害羞的那個,於是輕輕吻他的頸側,舔過他的耳垂。手上動作繼續,小心翼翼地探入,碰到了已經開始有點興奮的器官,紀宵吻住楚瀾的唇,舌尖掃過他的貝齒,開始擼動。
“嗯……”楚瀾輕輕地呻吟,但有日子沒自己打發過,又被戀人親密地撫摸,他很快有了感覺,順著紀宵的動作小幅度地動腰,又被按住深吻。
雙唇分開,紀宵小聲說:“隔音不太好,忍著點。”
他在楚瀾即將抵達頂點時停下,起身脫了長褲,扯過涼被遮住兩個人,在黑暗中頭抵頭,偶爾接吻,下身也挨在一處,一起胡亂地撫摸。
這樣的興奮與近距離令兩個未經人事的少年很快地高潮,楚瀾喘著氣,把頭埋在紀宵頸窩,臉燒得發燙,貼著同樣微微出汗的皮膚,心頭卻沒有一絲的抗拒或者噁心。他閉著眼想,“和他這樣……似乎也沒什麼。”
還沒做到最後,但光是這樣就已經滿足地一解相思苦。紀宵摟著他,涼被透出一點燈光,足夠看見睫毛下的陰影。而古鎮夜間安靜,偶爾從窗外漏進一聲蟋蟀的鳴叫。
眼見楚瀾快要睡著,紀宵推了推他:“你還洗不洗澡的?”
楚瀾閉著眼搖頭,他沒有多困,主要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於是在撒嬌。但怎麼能不洗澡,全身都是味兒,紀宵任勞任怨地起床,把褲子復又穿上,出去提了盆熱水回來,給楚瀾翻來覆去地擦乾淨了。
等擦過小腿,紀宵突然聽到一聲嗤笑,他抬起頭,故作生氣道:“你就懶吧,明明不想睡還讓我給你擦,自己起來去洗。”
楚瀾順著床鋪爬到他面前,不由分說抱住紀宵,乖得紀宵一點脾氣也沒了。楚瀾換了件睡衣,跟在紀宵屁股後面去倒水,又跟著到庭院中刷牙。
兩人吐掉漱口水,口中全是檸檬味,互相對視片刻,自然地打了個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