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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第44章
第44章 尾聲

 紀宵抱著“帶貓來上海還得過那麼多手續楚瀾怕麻煩肯定最後不會帶”的僥倖心態,最終按照約定時間去了虹橋機場。

 他等待楚瀾時總心無旁騖,從一堆玩手機或者百無聊賴走來走去的人中脫穎而出。紀宵雙手插兜站在遠處,直直地盯著航班到達時刻表,每當楚瀾的航班從那上面出現一次,他就離自己更近了一點。

 許久未見,楚瀾出來時,紀宵首先眼前一亮,接著皺起了眉——

 他看到楚瀾提了個貓包,還有個灰色的貓頭從裡面伸出來抖耳朵,被楚瀾一把按回去了。

 滿腔思念與私心釀成的熱血霎時化為了一團泡影,紀宵無可奈何,不得不迎上去,直面情敵:“阿瀾,寶貝兒,這邊!”

 楚瀾走過來,徑直把裝著貓的包往紀宵胳膊上一掛,不顧週遭人多人少,在他唇上吻了口。楚瀾行李中包括了過年時要帶回家的,坐地鐵和快線便不那麼方便了。等出了機場坐上出租車,他不顧紀宵湊過來要靠肩,先從包裡提出了那隻貓。

 楚瀾捏著貓的一隻前爪,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不約而同地柔和了:“這個就是韓靄送我的,辛巴,來給他打個招呼。”

 紀宵一點都不想跟貓打招呼,他已經從後視鏡裡看到司機師傅憋笑的表情了。但楚瀾認真地望向他,紀宵又不能當貓不存在,硬著頭皮摸了把貓腦袋:“為什麼叫辛巴?”

 楚瀾:“你不覺得他長得很像小老虎嗎?”

 和這只品種目測為美短的貓大眼瞪小眼許久,紀宵誠實地搖了搖頭。

 楚瀾:“真的不像嗎?你再仔細看看?”

 他的目光中隱約有絲寒氣,紀宵違心地改過:“像。”

 他見楚瀾一副終於滿足了的樣子低頭戳貓,還喵喵叫了幾聲,可惜貓主子不領情,自顧自地舔著爪。高冷如楚瀾都被貓主子降服,紀宵面對此情此景,不由得憋回去了後半句吐槽:“可辛巴明明是獅子王,這誰起的倒霉名字。”

 “……房間有點小,家具是早就置辦好了的,我前幾天請老大他們幫忙,只把我的行李和書拿了過來,又去宜家重新買了床上用品。”紀宵把楚瀾的行李箱放在玄關,嘆了口氣,說道,“然後……把網絡弄通了,隨時能入住。”

 楚瀾摟著貓,隨手放在了沙發上,打量四周,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他畢竟嬌生慣養,紀宵生怕楚瀾不習慣,問道:“你看還行嗎?”

 兩室一廳的學區房採光良好,本是作為教師公寓,故而裝修風格並不獨特,中規中矩的板型。廚房裡空空如也還沒有任何添置,另一間臥室的家具上蒙著防塵布,顯得灰撲撲的。唯有剩下一間臥室,似是重新佈置過,貼了牆紙,窗檯上放著盆綠植,書桌收拾好了,電腦與專業書籍擺的整齊。

 空間雖小,卻看得出用心佈置過,顯得溫馨而乾淨。

 楚瀾去到臥室門口瞅了一眼,退回玄關開始換鞋:“我看行,以後這就是咱們家了。”

 “家”是紀宵的心結,他親手把一件一件的小玩意兒裝進這個空間,直到從楚瀾口中聽到那個字,才彷彿努力都落到了實處。

 於是紀宵站在原地笑了,辛巴順著他手邊的鞋櫃爬上去,站在紀宵肩膀。

 他抬手撓了撓貓下巴,辛巴發出一聲奶氣的“喵”,又蹭著紀宵的臉,尾巴從他後頸繞過去長長地搭在另一側肩上。

 紀宵想,他可能知道楚瀾為什麼喜歡貓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治癒的生物!

 沒等紀宵內心柔軟的時間超過24小時,他與辛巴和平共處的氛圍又被打破了。

 常言道,“小別勝新婚”,常言又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紀宵與楚瀾上次見面時還是他保研的消息剛出之後,仗著大四沒課偷偷跑去香港,以為至少能待到國慶結束,結果被教授一個電話拖回來複試,聚了不過兩三天而已。

 如此別離,真要按三秋的算法來,在紀宵心中,簡直如同相隔一個世紀了。

 之前自從他與楚瀾在雲南開竅,沒羞沒臊地嘗試過滾床單的滋味,兩人便如同打開了某個隱藏開關,樂於更加親近地接觸彼此了。起先野火燎原來勢洶洶,結束時卻食髓知味,意猶未盡,等到毛頭小子積攢經驗成了熟練工,親親摸摸又搞搞,每天都能是“如此良夜”。

 正是血氣方剛的小年輕,好不容易又能睡到一個被窩,楚瀾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紀宵想幹什麼。他立場十分不堅定,通常紀宵親兩下,就沒節操地妥協,於此道上並沒有“禁慾”的自我節制,歸根到底,還是躺在一起的時間太少。

 夜幕降臨,楚瀾洗了澡,讓紀宵替他吹了頭髮,坐在床上,架好小書桌開始看文獻——他的offer雖然收到,畢業論文還得交,早寫早輕鬆。

 楚瀾的腳縮在被窩裡,身上披著紀宵的羽絨服,辛巴便乖巧地踮著貓步過來,自覺縮進了楚瀾懷裡,如在香港時的每一夜,替他充當暖手寶。

 上海比香港冷得多了,12月的南方還陽光充足,穿著短袖,長江沿岸的城市,光是風衣已經不足以抵禦西北風。楚瀾聽著空調微微的轟鳴聲,左手擼貓,右手滾動鼠標,一目十行地閱讀著。

 紀宵洗完出來,楚瀾只看了一眼,便挪不開視線——

 這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連藏都懶得藏,大冷天地穿著單薄的睡衣跳上床,毫不在意地展示好身材,笑得一臉諂媚:“阿瀾……”

 連尾音都是波浪形的,楚瀾不動聲色地掐了他下巴一把:“又飽暖思淫欲了?”

 紀宵點頭,連忙鑽進被窩,抱著枕頭,用腳趾碰了碰楚瀾的小腿,靠在他肩上低聲說:“有道是,什麼都不如老婆孩子熱炕頭,咱們暫時沒法有孩子,和你一起睡呢,就是大冬天最舒服的事了……”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睡,”楚瀾也跟著他不正經起來,調笑道,“你是想睡我。”

 他說這話時,紀宵的手已然順著楚瀾身上的羽絨服摸進去,在腰際遊走。腰窩是他最敏感的地方,紀宵瞭如指掌,感覺楚瀾有點發軟,得寸進尺地幫他合上電腦,細碎地吻側臉,另隻手正要去脫楚瀾的衣服。

 正是“洞房花燭夜”,燈光曖昧得剛好,兩人稍微互相愛撫便起了興。小書桌被推到一邊,紀宵抱過楚瀾坐在自己身上,已經發硬的下身抵住他,兩人緩慢接吻。

 楚瀾的上衣脫了一半,欲拒還迎分外誘人。他這些日子學習辛苦,瘦了不少,下巴越發尖了,此時下垂眼角一片緋紅,眼中淚光盈盈,看著就是動了情的樣子。紀宵在楚瀾後背輕輕地掐,嘴上沒門起來:“阿瀾,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你這樣了……”

 “而且只有我能看”,甜言蜜語沒說完,一聲尖利的貓叫突然響起。

 床尾躥起一團灰白色,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向紀宵,舉起了爪子——

 紀宵挨了辛巴一爪,所幸楚瀾臨行前才給貓大人剪了指甲,沒傷到,可嚇得也沒了興致,坐在床邊鬱悶地叼著棒棒糖作抽菸狀。

 楚瀾拉好衣服,又打開了文獻,看得出也有些不爽。

 “好了,”紀宵息事寧人,“它可能以為我在欺負你,這是護主來著,沒事兒。”

 “……煩死了。”楚瀾低聲抱怨了一句。

 燈光還是暖黃,空調逐漸升溫,只是誰都沒了做愛的心情。兩廂怨念中,辛巴心滿意足地趴在楚瀾腿上,沖紀宵耀武揚威地舔爪子。

 紀宵惱怒,果然還是情敵!

 兩人一貓鬥智鬥勇的生活就此展開,辛巴進可攻、退可守,必要的時候還會喪權辱國地賣萌求生存,搞得不管紀宵還是楚瀾都始終對它下不去狠手。

 就這麼打鬧著,聖誕悄然而至。

 這對於兩人——尤其是紀宵——來說,是個值得銘記的日子。在高一的聖誕他初次遇見了楚瀾,隨後以“摯友”的身份陪伴,而感情也在潤物無聲地滋長;剛在一起的那年聖誕,楚瀾驚喜地出現在他面前,他給楚瀾買了一朵玫瑰花。

 見到外灘洶湧人潮時,紀宵正盤算著要不要買個愛心氫氣球,讓楚瀾拴在小指上,把那些被少年少女們嚮往過的浪漫都重演,楚瀾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想到那次咱們在維港了,其實時候不太對。”

 被紅白兩色的聖誕標識裝點得節日氣息濃厚的街道,摩肩接踵,而江對面是標誌性的夜景,令人想起了許多有關上海的代名詞。

 在這座城市待了快四年,紀宵第一次有了關於上海的切身體驗。

 他像他們初吻的那個夜晚一樣,從身後抱住楚瀾,問他:“維港怎麼了?”

 “去年聖誕,我在做課題就沒回家。聽韓靄說維港聖誕有音樂會,便跟他們幾個一起乘車去了,那天人真的很多,後來我們就走散,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到哪裡。於是我自己閒逛,最後擠到了舞台邊。”楚瀾拿出手機,語音備忘錄裡面有一條很長的消息,“當時有個小姐姐在唱歌,我覺得很好聽,就錄下來了——你聽。”

 耳機一人一隻,前奏響起的那一刻,紀宵心念微動,竟不自覺地酸了眼眶。

 他想起了在錦中的日子,那時他們是好友。午休時間楚瀾睡不著,跑去洗衣服,紀宵便跟著他去,楚瀾不會做家務,肥皂泡搓得到處都是,他接手了那盆校服,兩件襯衫彼此交纏在一起。

 楚瀾戴著一隻耳機,站在他旁邊哼歌,哼到一半時,紀宵默契地接上。

 那是《晴天》,楚瀾最喜歡的歌之一。

 裡面在唱,“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對那時懷著滿腔的暗戀無處訴說的紀宵,不吝於情感的最佳表達。

 “聖誕快樂。”楚瀾說,嘴唇開合間一點點白霧呼在紀宵的側臉,溫暖濕潤,更加是萬分親密,“我會愛你很久。”

 至於後來紀宵趁機把辛巴縮在房間外,終於將楚瀾就地正法後,如何因為虐待小貓挨了一頓訓,那又是一件啼笑皆非的事了。

 他的畢業論文總算通過了開題報告,紀宵得以被教授放行,回到了錦城。

 這個寒假他見了楚瀾的父親,是個嚴肅的人。楚瀾的輪廓像他,都是如出一轍的棱角分明,頗為銳利。而正如楚瀾繼承了李文茵的天然呆與懶癌,繼承楚先生的,大約是一絲不苟的生活習慣,與一副軟心腸。

 在聽說紀宵是學金融的之後,楚先生熱情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解決工作的事,又誇他做飯好吃,去哪兒都帶著兩個人,和樊繁父母的聚會上更是笑呵呵地說“我有兩個兒子”。

 樊繁嚇了一跳,戳楚瀾問:“你爸知道了?”

 楚瀾冷靜道:“我爸——他剛聽我說阿宵是讀金融的,頓時就親切了。然後我就添油加醋告訴了他阿宵淒慘的家事,父母離婚、不受繼父待見、家中不願他繼續唸書,他頓時同情心氾濫,爭著要資助阿宵讀研,還要安排工作……這他媽要是被他知道我們倆的不正當關係,可能會把我打出家門。”

 樊繁額邊三條黑線:“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坦白啊?”

 楚瀾:“管他的呢,有我媽在,他不敢把我怎麼樣。”

 樊繁咬著筷子,方才還“打出家門”,轉眼就“不敢對我怎麼樣”,看來楚瀾是仗著李文茵掌握家中話語大權,有恃無恐。

 那人還在繼續嘮叨:“……等紀宵找到工作,羽翼豐滿,我就不怕他了。我爸再過幾年都退休了,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新觀點接受不來,願意自己怎麼想就怎麼想。我是沒法跟他溝通的,他腦子裡可能壓根沒有‘同性戀’這個概念。”

 樊繁嘆了口氣,望向酒席中與自己老爸談笑風生的楚先生,莫名有點同情。

 至始至終,楚瀾沒見過紀宵的家長。他說沒必要,去了也是給紀宵親媽添堵,好比他們總算強迫自己遺忘兒子是個同性戀,快要成功時,驀然將男朋友帶了回去,不僅打臉,還有點不識趣,實在不是好事。

 既如此,寒假與年節,紀宵便留在了楚家。

 大四開學晚,楚先生帶著夫人大年初三剛過,便出去彌補他們的什麼“銀婚紀念日”,跑去日本度蜜月了。楚瀾與紀宵終日廝混,在家看“辛巴大戰布丁”解悶,不時將姜星河與樊繁幾個好友拉出來調戲一番。

 姜星河最近同時被兩個人追,好不鬱悶,紀宵玩笑道:“從前都是你被甩,現在輪到你甩人了,不要大意,上吧哥們兒!”

 他鬱悶地嗑瓜子:“我才不招惹直男呢,又不是你,我是個有節操的小基佬……何況考研成績快出了,終日寢食不安、徹夜難眠,我還去談戀愛,談個屁。”

 楚瀾:“好,不提直男。但你真的不考慮那個大你兩歲的啊?我看他人挺好的,又不讓你困擾,說話也有分寸。你不就是喜歡這種嗎?”

 姜星河:“不考慮。”

 楚瀾:“……那你昨天還去吃人家請的烤串。”

 姜星河:“管得著嗎你?”

 眼看這兩個總是一言不合就互懟,翟辛恩連忙息事寧人道:“對了,我聽說錦中的那棵紫藤好像要被移植了,打算重新種別的,要不改天咱們回去看看?”

 紀宵連忙望向楚瀾,他一笑:“何必改天,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唄?”

 正是剛開學的日子,幾人回校時又是黃昏。當錦中古樸的校門出現在視野裡,身邊偶然走過一兩個穿著熟悉的麻袋款校服的小男生小女生時,紀宵捏了捏楚瀾的手。

 轉眼間過去六年了,重遊故地,還好身邊都是故人。

 愛情固然值得銘心刻骨一輩子,可人生中擁有這麼幾個能推心置腹、遇到困難必定義不容辭的好友,更加珍貴。

 進學校沒什麼難度,現在剛開學,錦中依舊除了高三沒有晚自習,走讀的同學已經回去了不少,剩下一些住宿生,大都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回到宿舍。

 他們正要大搖大擺進去,保安大叔喊住他們:“哪個班的?怎麼不穿校服?”

 一把年紀了還被誤認為是高中生,姜星河連忙受寵若驚。等問清楚了已經畢業,以前班主任姓甚名誰,保安通情達理地放了行。

 錦中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高三樓與世隔絕地佇立在籃球場旁,是全校唯一安裝有空調的教室所在,令學子們又嫉妒又感慨。銀杏樹早在他們唸書時便是參天模樣了,走了這麼幾年也沒變化。

 石碑尚在,一叢小竹林勾勒出古拙之意,看著讓人有點嚮往最初的錦中到底會是怎樣。穿過層層疊疊的小花園,知名校友題字的圖書館、被爬山虎覆蓋了一整面牆的宿舍樓、桂花與石子路……

 “還是原來的樣子啊。”翟辛恩感嘆道,“真的一回來就覺得,自己還是十七歲。”

 周揚指著籃球場說:“以前我們在那比賽,辛恩給我遞過礦泉水。”

 翟辛恩:“……那是我給紀宵拿的,他沒要。”

 姜星河哈哈大笑,樊繁卻指著另一邊的樓房說:“誒,我以前來你們學校的時候怎麼感覺那棟樓不是這樣?”

 幾個人簇擁著她說“哪裡哪裡”,蹦跳著走遠。姜星河想去看從前學習過的教室現在還有沒有人,嬉鬧著的童心未泯的青年人哄然說“去找你的座位啊”,翟辛恩笑著表示還想去看那個團委佈置的圖書角。

 他們完全不顧某兩人的意見,嘻嘻哈哈地跑掉後,只剩紀宵和楚瀾了。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偶讀十分無奈。

 他們所在的位置巧妙,抬眼便可見當年的紫藤花架。長得更加聲勢浩大了,覆蓋住整個石頭架子,還垂墜下不少來,難怪校方要將它移植開。

 立春,可紫藤的花期未到,花架上一片蕭瑟,偶爾有兩三朵剛發出的新芽。

 紀宵靜靜地凝視許久,忽然對楚瀾說:“你以前爬上去過。”

 楚瀾點頭,紀宵又說:“現在還敢去爬嗎?”

 從前是他慫恿紀宵,現在居然反過來了。楚瀾奇怪地一蹙眉尖,剛用沉默表示了贊同,紀宵扔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後,轉身就跑。

 楚瀾愣怔在原地,不多時,見紀宵扛著個梯子來,哭笑不得地說:“你這是又用什麼理由說服了保安大叔啊?”

 “我說我對象的東西丟到上面去了。”紀宵把梯子架好,拍了拍,“上次是說的羽毛球,怕他看出不對來……估計兩次來爬這個的,古往今來也只有咱們倆。”

 楚瀾嘟囔“這可說不好”,掩飾不住興奮,三下五除二地上去,坐好後覺得花枝的確繁盛,這才發現時間帶給紫藤的變化來。容不得他感嘆春秋,紀宵也坐在了他旁邊,身後的教學樓被粉刷一新,不是以前斑駁的灰白色,可兩人的姿勢卻那麼相似。

 錦中校園綠樹環繞,在南風乍起的早春更顯出蓬勃生機。

 “真好。”千言萬語,最後只化為了楚瀾口中這句短短的包羅萬象的感嘆。

 紀宵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低頭端詳著,突然說:“阿瀾,你知道嗎?上次我和你坐在這兒,其實我有一句話特別特別想說,差一點就說出口了。”

 楚瀾的手指勾著紀宵的小拇指,不明就裡道:“你是想說風有點大嗎?“

 紀宵啞然失笑,在他額頭彈了個腦瓜崩兒,正當開口時,又漸漸地端正了眉眼:“我……我那時想說,‘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喜歡你’。可沒說,你那時有宋詩詠呢。”

 他的尾音被一道風捲過,話音剛落時,紀宵眨了眨眼,扭頭凝視楚瀾。他不再是十六七歲的青澀模樣了,他變得更好看,也更加吸引人,可眼底的那份純良卻一直沒變,笑起來時,唇角一個小小的、與梨渦又有不同的凹陷顯山露水,恐怕楚瀾自己都不知道。

 “謝謝你沒有放棄。”楚瀾說完後,覺得這句話頗為肉麻,自己撫平一身雞皮疙瘩,故作輕鬆道,“你那會兒告白,我可能覺得你是插足人家感情,是個神經病。”

 紀宵欲言又止:“……就算是吧,你那時真的太好看了。”

 楚瀾:“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長殘咯?”

 紀宵的一句“不”剛要出口,忽然見了從遠處巡邏而來的保安大叔,他與對方遙遙四目相對,猛地一拍楚瀾:“快走!保安來了!”

 兩人迅速爬下花架,撒腿就跑,紀宵拉著楚瀾的手,靈活地穿過小花園錯綜複雜的道路。保安大叔一路追趕,氣喘吁吁地喊:“站住——哪個班的——小兔崽子!”

 校園中十年如一日的洋溢著活力,而紫藤花架悄然佇立,彷彿無聲地微笑,注視一對情人手牽著手狂奔。

 他們笑得放肆極了,不一會兒就躲進了教學樓裡,留下保安茫然地舉目四望。

 這裡還將發生許多許多的故事,有人愛而不得,有人終成眷屬。而每一句簡單的“喜歡”都將青春定格在了人間好時節——

 四月天,草長鶯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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