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最重要的小事
話說「勇者鬥惡龍」事件之後,葉廣「表現良好」,雖然手機還是呈現被沒收的狀態,但已經有如犯人假釋出獄、有待觀察的情況,葉爸葉媽不再那麼監控他的行為,只是時不時地打電話突襲檢查。
以前這麼想接都不打,現在不想接了一直打。
悲慘的莫非定律。葉廣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只要葉廣一沒接到電話,葉爸葉媽就會在事後瘋狂碎念,而葉廣從初期還會頂個「今天補習班晚一點下課是不行喔」的忿忿不平,轉變到後來拿著話筒兩眼放空的無奈嘆息,之中的心路歷程,恐怕只能用流傳千古的一句話來概括:
「只得忍他、耐他、不要理他。」中午的學生會辦裡,葉廣無力地說:「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重新忘記我了。」
他們知道這時期的硬性抗爭只會對他們更加不利,就算當上象徵學生自主的學生會長與副會長,他們還是處在吸附於學校底下的偽自主組織,像是設置來安撫學生一樣,有很多事情其實就算他們再怎麼想改變,學校還是不予通過,大人還是不會允許。
所以儘管看不慣很多事情,他們終究還是學會了妥協。
有人說過,真正厲害的人,不是給你一個無邊無際的空間去發揮,而是給你一個框框,然後在裡面創造出不同凡響的空間,那才叫成功。
在這樣受限制的環境下,尋求突破、尋找快樂,才是真男人。
沉住氣,方能成大器。後來葉廣常常將這句話掛在嘴上,不知道是在告誡別人,還是提醒自己。
「會長、副會長好!」
熱血學弟的笑臉很陽光,葉廣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看著他們急忙奔回教室的背影,暗嘆學生會長還是有特權的--午休可以晚點到教室,推托為公事即可。
「但是沒有手機還是很鬱卒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還給我啊?」走回教室的路上,葉廣邊打著哈欠,邊隨口碎唸著。
「嗯,你沒有手機的確有點不方便……」徐啟章一臉沉思。
「欸,你的臉看起來比我更不方便耶?」葉廣哈哈笑著。
「不方便啊,比方說,半夜突然想聽你聲音的時候。」
「……你半夜不睡覺聽我聲音幹嘛!」
* * * * *
如果說節日是坑錢的把戲,那麼商人們應該無所不用其極地將葉廣的生日列入正式節慶當中。
那樣一定削到爆。
關於送禮這件事,一來是為了傳達心意,二來也是為了讓收禮物的人感受到你的存在,覺得你送這個禮物真是窩心、貼心、細心至極,然後變得在乎你。
送禮物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在對方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這個禮物得送得實用、送得大方、送得驚喜、送得別出心裁讓人印象深刻才行。
於是每當快到「那一天」,X高每個妄想奪取這朵高嶺之花的女孩們……或許也有男孩,不分年級,全都陷入一陣刺探敵情與相互討論的熱潮中。
「欸欸欸,葉廣的生日是下禮拜吧,你要送什麼?」
「什、什麼?為什麼我要送禮物給他啊?」
「賣給啦!你小本子上面那天畫那麼多愛心是畫假的喔?」
「你偷翻我本子喔!」
「是你自己放桌上攤開開的耶。」
雖然大家都費盡心思、想破腦袋苦思要送什麼,不過像這樣一個「完美」的人,到底該送什麼才好呢?
長得帥、成績好、家世優、有人緣,簡直毫無破綻,雖然偶爾可能無預警地暴走,不過那完全無損他在眾人眼中閃耀的光輝。
這樣一個感覺什麼都有的人,的確很難決定要送什麼。
簡直比三角函數還要難。
「葉廣,你真是個天生的壞胚子。」
學生會散會時,早就耳聞風聲的老包對葉廣這樣說著。
沒注意到一旁的徐啟章震了震,老包嘖嘖兩聲繼續說:「要是女生們知道你會打飽嗝,一定幻滅的啦。」闔上會議記錄簿,老包作勢搖頭嘆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葉廣在他們面前漸漸卸下以往的「重型裝甲」,感覺上他沒有變,但是好像又變了,老包也不會講,只覺得高一那年可能跟他白相處了吧。
不是說這樣感覺不好,相反的,原本圍繞著葉廣的那堵牆好像消失了,以前嘛,再怎麼想接近他,總覺得只能當他的好同學--過兩年就會忘記的那種同學,但是經過那次合作揪出逆賊狐臭銘後,他們就進階到「朋友」了。
同學嘛,關係可能堅固、可能薄弱,但是朋友不一樣,講義氣、如手足、互相打屁、撂髒話。這就是老包對朋友的定義。
好朋友,是不會一直微笑以待的。老包在心裡欣慰地點點頭。
「打嗝犯法嗎?」
葉廣斜瞪他一眼,將白板上的字擦去。
「也不是啦,只是覺得那些女生都被騙了。」
接住葉廣丟過來的白板擦,老包笑得很機車,轉頭對正在檢視要上呈的文件、一直都沒說話的徐啟章討認同。
「會長你說是吧,那些人是不是都被他騙了?」
敢說是你就完蛋了。
看見徐啟章瞄過來的眼神,葉廣磨了磨牙,那氣呼呼的孩子氣表情,讓徐啟章手抵著下顎,嘴角拉開一抹淺淺微笑。
「有可能喔,因為我也被騙了。」
雖然搞不清楚徐啟章的「被騙」是什麼意思,但是有人聲援自己就是爽。老包看向葉廣哈哈大笑,讓葉廣用力捶了他一拳,老包吃痛一聲想起對方有一身好功夫,不想繼續挨揍,趕忙說聲掰掰背上書包隨即逃之夭夭。
於是學生會辦裡,瞬間安靜下來。
「……你被騙了是什麼意思?」
「……你跟老包感情變很好?」
「哪有啊!你先回答我!你被騙是什麼意思!」完全忽略空氣中的酸味,葉廣轉身站到他身旁壓下他正在看的文件,居高臨下直視著他,氣鼓著臉硬是要個回答。
遇上徐啟章,他的情緒就很難控制。
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握住,感受到徐啟章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柔地包覆著自己的,看見他無論何時都相當性感的萬年黑眼圈,相當沒用的,氣就消了一半。
「我騙你什麼?」
最後,連質問都變得軟軟的,像在撒嬌……這麼娘的事情絕不是一個身高一七九的精英會做的事情,但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放學後的時間,校園很安靜。徐啟章拇指的粗繭磨蹭著他的手背,簡單的肢體接觸,卻像要鑽進心底那般麻癢。冷冷的天氣,徐啟章的手很溫暖。像是被安撫的嬰兒一樣安心,葉廣的眼睫毛輕輕顫動,有瞬間的恍神。
耳邊只聽見他又嘆了氣,是今天葉廣數到的第六聲嘆息。
「你騙走我的心啊。」
徐啟章一貫飄忽的語調,又講出讓人害羞、調情一般的話語,讓葉廣表情怪異地蛤了一聲。
什麼啊!這個梗有必要埋這麼久、講得這麼誠懇嗎!
來不及臉紅罵他機車鬼,眼前一個黑影竄上,葉廣突然往後被壓倒在會議桌上,雙腿中間卡著誰,然後那個誰雙手撐在他兩側,俯視著他。徐啟章嘴角帶著笑,凝視著葉廣瞪大的雙眼。
「那些女生看到這幕,也會尖叫吧。」
壞人--!
葉廣在心中驚聲尖叫,掙紮著要起身,卻又因為腰剛好卡到會議桌的邊緣,只要被徐啟章一手輕輕抵住胸口,葉廣就沒辦法使力。
極其曖昧的動作。
「門沒鎖啦!快起來!」
葉廣驚恐地望著徐啟章身後的木門,深怕下一秒就被人抓姦在桌。
聽見葉廣的話,徐啟章還是沒有起來的意思,只是微微側身長腳一勾,將喇叭鎖用腳尖按下。身段之柔軟,讓葉廣這個練空手道的也甘拜下風。
「我……我等一下要補習喔……」
脖子被輕輕啃咬,長袖制服的扣子被解開到胸部以下,冷空氣竄入,葉廣的氣息開始不穩。
「飆車載你去。」一邊說著,徐啟章挑逗的動作沒停。
意識漸漸進入桃紅色模式,葉廣的喉嚨發出低吟,還不死心地一邊喃喃唸著:「唔嗯……你還說……還說我騙你,你才騙我。」
看見徐啟章終於抬起頭,用疑惑的眼神望著自己,葉廣移開視線,有些彆扭地撇撇嘴:「……你騙我失身。」
虛弱的反擊,講得很彆扭也很沒有攻擊性。
尷尬沉默的兩秒半。
噗的一聲,徐啟章捂著嘴,這動作不是笑就是在哭,但葉廣確定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不是後者。
「嗯,是我不好,那不做了。」
徐啟章含笑的眼睛好像有點哀怨地望著他,作勢就要起身。
「欸!做啦!」哪有人升火升到一半的啦!
急著扯回徐啟章,葉廣那坦率又慌亂的表情,微微亂掉的黑髮下是迷濛的大眼,紅潤的嘴唇微張像在誘惑,配上衣衫不整坐在會議桌上的畫面,異常情色,撩撥著有心人的情慾。
心跳加速,那是動情的訊號。
徐啟章向葉廣的雙腿間卡得更緊,欺身向前吻他。
「副會長都開口了,會長怎麼會拒絕呢。」貼在他的唇邊,徐啟章好聽的聲音呢喃著,讓躺在桌上的葉廣一陣暈眩。
機車鬼,這跟會長副會長有什麼關係。
已經沒心力再跟他鬥嘴,只好任人宰割。
感受到徐啟章那雙靈巧的手順著他的腹部往下探索,貼上已經微微隆起的黑色西裝褲,讓葉廣一陣顫慄。
X高的學生會辦公室原意是用來給成員辦公、休憩、討論公事用的,據說是由前校長室所改建,所以內部設施從廁所到冰箱、電視到電腦一應俱全,可說是小歸小功能不得了,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給學生會辦公時最大的方便。
但讓校方始料未及的是,這間辦公室拿來給會長與副會長放學後偷情,更是方便到了極點。
* * * * *
刻意壓抑的喘息回盪在不大不小的房間內,揭起兩人不安卻又刺激的情慾。
在彼此身上點燃的熱,不管觸碰幾次都會從下腹傳來一陣類似坐海盜船那樣的麻癢,只是場景換到你的身上、我的身上,那陣麻癢就會轉化成甜蜜的顫慄。
制服還好好的沒脫,只是有點亂;沒有跑三千公尺,卻有點喘;還不會喝酒,就學會怎麼醉。
不用任何背景音樂,那聲聲低吟與深淺喘息已經足夠譜成一段動人樂章,讓他如痴如醉。
葉廣的制服外套被褪至雙肩下,裡面白色制服的扣子也沒盡到什麼責任,很乾脆地露出少年青澀卻結實的胸膛,那美好的曲線現在正因為接觸冷空氣與下腹傳來的刺激,時快時慢地起伏著。
像是剛出生的小狗般,拚命呼吸,惹人憐愛。
將頭埋在葉廣的雙腿間不斷髮出曖昧的水聲,徐啟章的手放在他柔軟的大腿內側,扳住他因為害羞而試圖閉緊的修長雙腿,在將要暗下的冬陽照射之下,那帶點褐色的柔軟短髮隨著他的動作來回磨蹭著葉廣最敏感的地方,讓葉廣好幾次都快要讓那喉嚨深處的呻吟溢了出來。
他們通常都是用手解決,最簡單的方式,就像自己打手槍那樣,握住對方的、自己也有的器官,時而調皮逗弄、或是失去控制來回抽動。
不同於自己滿足單純慾望後的空虛,每當在達到高潮時擁抱對方炙熱的體溫,葉廣就有種淚濕的衝動。
在製造腦中強烈光源的高潮後,湧上的,或許是種渴望瞬間即是永遠的憐惜。
連普通的手排招式都讓葉廣有種快要死去的幸福感了,何況今天徐啟章吃錯藥出狠招。
不顧葉廣的阻止,徐啟章那紅得煽情的嘴直接往下探索,準確地攫住小小葉先生,那彷彿徜徉熱帶海域的濕熱感讓葉廣瞬間棄械投降。
男生的爽,就是那種會四肢無力只剩腦袋充血的爽,口中的「不不不不要」也漸漸變成「啊啊啊啊嗯」了。
當然,性愛的最高境界就在於,合作雙方要一起上天堂。
被照料得好好的,小小葉處在一個舒服到不行的溫床,致使葉大少爺腦袋比勾芡還糊,糊到無法分心顧慮徐啟章快要爆炸的小小徐,他壓抑著快要喊出聲的呻吟,緊閉雙眼不敢看胯間那過於刺激心臟的畫面。
男人多少都有些自私,何況是正在爽的男孩。
所以我的朋友,你是否擔心徐啟章委曲求全,沒有獲得福利?
不用擔心,套句低級老套的話,光看到葉廣的臉,他就快射了。
雖然徐啟章慣於用這種台詞調戲葉廣、看他害羞生氣的模樣暗自竊喜,但阿賤說得對:要風流不能下流。
更何況現在嘴裡充滿著他,鼻息之間都是他純真的體香,腦袋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去想調戲不調戲的問題。
輕輕地啃咬、吸吮,嘴裡的液體順著葉廣漂亮的性器流瀉而下,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總之是混在一起了沒錯。將他的褲子褪到膝蓋,那些透明的液體流過他的股間沾濕了會議桌,有種複雜的視覺效果在徐啟章心中發酵,彷彿那些液體將被永遠留在上面,形成一道難以抹滅的痕跡,或許將來在手指輕輕觸碰桌面時,就會浮現的、他們的痕跡。
完蛋,以後開會都不能專心了。
徐啟章心中淡淡飄過這句話,力道加重地吮吻著葉廣的前端,猝不及防,突然一陣熱流隨著頭上傳來的悶哼迸發在他口中。
從來沒有的體驗、一秒的空白,眼中也有什麼隨著嘴裡的白濁液體綻放開來,然後是臉被焦急地捧了起來。
葉廣臉上紅紅的,比他看過的任何一幕晚霞都還要可愛,他正急忙地說些什麼,喉結上下滾動,往下延伸就是他優雅的鎖骨線條……徐啟章眨眨眼,下意識地吞吞口水,口中有著什麼也一併吞了下去。
「啊!叫你吐出來你還吞!」
坐在會議桌上,葉廣的臉更紅了,比他特製的徐氏番茄醬還要紅。
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徐啟章的理智通常只剩平常的一半,他總是放任自己在這種時候對葉廣索求,只要葉廣因為他而急促喘息、只要葉廣因為他而心神不寧、只要葉廣在高潮時雙手胡亂抓撓著他的背,這些都會讓他感受到真實。
葉廣是真實的,屬於他的。
而那一半寶貴的理智,就是此時用來壓抑這些幼稚想法的煞車系統。
輕輕吻上他為了掩飾激動而不斷碎念的嘴,徐啟章看著葉廣憋氣的滑稽模樣,忍不住貼著他的嘴笑了起來。
「幹嘛,是你的味道耶。」
他的惡作劇,改不了的壞習慣。
「惡!好惡!鹹鹹的啦!」
無法形容自己東西的味道,葉廣只好挑個相近詞怪叫著。
他紅著臉又苦著臉捶了他一拳,讓徐啟章一個踉蹌往後退,他的下面因為徐啟章的離開而突然一陣涼,這才看到徐啟章隆起很久的西裝褲,似乎正在吶喊著解放。
都忘記要幫他弄了。葉廣有些不好意思。
「徐啟章……你那個……快啦……」
不敢動手去幫他拉拉鍊,葉廣只是咳了咳,手指著他的褲子示意他趕快動作。
「幫我。」
欺身向前,在他鼻尖面前與他眼對眼,那眼中的情慾太過明顯,搭上他刻意壓低的磁性嗓音,像是突然被接上十萬伏特,麻癢的感覺再度襲上葉廣。
所以說,他根本拒絕不了他嘛。徐啟章根本就是個催眠師,或許有一天他催眠自己學超人飛,自己也會照做吧。
葉廣被電昏頭,雖然有些遲疑,卻還是將靠在他身上、像是貓咪撒嬌一般的徐啟章的褲頭拉鍊拉下,途中還因為緊張而卡鍊,惹得徐啟章低低笑了起來。
氣血又沖腦,罵了聲笑什麼,手順利地探進那細縫,穿過一層布料,在葉廣握住小小徐的那瞬間,性感的嘆息在耳邊響起,他還沒來得及讚歎聲音好聽不管叫什麼都好聽,隨後又聽見徐啟章因為埋在他肩頭而悶悶的聲音。
「葉廣,你生日想要什麼?」
像是很自然地問出口,但其實問得有些不是時候。
你想要什麼呢?
其實關於送你禮物這件事,不願想得太多,又怕想得太少,一這樣想,送禮這件事就沒完沒了。
雖然自己的生日他跟葉廣說不用送什麼,但他發現自己卻很想給葉廣什麼。
一想到能夠給葉廣「什麼」的禮物,被其他人搶先了,徐啟章就會有點鬱卒。
感受到葉廣的手在他身上開始摩擦,徐啟章的思緒瞬間歸位,卻還是很悶。
相較於少年啟章的煩惱,聽到這句話,葉廣倒是笑了開。
什麼嘛,原來是為了這個今天才這麼奇怪。其實自己笑得也不是時候,明明就是在做正事卻因為他太可愛而笑了。
手在動作的同時,聽著徐啟章好聽的低吟與腦中不斷環繞著這個人好可愛的想法,葉廣下腹又有了反應,然後徐啟章體貼地發現了,也跟著握住他的。
天黑得很快,他們忘了開燈,順著外頭操場的投射燈照進來的是兩個少年的輪廓,與地板上交纏在一起的淡紫色黑影。
在對方手中解放的那一刻,葉廣壓抑的聲調傳入徐啟章的耳中。
「你想送我什麼,就送什麼,你送我的,一定是我最想要的。」
丟了句讓徐啟章心動、卻也更煩惱的話語,葉廣期待著生日那天的來臨。
* * * * *
十二月,冷到好像快要下雪,距離聖誕節還有幾天。
鼻息間呼著熱氣,一早踏進教室沒什麼人,遠遠的就看見他的抽屜被禮物與卡片塞爆,想必都是些怕羞而不敢親手交給他的女孩們。
將禮物往抽屜裡輕輕擠了擠,還沒坐下,以老包為首的一群人就端著蛋糕從後門走進教室。
原來大家早就到了,只是為了給他驚喜全都擠在教室後的走廊等他來。在生日快樂歌唱完之後,葉廣的右臉瞬間被塗滿奶油,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至少在高一的時候,一定沒人會這樣弄他。看著老包惡作劇得逞的笑容,葉廣也抹了一把往老包臉上涂。
這樣的改變好不好葉廣也說不準,笑著吹熄蠟燭,臉上的鮮奶油很膩,有種噁心的新鮮,而他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或許比起以前大家唱完歌、切完蛋糕就各自回座的疏遠,現在臉上的奶油反而膩得可愛。
總之葉廣今天就是在不斷的「謝謝」、「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謝謝」、「謝謝你的卡片但抱歉我現在想以學業為重」、「謝謝但我今天晚上有事」等生日必備的台詞中安然度過了。
而在葉廣忙著交際應酬、拒絕那些假恭賀真告白的人們時,徐啟章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因為不用開學生會、中午又忙著收禮物,葉廣根本沒時間偷偷跟他見面。
是有些病態的想念,不過也才八節課的時間。
期待的放學鐘聲終於到來,葉廣抱著禮物在走廊上大吐一口氣,驚嚇到旁邊的學姊們。
將裝著禮物的大包小包放進黑色房車的後車廂,葉廣上車後也被司機阿伯唱了台語版的生日快樂歌,讓他心不在焉地說了第一百八十二次的謝謝。
今天晚上他不用補習、徐啟章沒有演出、瑪麗亞特地說她要早睡、徐媽媽聽說約了人打牌……
「來我家吧,就我們兩個的慶生會。」比出兩隻手指到他面前,徐啟章說。
多美好的夜晚啊。
或許今天沒有見到面也是好事,人家不是都說,小別勝新……想到這個字眼,葉廣咳了兩聲以表矜持,卻又掩不住嘴角的上揚。看著窗外一幕幕閃過的街景,葉廣皮鞋裡的腳趾又開始跳起小步圓舞曲。
希望瑪麗亞今天可以很早很早睡。葉廣在心中雀躍著。
於是瑪麗亞真的就如葉廣所希望的,在晚上七點準時道晚安。
* * * * *
匆匆洗完澡,穿上新買的高領毛衣配上黑色牛仔褲,哼著五月天的某首歌曲準備出門,他滿心期待能夠趕快搭上南瓜公車、到達那紅色鐵門後的小小城堡。
一切都是如此順利,美好的夜晚就要降臨。
正當葉廣圍起圍巾,對著門口的鏡子順順頭髮興沖沖地轉開門鎖時,客廳裡的視訊電話響了。
「寶貝兒子生日快樂!」
螢幕顯示那端是個派對場景,而自己的父母正對著鏡頭拉炮,頭上戴著不合年齡的派對帽,看得出為人慶生的誠意與歡樂氣氛。
收到父母的祝賀,葉廣坐到沙發上,對著螢幕輕抿著唇笑了。
「謝謝。」
還以為你們忘記了。
不管怎麼開心啊,或許今天他一直都刻意遺忘那樣被人忽略的感受,在忙著接受那些祝賀的同時,心底也有著最想要收到祝福的對象。
他不求什麼,他們工作很忙他知道,沒有辦法回台灣也沒關係,只要有通電話來解決他的生日焦慮、只要他們在這天還記得他在這裡,他就很滿足了。
只要他們還惦記著他、只要跟他講講學業以外的話題,這樣就好了。
螢幕裡出現父母以外的外國人,也跟著對他說生日快樂,他一一道謝。
怎麼會這麼費工?在海的那端為他辦生日派對?
這種以往不曾有的貼心舉動讓葉廣揉了揉眼睛,內心有種叫做感動的浪潮讓眼睛發熱。
視訊畫面裡的場景有些昏暗,點綴著點點彩光,看起來充滿異國的溫馨情調,不斷傳來的笑鬧聲很熱鬧,有點掩蓋住葉爸葉媽的話語,葉廣笑著說了聲「什麼」,靠近出音孔豎起耳朵想聽清楚些。
「……今天我們來參加朋友的Party才想到你今天也生日啦,忙到都忘記了你看看,好險我們及時趕上啊!」
在聽清楚的那一剎那,嘴角的笑凍結,心中旋轉的熱流瞬間降溫,直至跟外頭的空氣一樣寒冷。
葉爸葉媽一派輕鬆地說著,像是他們因為別人的生日而想起自己兒子生日的這件事情,有多麼巧合與驚喜,也為及時趕上寶貝兒子的生日而沾沾自喜。
完全不覺得這樣說,有什麼好傷人的。
簡直就像是搞笑劇裡的誤會,而出糗的主角就是自己。
爸媽的話語像是在嘲笑他自作多情,那些令他錯愕的對白不斷在腦中上演,直到類似怒氣的情緒湧上,讓葉廣亂了呼吸。
你們忙到忘記我的生日,卻有空參加朋友的生日?
是嗎,原來是因為你的朋友也生日,才想到我的?
原來我的存在,還要別人來提醒你們?
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絲毫沒有察覺葉廣的異狀,人工智慧的父母還在不停動著嘴巴。
「生日禮物我們剛剛也寄了喔,你一定會喜歡的,先賣個關子,對了,上次段考的成績單我收到了,不錯喔,繼續努力啊,你是爸爸最驕傲的兒子。」
……我為什麼得讓你驕傲?
葉廣鼻翼扇了扇,隱忍著某種情緒。
「……我等一下要去同學家慶生,可以嗎?」
懷著一種心態,葉廣可以預測這種話講出來後葉爸會有什麼反應。
「慶生?台灣那邊要八點了吧!這麼晚你還要出門?小孩子辦什麼慶生會。」
說完這句,遠處似乎有人呼喊他們,於是葉爸跟葉媽匆匆向鏡頭舉了香檳酒杯,再次說聲「祝你生日快樂」還有「不可以出門,我會交待瑪麗亞」後,視訊就斷了。
好像癱瘓一樣,葉廣坐在沙發上,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就這麼望著斷訊的螢幕,像是繼續望著,畫面就會再出現一樣。
只是畫面再出現又怎樣?
你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手機什麼時候還我?
我管你們的我已經跟人家約好了。
你們可以不要這麼討人厭嗎?
那些話,一句也沒能講出口。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好好跟他們說到話,但是這點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們從來不會認真聽他說話。
說實在的,他完全不期待他們的禮物。一個不想去瞭解他的人,又怎麼會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禮物呢?
當全世界的人都在調查我想要什麼的時候,你們卻從來不想知道我要什麼。
這樣的關係是正常的嗎?這樣的親子關係。
葉廣不知道。
從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什麼叫做正常、什麼叫做不正常,因為無從比較,所以那份焦慮必然在他看清楚時油然而生,漸漸擴散,直到無法負荷。
或許他們之間,只是像馬伕在催促馬趕路一樣的關係吧,而馬伕又怎麼可能記得一匹馬的生日呢?想著想著,葉廣輕輕笑了,嘴角卻撇得不自然。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不過是個生日,是商人的把戲之一、是同學們找樂子的藉口之一,不過是有人遺忘了而已,有什麼呢?
反正還有一大堆人惦記著,看,挑高二米八的客廳角落放著的那些大包小包,全都是對他的祝福,等一下徐啟章也會煮很多好吃的菜,或許會邊吻著他邊唱歌給他聽。
多麼幸福,讓他慶幸自己生在這世上。
所以他不是非要他們記得不可,他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
只是越這麼想,眼角的淚就越是凝聚。
過去是怎麼過來的呢?
如今卻在龐大的哀傷之下,想不起來了。
於是心中的什麼,也跟著那合成一條白線的液晶螢幕,完全逝去了。
* * * * *
按下刺耳的電鈴,沒過多久鐵門自動開啟。
走上陰暗的樓梯,穿著圍裙的高瘦身影探出門來迎接他,或許是因為樓梯間太過昏暗而他背後太過光亮的緣故,讓葉廣又有了鼻酸的衝動。
「嗨,好久不見。」
伸出手來搓搓葉廣冰涼的臉,看見他紅紅的眼眶,徐啟章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麼。側身讓葉廣進門,先後關上鐵門與木門,徐啟章將葉廣的外套掛在椅背上。
「先洗手吃飯吧,壽星。」
背被溫柔地拍了兩下,讓葉廣想起那次塗鴉事件他誤會班上同學、對著全班同學道歉時,背後那雙賦予他勇氣的手也是這麼拍的,就像告訴他「沒事沒事,我站在你這邊」。
每當徐啟章這麼拍他,那些溫暖的舉動總是會在他心中製造一些翻騰的情緒,無論感動、害羞、或是想哭的衝動,全都會伴隨著鼓動的心跳到來。
這時候他總會想著:沒有其他人了,沒有其他人能夠帶給他這樣的感受了。
「坐這邊。」
徐啟章示意他坐下,圓形的餐桌上,三菜一湯,沒有因為葉廣的生日而做了奢侈的菜餚,他知道徐啟章不是那種浮誇的人,不過仔細觀察,那些菜餚都比平常來得色彩鮮豔。
沙茶炒花枝,除了青椒還另外搭配紅色、黃色的甜椒,色澤鮮豔卻很清爽;番茄炒蛋,鮮黃色中混著些許可愛的紅,其中還點綴了綠色的九層塔,這是葉廣最喜歡的吃法,徐啟章總是會默默記下,然後改變菜色;清蒸鱈魚,上頭鋪著大小適中的薑片與青蔥,徜徉在其中的是淡淡的醬油色,簡單卻很下飯;灑著芹菜碎末的貢丸湯,今天沒煮蛋花湯,或許是已經有炒蛋了。徐啟章說過,蛋一天不能吃太多,這時候葉廣總會覺得他很老成,而說出來也只會被他用那哀怨卻不否認的眼神無奈看著。
餐桌上的樸實色彩,默默在為他慶祝。
這麼簡單、幾乎每個家庭都會出現的菜餚,卻總是讓他起了某種懷念、感動、卻又參雜著遺憾的複雜情感。
轉頭望著站在鋁製流理台前的徐啟章,好像正在完成最後一道菜。
那穿著圍裙的背影,讓葉廣有種突然來臨的寂寞,與從心底翻湧上來的激動。
葉廣站起身走近他,從背後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在徐啟章的背上,似乎這樣就能填滿那突如其來的空虛。
沒有被葉廣嚇到,因為早就聽見他移動的拖鞋聲。徐啟章洗洗手,將手擦乾,然後將冰冰的手覆上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沉默了一會,他知道葉廣現在要的不是語言。
但是再這樣下去,飯菜都要冷了。
「葉廣,要說了嗎?」
似乎在等他主動開口,徐啟章不是問「怎麼了」,而是詢問葉廣要不要對他訴說。
頭靠在他寬廣卻單薄的背上,葉廣聽到徐啟章這樣一問,突然又覺得,這些小事好像不怎麼重要了,簡直像是小孩在鬧脾氣一樣嘛……他本來是要來度過快樂夜晚的耶……
「我爸媽啦,白目……」
講白目兩個字時有些含糊,這麼不敬的話語葉廣當然不敢講得太清楚,但卻又在脫口而出時感到忤逆的輕鬆。
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被有規律的節奏拍著,一下一下,說著願聞其詳。
於是葉廣也就這麼吐了出來。好吧,當那些覺得嚴重的情緒化為文字,越講就越覺得自己很幼稚。在徐啟章面前講這種話,他可能只會覺得自己不知好歹吧。於是葉廣越講越小聲、越講越心虛,剛剛的那些悲傷,漸漸地被徐啟章的沉默傾聽給消弭了。
「欸……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葉廣吸著上唇,手收緊了些。
然後又聽見徐啟章嘆氣的聲音。每次徐啟章一嘆氣,葉廣就會很緊張。沒有表情的嘆息,實在很難讓人猜出心思。
「幼稚啊……其實,我也有覺得我媽白目的時候。」徐啟章淡淡地說。
例如今天早上出門前,媽媽用一臉詭異的笑容看著他說:「你有什麼秘密齁。」接下來是不斷的莫名狂笑。要不是他知道媽媽偶爾人來瘋的個性,他一定覺得她瘋了。不過這句話確實讓他膽顫心驚。
自己有什麼秘密?
偷偷在未成年時騎機車?偷偷存起來的私房錢?偷偷買起來放的潤滑劑?偷偷想著葉廣打手槍?偷偷跟葉廣交往?不論怎麼想,自己的確有很多秘密,但是媽媽怎麼會知道?
於是徐啟章默不作聲,等著媽媽跟他說她發現了什麼,等到最後還是只有一陣狂笑,他心裡開始有點火了,卻還是隱忍著。就在他準備甩頭就走的時候,母親含著笑氣的話語才斷斷續續地傳來。
「這是今天在電視上學的……哈哈……套話的方法啦!你嚇到了齁?」
……白目,白目的中年女子。徐啟章在心中鬆口氣的瞬間下了註解。
但其實後來在公民課上想起這件事時,他又覺得可以讓媽媽這樣開心未嘗不是件好事。只是因為自己真的做了太多偷偷摸摸的事,所以才會惱羞成怒的吧。
將一碗豬腳麵線端到葉廣面前,徐啟章脫下圍裙掛在一旁,坐了下來。
「白目吧,我媽。」
「是還……蠻可怕的啦。」
雖然有點不同,不過葉廣可以感受得到,這些同樣來自於中年人的無心之談帶給他們的衝擊。
其實中年人就是外在武裝厚一點的他們吧?
如果他們覺得自己幼稚,那麼中年人也有可能就是這麼幼稚。
不應該對他們有過多期望的,到頭來受傷害的果然還是自己。
得先學著不保有過多的期望,就不會收到太大的失望。
葉廣看著桌上熱呼呼的豬腳麵線,有些釋懷。
這點徐啟章八成已經知道了吧?
葉廣私底下總是覺得他有著超乎常齡的成熟與脫俗。
「做父母的應該也很難做吧,他們要處理家計、處理自己的情緒、處理小孩的事情,那些平衡很難維繫,所以常常亂了分寸或是只能挑幾個去處理。」
徐啟章輕輕說道。
在小孩的眼中,父母或許是神,但其實他們也是人。
同樣都是人,就不能期待他能完美。
「葉廣,如果不能改變現狀的話,就試著改變自己的心境吧……雖然這樣講很爛,但真的會好過一點。」
他們是這樣無能為力,或許活得快樂,才是這時候最該在意的事情。
徐啟章並沒有說出什麼「試著與他們溝通」或是「跟他們講你內心的想法」這一類像是輔導老師的說詞,他的口氣像在述說一個心得,他的心得。
因為他是徐啟章,所以講起來特別具有說服力。
也特別帥氣。
「徐啟章……你背後在發光,我睜不開眼睛了。」葉廣揉揉眼睛,像是在掩飾什麼,表情驚恐地說。
那舉動讓徐啟章笑了出聲,葉廣覺得那聲輕笑很性感。
「被你發現了,那麼先送禮物吧。」
像是變魔術一樣,徐啟章真的從背後拿出一個白色紙袋。
在葉廣驚喜地接過那個紙袋後,徐啟章又從旁邊拿出融入雜物中的吉他。打開它的黑色皮袋,彈起簡單的和弦,清清嗓子,飄渺的嗓音又轉為迷人的旋律。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每天快樂
祝你永遠快樂
祝可愛的葉廣 生日快樂
變奏的生日快樂歌,變奏的歌詞,聽起來有些俏皮卻怎麼都帶點深情。
「什麼可愛啦!」
同樣也是為了掩飾什麼,紅著臉拍打徐啟章幾下,惹得徐啟章又輕笑起來。
握住葉廣胡亂拍打的手,徐啟章凝視著他,那在葉廣眼中常以慢動作播放的眼睛眨眨與唇角勾勾,永遠都是那麼迷人。
「你在我心中就是那麼可愛的存在,生日快樂。」
那些肉麻的情話葉廣只能偶爾為之,而他不明白徐啟章講這些話為什麼可以如此自然。雖然徐啟章很常講,不過講起來一點都不濫情,反而句句誠懇,像是那些話隨時隨地都存在於他的腦中,只待最佳時機講出。
在徐啟章靠近他嘴唇的那一刻,葉廣有些失神,輕聲詢問:
「那……是最重要的人嗎?」
是最重要的人嗎,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嗎?
你無時無刻都會惦記著我嗎?
「是最重要的存在。」
徐啟章不用「人」這樣表在的詞語闡述葉廣,他說了「存在」。
在他心中,葉廣的一切,甚至是任何小事,在任何時刻,全都是最重要的事。
當一個人想要確認自己在另一個人心中是怎樣的存在時,就表示自己想要在那個人心中佔有怎樣的存在。
有這句話就夠了,這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我也是,徐啟章,你是我最重要的存在。
沒講出口,因為徐啟章的唇按上他的,他們有些激烈地吻著對方,彼此呼出的氣息像是亂流捲繞著他們。
忘情地發出悶吟,葉廣的手勾著徐啟章的後頸,他們都試圖想要把對方更壓往自己一些,卻換來一陣壓力似的疼痛。
也不是真的痛了,或許那是珍惜在心底脹到發疼的證明。
餐桌旁原本交纏的人影已經消失,於是豬腳麵線和三菜一湯就這樣被冷落在一旁,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可憐地被推入微波爐,被終於餓肚子的少年們解決入腹。
* * * * *
在家門前又偷偷地親嘴道別,葉廣輕手輕腳地回到家,關上房門跳到床上,迫不及待拆開禮物。
裡面是一個簡單樣式的白色手機。
那是一家以網內互打不用錢作為促銷手段的公司所出產的手機型號,機體應該不會很貴,但他們從來不曾送過貴重的禮物給對方,所以徐啟章這看似大手筆的禮物讓葉廣著實驚訝。
好像懂得葉廣的訝異,打開的生日卡片開頭就寫了:
「親愛的葉廣,不用擔心,那個手機不會很貴,卻是我一直很想給你的東西,請讓我送給你,因為想聽你的聲音時卻沒有辦法打給你,是件很折磨的事情。」
看著信,徐啟章好看的字讓葉廣有種他就在自己耳邊朗讀信件的錯覺。
「我其實一直在想你需要什麼,你也說了我送什麼那就是你最想要的,老實說這讓我更加苦惱了。」
笑了下,葉廣得意於自己的小小惡作劇在徐啟章那裡起了作用。
「所以我在想,可能你最需要的,就是我的愛吧。」
看到這句,葉廣覺得又被反將了一軍,忍不住踢踢腳。
「你知道的,因為我不太善於言詞,」
才怪,你明明面對我的時候,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都很順。
「所以我用別的方式傳達給你。手機裡有首音樂,是為你寫的歌,雖然是很不成熟的創作,但希望你喜歡。」
「生日快樂 徐啟章愛你」
心跳如擂鼓,拆開手機盒,葉廣顫抖著手將手機開機,桌面是手繪風格的可愛葉片。按進去功能頁,找到音樂的選項。
「好不好」、「笑忘歌」、「最重要的小事」,在多首五月天的歌曲之下,葉廣看到一首叫做「默默」的歌曲。心跳快要爆炸,他按下播放鍵。
是首編曲很完整的歌,似乎是進錄音室錄的,輕快的搖滾曲風,從鼓聲開始引進低穩的貝斯、然後是主旋律電吉他,完整呈現氣氛後,是徐啟章磁性的聲音。
廣闊的樹海裡
哪一片葉脈藏著你不想讓人看見的淚滴
無聲滴落在我的眼角 化作永難抹滅的痕跡
這麼唱來 有些拗口 或許你比較偏愛直白的詞彙
也就是某天我看見了你 莫名就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於是我做了很多默默默默的努力 用盡力氣
於是我說了很多默默默默的話語 小心翼翼
我默默默默看了很多你的事情 或許像個傻B
這一切 都是因為我想愛你
廣闊的人群裡
哪一個笑容藏著你會心動的契機
那個人 一定是我 別懷疑
徐啟章的嗓音似乎能夠勝任任何歌曲。
但是好肉麻,真的很肉麻。
葉廣從頭到尾都抱著類似打手槍被抓包的心情聽著這首歌。
他重複播放了好多次,這首帶點雀躍的、青春的、憧憬的抒情搖滾歌曲。
一想到歌詞內容是徐啟章對他唱的,葉廣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持續顫動。
明明剛剛才親吻過,現在卻又想要緊緊地擁抱他,這種感覺,讓心都發疼了。
馬上撥了唯一的內建號碼,對方像是等待許久,很快就通了。
話筒那方傳來他有些緊張的聲音。
「阿賤他們說,我這首很白爛。」
可以想見他說這句話時,正靦腆地笑著。
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除了不斷地深呼吸、壓抑下一秒就會出現的啜泣,好像很難再說出其他話語了。
這首歌,讓他覺得過去十七年的生日寂寞,全數消散。
「葉廣,你在哭嗎?」
「……你媽媽……回來了嗎?」沒頭沒腦地,葉廣斷斷續續地問著。
「……還沒。」徐啟章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
「你可以來住我家嗎,我想見你、想見你,我想見你……」
雖然知道葉廣的哭點很奇怪,但是這聲聲伴隨啜泣的想見你,的確讓徐啟章心情激動到將制服塞進書包時,不小心忘了塞內褲,等飆車再度到葉廣家與他緊緊相擁時才想起來。
不過那忘記帶內褲的不安根本沒在他心中停留太久,因為葉廣難得的主動讓他失了焦。
被推倒在床上,徐啟章有預感明天黑眼圈會加重十倍。
「徐啟章……」
房間裡只有小夜燈亮著,葉廣穿著睡衣跨在他身上呢喃著,有種少見的媚態,緩緩俯下身,徐啟章瞪大平時總是半闔的雙眼,吞了好幾口的口水也阻止不了,他們接吻時唇角唾液的下滑。
不要管明天會不會被發現,不要管內褲會不會弄髒,不顧一切,這一刻最重要的事,是屬於他們的,小小的情事。
房間內的兩人又開始進行成為笨蛋的運動,直到精疲力盡、什麼都射不出來為止。
趴在徐啟章的胸前,葉廣輕聲在徐啟章耳邊說了句:
「謝謝。」
謝謝你為我過生日,謝謝你在廣闊的人群中發現我,謝謝你喜歡我。
好多的謝謝,都化在睡前的這一吻上,轉化成無法言喻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或許可以成為以後抵擋任何不幸的盾牌。
他們都這麼深信著。
隔天,瑪麗亞難得睡過頭,司機阿伯好像也被臨時告知放假。
看到餐桌上擺著兩份早餐,他們相視一笑,虔誠地感謝天使瑪麗亞,讓他們擁有美好的早晨。
也「順便」感謝父母,生下他們,讓他們可以共同擁有這樣美好的早晨。
《最重要的小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