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秋芃轉院回到本市，蒼祁也可以繼續工作了。

　　為了趕上落下的工作進度，蒼祁接連加班開夜車，完成當天的工作後就跑去醫院照顧秋芃。他沒有時間感覺累，心裡也根本不覺得累。

　　大概是受傷的原因，秋芃的態度前所未有的溫和，還有些粘人。蒼祁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被母親需要、依賴，也是第一次感覺他們之間如此親密無間。

　　沒有冷言冷語，沒有尖酸刻薄，不需要擔心下一秒，她是不是又會冒出叫人難以忍受的念頭。

　　他甚至暗暗慶倖秋芃出了這樣的意外，否則他和秋芃根本無法如普通母子一般相處，甚至難得有時間待在一起。

　　直到這一夜開車時聽到卓潤的廣播，蒼祁才在放鬆中感到了幾分倦意。

　　“……晚上好，我是卓潤，大家吃過晚飯了嗎？現在我面前放著一盒海鮮味的杯面，已經倒入熱水，三分鐘之後就可以吃了。所以待會兒出現吸溜吸溜的背景音，大家不要驚訝，哈哈哈……”

　　柔和的路燈，溫暖的空調，冒著熱氣的咖啡，卓潤乾淨渾厚的聲音……夜色忽然迷離起來，空氣中彌漫的咖啡香氣，混入了另一種怡人的味道。

　　蒼祁聽到收音機裡傳來吸溜聲，嘴角緩緩挑了起來。

　　程洛：“今天請到的嘉賓就是這位——超級帥哥、團長馬恩，陸之橋先生！”

　　卓潤：“……唔，前輩你怎麼能這樣，我的面還沒吃完呢！”

　　陸之橋：“聞起來好香啊，忍不住想喝口麵湯。你要是喜歡吃面，等有機會我‘下面’給你吃啊！”

　　卓潤：“噗……好糟糕，前輩剛來就開始黃段子了嗎，這節目怕是要停，哈哈哈……”

　　廣播隨著陸之橋的加入，氣氛愈發歡脫起來，他調侃卓潤說：“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時就在想，是哪個潤呢，閏土的閏，還是潤滑劑的潤？”

　　卓潤快要笑抽了，面也吃不下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前輩！我的潤是工業潤滑劑的潤，柴油機用的那種，用了之後就突突突突突……”

　　聽到一陣爆笑，收音機前的蒼祁笑意卻淡了下去，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說：“前輩？呵……”

　　廣播結束後，卓潤受不了地跳起來抱怨：“橋傻媽，我要被你整死了。”

　　陸之橋一個勁兒地笑：“廣播嘛，就得這樣才有意思。你接梗接得挺不錯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老手呢。”

　　卓潤哭笑不得，陸之橋輕輕鬆鬆丟出一堆黃段子，他可是用繩命在接啊。離開電臺後，四人在附近吃了點夜宵，之後才各回各家。

　　因為突發事件，蒼祁臨時無法繼續工作，動畫加了兩集原創劇情，卓潤好一陣子沒見到蒼祁，心裡始終惦記著他什麼時候復工。

　　他掏出手機給蒼祁發微信：聽說前輩你回來了，她怎麼樣了？

　　卓潤一時想不到怎麼稱呼秋芃，無論叫姐姐還是阿姨都特別彆扭。

　　過了好一會兒蒼祁回了信息：狀態不錯。

　　卓潤看著這沒滋沒味的四個字，樂得像個傻子：那就好，這周《墮落》可以繼續了嗎？

　　等了十分鐘，蒼祁也沒有回復。卓潤心不在焉地將幾個app打開又關上，新聞說了什麼，網友說了什麼，全都看不進去，好像閱讀障礙又發作了一樣。

　　他揉了揉眼睛，把手機揣回口袋裡，倚著夜色昏昏欲睡。

　　過了幾天去工作室的時候，薑珊開玩笑地問：“喲，還活著呢，陸之橋沒把你扒層皮啊，潤滑劑的潤。”

　　卓潤翻了個白眼：“別拿我開玩笑了，那位大神真是太可怕了，我完全招架不住，沈香都笑哭了。”

　　薑珊笑道：“挺好的，前輩這是幫你獲得關注度呢。”

　　“嘿嘿，是嗎。”卓潤眯起眼睛笑了。好些人在節目裡都會開黃腔帶氣氛，他知道陸之橋沒有惡意。

　　薑珊把新的工作時間表和幾封信丟給他：“讓你開心開心。”

　　“什麼啊？”卓潤茫然地看了看，收件人寫的就是他的名字。拆開後他的手頓時抖成了波浪線，“有粉絲給我寫信？！！！”

　　他還是第一次收到粉絲來信，雖然只有四封，但在他眼裡，四捨五入就是一個億啊！

　　“表白親愛的‘裘裘’，好喜歡你的聲音，每次聽到都讓我想起很久沒見面的青梅竹馬……”卓潤念了幾句，笑得五官都模糊了，“粉絲怎麼這麼可愛，我的天，我不行了，我需要搶救……”

　　薑珊鄙視地看著他：“這就不行了？那XXX每天一大箱子信和禮物豈不是死去活來好幾遍。”XXX是他們工作室的活招牌，寶貴著呢。

　　“我這不是頭一回嗎，還不讓我美一會兒啊！”卓潤無視薑珊，被信中字裡行間的愛包圍著，幸福到無法言喻，“以後給我來信的粉絲要是越來越多可怎麼辦，會不會看不過來啊？啊哈哈……”

　　薑珊：“德性~~粉絲多既是好事，也是煩惱。XXX上個月不是在家門口被粉絲突然襲擊了嗎，撲上去就表白，沒把他嚇死，逃跑的時候撞到牆上，臉上的淤青現在還沒下去呢。”

　　卓潤什麼都聽不見，視線一刻也沒離開信裡的文字：“我先去錄音室了，珊珊姐拜拜( ^_^ )/~”

　　薑珊：“……”

　　卓潤去了錄音室，一眼看到坐在對面的蒼祁。他情不自禁地咧開嘴，緊張又興奮地朝對面招了招手。

　　蒼祁：→ →

　　卓潤：“……”

　　卓潤收斂笑容，一頭霧水地坐下，翻著臺本暗中觀察。蒼祁好像瘦了一點，臉上的輪廓愈加清晰，不過精神很好，就是表情挺冷淡，跟窗外的冬風有一拼。

　　這人也太喜怒無常了，前一陣子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再回來就又拒人於千里之外了，誰招惹他了這是？卓潤心裡直犯嘀咕，索性不去看他，一心研究臺詞。

　　奧西做了個噩夢，那個仿佛覆蓋著霜雪般銀髮的男人將他生吞活剝，連渣都沒剩。隨後又夢到自己變成了野獸，血紅色的眼睛和尖銳的利爪，把蒂芙妮、鷺裘他們都撕成了碎片。

　　在身體檢查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已經隱隱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情緒暴躁無常，幾乎壓抑不住想要攻擊任何在他眼前出現的人。在這之前，從沒有人在受傷後出現過這種情況。

　　蒂芙妮和馬恩給了奧西很大幫助，但鷺裘卻陷入了另一個困境，比以往更加沉默孤僻。

　　動畫中有一段鷺裘的回憶殺，揭開了他的身世。童年時期的鷺裘出現在一個實驗室裡，與少年卡拉斯相依為命。

　　卓潤的聲音沒法給幼童配音，不過這一段回憶裡，鷺裘沒有臺詞，只要痛苦地喘息就行。

　　卡拉斯抱著因實驗產生不良反應而戰慄不已的鷺裘，不斷低聲安慰他：“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總有一天，我要帶你離開這裡，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不用再擔驚受怕，也不必再忍受痛苦，就我們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活著。你喜歡大海嗎？哥哥帶你去海邊好不好……”

　　卓潤今天依舊是只會喊666的腦殘粉。自從認識了蒼祁，他就有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比如現在，他第一次聽到蒼祁的少年聲線，青澀中帶著稚氣和含蓄的溫柔，將卡拉斯對鷺裘的愛和心疼，以及當時那種情形下，兄弟二人的無助和絕望，演繹得淋漓盡致。

　　閉上眼睛，會錯以為身邊站著的是個早熟的小正太呢。

　　錄音結束後，卓潤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對身邊的蒼祁說：“前輩好厲害啊，連少年音都能輕鬆駕馭。我估計我一開口，可能像是少年卡拉斯的叔叔。”

　　蒼祁瞪了他一眼：“很多人都能做到，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卓潤被瞪得莫名其妙，自認為剛剛那番話裡也沒什麼得罪人的地方，便以為是家裡的事讓蒼祁心情不好。等到沒人的時候他湊過去小聲問：“秋阿姨怎麼樣了？你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顧她，一定很辛苦吧？”

　　他是斟酌許久才把秋芃稱作秋阿姨的，雖然秋芃年輕得像個妖精，怎麼都跟“阿姨”兩個字聯繫不到一起，但出於禮貌他還是選擇了這個稱呼。

　　蒼祁：“你要是當面這麼叫她，她可能會拿刀捅你。”

　　卓潤摸了摸鼻子：“嘿嘿，當面就叫姐好了，不過那不是占前輩你的便宜了嗎。”

　　蒼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態度冷淡地往外走：“下周廣播的嘉賓是我。”

　　卓潤笑得跟裘裘似的：“我聽說了。”wwwww

　　“我是要警告你，在廣播裡不許叫我‘前輩’！”蒼祁腳步頓了頓，回頭丟給卓潤一記眼刀，“以後也不許這麼叫。”

　　卓潤：“……”

　　他目送蒼祁離開，好一會兒還是目瞪狗呆的表情——男神這又是哪根筋不對，先是不讓叫“蒼老師”，現在又不讓叫“前輩”，那到底該叫什麼？

　　混蛋人形眼鏡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