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下了廣播，蒼祁又去了一趟工作室，將尚未處理完的事情做好才回家。冬日的午夜，淒清寂寥，街上明亮的路燈下空無一物。

　　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手機彈出一條消息，蒼祁順手拿過來看了一眼，是卓潤發的：“小七老師，今天在廣播裡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現在回想一下，蒼祁也說不清當時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的，他就是想看卓潤一臉茫然、眼睛如同被泉水洗過一樣清澈澄亮的樣子。

　　先前他在卓潤的微博裡聽過一些廣播劇，用網上流行的話來說，聲音攻氣十足，強硬起來的時候十分霸道，溫柔的時候很有男人味兒，色氣的時候讓人渾身發酥。

　　不過蒼祁卻想聽聽，卓潤用他那低沉冷酷的音質演出“被壓制”的一方。

　　蒼祁有些走神，直到路燈轉變顏色，才令他收回思緒。

　　回到家後，蒼祁將車停入車庫，掏出鑰匙開門後，帶著笑音說：“我回來了。”

　　客廳裡的落地燈亮著，小七從樓上跳下來站在樓梯口看他。蒼祁蹲下來摸了摸小七，抬頭卻看到沙發上除了秋芃，還坐著另一個人。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腐敗的香氣，蒼祁的眉頭立時皺了起來——又是大/麻的味道。

　　崔景延將手裡的雜誌丟開，似笑非笑地看著蒼祁：“晚上好。”

　　蒼祁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這個時間還留在別人家裡，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他沒有詢問的意思，語氣還有些生硬，“逐客令”三個字無需說出口，便清清楚楚地傳達給對方了。

　　崔景延在臉上撓了撓，好笑地說：“這是我女朋友家，她喜歡我留在這裡，我不覺得有什麼不禮貌。”

　　“女朋友，官方認證的嗎？”蒼祁看了一眼秋芃，她臉上也是一副愉快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介意有人在她面前爭執。

　　崔景延笑了笑，探身在秋芃嘴上親了一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秋芃依依不捨拉著崔景延的手：“路上注意安全哦，車別開那麼快。”

　　崔景延走向門口，經過蒼祁的時候低聲說：“你也沒有得到‘官方認證’吧。”

　　他輕笑出聲，推門出去。

　　蒼祁神情緊繃，注視著秋芃，仿佛失去了聲音和語言能力。崔景延的話他無從辯駁，他的身份從來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秋芃一手撐著頭，臉上有著迷幻過後殘餘的幾分渙散神情：“傻站在門口幹嗎，你就那麼討厭他？”

　　蒼祁很想說：你跟他在一起喝酒、抽大/麻、夜裡飆車，出去玩還把腿摔斷了，我要怎麼喜歡這樣一個人？

　　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他不想跟秋芃吵架，破壞了這段時間得之不易的氣氛。

　　他咽下所有的不甘和憤怒，緩和了臉色說：“他待到這麼晚，影響你休息。”

　　秋芃拍拍沙發，示意蒼祁過去坐下：“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嘛。”

　　待蒼祁在身邊坐下，秋芃又說：“等你去旅行的時候，我叫他過來住幾天陪著我。”

　　蒼祁身體一僵：“前幾天我不是說不去了嗎？”

　　秋芃顯然是忘了，聞言不加掩飾地流露出幾分失望：“為什麼不去，我都跟崔景延說好了！”

　　蒼祁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這就是秋芃一反常態關心他的工作，一個勁兒地勸他參加宣傳活動的原因。

　　原來是嫌他留在家裡礙眼。

　　他在這一刻才找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冷靜，自嘲又一次“樂極生悲”。他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否則稍不留神就會從秋芃那裡得到大把的失望和痛苦。

　　鷺裘睜開眼睛，又回到了貫穿童年時期的噩夢一般的地下實驗室裡。

　　曾經帶給他溫暖和希望的哥哥，現如今如同一個惡魔。

　　“你不是，想讓我死嗎，”鷺裘喃喃低語，“為什麼要帶我回到這裡？還是說，你覺得唯有這個地方，才適合作為我的葬身之地？”

　　一切開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終結的地方。

　　卡拉斯坐在椅子上，欣賞困獸一般看著鷺裘，猩紅色的瞳孔宛如血海之獄。他嘴角噙笑，眼神悲憫，憐惜又戲謔地說：“真可憐啊，要不要到哥哥懷裡來尋找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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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潤每每聽到“卡拉斯”開口，身上都會起一層雞皮疙瘩，那美妙的聲線蘇得掉渣，如同玉帛碎裂一般清冽剔透，讓人頭皮發麻，耳朵戰慄，每一根神經都跳躍顫抖。

　　一想到最後的結局，他更是難以控制心中的情緒，最後兩集裡，鷺裘和卡拉斯有大量的對話和互動，卓潤在跟蒼祁搭戲的過程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代入感。

　　最終之戰，奧西和鷺裘在馬恩的幫助下聯手擊殺了卡拉斯，直到最後一刻，卡拉斯對鷺裘再度流露出了幾分昔日的溫情，並在奧西耳邊說出了驚人的秘密。

　　卡拉斯自嘲地笑著，看了鷺裘最後一眼：“我果然……還是死在了自己的致命弱點上。”

　　崩裂倒塌的建築物裡，卡拉斯的血染紅了他銀白色的發梢，刺眼的顏色在視覺裡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卡拉斯對奧西說出的秘密為第二季埋下伏筆，整個第一季在戰鬥團勝利歸來中結束，狂歡喜悅的氣氛中彌漫著一絲隱憂，戰鬥還未結束，僅僅是剛剛開始。

　　在卡洛斯最後那句話說完後，卓潤恍然明白到這個角色內心深處扭曲的感情，不由得再度為悲情兄弟感到心酸。由於過度投入，到最後他眼眶都濕了，跟鷺裘十分同步。

　　十二集全部錄完，慰勞旅行已經安排完畢，出發那一天卓潤提著行李很早來到集合點，發現他竟是第一個到的。在冬日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了將近半個小時，其他人才陸續出現。

　　慕霖穿著運動款的休閒裝，戴著棒球帽，調侃卓潤說：“鼻尖都凍紅了，你對集體旅行就這麼期待嗎，是不是昨晚興奮得都睡不著覺了？”

　　溫彌也打趣說：“讓你說的好像小學生春遊一樣。”

　　卓潤吸了吸鼻子：“這次慰勞旅行等於為見面會做準備，相當於是工作，我這不是敬業嗎。”

　　慕霖瞪著眼睛，拍了拍卓潤的肩膀誇張地說：“年輕人裡像你這麼兢兢業業的可不多啊。”

　　說話間大巴來了，卓潤喜極而泣，跟在其他前輩後面上了車。大巴里空調很足，對於像他這樣在外面凍了半個多小時的人來說簡直是天堂。

　　他掏出手機刷了刷微博，看到有新聞稱聚集了一堆老戲骨和小鮮肉的年度大戲正在籌拍，而蒼祁將為男主配音。

　　他還沒來記得細看，程洛在旁邊坐了下來，頂著一頭鳥窩和兩個黑眼圈說：“好難受。”

　　卓潤放下手機，左右看了看他：“怎麼一副遭人蹂/躪過的樣子，老實交代，昨晚又怎麼紙醉金迷、酒池肉林了！”

　　程洛垮著臉，掏出暈車藥吃了一顆：“老了，身體不行了。”

　　“感覺身體被掏空？暈車藥救不了你，還是來一箱腎寶吧。”卓潤笑著給他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程洛揉了揉太陽穴，突然起身說：“我得去洗一下洗手間。”說著便下車了。

　　由於集合時間很早，大家臉上都帶著幾分困意，尤其是溫彌，這會兒已經閉上了眼睛。慕霖拽下一根頭髮絲，探到溫彌鼻尖戳來戳去。

　　卓潤看著他倆鬧來鬧去笑了一會兒，心裡再度湧上淡淡的遺憾。蒼祁果然還是不能參加，跟男神一起旅行的願望就此泡湯。

　　雖說這一次是因為秋芃出事的原因，可以往那些宣傳活動也很少見到蒼祁參加。卓潤心說如果他是蒼祁工作室的老闆或者經紀人，肯定要頭疼死的。也虧得這麼多年來，蒼祁的人氣始終高居不下，換成別人早被遺忘在歷史的塵埃裡了。

　　他正胡思亂想，身邊座位微微一沉。他隨口問道：“你是去吐了還是放水？”

　　一個冷淡磁性的聲音：“吐什麼，毛球嗎？”

　　卓潤猛地轉頭，驚訝萬分地說：“前……七哥，你怎麼來了？”

　　“前七哥？你還有‘現七哥’嗎，”蒼祁瞪了他一眼，“我不能來？還是你不希望我來？”

　　吃槍藥了這是……卓癡漢被懟得心花怒放，眯眼呲牙地說：“怎麼會呢，我以為你得留在家裡照顧……”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照顧那個誰麼，還以為你來不了呢。”

　　這種跟蒼祁之間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的感覺，讓卓潤感覺自己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物。雖然明知是錯覺，但他卻挺開心的。

　　蒼祁臉色不悅，聽了這話之後，眉宇間更是翻湧著烏雲。他從隨身的包裡翻出一個伊莉莎白眼罩蒙住眼睛，沒好氣地說：“別吵，我要補眠。”

　　卓潤：“……”嫌我吵你還坐我旁邊？那麼多空座呢！

　　程洛回到車上，發現“鳩占鵲巢”，被酒精泡得生銹的腦子卡殼，在過道上呆呆地站著。卓潤沖他一攤手，他才反應過來，找其他位置坐下了。

　　工作人員將器材放好，也都上了車，全員集合，朝山清水秀的杏海小鎮出發。

　　卓潤這會兒完全精神了，沖著車窗一個勁兒地傻笑。男神不僅來了，還坐在他身邊，他是不是應該去買彩票中他五千萬？

　　不過男神今天的狀態，倒像是別人欠了他五千萬。

　　卓潤怕蒼祁著涼，將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身上。對面慕霖看見了，沖他做口型：“感情真好啊。”

　　卓潤無聲地對他說：“比不上二位前輩啊。”

　　慕霖沖他挑挑眉，倒在靠背上閉目養神。卓潤收回視線，偷偷瞄了蒼祁幾眼。

　　蒼祁的眼睛被眼罩蓋著，伊莉莎白那一對大眼讓卓潤很想笑。可是男神鼻子、嘴唇和臉型都那麼好看，又叫他笑不出來。

　　皮膚也特別好，很適合被舔來舔去。

　　啊啊，我在想什麼，好羞恥！

　　蒼祁皮膚白，偶爾出現幾顆痣便特別顯眼。卓潤盯著蒼祁脖子上那一粒很小的痣，腦袋裡一時空空如也，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在看什麼，又從一顆普通的痣裡看出了什麼。

　　“你吵到我了。”蒼祁突然開口。

　　卓潤不知該哭該笑：“我連呼吸都調到最慢速了，是怎麼吵到你的。”

　　蒼祁調整了一下姿勢，用身體語言來表達“懶得搭理你”。

　　卓潤揉了揉鼻子，心說難道是我的眼神太過赤/裸熱辣，刺激到了“女王殿下”嬌嫩的肌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