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咖啡店打烊後，卓潤要值班，把店裡全部清理收拾乾淨，將地板擦得閃閃發亮，距離午夜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便坐在一群貓主子中間看美劇。

　　“凜冬將至！”眼神憂鬱長相帥氣的男主角高呼道。

　　卓潤發覺自己對這種眼神憂鬱的男人，毫無抵抗力。

　　今年冬天來得早，有些地區已經下過雪了。卓潤看看時間差不多，留了些貓糧在貓食盆裡，換過貓砂便鎖門離開了。

　　他還穿著單薄的外套，初冬的夜風一吹，寒意立刻從領子鑽了進去，凍得他縮了縮脖子。

　　他兩手插兜，快步往車站走去，等車的時候老媽的電話打了進來。

　　“兒子，”張女士很憂傷，“你配音的這個鷺裘，以後會治好病嗎？”

　　卓潤聽得雲裡霧裡：“你在看《墮落之源》啊，鷺裘沒病啊，治什麼？”

　　張女士：“他不是大舌頭嗎，還有點傻乎乎的，看著怪可憐的。”

　　卓潤抓抓臉：“前三集配得不太好，咬字太用力了，聲音很僵硬，後面會好點。鷺裘是聽障，治不好的。不過他不是傻瓜。”

　　卓潤重點強調了最後一句。

　　“原來不是傻瓜啊，”張女士很吃驚，“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

　　卓潤：“咳，是我對角色的理解有誤。聽起來這麼明顯嗎？”

　　張女士可是聽遍了兒子配過的所有BL廣播劇：“跟你以前那些很帥的角色差別很大，我都懷疑是不是別人配的。”

　　“那些廣播劇你別再聽了行嗎，哪有聽自己兒子配的耽美劇的。”卓潤憂鬱地望天，內心羞恥度爆表，“鷺裘會成長起來的，快去看第四集吧！”

　　張女士：“那你穿秋褲沒有啊？”

　　卓潤：“……穿了穿了穿了。”這兩件事之間的因果關係究竟是怎麼發展出來的！

　　張女士：“錢夠不夠用啊？”

　　卓潤：“……夠夠夠夠夠，今年過年換我給你紅包哈！”老媽總想經濟支援他，奈何每次都被他拒絕。

　　張女士：“唉，你的紅包夠我買張面膜不？”

　　卓潤：“……夠你買一打！”

　　公車到了，卓潤掛斷電話，跳上空空蕩蕩的車子，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時間已過午夜，加之氣溫越冷人越困，他很快便昏昏欲睡地垂下了腦袋。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把他嚇了一跳。他閉著眼睛摸出手機，看也沒看便接了起來：“您好。”

　　“睡了？”薑珊口齒不清地問。

　　卓潤坐直了身體：“珊珊姐啊，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薑珊無所謂道：“才一打柯洛娜。誒呀，我突然特別想你。”

　　卓潤：“別這樣，你已經結婚了。”

　　薑珊哈哈大笑：“不結婚也對你這種小屁孩沒興趣。我是想跟你說個事兒，廣播的主持人定了，程洛、沈香，還有你。”

　　卓潤的死魚眼瞬間睜開：“不是只要兩個主持人嗎？”

　　“臨時加了一個，”薑珊也很高興，“你們音監跟製作人建議的，沈香那姑娘太文靜了，萬一搞冷場就不好了，全靠程洛一個人活躍氣氛的話，他的壓力未免太大，現在很多廣播和直播都是兩男一女或者兩女一男，這樣比較有看頭。而且我覺得吧，你跟程洛兩個人賣賣腐肯定會火，哈哈哈……”

　　卓潤握緊電話，薑珊後面說了什麼，他都沒怎麼聽進去。音監不就是蒼祁嗎？為什麼蒼祁要對製作人做出這樣的建議？

　　“……我說你有沒有在聽啊！”姜珊吊高了嗓門兒。

　　卓潤趕緊應道：“聽著呢，那這回是真的確定了吧！”

　　薑珊“嗯”了幾聲，卓潤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跟薑珊道過晚安後，他盯著窗外發呆，胸口似有一道旋渦，緩緩旋轉，奔流不息。

　　他不知道蒼祁為什麼幫他，但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應該感謝蒼祁。他滑開手機螢幕，翻出一早錄入通訊錄的工作聯繫表，複製了蒼祁的號碼到微信裡添加好友。

　　申請之後冷靜下來一想，現在都已經半夜了，蒼祁怎麼可能會接受好友請求，而且就連蒼祁會不會加他好友都是個問題。

　　卓潤後知後覺地捧著臉，心想怎麼辦啊，如果蒼祁一直不接受，他是白天再申請一次，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啊啊啊，好煩躁！

　　“叮”地一聲響，卓潤動作如迅雷閃電一般抓起手機，驚喜地看到蒼祁已經出現在聊天表裡了。他的微信名叫七海。

　　我屮艸芔茻，男神還沒睡，還通過了我的好友請求，我我我我，我該說點啥！

　　他先是戳進蒼祁的相冊翻了翻。裡面只有一些與舞臺劇相關的照片，還有就是小七，除此之外一點個人化的生活氣息都沒有。他懷疑蒼祁這個微博是【工作用】，沒准除此之外還有【私人用】。

　　返回對話介面，卓潤清了清嗓子，給蒼祁發信息：班長還沒睡啊。

　　發完才反應過來，既然是發文字資訊，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清什麼嗓子？

　　蒼祁回復得倒很快：班長？

　　卓潤從網上找了一張那部動畫片裡的角色圖發過去：你的名字不是指這個少女嗎？

　　蒼祁：不是

　　卓潤遲疑了一下：那是什麼意思啊？

　　蒼祁：佛教傳說。

　　卓潤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帶著一驚一乍的心情回復：前輩你信佛的嗎？！

　　蒼祁：不信。

　　卓潤：“……”

　　卓潤回顧了一下短短的聊天記錄，發覺跟蒼祁溝通真是一件挺難的事情。

　　過了幾秒，蒼祁率先發消息：有事？

　　卓潤趕緊敲鍵盤：就是想謝謝你，沒有你的指點，我進步也不會那麼快。還有廣播的事。

　　蒼祁：哦，呵呵。

　　有時候兩個字，能夠形成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卓潤再次無語，怎麼聊個天這麼費勁呢？等了一會兒蒼祁也沒再回復，卓潤心說不會這就完了吧？！起碼說一句“不客氣”之類的，他也好往下接啊！

　　話癆遇上惜字的人，簡直是生無可戀。

　　他只好敲字說：很晚了，前輩早點休息。

　　消息還沒發送，蒼祁發過來一張照片。主角是小七，不過毛絨絨的小臉上戴著那副黑框眼鏡，正一臉嫌棄地看著鏡頭，頗有幾分“音響監督”大人的神/韻。

　　隨後蒼祁又發了幾個字：學費呢？

　　卓潤“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公車司機警惕地瞄了他一眼。

　　他保存了戴眼鏡的小七照片後，趕緊回復說：我很窮的，能先欠著嗎，等我成為蒼祁前輩那樣的名聲優再一次性付清【星星眼】

　　蒼祁：那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你要把學費換成紙錢燒給我嗎？

　　被毒舌了一番，卓潤卻哼哼哈嘿地笑個不停，不得不咬住嘴唇以免再次嚇到司機。他正要接著回復，再跟男神開開玩笑貧兩句，蒼祁的消息先到了——

　　很晚了，早點休息，晚安。

　　卓潤內心的喧囂刹那間偃旗息鼓，體內歡騰的細胞全都冷靜下來，闃然無聲。剛剛他有些失控，有些衝動，就因為男神一時的隨和，他便忘了控制內心的感情。

　　好的，前輩晚安，好夢！

　　蒼祁坐在樓梯最上層，只有身後的一盞廊燈亮著，光線昏暗。開門聲響，他將視線從螢幕上移開，注視著剛進門的女人。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蒼祁淡淡地說。

　　秋芃嚇了一跳，之後便有幾分生氣。每次都是這樣，陰陽怪氣地說什麼“以為你不回來了”，卻像個神經病一樣坐在樓梯口等到深夜。

　　讓人心裡有種負罪感，同時又很憤怒。

　　“怎麼還不睡，明天不用工作的嗎？”秋芃踢掉腳上的鞋子，赤腳走上樓梯。

　　門外傳來馬達遠去的聲音，蒼祁說：“換人了？”

　　秋芃：“呵，我去睡了。”

　　秋芃經過身邊的時候，蒼祁問道：“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秋芃煩躁又疲憊：“說什麼，晚安？祝你好夢？”

　　蒼祁：“你一再強調，不要讓人看到我們一起出現，又拉著我上街故意被人拍到，你到底在想什麼？”

　　秋芃腳步一頓，懶洋洋地說：“不就是一條緋聞嗎，有什麼好在意的，沒過幾天不就平息了嗎。”

　　蒼祁望著樓下看過來的小七，淺笑道：“我不過一個聲優，炒不起什麼熱度的，下次別用我了。”

　　秋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直接回了臥室。

　　小七跑上樓梯，站在蒼祁腳下一層眼巴巴地看著他。蒼祁彎下腰抱起小七，把臉埋在它毛絨絨的背上，自言自語道——

　　“我還以為，你真的只是想讓我陪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