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卓潤沉思許久，掏出手機給蒼祁發微信：恭喜七老師接到《最後的信仰X》配音工作，不過有這種好事怎麼不告訴你男朋友？

　　等了好一會兒，蒼祁才回復：跟其他配音工作沒什麼不同。

　　卓潤看著這條性冷淡風的信息，不由得“嘖嘖”兩聲。要不說人家跟自己的眼界和境界有差距呢，在他看來如此牛逼，卻被蒼祁輕描淡寫地說成沒什麼不同的工作。

　　卓小潤：《最後》哪一代遊戲不是請的當時最厲害的人氣聲優，你可以算是歷代以來最年輕的了吧？

　　七海：但從配音的年頭來說，我已經超齡了。

　　卓潤撇了撇嘴，心說這人真沒勁，就不能流露出幾分真性情，好好地高興一下嗎？

　　卓小潤：我要跟你慶祝一下！卓大廚給你做好吃的，想吃什麼，糖醋魚、清蒸鱸魚、巫山烤魚……

　　七海：隨便。

　　卓潤被“隨便”這種無解的選項搞得一臉懵逼，他男朋友是怎麼了，明明喜事連連，為啥鬱鬱寡歡，連全魚宴都無法激起他的“熱情”了？

　　想要為《最後的信仰X》配音的人實在太多了，競爭十分激烈，除遊戲本身之外，還會有劇場版電影，基本上每一作都會出現在電影節上。

　　在蒼祁二十年的配音中，早期角色都是兒童，待成年聲線穩定下來後，又特別喜歡接一些性格陰暗的角色或是劇情奇詭的動畫，助演獎和人氣獎沒少拿，就是缺一個主演獎。以他的實力，絕對可以靠“X”拿獎。

　　他男朋友究竟有多清高寡淡，竟然毫無波動，簡直……不正常。

　　卓潤帶著一腦門問號在超市買了一堆食材回到家，先擼貓喂糧鏟屎，然後開始準備做菜。不多時蒼祁也回來了，卓潤激動地沖過去抱住他親了又親，見蒼祁挑起嘴角，便揶揄地說：“其實你也很高興吧，只不過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蒼祁是真的無所謂，但他很喜歡“X”裡的主人公，一個充滿悲情的角色，始終勇往無前地追尋真相和愛情。他揉了揉卓潤的腦袋說：“高興。”

　　卓潤看著蒼祁平靜地走進臥室換衣服，心裡越來越疑惑。就在他想追過去問問蒼祁究竟在想什麼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卓潤過去打開門的一刻頓時愣住了，連話都忘了說。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秋芃淺淺一笑，摘下墨鏡打量穿著圍裙的卓潤。

　　卓潤把她讓進門，雲裡霧裡地說：“阿姨好。”

　　聽到聲音出來的蒼祁在看到秋芃的一刻也很吃驚，當初從別墅搬出來的時候，他雖然特意把地址告訴了秋芃，但也沒指望她真的能來看自己。

　　現在她突然出現，蒼祁並沒有多麼喜悅的心情。經歷了上次的事，她把真心話都說了出來，現在總不會是後悔了，想要重新修復母子之間的感情吧。

　　“裝修得不錯嘛，”秋芃走到客廳中央環視四周，看到陽臺一片蔥綠，笑著說，“怎麼還養起植物了，挺有情調啊。”

　　蒼祁沒有接她的話：“想喝點什麼？”

　　秋芃在沙發上坐下：“咖啡吧。”

　　蒼祁走向廚房：“只有掛耳。”

　　秋芃：“無所謂。”

　　蒼祁拿出一袋耶加雪啡，緩緩撕開封口，掛在陶瓷杯裡。熱水注入手沖壺，不多不少剛好卡在200ml的位置。第一次注水，40ml，等待三十秒，第二次注水……

　　咖啡的香氣徐徐飄溢在空氣裡，蒼祁將杯子放在秋芃面前，在一旁的單人沙發裡坐了下來。卓潤躲在客廳門後暗中觀察，琢磨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這杯子顏色真可愛，”秋芃端起來看了看，“我記得你以前無論買什麼都是白色的，就像地上這塊羊毛毯一樣乏味，看來那孩子對你影響很大。”

　　蒼祁不喜歡兜圈子：“找我有事嗎？”

　　秋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幫我一個忙。”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放在茶几另一端，蒼祁拿起看了看，是個舞臺劇的劇本。

　　蒼祁隨手翻了翻：“你要出演這齣舞台劇？”

　　秋芃沉默了幾秒鐘：“半年前就已經決定好的，目前已經進入試演階段，可是現在導演不拍了，其他演員也不演了。我希望你能接下來，有你的劇團幫忙的話……”

　　蒼祁微微挑了下眉。這部舞臺劇的劇本很一般，從原定陣容來看，主要依靠的是明星效應。既然其他演員不拍了，秋芃來找他純屬不得已的下策。最好笑的是，秋芃希望他接受的角色，在劇中與她是母子關係。

　　自從秋芃在《錄魂齋》劇組探班被崔景延的金主發現，她本就不怎麼樣的事業更是跌入深坑，□□接踵而來，洗都洗不過來。本來還能在一些綜藝節目裡混個露臉機會，現在已經接不到任何邀請了。

　　如果連這部舞臺劇都無法上演，她就真的要銷聲匿跡了。

　　看來崔景延的金主還挺厲害的。蒼祁合上劇本，放在茶几上說：“對不起，幫不了你，下半年的工作都安排滿了。”

　　秋芃咬了咬嘴唇：“如果連你也不幫我，那我……”

　　蒼祁看著她，公事公辦地解釋道：“交給我們劇團的話，演員的問題倒是解決了，不過就沒有明星效應了，而且一切都得重來。這是原創劇本，沒有任何參考，首先需要構思如何在舞臺上表現劇本內容。還有燈光、音響、舞美、佈景、場面調度，這些都需要花很多時間。以這個劇本的複雜程度，從調整、試排、到正式排練製作階段大概需要一個月，這還是在一周七天全都佔用的情況下。距離你預定公演的時間太緊張了，我真的沒有時間。”

　　更重要的是，想到只能在舞臺上喊她一聲媽媽，蒼祁就覺得無比滑稽，無比辛酸。

　　秋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早猜到了，你一定會拒絕我的。”

　　蒼祁即使有心幫她，也是愛莫能助，為了《最後的信仰X》，他已經將不少工作推後，如果真的接了這部舞臺劇的話，時間上的衝突太大，不僅是“X”，還會影響其他工作。

　　秋芃慢慢將咖啡喝完，放下杯子說：“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吧。”

　　蒼祁諷刺地一哂，母子二人竟然做起了交易，這未免太可笑了。他站起身道：“我真的幫不了你。”

　　面對這顯而易見的逐客令，秋芃十分鎮定：“你還沒有聽過我提的條件呢。”

　　蒼祁微微皺了皺眉，耐著性子坐了回去，當聽到秋芃的條件是把那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告訴他的時候，他內心深處掀起一陣波瀾。

　　秋芃拿捏著蒼祁的軟肋，自信十足地說：“怎麼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嗎，如果你幫我的話，我就全都告訴你。”

　　蒼祁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是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在無數次趁秋芃喝醉向她追問之後，蒼祁依稀得知當初秋芃可能是被經紀人帶著參加趴體，嗑了藥之後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跟不知什麼人睡了，還很倒楣地就那麼懷上了。

　　秋芃漫不經心地說：“因為根本不想提到他的名字，所以隨口敷衍你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暗中觀察的卓潤快要聽不下去，真想敲開秋芃的腦子看看裡面什麼構造，怎麼能想得出用這種方法精神虐待自己的兒子。

　　蒼祁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卓潤能看出他眼中的動搖和心裡的痛苦，忍不住跳出去說：“蒼老師最近很忙，不能接其他工作了。”

　　秋芃有些驚訝地挑挑眉：“蒼祁的事情你說了算麼？他自己還沒說話呢……”

　　“我說了算，”卓潤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他男朋友，他以後都得聽我的。”

　　蒼祁驚訝地看著卓潤，心裡有點想笑。秋芃冷哼一聲：“他想找到自己的父親，難道你這個男朋友要阻止他與家人相認嗎？”

　　卓潤脫口而出：“你只是找了個藉口騙他吧？就算不是，這種連老婆孩子都不認的人渣找他幹什麼。”

　　秋芃起身道：“你這是在用什麼態度跟我說話，就算你是他的男朋友，也別忘了我是誰！”

　　“忘了自己身份的是你吧。”蒼祁起身淡淡地說，“你先回去吧，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的。”

　　曾經蒼祁雖然也是冷言冷語，卻從沒對她說過這種話。秋芃盯著蒼祁看了許久，又瞪了卓潤一眼，戴上墨鏡快步離開。

　　大門關上後，卓潤又開始話癆：“憑什麼！絕對不行！還考慮？！我不同意！《最後的信仰X》這樣的機會，也能說推就推掉嗎？簡直是要逼死你老闆你粉絲和你男人我！”

　　蒼祁依舊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對每個人來說，看重的事情都不一樣，你在乎的就是拿不拿獎，有沒有人氣，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

　　卓潤：“可我也是為了你好啊，想看到你站上領獎臺接受歡呼讚賞，想看到你的實力被所有人認可，這有什麼錯嗎？”

　　這些年來蒼祁與陸之橋的人氣競爭中，二人雖然不相上下，但陸之橋可是拿過兩次主演獎的，人家的粉絲哪次不是理直氣壯地拿這個說事。

　　雖然就是個形式，可也意味著事業上的又一個高度，在業界的又一個地位，卓潤和其他蒼祁的粉絲始終都盼著男神能拿到大獎呢。

　　蒼祁：“那是你想，可你想過我需不需要這些嗎？”

　　卓潤被問得瞠目結舌，這些東西難道有人不想要嗎？他又氣又急地問：“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不拿自己的前途當回事。一次又一次被她利用傷害還不夠嗎，這麼脆弱的親情為什麼要固執地緊抓不放呢？”

　　“那我還有什麼可以抓住的，你嗎？”蒼祁看著卓潤的眼睛問，“如果有一天，你的母親對著你傷心流淚，讓你離開我，你會選擇我嗎？”

　　卓潤微微張開嘴，喉結上下滾動，有什麼東西卡在嗓子裡，刺得喉嚨乾澀疼痛。

　　他終於知道這些日子蒼祁為什麼不對勁了，原來一直在糾結這件事，直到今天才忍不住說了出來。

　　他光顧著考慮自己，卻忘了顧及蒼祁的心情。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蒼祁，怕是也會難受。不能被家人知道，不知什麼時候對方會突然提出分開，簡直像是在煎熬中等待著判刑一樣。

　　他跟秋芃也沒什麼區別，一邊享受著擁有蒼祁的生活，一邊拒絕承認這個人的存在。在蒼祁的內心深處，渴望得到承認的不是什麼實力，而是他這個人本身。

　　卓潤做了個深呼吸，摘掉圍裙丟在一旁：“走，跟我回家。”

　　蒼祁怔了怔：“什麼？”

　　卓潤認真而堅定地說：“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我不僅是你的愛人，也是你的親人，從今以後我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我哥……你愛要不要，我的一切都給你。”

　　他拉住蒼祁的手說：“就算他們不同意也沒關係，我磨死他們。”

　　蒼祁靜靜地聽著，起初是驚訝，隨後是感動，聽到最後一句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把抱住卓潤，有一種擁有了懷裡這個人就等於擁有了一切的感覺，其他的再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