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空氣驟然安靜，直到電視裡傳來熱烈的掌聲，好像在為卓潤突如其來的表白歡呼。

　　卓潤扣了扣褲子邊兒，心顫腿發軟。這叫什麼事兒啊，卓小潤你嘴上怎麼沒個把門兒的，就這麼禿嚕出來了？蒼祁會怎麼想，覺得不可思議？不能接受？會不會把門鑰匙要回去？現在就趕他走？

　　蒼祁盯著卓潤看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你剛剛說什麼？”

　　卓潤心裡咯噔一下，看來蒼祁果然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在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該重複一遍，還是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直截了當地承認，可能當場被拒絕，以後都沒法正常相處；搪塞過去的話……要用什麼理由搪塞啊！！！他對這種事經驗為0，人生首次向人表白竟然沒有任何準備就隨便說出來了，別說對方，就是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卓潤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剛要開口，蒼祁說：“你剛才說我任性煩人、喜怒無常？”

　　卓潤：“……”對蒼祁來說，這才是重點嗎？！！！

　　“我一著急就愛亂說，你別生氣。”卓潤抓了抓頭髮，“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跟程洛畢竟認識很多年了，他不是那種人，所以我也相信他。我的意思是，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蒼祁臉上沒什麼表情，就跟他在錄音室的話筒前配音狀態一樣。他靜靜地看著卓潤，聽卓潤解釋，而卓潤一點都猜不透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

　　卓潤覺得蒼祁這副面癱臉，還不如嫌棄臉呢。他無比忐忑不安，甚至不敢直視蒼祁，微微低著頭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雖然喜歡一個人沒有任何錯。

　　沉默令人焦慮不安，卓潤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蒼祁，發現他稍稍有了些表情——平靜中略帶著幾分嫌棄。

　　“別以為現在程洛配了兩個主角，跟他賣腐就能蹭上一滴滴人氣，”蒼祁不屑地說，“自己沒有實力和作品，終歸是走不遠的。”

　　卓潤連忙擺手：“我沒跟他賣腐，沒那個意思。”

　　蒼祁提高了聲調：“那就是真情流露了！”

　　卓潤哭笑不得：“不是不是，那都是做遊戲嘛。”

　　蒼祁氣哼哼地往臥室走去，進屋關門之前還回過頭警告他：“別隨便背別人，你又不是駱駝！”

　　小七房間的門砰地一聲關上，卓潤翻了個白眼，終於敢喘氣了。他真不明白蒼祁究竟氣的是什麼，他只是背了程洛那麼一下下，可能還不到十秒鐘，這種行為很可恥嗎？明明很多活動裡聲優互動的尺度比這大多了！

　　好在蒼祁沒有關注他那句話真正的重點，不然這會兒可就尷尬了。卓潤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

　　蒼祁連想都沒往那方面想，對他來說，他們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卓潤洗漱過後回到臥室，破天荒地失眠，導致第二天起晚了。年底的試音會很多，因為鷺裘的關係，姜珊幫卓潤爭取到了不少機會，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卓潤除了為幾個炮灰路人配音，基本都奔波於各試音會之間。

　　他習慣性地去廚房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平日擺著咖啡三明治或者油條豆腐腦的料理臺上，今天什麼都沒有。

　　連字條也沒有。

　　蒼祁還在生氣嗎？這莫名其妙的狗脾氣……卓潤時間急迫，只來得及失望五秒鐘，就趕緊刷牙洗臉跟小七再見沖出家門。

　　直到下午的時候，卓潤收到了蒼祁的微信——

　　早上起來晚了，沒來得及準備早餐。明天我休息，你有時間嗎，陪我去買傢俱吧。

　　卓潤對著空氣笑了一聲，回復“上午有場試音會，中午就沒事了，陪你買買買。”

　　看來是他多慮了，男神貌似已經沒事了。不過也說明此人情緒之多變，心緒之複雜，絕非卓小潤這種傻瓜能搞得懂的。

　　蒼祁趁著這天有空，終於拆箱收拾東西，中午卓潤會來幫他一起。蒼祁的書很多，耳機很多，還有不少手辦，都是Q裡Q氣的。

　　卓潤揶揄地說：“想不到你喜歡這種萌萌噠的造型。”

　　蒼祁：“都是製作方、活動舉辦方、作家之類送的。”

　　卓潤撇撇嘴，繼續翻箱，其中一個箱子裡是為數不多的照片，卓潤在裡面看到一張少年時期的蒼祁的照片。那時蒼祁可能十五六歲，嫩得像個果凍。戴著眼鏡一臉嚴肅正經的樣子像個風紀委員長。

　　“七老師，為什麼那時候你戴著眼鏡！”卓潤抓著相框亂晃，“你不是沒度數嗎？”

　　蒼祁瞄了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我那時候總是收到情書和挑戰書，所以特意戴了一副土氣的眼鏡，想降低一些存在感。”

　　卓潤：“……”他無話可說，因為男神真的很帥，絕對是校草級別的。

　　卓潤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手辦放在玻璃櫃裡，東西都收拾差不多了，兩人給小七喂好飯後，出發去一站式購物商場買東西。

　　這家商場平時就人多，休息日更是人頭攢動。卓潤隨口抱怨了幾句，蒼祁卻很愉快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擠在人群裡。

　　卓潤突然想起早些時候看到蒼祁和秋芃逛街那一次，當時蒼祁的臉上也是如此愉悅的神情。他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逛街？”

　　蒼祁：“不喜歡啊，平時我從不逛街，買東西也是事先想好要去哪裡，就直奔目的地。”

　　卓潤有點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二人辦了會員卡，上到頂層從上往下轉悠。難得有悠閒的時間，他倆一點都不著急，基本上每個區域進去慢悠悠地東看西看。

　　路過一個很溫馨的樣板間時，卓潤走進去指著裡面的上下鋪說：“我小時候就特別想有一個這樣的床。”

　　蒼祁：“你們家兩個男孩，用這種床挺合適的，還不佔用空間。”

　　“不是跟我哥一起用，”卓潤踩了踩梯子，“就我自己住，下鋪睡膩了就爬上去，上鋪睡煩了再爬下來。”

　　蒼祁可以想見多動症兒童對於爬上爬下的期待。他不記得自己年少時有沒有過類似的憧憬，大部分時間他都忙著學習和工作，沒什麼童心童趣。

　　幾乎每一個樣板房的床上都睡著人，看他們脫了鞋子、嚴嚴實實蓋著被子的樣子，仿佛真在自己家裡一樣。卓潤覺得有些樣板房佈置得很好，回去也得好好把蒼祁那間臥室設計一下。

　　他倆看中了一個能擺在陽臺上的躺椅、白色長毛羊絨毯、花紋和顏色相當可愛的床上用品，又買了一堆造型誇張的玻璃器皿。

　　“對了，旅行時咱們倆做的那個玻璃碗呢？”卓潤突然想起來了。

　　“那是個碗嗎，”蒼祁好笑地說，“被我收在櫃子裡了。”

　　卓潤很喜歡那個碗不碗、壺不壺的東西，畢竟是他跟蒼祁合作的“結晶”：“怎麼被你獨吞了！”

　　“那不然呢，”蒼祁說，“摔成兩半，你一份我一份嗎？”

　　卓潤：“……”你帥你都對。

　　提起那次旅行，卓潤就想到了煙花下的許願。他順嘴問了一句：“你說你微信的名字是佛教用語，新年願望也提到了寺廟啊、和尚啊、六根清淨，可你又說過你不信佛。你到底哪句話是認真的啊？”

　　蒼祁從裝滿毛絨玩具的籃子裡拿出一個“胡蘿蔔”捏了捏：“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附近有個寺院。我沒事兒的時候就跑去聽敲鐘，有時候也能聽到他們做早晚課。當時覺得做個和尚也挺不錯的，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無所求，只要相信佛祖就行了，他永遠不會背叛我。”

　　卓潤詫異地看著蒼祁，都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小的時候考慮的就是怎麼能讓他哥帶他玩，或者一邊寫作業一邊看電視之後，如何快速讓電視機降溫以防被階級敵人張女士摸到蛛絲馬跡。

　　“你，你可千萬別出家，”卓潤有點害怕，“那麼好聽的聲音，不能只是用來念經文啊。”

　　那麼好聽的聲音，只給佛祖聽，卓潤怕是要嫉妒死。

　　“我當時只是覺得念經的聲音能讓人平靜下來。”蒼祁挑了一個毛絨絨的北極熊丟到推車裡。

　　卓潤忍不住吐槽：“你這算是有童心還是少女心。”

　　蒼祁說：“給你買的。”

　　卓潤：“我不玩這東西。”

　　“我前天晚上去洗手間，聽到你傻笑來著，”蒼祁漫不經心地說，“大半夜聽到笑聲挺嚇人的，我就推門看了你一眼，你騎著被子滾來滾去，我叫了你幾聲才確定你的確是睡著的。”

　　卓潤：“……看來我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法逃離多動症。”

　　“所以這個熊是給你騎的。”蒼祁挑眉笑了笑，“最近有參加試音會嗎？”

　　“有啊，”卓潤說了幾個動畫的名字，“可能要年後才能出結果。對了，你過年回家嗎？”

　　蒼祁面無表情走到前面交款：“哪也不去，跟小七一起。”

　　卓潤咧了咧嘴，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以蒼祁對親情的執著，能夠從秋芃身邊搬走，必然是達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估計短時間內他們母子倆是不會見面了。

　　卓潤捏了捏手裡軟綿綿的北極熊，看著蒼祁的背影想，過年還要孤零零一個人，男神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他湊過去拽了拽蒼祁的衣角說：“你去我家過年吧。”

　　蒼祁頭也不回：“那怎麼行。過年就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哪有帶著外人一起的。”

　　“什麼外人內人的，過年當然是人越多越好，來吧，嗯？”卓潤從他身邊擠過去，特意繞到他面前真誠地邀請，“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吧……”

　　“誰來把這個念經的傢伙拖走，我給錢。”蒼祁把卓潤的臉輕輕推開。

　　卓潤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打電話給他媽：“過年我帶個朋友回去。”

　　蒼祁一驚，想搶電話。卓潤趕緊躲開：“不是女朋友。你見過的，就上次送我回家那個……嗯嗯，是唄……別別別，顧阿姨的女兒你操什麼心……我錯了，不過你千萬別把她叫來，太尷尬了……行行行我知道了，老媽拜拜。”

　　“已經說完了。”卓潤掛了電話，神氣活現，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媽竟然想給你介紹女朋友，學什麼不好學人家當媒人。”

　　蒼祁推著購物車往地下車庫走：“你自己單方面決定的，我又沒同意。”

　　“( ⊙ o ⊙ )啊？”卓潤在他身後蹦躂，“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都跟我媽說好了，她可高興了！”

　　蒼祁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卓潤就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躁動起來，怎麼都踏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