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山
襲擊者來到船上時正好聽見那條白龍怒氣衝衝地在朝著黑髮的異種大叫「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沒有太過為意,雖然白龍也在某人給他的清除名單上,可是今天他趕來的目標並不是他。
他無聲無息地爬到三樓,那裏有另一個異種,為了不在海上打起來,大多數時間都很安份地待在三樓上,繞著另一個人轉,好像除了這個沒有其他事可做一樣。
確定了那個異種在裏面後,襲擊者花了一些時間去確定另一個生命跡象的位置…它比異種的生命能量要弱得多,在異種的光芒下幾乎察覺不到。
但襲擊者還是搞清楚了室內情況…他隨手劃開一點船身外殼,從外套內側掏出一個只有硬幣大小的鈕扣黏在裏面的電路上——這是一個人類常用的信號隔絕裝置,通常用來防止防衛AI報警,說實話在這艘有兩個異種、完全不需要警力支援的船上它起不到太大實際作用,但它起碼能防止AI驚動目標。
也算聊勝於無吧。
襲擊者無聲地歎息,懨懨地探測著室內的動靜。
三樓的兩個人要比主臥裏的那一對安靜的多,那個人類在書桌前捧著辦工終端似乎在看什麼資料,時不時用錄音記錄某些段落和修改詞句,看上去是在寫些很嚴謹的東西。另一個年紀和身形都明顯小一些的少年也沒發現襲擊者的存在,他懶洋洋地趴在書桌附近的沙發上戴著耳機看投影錄影,襲擊者注意了一下影像內容,那竟然是一個以戀愛遊戲為主題的綜藝節目,不由得讓襲擊者對這位新生異種的興趣愛好抱有極大的懷疑。
……是因為太年輕了呢,還是某種基因變異?
襲擊者心裏想著,熟悉地將手按在地面上。
——在他的手下,一層肉眼難以看見的冰花沿著地毯向書桌前的人類漫延過去,它潛伏在地毯下,假如有人仔細觀察,大約能從突然變得僵硬、直立的很不自然的地毯絨毛上看出一點端兆。這條冰花遊走的路線活像一條古老時代的火藥線,它比蛇類遊走還要快幾分,迅速地爬上了椅背,悄悄地伏在隔了一層椅背的地方凝聚力量,只要一擊,就能長出冰刺貫穿目標的心臟……
他曾經這樣成功過很多次,襲擊的物件也不一定是人類,稱得上經驗豐富。
縱使手法老練,但和大部份的暗殺者一樣,一開始他也不是做這種事的…或許在初期他還曾經對獵物同病相憐過,但是很快的,他便放棄了這些軟弱的情緒。
身上每一分力量都在提醒他經歷過什麼難堪的事情,隨著時間過去,他早已不在乎那些,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又怎麼會憐憫別人呢?
冰花凝聚著,它們令椅背上出現了一圈藍白色的紋路,埃菲忽然覺的有點涼意,在中央AI的自動調溫下這點涼意來的有些突兀,讓他不由得回過頭問:“阿奇,你覺不覺的……”
冰刃刺出!
襲擊者平淡地窺視著這一幕,但是很快地,不需過多判斷他就知道這次暗殺失敗了。
——就在同一時間,沙發上的少年消失了,他架著埃菲,恰恰好地將他架離了那根冰錐,甚至埃菲的後背還能感覺到冰錐的尖銳…
可是襲擊者凝聚的力量已經耗盡,冰錐再也無法前進一微米。無法一擊殺死目標,在擁有兩名異種、一個龍族的這艘船上,如果襲擊者不準備和他們全面開戰,那麼這次的行動便可以說已經失敗了。
失敗,就無需戀戰。
“…………”
確認失敗後他沒有多想,更沒有懊悔或者不甘,比機械還冷靜的頭腦當即指揮著軀體從三樓外牆往海中一躍而下。
“想走?”少年戲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襲擊者感到一隻手正要搭上他的肩膀,他立即反手一抓,借著這點力量腰部用力一扭,人在半空中轉了半圈,剛好與阿奇打了個照臉。
阿奇挑起眉:“女人?”
——黯淡陰沉的月光下,襲擊者留著長髮,還長了一張很秀氣的臉,眉眼柔和,圓而上勾的眼睛配上長長的睫毛有幾分洋娃娃的感覺,「她」不光臉長的小巧,連骨架都纖細得像把弓。
但對阿奇來說,更重要的是「她」身後拖著一條龍尾,眼瞳是爬行類動物特有的豎瞳,可惜黑夜中看不清顏色,只能隱約知道不是淺色。
——如果他也曾經見過被囚困在下水道某一段的藍龍的話,他便會知道,這就是特蕾莎。
是他,不是「她」。
然而這個原應被鎖在鐵床上任人侵犯的藍龍似乎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好欺負。
特蕾莎朝阿奇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在黑夜中很空洞也很蒼涼,偏偏透著一股花朵開至荼蘼、果實熟爛透出酒香的妖豔,可比他在床上時生動多了。他伸手握住阿奇的手,冰花從他的指尖生長,阿奇感到一陣刺痛,他皺眉用力縮回手,然後才感覺到那凍到麻木的徹骨冰冷。
藍龍笑著,順著原來的下落弧線頭朝下摔進海裏,濺起一點點水花,不見了。
“阿奇!”埃菲叫住還想追進海裏的阿奇。作為一個普通人他今天受到的驚嚇可是足夠多的,先是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到了北華準備參加一場橫跨北大西洋之旅,然後船開到一半被頭巨形綠龍頂上了天,再接著又差點被人用冰刀子捅進心臟…
此刻他驚魂未定,心臟還在心腔中激烈跳動著,可是他更急切的關心是…“阿奇,把手伸出來我看一看。”
“…這沒什麼。”少年扭捏地將手背在身後,埃菲扳著臉將他一把拽回室內,幾乎是揪著他耳朵道:“手!”
“………諾。”
少年像被家長抓到現場的孩子般,不情不願地伸出自己的手。
埃菲仔細察看阿奇伸出的手,剛摸上去就察覺到不對勁——他注意到阿奇反射性一顫,那是感覺到疼痛的跡象,再一看,他的手指到掌心上沿的皮膚全部紅的刺眼,還沒摸到已經能感受到一陣寒意。
——沒想到僅僅是一個接觸,阿奇就被凍傷了半隻手。
阿奇也沒想到,他皺著眉,室溫對他凍傷的手來說就如同火爐,埃菲的體溫更是讓他難受,可他還要嘴硬,死撐著反駁:“都說沒什麼了,只不過是紅了一點而已………哎哎哎你輕點。”
埃菲捏了他鼻樑一記,咬牙道:“少廢話…坎普斯!請求處理凍傷!”
這時候兩人才發現中央AI並沒有像平日一樣隨叫隨到,又繞了一圈,才找到了襲擊者貼在他們船身上的小零件。
一陣兵忙馬亂後,阿奇捧著那只被AI按照醫護程式裹進恢復凝膠裏的手,還想忽悠埃菲:“埃菲~親愛的~埃菲哥哥原諒我嘛…我也不知道變成異種還會痛啊,反應過來時你已經叫住我啦……”
“你在想什麼?異種也是有痛覺的好嗎?就這樣你還想跳海追人,這只手不想要了嗎?再說了,如果敵人的能力是冰凍,你跳進海裏都不知道是誰勝誰負!”
他和阿奇十幾年的交情,教訓起來簡直是家常便飯,再順口不過。阿奇被說的住了嘴,眼睛一轉,軟軟地蹭到埃菲身邊,看他研究那個小鈕扣,一邊撒嬌:“沒關係啦,伊薩不是說了嗎?就算掰斷了脊椎只要找個醫生做手術就可以…”
“行了吧!你也是沛城私立的精英生,他說的話有多少水份你自己知道!再說了,我們現在在海中央,哪里給你找個醫生來?”埃菲說完,將檢測儀推到一邊,原本華麗的男中音尤帶火氣,變的有些生硬:“這個裏面裝了電子病毒,只要連上一根線路就能攔阻AI信號傳遞…你剛才說他像是龍族?可是這東西更像是人類做的。”
“你的意思是龍族和人類合作?那他們找你麻煩幹什麼?”還冒著這麼大風險,埃菲又不是什麼知名人士。
而且……兩個異種,卻派了一名龍族前來,那個龍族看見他的模樣也不意外,擺明是早就知道船上情況。
那麼他只能說…背後的人不是極度自信就是他們有更大的陰謀。
“只是懷疑。”埃菲沉思片刻,推開阿奇正準備親到他臉上的嘴,沉聲道:“我覺得應該問一下海基羅,他或許會比較熟悉龍族的東西……”
話音未完,又是一陣暈眩……
這種地動天搖的感覺今天可是已經經歷了第二次了。
埃菲和阿奇探出窗外一看……很好,船明顯又高出水面了。
“又是那條綠龍?”
“不…”阿奇指了指海裏:“是冰山,我想我們現在有很好的理由去麻煩下頭那兩傢伙了。”
——坎普斯雪地號,一日內第二次擱淺。
——第一次在綠龍的頭頂,第二次在藍龍造出的小型冰山上…
假如坎普斯號的AI有靈,恐怕也會感到榮幸吧。
…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