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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到好尪》第5章
第三章 (二)

 我很喜歡城市裡那分淡淡疏離的感覺。

  在書店裡站了一會兒,讀了兩本書。「速讀」的功夫是高中時代培養出來的,那青澀的年代,週末午後的時光,我從街道的第一家書店逛到最末一家,找個人稀的空間,挑一本愛看的書,就此消磨一個下午。

  當別人忙著上補習班時,我卻窩在燈光美好的書店中,忘記時間的流逝,然後再大玩與公車賽跑的遊戲。

  不過,像我這種客人,一般書店多不怎歡迎。可是,我就是愛嘛!

  到如今,我依舊習慣不改。

  離開書店時,已經下午六點了。中午沒吃飯,胃有點不舒服,幾滴雨點灑在我身上,我呆愣的望向烏雲密佈的天空,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啊!我沒帶傘!

  才剛領悟,老天爺便不作美的降下傾盆大雨來,雨滴由涓滴一般到如花生米般大小,接著整盆水都傾倒了下來。我忙跑向離我最近的騎樓避雨,剛安全抵達。便瞧見街上的行人如鼠一般的到處逃竄——這場雨,真是老天爺的一場惡作劇。

  正逢下班時間,人潮車流洶湧,我身邊剩餘得空間逐漸被躲雨的人群給佔據。

  表面的秩序因為一場疾雨的緣故,全都脫序了。

  我位處的騎樓剛巧加裝了一具公用電話——投幣式的。髒污的話筒,看得出平時被使用的頻率少得可憐,但因這一場雨而變得炙手可熱了起來。

  這個騎樓,前無可依,後無可恃,與其他店家有數尺之隔,雨幕將它徹底的與外界隔絕,那一具青藍色的方形機器成為與外界溝通的橋樑;雨絲一行行,像鐵幕的欄杆。

  「喂,是我,我現在在天橋路……我不管,你快來接我。」

  是情人吧!那語氣聽來撒嬌黏膩——不能怪我偷聽,實在是講電話的那女孩嗓門大了些,不知怎的,她的話裡有那麼一絲炫耀的意味。

  我的直覺向來是很敏銳的。

  五分鐘後,我總算明白。

  一輛拉風的蓮花跑車停在騎樓前,駕駛座的車窗搖了下來,裡頭的男人帶了墨鏡。女孩雀躍地奔入雨中,坐進前座,不一會兒,蓮花跑車子彈也似的駛向遠方。

  話筒一再的被拿起,又被放下。

  直至沉寂許久——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錢銅板,猶豫了一下,投進電話裡,伸出手指要按號鍵,手懸在半空中好一會兒,又無聲無息的放下。

  掛回話筒,將硬幣握在手中,突然胃部一陣痙,我皺緊了眉,蹲下身子。

  這雨不下一個晚上是停不了的了。

  我抱著肚子,將臉埋進臂彎裡,感覺身旁的人雜雜沓沓。

  「小姐,能不能借個硬幣?」一個男音在我耳畔響起。

  要打電話的吧!我伸出手,硬幣在掌中,感覺另一隻手輕輕拾起那個銅板,指尖的餘溫殘存在我掌心。

  「謝謝。」

  「不客氣。」我有氣無力的說。

  那人的位置離我很近,我聽得見他拿起話筒的聲音。

  「喂,請找杜秋涼小姐……不在是嗎?是這樣的,我想親自來向她道歉……」

  同名同姓吧!真巧,世上有人和我叫一樣的名字。可是——這個人的聲音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好奇心的驅使,我抬起頭,想看看那男人的模樣。

  「杜小姐,你的電話。」他將話筒遞到我的眼前。

  我一時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你?」他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是我一輩子的惡夢。

  「是我。」他將話筒掛好,把硬幣塞回我的手中,連帶著將我拉起來。

  「真巧。」除了這句話,我不曉得我還能說什麼。但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就跟這場疾雨一樣,淋得人措手不及,全是老天爺的惡作劇。

  「是啊,真的好巧。」

  我別過臉,不再搭理他,期盼這場雨快停。

  「你一個禮拜沒去上課了?」他突然說。

  我猛地回頭,心里納悶得緊,他怎麼知道?

  像是窺透了我的疑問,他做了解釋:「你同學說的。」

  可能是因為在身份上,他是個教授,而我是學生的關係,我有一種做賊心虛的困窘,使得我急切辯駁道:「那是因為我感冒了。」

  「現在好些了嗎?」沒想到他居然這樣的問。

  廢話!沒好點兒,我會出來閒逛。我在心底偷偷罵他問了一個笨問題。

  「快七點了,請你吃個飯好嗎?」

  「你要請我吃飯?為什麼?」

  「向你道歉啊!願意接受這個邀請嗎?」

  我睜大眼盯著他瞧,一陣不識時務的咕噥聲自我空空如也的胃裡響起,像一記悶雷,與滂沱大雨中隆隆的雷鳴聲相呼應。

  他輕笑出聲,我則面紅耳赤的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走吧,別虐待自己的胃了。」他不由分說的捉起我的手。

  我們快速的衝過直瀉而下的雨簾。

  也許孔老夫子說的沒錯,「食色性也。」人果然隸屬於油鹽聲色之中,是情與欲雜揉而成的生物。

  你,我,都不例外。

  ***

  我一定很容易被收買。

  不過一頓飯,便讓我對他盡釋前嫌。

  他老馬識途一般,帶我到一家餐廳用飯。這家餐廳以海鮮大餐聞名,不巧的是,杜小姐秋涼我專對海產類食物過敏。

  看到侍者遞來的菜單,我都傻眼了。

  「A餐,謝謝。」他對服務生說。望向我,笑道:「想吃什麼儘量點,沒關係。」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接到他鼓勵式的笑容,再望回手中的菜單,不禁在心底偷偷的苦笑。怎麼半字不離「海」「鮮」呀!

  怕那服務生等久了,頻頻賞我衛生眼。我只好隨意點了份蝦仁炒飯。

  「怎麼只點炒飯,說好了這頓我請客的。」他接過菜單,一一介紹每樣食物的特色,優缺點。「別跟我客氣,這家餐廳的海鮮套餐可是很有名的。」

  瞧他說的那樣起勁,我實在不忍潑他冷水。這雨天,天氣怪冷的。「先生,你瞧我是那種會跟你客氣的人嗎?」我半打趣的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口才。

  他聞言霎時住了口,一臉茫然可見。

  「我對海鮮類食物過敏。」唉!只好坦誠嘍。我沒遺漏地捕捉住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歉疚。

  「對不起,我不曉得。」他赧然一笑。都三十好幾的男人了,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我們換別家……」

  他起身欲走,我按住他擱在桌上的手背。

  「不,不用了,總不好叫來一桌子的食物卻沒人吃吧?」

  恰巧一名服務生送來了我們的餐點,我收回手,望著滿桌食物,不禁失笑。

  我瞪著盤內鮮美多汁的蝦仁。「我想,吃個炒飯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飯送進嘴裡。

  他看了我的模樣,憐愛的摸了摸我的頭,說:「沒人要你逞強。」

  憐愛?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

  我的髮梢還殘留著他指尖的餘熱,那撫觸隱隱約約透露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心情。

  「給你好不好?」我瞪著盤中的蝦仁道:「我的蝦子給你好不好?」

  以前在家裡的時候,老爸是我的救星,每當飯桌上出現令我厭惡的食物,而老媽又在一旁監視時,老爸都會趁老媽不注意時,偷偷的把我碗中的青椒,蘿蔔吃掉,養成我今日挑嘴的惡習。

  他橫來一隻手臂,手中的叉子利落的叉走我盤內的蝦仁。

  我不禁感激的看著他。「謝啦!以後我吃蚵仔麵線或蚵仔煎一定不會忘記找你去。」我笑得很甜,我知道。可以感覺到我的唇線咧了好大一條縫。

  其實,我不愛吃海鮮類食物不光是為了怕過敏,更是因為我就是討厭那些軟體類的生物。

  他突然愣在那邊。

  「你們真得很像。」他喃喃著,語調低沉。

  「什麼?」我不明所以。

  他看我的眼神失了焦距,彷彿隔著我在追憶些什麼。

  「你們真的很像,連挑嘴的習慣都一樣。」他似乎透過我,重疊著另一人的影像。

  「誰?」我不禁有點好奇,小心翼翼的問。

  「我的未婚妻。」他說。我看向他的手指,沒有意外的看見那枚戒指,閃著熠熠金光,在餐廳昏黃的燈光中,更是輝煌。

  鏗然一聲,打破了交流在彼此之間的詭秘氣氛。我微震了一下,趕緊彎下腰拾起我掉落的湯匙,叉子。「對不起。」我有點慌。

  招來侍者更換了我的餐具,我們便不再交談,低頭各自解決自己的食物。不知怎的,原本飢腸轆轆的我面對盤中的食物竟然提不起胃口。

  翻弄著金黃色的米飯,胃腸突然痛絞了起來,我咬著牙,淚水卻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你怎麼了?」他來到我身邊,擔心的問著。

  我搖頭不說話,感覺胃好痛好痛,似要撕裂了我。

  「怎麼了?」他摟住我,緊張的一再詢問。

  我想跟他說,這是老毛病,不用擔心,死不了的,可我就是開不了口。我好恨,為什麼每次遇到他都是我最狼狽的時候,為什麼我就不能一次健健全全,堅強無事的站在他面前,我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啊!

  我聽見他叫來了服務生買單,接著我被騰空抱起,他似乎要送我去醫院。我喊住他。「不要——我不要去醫院,只是胃痛,一點小毛病。」

  他將脫下來的西裝外套蓋住我。「不行,痛的臉色也發白了,還說是小毛病!我的車就停在附近——」

  「不要!」我扯住他的襯衫。「拜託,我討厭醫院。」

  「不行。」他一口就回絕。「我也討厭。」

  想也是,那種迎生送死的地方,誰會喜歡去!

  這不公平,連他也討厭的地方,為何還要帶我去?

  ***

  送我到醫院後,他幫我掛了急診。

  我這輩子還沒這麼丟臉過。

  他抱著我急急忙忙的衝進醫院裡,掛號的護士看了還以為我要看婦產科,搞了半天才發現我哪裡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只是胃潰瘍而已。

  這等烏龍事沒一會兒便傳遍了整間醫院,成為大夫與病患間閒聊的最新八卦新聞。

  害我差點沒從胃潰瘍便成胃出血。

  在病床上躺了兩個小時,吊了一袋點滴,我睡醒後,沒見到他人影,倒是和隔壁的陳太太聊了起來。我們談到她家的小狗小莉最近生了四隻小狗,她說要送一隻讓我養,我還沒決定要不要接受。

  因為我怕麻煩,而且以前也沒有飼養貓狗的經驗,雖說現在一個人住,有隻狗做伴可能比較比較不會寂寞,但是,養狗很麻煩吧,何況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杜小姐,那位是你老公嗎?」

  「哪個啊?」我疑惑的看了陳太太一眼。

  「就是送你來的那個啊。」

  女人常常是秘密的洩露者。我注意到陳太太縫也縫不攏的嘴。

  是我太老氣溜秋還是他駐顏有術。怎麼我們年齡差那麼多,還會有人認為我們是夫妻?我連忙否認。「當然不是。」

  「那是男朋友嘍?」陳太太又問。

  我又搖遙頭否認。

  「那他到底是誰呀?」陳太太光火了。

  奇怪!幹她底事?

  「伊是阮爸啦!」我不耐煩地說。這問題,我也想知道啊。

  「黑白講,哪有人年紀輕輕,女兒就那麼大的。」陳太太顯然十分不滿我敷衍的措辭。

  這女人還真不好打發。

  我正困頓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恰巧他走了進來,我如獲救星似的劈頭就問他:「喂,你今年多大年紀。」我沒有壓低音量就是故意要讓陳太太聽個清楚。一個人能混到教授地位的,沒有四十也三十好幾了吧。這麼大歲數的男人有個像我這麼大的女兒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反正我就硬要拗下去。

  「三十歲。什麼事?」他疑惑的愣了會兒才說。

  這個回答在我意料之外。騙人,一定是騙人的。

  「真的假的?你不是教授嗎?」這回我則儘量壓低音量,就是陳太太豎起耳朵也聽不清楚。

  他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這很重要嗎?」見我點點頭,才娓娓道出:「因為我的學位是在國外拿的呀,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隔壁病床的陳太太說要把女兒嫁給你。」原來是喝樣墨水的,難怪。「可是你別高興的太早,我已經跟她說你有未婚妻了。」

  我沒料到我這個玩笑非但一點都不好笑,而且堪稱無聊。

  「她死了。」他像在陳述一件往事一般,語調平淡,原本掛在嘴邊的笑意卻在不知丟到哪邊去了。

  我垂下眼簾,為我的失言道歉:「對不起,我不知……」

  「沒關係。」他打斷我的話後,從一個袋子裡拿出一碗東西。「這本來就不干你的事。」

  是一碗粥。

  「醫生說你腸胃不好,三餐一定要定時定量,晚餐我看你沒吃進什麼,吃點粥吧,以後不許再吃那些泡麵了。」

  我接過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粥,嘴巴不受控制的問:「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說:「吃吧,別想太多。」

  ***

  只是一點小病,我堅持不住院,他拿我沒轍,只好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都把視線擺在車窗外,看著五彩閃爍的霓虹燈。

  他不知何時扭開了收音機,女歌手暗啞的嗓音如泣如訴的流瀉著。

  空氣陷入了膠著。

  我在轉彎處適時的指引方向,車子平順的行駛在柏油路面。

  「就在那兒停車。」我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巷口。

  「你沒住校?」他問。

  我搖了搖頭。

  他在我示意的地方停下車。「你住這裡?」他糾緊的劍眉顯露了他的疑惑。

  我望著車窗外依然不停的雨。「謝謝你,送到這裡就好了。」我迅速打開了車門,奔入雨簾當中,耳朵已不聞他任何呼喊。

  冷夜的雨打濕了我的臉龐,我奔跑著回我的蝸居,換下一身濕衣裳,隨意沖了個熱水澡後,躲進棉被裡。不管窗外的雨勢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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