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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登勃洛克的一家》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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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門的門鈴響了,格侖利希太太按照她的新習慣出現在樓梯口上,從白漆欄桿後面向走廊望下去。大門剛打開,她猛地把身子向前一探,馬上又彈回來,接著一隻手拿手帕掩著嘴,另一隻手提著裙子,俯著一點身子,急忙忙地跑上去……在通向三樓的樓梯上,永格曼小姐正和她碰個滿懷,她上氣不接下氣地低聲告訴了永格曼小姐幾句話,伊達又驚又喜地回答了一句什麼波蘭話,那聲音像是:「麥包舍扣哈內!」②

  這時候老布登勃魯克參議夫人正坐在風景廳用兩支大竹針織一件披肩,也許是頭巾等類的東西。這是午前十一點鐘的事。

  忽然使女從圓柱大廳走過來,敲了敲玻璃門,腳步蹣跚地遞給老參議夫人一張名片。老參議夫人拿起名片來,擺弄了一下眼鏡(她工作的時候總戴著眼鏡),便念起來。以後她抬頭看了那使女的紅臉蛋一眼,又念了一遍,又重新望著那使女。最後她和氣地、卻堅決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親愛的?這是什麼意思,我問你?」

  名片上印著:「X·諾普公司」。但是X和諾普兩字都用藍鉛筆劃去了,只剩下「公司」一個字。

  「呀,參議夫人,」那個女孩子說,「來了一位先生,可是他不會德國語,怪裡怪氣的……」

  「請人家進來,」老參議夫人說,因為她現在明白了,求見的是這個「公司」。使女走了。一會兒玻璃門又開了,走進來一個矮壯的人,在屋內陰暗的背面站了一刻,拖長了聲音說了一句什麼,聽起來大概是:「我很榮幸……」③

  「您好!」老參議夫人說,「您走近來一點好嗎?」說著她用手輕輕地拉著沙發墊子,把身子欠起一些來,因為她還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完全站起來……

  「我很冒昧……」這位先生又用他那悅耳的唱歌似的拖長的調子回答,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向前走了兩步,又重新站住,用眼睛向四周打量,似乎在尋找什麼——也許是尋找一個坐處,也許是尋找放帽子和手杖的地方,因為他把兩件東西都帶進來了。那手杖上的彎曲的獸角,樣子像是隻巨爪,足足有一尺半長。

  來的人大概在40歲左右。四肢嫌短,肥胖,穿著件棕色粗呢的敞襟外衣,一件淡色的花背心,掩住微微凸起的肚皮,背心上一條金表鏈繫著一堆珠寶飾物——獸角、駝骨、銀子和珊瑚做的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褲子的顏色灰不灰,綠不綠,褲腿很短,料子非常僵硬,褲腳像個圓筒似的、一點皺摺也沒有地罩在又短又肥的靴腰上。他的腦袋滾圓,鼻子扁闊,頭髮凌亂,再加上他那淡黃色的上鬚像流蘇似稀稀朗朗地垂在嘴上,這就使他的頭顱頗有些像海豹。和上鬚相反,這位客人下嘴唇和下顎之間的三角鬚卻像剛鬃似的翹著。他的兩頰特別多肉,鼓蓬蓬的,擠得眼睛成了兩條淡藍色的細縫,眼角兩邊形成一些皺紋。這就使得這張腫脹的面孔看去既凶惡卻又令人感動地善良老實,沒有主意。在他的小下巴底下,脖頸陡直地插在小白領帶裡面,他的氣瘰脖是戴不得硬領的。整個來看,他面孔的下半部,脖頸,後腦袋瓜,面頰和鼻子,一切都生得軟囊囊的不成形,分不清彼此的界限……他臉上的皮膚由於這種腫脹顯得過分的繃緊,個別的地方,譬如說在耳垂和鼻子翅上,顯出一塊塊的紅斑……他用一隻又白又小的胖手拿著手杖,另一隻拿著一頂綠色的第羅爾式的帽子,上面裝飾著一根羚羊鬚。

  老參議夫人已經把眼鏡摘下來,身子卻依然靠著沙發墊,保持半站半坐的姿勢。

  「您有什麼事找我?」她客氣而明確地問道。

  這時來的客人下了決心,毅然把帽子和手杖放在風琴蓋上,騰出兩隻手來滿意地搓了搓,用自己的一對淡藍的、腫脹的小眼睛彬彬有禮地望著老參議夫人,開口說:「我請求夫人原諒我那張名片,我手下一時沒有別的。我的名字是佩爾曼內德——阿羅伊斯·佩爾曼內德,從慕尼黑來。也許夫人已經從小姐嘴裡聽說過我的名字了。」

  這幾句話他說得很大聲,語調粗重,他那本地話聽來十分坎坷不平,時時突然把前後音聯在一起,但是他那眯縫著的小眼睛卻一直閃爍著親密的光輝,似乎在說:「咱們彼此很了解啊……」

  現在老參議夫人完全站起身來,而且偏著頭、伸著手臂向來人走過去……

  「佩爾曼內德先生!是您嗎?當然,我的女兒跟我們談到過您。我知道,為了使她在慕尼黑那段日子過得愉快舒適,您出了多麼大的力……您現在可光臨我們這個城市了。」

  「可不是,您沒想到吧?」佩爾曼內德先生說。在老參議夫人用了個優美的姿勢指指了身邊一張靠背椅以後,他就趁勢坐下來,一面用雙手安逸地揉搓自己短而圓的大腿……

  「您說什麼?」老參議夫人問道。

  「可不是,您覺得很奇怪吧!」佩爾曼內德回答說,這一回停止搓膝蓋了。

  「好極了!」老參議夫人仍舊茫然不解地說,一面將兩手放在膝頭上,裝作滿足的樣子向後靠去,然而這種假扮的滿足被佩爾曼內德先生看出來了,他向前俯著身軀,用手在空中劃了個圈子——天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費盡力氣想把話說明白:「夫人沒有料到嗎?」

  「是的,是的,親愛的佩爾曼內德先生,實在是這樣!」老參議夫人回答說,很高興這回她居然聽懂了。談話又中斷了。為了不使沉默繼續下去,佩爾曼內德先生嘆了一口氣,又用他的土話說了一句:「真不賴。」

  「啊……您說什麼?」老參議夫人問道,她那明亮的眼睛向一邊側了過去……

  「真不賴!」這回佩爾曼內德先生提高了嗓門,粗聲粗氣地重複了一遍。

  「好極了。」老參議夫人附和著他說。這樣,談話又停頓了。

  「親愛的先生,請問,」過了一會見,她說,「您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有什麼貴幹?從慕尼黑到這兒路程實在不近……」

  「生意上的事,夫人,」佩爾曼內德先生說,一面又把他的短手在空中來回一擺,「跟瓦爾克米勒釀酒廠做一件小生意!」

  「噢,對啦,您是經營忽布生意的,親愛的佩爾曼內德先生!諾普公司,對不對?請您相信我的話,我的兒子常常談起您的公司,他很稱讚你們。」老參議夫人恭維他說。但是佩爾曼內德先生卻不聽她的恭維,「沒有什麼。不要提這個了。啊,喏,主要的是,我早就有這個心願,要來拜望您,並且再和格侖利希太太會一會面!為了這件事也就顧不得路程遠近了。」「謝謝您的好意,」老參議夫人親熱地說,又把手伸給他,盡量向外翻著手掌。「我就叫人去通知我女兒去!」她又說道,站起身來,向懸在玻璃門旁邊的繡花的拉鈴帶子走去。

  「呀,天老爺,我真是高興極了!」佩爾曼內德先生喊起來,連身子帶座椅一齊向門那邊轉過去。

  老參議夫人吩咐使女說:「請格侖利希太太到下邊來,親愛的。」

  然後她走回沙發這邊,佩爾曼內德先生又連同椅子一齊轉回來。

  「我真是太高興了……」他心不在焉地又重複了一句,眼睛卻在打量著地毯、書桌上擺的色佛爾瓷的墨水壺和室內的傢具。然後他又連著說了幾次他那口頭禪:「真不賴……真不賴!」他不停地搓膝蓋,連續地嘆氣。一直到格侖利希太太露面以前,時間差不多就被他這些動作占去了。

  她無疑已經打扮了一下,換上一件淺顏色的罩衫,梳了梳頭髮。她的臉龐比平時更加鮮艷、美麗。她不斷用舌尖塗潤兩邊口角……

  她剛走進門,佩爾曼內德先生馬上跳起來向她走去,熱情溢於言表。他全身的每一部分都動起來。他抓住她的兩隻手,搖撼著喊道:「啊,格侖利希太太!啊,上帝賜福給你!啊,這一向過得好嗎?在家裡做了些什麼事?噯呀,天老爺,我真高興死了!還有時間想起慕尼黑城和我們那地方的山嗎?咱們那次可玩得痛快啊,不是嗎?天老爺,咱們又在一起啦!那時誰想得到……」

  冬妮也非常快活地向他問好,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開始跟他談起慕尼黑那一段日子來……這時談話毫無阻礙地進行下去,老參議夫人在一旁聽著,不時向佩爾曼內德先生點點頭,表示她的同情和支持,或者把他的這一句那一句話譯成書面德語,每一次翻譯成功了,就很滿意地往沙發上一靠。

  佩爾曼內德先生必須再給安冬妮太太解釋一回他到這裡來的理由,然而他故意把跟釀酒廠交涉的這件「生意」說成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給人一種印象,好像他根本用不著到這地方來似的。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卻很有興趣地打聽有關老參議夫人的二女兒以及她的兩個兒子的事,對於克拉拉和克利斯蒂安離家一事連聲表示遺憾,因為他早就有這樣的心願,要認識一下家裡的每一個人……

  問到他在這兒停留的期限,他並沒有說出準確的日子,然而當參議夫人說:「我的兒子馬上就要回來吃早飯,佩爾曼內德先生,請您賞光跟我們一起吃吧?」老參議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立刻欣然接受,好像他正在等待著這個邀請似的。

  參議回來了。他發現早餐室裡沒有人,連辦公服也顧不得脫,便連忙走上來,準備先吃一點點心,他顯得很疲乏,心事重重。然而他一看到這位帶著大表鏈、穿粗呢夾克的生客和風琴上面的帶羚羊鬚帽子,便立刻精神抖擻地昂起頭來。客人的名字剛一介紹——他早已不止一次聽格侖利希太太說起過這個名字——他立刻瞥了他的妹妹一眼,接著使用非常殷勤的態度向佩爾曼內德先生打招呼……他並沒有坐下。他們立刻走到下面中層樓去,永格曼小姐已經在那邊擺好了桌子,茶壺也嘶嘶地響起來——這是一個地道茶壺,是蒂布修斯夫妻倆的禮品。

  「你們這裡豐富極了!」佩爾曼內德先生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冷盤,禁不住稱讚說……在談話中,他常常說出一句非常不合文法的話,但是他自己卻從不為之動容。

  「這可不是慕尼黑的皇家啤酒,佩爾曼內德先生,然而比起我們本地釀的酒來,總還可以入口。」參議給他倒了一杯泛著泡沫的黑啤酒,參議本人最近也很喜歡喝這種酒。

  「多謝,我鄰座的先生!」佩爾曼內德先生嘴裡咀嚼著東西說,一點也沒有注意永格曼小姐向他投來的訝異的目光。然而他對於黑啤酒表現得非常拘泥,老參議夫人不得不又叫人拿上一瓶紅酒來。這次看得出來他變得活潑起來,開始和格侖利希太太聊天。因為肚子的緣故,他坐得離桌子相當遠,叉著兩條腿,一隻短胳臂連同肥胖的小白手順著椅子背垂下來,生著海豹似的鬍鬚的圓腦袋微微向一邊歪著,臉上帶著又厭煩又愜意的神情,細眯眯的眼睛和善地一映一映地聽著冬妮的談話。

  因為他從來沒有吃鰮魚的經驗,冬妮便一邊用優美的動作替他切鰮魚,一邊暢快地跟他談論自己對於生活的這個、那個看法……

  「噢,老天,生活裡一切美好的東西這樣迅速地消逝,多麼令人傷心啊,佩爾曼內德先生!」她這句話指的是慕尼黑的那一段日子,她把刀叉放下一會兒,表情嚴肅地仰望著天花板。此外她又不時地吐出兩句巴伐利亞的方言,雖然她對這種嘗試缺乏天才,聽起來非常可笑……

  正在吃飯的時候有人敲門,辦公室的一個練習生拿進來一封電報。參議一邊讀電報,一邊用手指捋著長鬚尖。雖然旁人看得很清楚,他的腦子完全被這封急電占據住,他卻仍舊能夠從容不迫地發問:「生意怎麼樣啊,佩爾曼內德先生?」

  「好吧。」接著他立刻對練習生說,這個年輕人退了出去。

  「唉呀,我鄰座的先生!」佩爾曼內德先生回答說,把臉向參議這邊轉來,因為他的脖頸肥短僵直,因此動作也非常笨拙。他把另一隻手臂順著椅背搭下來。「有什麼話說啊,簡直糟糕透頂!慕尼黑,您知道,」——他每次說他故鄉的名字,發音都含混不清,別人只能順著他的言語去猜——「慕尼黑不是做生意的城市……那地方每人要的是安靜的生活和兩升啤酒……吃飯的時候誰也不看電報,沒有這種習慣。你們這裡又是一種風氣,天老爺!……謝謝,我再喝一杯……這酒真不賴!我的夥友諾普整天想把生意搬到紐倫堡去,因為他們那裡有一處證券交易所,商業風氣也活躍……可是我不願意離開慕尼黑……說什麼也不離開!——真是見他的鬼!……您知道,我們那兒競爭很凶,凶極了……出口生意也可憐得很……甚至有人打俄羅斯的主意,想在那邊設個分店,把生意搞起來。」

  突然間他又急速地瞟了參議一眼,說道:「話又說回來……我也沒有什麼可埋怨的,我鄰座的先生!生意還算過得去!我們合夥經營的釀酒廠很賺錢,尼德包爾就是那兒的經理,您知道。本來是個小生意,可是我們弄到了一筆貸款,拿到一筆現錢……按四分利計算的抵押貸款……把舊廠房擴充了……現在生意已經做起來,銷路不錯,每年都有紅利,很不賴了!」佩爾曼內德先生結束了他的這一段話,辭謝了紙煙和雪茄,請求主人允許他抽煙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長牛角煙嘴的煙斗來,在煙霧彌漫中跟參議談起生意經來,接著話頭一轉,又談到政治,談起巴伐利亞跟普魯士的關係,馬克西米連國王與拿破崙皇帝……在這場談話中從佩爾曼內德先生的嘴裡不斷地跳出一些別人完全聽不懂的詞句,每逢話勢一停,他便毫無緣由地用感嘆把空隙填起來,像什麼:「天老爺!」、「真沒聽說過」、「真不賴」之類的話……

  永格曼小姐常常驚奇得嘴裡含著一口食物忘了咀嚼,只顧圓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來客。每次這樣做的時候,她都要把刀和叉筆直地豎在桌上,輕輕地來回搖擺著。這所房子從來沒有聽見過這種語調,從來沒有聞見過這種刺鼻的煙草味;這種讓人覺得刺眼的不拘形跡的舉止,對於這所宅子說來也是陌生的……老參議夫人非常關心地打聽了一下人少力微的福音教會在聲勢浩大的天主教徒中所受的迫害,因為聽不懂對方的答話,只好茫然莫解地賠著笑臉。冬妮吃著飯漸漸顯得有些沉思不安的樣子。但是參議的興致卻非常高,甚至請他母親再拿出一瓶紅酒來,並且邀請佩爾曼內德先生到布來登街他的家中去作客——他的妻子會非常高興的……這位忽布商人整整坐了三個鐘頭才準備告辭。他把煙斗磕乾淨,酒杯喝乾,又嘟囔了一句什麼「真不賴」,這才站起身來。

  「打擾您了,太太……上帝賜福給您,格侖利希太太……上帝賜福給您,布登勃魯克先生……」聽了這種粗俗的告辭話,伊達·永格曼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臉色也變了……「您好,小姐……」他臨走的時候竟說了一句「您好」。

  老參議夫人和他的兒子交換了個眼色……佩爾曼內德先生表示他要回到特拉夫河岸的一個小旅館去,他一下車就在那裡落了腳……

  「我女兒的慕尼黑的朋友,夫妻倆離這裡都很遠,」老太太走到佩爾曼內德先生前邊對他說,「我們一時找不到機會回報他們的熱情招待。但是您現在既然已經光臨到我們這個地方,而且要住一段日子,如果您肯賞光住在舍下的話……我們衷心地歡迎您……」

  她把手伸了過去,看啊!佩爾曼內德先生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正像剛才他答應在這裡吃早飯一樣,這一次又立刻欣然接受了這一邀請。他吻過兩位太太的手——那接吻的姿勢頗為可笑——,從風景廳裡取來帽子和手杖,再一次表示他馬上叫人把箱子送過來,他本人在四點鐘辦完了事以後便回到這裡來。然後參議把他送下樓去。走到門口他又回了一次頭,充滿感情地搖著頭說:「我說這句話,請不要見怪,我鄰座的先生!令妹真是一個惹人愛的妞兒!上帝賜福給您!」直到他走到很遠的地方,仍然看到他在搖頭。

  參議覺得無論如何必須再到樓上去看看母親和妹妹。伊達·永格曼已經抱著被單跑來跑去,忙著布置走廊上的一間屋子了。

  老參議夫人仍然坐在早餐桌旁,一雙清亮的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一個斑點,白嫩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布。冬妮坐在窗戶旁邊,交疊著手臂,眼睛既不向右看,又不向左看,而是神色端莊,甚至可以說是嚴肅地向前凝望著。沉默籠罩著屋子。

  「怎麼樣?」托馬斯問道,他在門邊站住,從一個畫著馬車的煙盒中取出一支紙煙來……他的肩膀笑得上下抖動。

  「這個人倒還討人喜歡。」老參議夫人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我也是這樣的意見!」接著參議迅速轉到冬妮面前,作了個滑稽但極有禮貌的姿勢,好像他也在恭恭敬敬地徵詢她的意見。然而冬妮卻默不作聲,她只是神色凜然地向前凝視著。

  「可是我覺得他嘴裡應該去掉那些咒罵的話,湯姆,」老參議夫人有一些不贊同地說,「如果我聽得不錯的話,他似乎沒有斷過‘見他的鬼’。」

  「噢,這沒有什麼,母親,他這樣說並沒有什麼惡意……」

  「也許他的舉止還有些過於不拘形式,湯姆,你說呢?」

  「是的,正是這樣。這是德國南部人的特色。」參議說,把口中的一口煙慢慢地吐在屋子裡,向母親笑了笑,又偷偷地望了一眼冬妮。老參議夫人一點也沒有覺察到。

  「你今天和蓋爾達來這裡吃飯,是不是,湯姆,答應我來吧。」

  「當然了,母親,我們很高興來。說實話,我還希望這位客人的訪問會給我很多快樂呢。你不也是這樣嗎?這次總算有一位不同於你那些神父牧師的客人了……」

  「各人有各人的興趣,湯姆。」

  「自然囉!我要走了……順便說一句,」他一手握著門柄說,「他對你的印象可真不錯,冬妮!不,我不是開玩笑!你知道,他剛才在樓下叫你什麼?惹人愛的妞兒——他就是這麼說來著……」

  格侖利希太太聽到這兒轉過身來,高聲說:「謝謝你把這句話告訴我,湯姆……他當然沒有攔阻你,不叫你把這話傳過來。雖然如此,我還是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否合適。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願意把它說出來,在生活裡重要的不是一件事是怎麼說的,怎麼表達出來的,而是這件事在心裡是怎樣想的,怎樣感覺的。如果你在譏諷佩爾曼內德先生的談吐……你覺得他可笑……」

  「你說誰?冬妮,我心中可一點也沒有這個意思!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好了!」老參議夫人說,向他的兒子投去一個嚴肅的、乞求的目光,意思是說:不要跟她過不去了!

  「喏,不要生氣,冬妮!」他說,「我沒有想惹你生氣。好了,我現在就去吩咐糧棧的一個人把箱子弄過來……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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