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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登勃洛克的一家》第10章
  10

  「約翰,我的孩子,你上哪去?」他停止了踱步,把手向他的兒子伸過來,他的手白白的,略微嫌短,但形狀纖美,是布登勃洛克一家特有的。他那矍鑠的身形在深紅色的窗簾前面模糊不清地顯現出來,搖曳的燭光使他的影子也有些動盪,只有他的塗粉的假髮和縐花的胸巾發著白色閃光。

  「還不累嗎?我在這兒走一走,聽著風聲……天氣太壞了!克羅特船長剛離開利加,正在旅途中……」

  「唉,父親,有上帝幫助,一切都會平安的!」

  「上帝的幫助我能信賴嗎?我知道,你和上帝的交情很不錯,你可以……」

  參議看到父親的情緒這樣高,心中的愁悶消減了許多。

  「我直截了當跟您說吧,」他開始說,「我來這只是為了向您道晚安,爸爸,我還要……但是您一定不要生氣,可以嗎?這封信今天下午就來了,我一直不敢拿出來惹您心煩……在這麼一個快樂的晚上……」

  「高特霍爾德先生,就是他!」老人拿起這個火漆固封的淡藍色的信封時,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約翰·布登勃魯克老先生親啟……你這位異母兄弟可真謹慎小心,約翰!他最近寄來的第二封信,我記得我並沒有回信吧?看,他第三封信又來了……」他用一隻於撕掉信封上的火漆,打開那薄薄的信紙,他的紅撲撲的面孔逐漸變得陰沉起來。他把身子斜側著,好讓燭光照在字跡上,用手背猛的拍擊了一下那信紙。連這字體也表現出一派叛逆不孝的樣子;布登勃魯克一家,別人寫的字都是筆跡秀麗,稍微向一面傾斜,獨獨這張紙上的字體卻高大挺直,筆畫粗重,很多字下面還倉促地畫著彎彎的槓子。

  參議稍微向後退了兩步,退到墻邊擺著椅子的地方,然而並沒有坐下來,因為父親一直在站著。他只是不安地抓住了一張椅子的高靠背,默默地注視著他父親。老人歪著頭,皺著眉,嘴唇一翕一張很快地動後,他在念信:

  父親!

  關於那件您已熟知的事情,我又寫了一封情詞迫切的信給您,可是您並沒有回答我;我本以為憑著您的正義感,您會體會到我收不到回信的那種憤慨的心情,然而我這樣想,顯然是想錯了。我只收到我寫給您的第一封信的回信(我並不想談那是怎樣的一封回信)。我一定要坦白地向您說,您固執的態度,只會加深我們父子之間的鴻溝,您這樣做是犯罪的,有一天在上帝的審判前,您一定無法逃脫這種責任。自從我聽從了我自己心靈的驅使,然而違背了您的意旨,和我現在的妻子結了婚並接受了一筆生意,因而傷了您那漫無止境的尊嚴以後,您就這樣殘酷無情地把我拒之千里以外;您現在對付我的這種態度,不論從天理和人情兩方面來說都說不過去。如果您以為您對我的要求只要置之不理,我就會默然引退,那您實在打錯了主意。——您在孟街購買的新居價值十萬馬克,此外我還聽說,您那位繼配夫人生的兒子兼您的公司的股東——約翰,現在作為房客也住在您家裡。在您百年以後,他就要成為公司和房產的惟一繼承人。您既然已經和我的那位住在法蘭克福的異母妹妹,以及她的丈夫談妥了條件,我也不想妄加干涉。而您對於我,您的長子,卻這樣大發雷霆(這是違背基督教精神的),不肯予以一手之援,一點也不肯把我對於這所房屋產權的補償費給我。我結婚安家的時候,您曾給過我十萬馬克,並答應以後給我同樣數目的遺產,當時我並沒有爭執,因為那時候我對您的財產情況並沒有充分的了解。現在我卻看得清楚一點了。我認為在理論根據上,我並沒有喪失繼承權,所以在這次事件上,我要求拿到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五馬克,也就是房價的三分之一。是什麼惡勢力使我一直到現在不得不受這種不合理的待遇,這一點我不想妄加臆測;但是我本著一個基督徒和一個商人的正直良心,我要對這種惡勢力提出抗議。讓我最後再向您說一次,如果您仍然猶豫不決,不肯重視我的正當合法的要求,那麼我就無法再尊重您作為我的父親,無法再尊重您作為一個基督徒、一個誠實的商人。

  高特霍爾德·布登勃魯克

  「夠了!對不起,我實在不高興再念一遍這種胡說八道了——」約翰·布登勃魯克氣惱地把信向他的兒子一丟。

  信紙飄飄地飛下去,當它落到參議膝前的時候,他一把把信抓住。他的驚惶、憂鬱的眼光一直追隨著父親的動作。老人拿起倚在窗戶前的一隻熄燭器,氣衝衝地順著餐桌向對面一個角落的枝形燭台架走去。

  「走吧,我說。不要再談這個了,到此為止!上床去吧!走吧!」燭光一個接著一個地熄滅了,熄燭器的長桿子上繫著一個小銅帽,只要用它往蠟燭上一扣,燭火立刻熄滅。等老人轉身向他兒子這邊走來的時候,燭台上只剩下兩支蠟燭還在燃燒。在黑暗中兒子的身影幾乎看不出來了。

  「喂,你站在那兒做什麼?怎麼不說話呢!你總應該說幾句話吧!」

  「我說什麼呢,父親?——我一點主意也沒有。」

  「你動不動就沒有主意了!」約翰·布登勃魯克語調有些惱怒地說,雖然他自己也知道,他這句斷語是不完全符合事實的,在決定取捨的關頭,他的兒子兼夥友常常會想出更高的主意,這一點他自己是自愧弗如的。

  「可詛咒的惡勢力……」參議接著說,「這句話太刺耳了!您難道不能了解,這句話使我多麼痛心嗎,父親?他竟責備我們做事違反基督教的精神!」

  「你竟讓他這一派胡言亂語嚇壞了嗎——啊?」約翰·布登勃魯克拖著熄燭器的長桿子怒衝衝地走過來。「違反基督徒精神!哼!真有意思,這位愛財如命的虔誠教徒!我真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是怎麼想的?滿腦子基督教的狂熱幻想……還有……理想主義!認為我們老年人都是沒有心肝的犬儒之徒……對了,你們腦中有什麼7月王朝啊,什麼講求實際的精神啊……寧願用粗暴的話把老父親侮辱一番也不想放棄幾千泰勒!……他居然還把我看做是個商人!好吧,作為一個商人,我知道什麼是沒用的開支,沒用的開支!我不會為了使我這位得意忘形的忤逆兒子恭順一點,我就俯首聽命地聽他要挾的……」

  「怎麼回答您的話呢,親愛的父親?我可不願意讓他把話說中了,當真我成了那個‘惡勢力’!作為一個當事人,這件事也與我利益攸關,正因為這樣,我不勸您堅持您的主張,可是我也是一個忠誠的基督徒,在這一點上,我也不下於高特霍爾德,可是……」

  「可是!一點不錯,約翰,你這個‘可是’說得很有道理!事實的真相是怎麼樣呢?當初他跟他的施推威英小姐搞得火熱的時候,跟我左吵一次,右吵一次,最後儘管我堅決反對,他還是和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結了婚,那時我就寫信告訴他:我最親愛的孩子,你跟你的小鋪子結婚了,一切話都不用說了。我不會完全剝奪了你的繼承權,我不想弄得滿城風雨,可是我們的情義從此算斷絕了。我現在給你十萬馬克作為結婚費,在我的遺囑裡我還要給你十萬馬克,然而你的全部都在這裡了,此外你再多一個銅子兒也拿不到了。他當時並沒有說什麼。如果我們現在業務更發達一些,這與他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你和你的妹妹得到更多一些財產,如果從你們的財產中拿出一部分來購置一所房子,這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要是您能了解我現在這種左右為難的處境就好了!為了能使家庭和睦,我一定得勸您……可是……」參議靠在椅子上輕輕地嘆了口氣。約翰·布登勃魯克拉著熄燭器的長桿子往那搖曳不定的朦朧黑影裡凝視著,竭力想看清兒子臉上的表情。一支蠟燭燒盡了,熄滅了,只剩下一支在那邊閃爍地搖曳著。彷彿是,每隔一會就有一個白色高大的人形,帶著安靜的笑容從壁毯上浮現出來,轉瞬又消失不見。

  「父親,和高特雷爾德的這種關係,實在讓人抑悒氣餒!」參議輕輕地說道。

  「胡說,約翰,不要感傷吧!什麼使人抑悒氣餒呢?」

  「父親,……我們今天這麼暢快地在這兒聚會,我們興高采烈地度過了這一天,我們都很驕傲,很幸福,意識到我們做了一些事情,有了一些成就……我們的公司,我們的家庭都有了一定的聲名地位,得到人們普遍的承認和尊重……可是,父親,和我哥哥,和您的大兒子結下的這種仇恨……在我們靠著上帝慈悲辛苦地建築起來的這座大廈上是不應該有著暗痕的……家庭必須是和睦的,必須是團結一致的,父親,不然災禍就要扣門了……」

  「你這都是胡說,約翰!胡說八道!固執的年輕人……」

  兩人都沉默了;最後一支蠟燭越燃越暗。

  「你在做什麼,約翰?」約翰·布登勃魯克問,「我完全看不見你了。」

  「我在算,」參議簡短地問答。燭光跳動了一下,瞧見他挺直了身軀,目光冷冷地、全神貫注地盯住那跳動的燭光,這種表情在今天整個晚上一次也沒有在他的眼裡出現過。——「假如您拿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五馬克給高特霍爾德,拿一萬五千給法蘭克福的人,加在一起就是四萬八千三百三十五馬克,假如您不給高特霍爾德,只給法蘭克福的人二萬五千馬克,這樣就等於替公司贏得二萬三乾三百三十五馬克的利潤。其實遠不僅只是這一點。假如您給了高特霍爾德他的一部分房屋財產的賠償費,這就等於破了例,也就是說,跟他的金錢關係還沒有了結清楚,他在您死後就有權要求跟我,跟我的妹妹一樣多的遺產,這樣就等於使公司損失幾十萬馬克。這筆損失是公司本身和作為未來惟一業主的我無力擔承的……不能這樣,爸爸!」他用力地一揮手,表示下了決心,身子挺得更直一些。「我勸您不要對他讓步!」

  「好吧,就這樣!不要多說了!就這樣吧!上床去吧!」

  最後一支蠟燭在銅帽下邊熄滅了。兩個人走過了漆黑的圓柱大廳,走到外邊上樓的地方,彼此握了握手。

  「晚安,約翰……你有勇氣嗎?這些小煩惱算不了什麼……明天吃早飯再見!」

  參議沿著樓梯走上自己的臥室,老人也摸索著欄桿回到下邊的中二樓房間裡去,於是這座宏大的重門深鎖的老房子完全隱沒在黑暗和寂靜裡了。驕傲也好,希望也好,憂慮也好,一切都休憩了,只有外面寂靜的街頭上細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秋風還在尖屋頂和房角背後尖銳地呼嘯著。

  【注釋】

  ① 參議,德文原文是Konsul,這是當時外國贈與德國一些有名望的市民的一種榮譽頭銜。這些人住在德國的較大的工商業城市中,是某一個家的經濟利益的代表人。布登勃魯克就是尼德蘭的參議。Konsul現在通譯作領事。

  ② 地名,在德國薩克遜,以產瓷器著名。

  ③ 指拿破崙。

  ④ 拉昔(Jean Rapp, 1772-1821):拿破崙手下的一個將軍。

  ⑤ 布丁上微微澆一層酒,端上來的時候,把酒點燃。

  ⑥ 烏爾網(Vulkan):羅馬神話中的火神和鑄造之神,是維納斯(Venus)的丈夫。

  ⑦ 阿娜喬敏尼(Anadyomene):維納斯的別號之一,意為「海上升起者」。

  ⑧ 彈子球的一種打法,自己彈出之球需速撞其他二球。

  ⑨ 1834年至1871年德意志各邦組織的統一關稅同盟。這是德國走向經濟和政治統一的第一步,呂北克市在1868年加入這個同盟。

  ⑩ 莫利茨·薩克斯(Hermann Maurice de Saxe, 1696-1750):法國的一個元帥。

  ⑪ 龐帕朵(Pompadour, 1921-1764):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

  ⑫ 甫瑞龍(Frelon):一個虛構的弄臣的名字。

  ⑬ 拉丁文:上帝預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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