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何原給李純熙找了一套女用的服務生衣服,關著門看他換了女裝。
青年換好了衣服,用絲巾遮了喉結,站在路何原面前不鹹不淡地笑了笑,卻帶出一絲百媚叢生的魅惑。裙子是大號的,穿在他身上剛合適,他雖然高挑有力,但細腰翹臀,還真的不會讓人懷疑身材不對。唯獨就是沒有胸,但這個問題也早就被雲磊的化妝師想到,給他準備了胸墊,雖然擠不出波濤澎湃來,但也聊勝於無。
「會不會露餡?」一開口就是男人的聲音。
「你就盡量別說話了。」路何原覺得好笑。他吃驚的是,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李純熙,所以他會主動地代入對方就是李純熙,但若是其他人,哪怕就是羅霄勉闖進來,都未必能輕易地認出眼前人是誰。
李純熙點點頭。
從腳底到大腿都一陣涼颼颼,超短裙只遮得住大半個的屁股,緊身的褲子比普通的平角褲隻長一些,只到膝蓋上方的襪子也很薄。這麼短的裙子,甚至不小心的話都會看到腿間的可疑部位,倒幸虧了酒吧色調陰暗。
李純熙不像別人那麼愛玩,但對一些新鮮的事情他並不抵觸,哪怕是扮成女人。其實這種事情挺有挑戰性的。
年輕人告訴自己,現在自己不是李純熙。他今晚的名字叫小西。
「出去吧。」李純熙平靜地說。
半個多小時過去,新來的女服務生完全沒遭到人懷疑,雲磊跟不時地把「小西」叫過去,嘴裡在吩咐事情,一眼色都是調戲。
李純熙有點無奈,另外,暖氣徜徉的空間裡有點冷,除此一切都很順利,他甚至有點不亦樂乎。
這樣的興致,這樣的刺激、歡快和淺薄的懊惱,一直持續到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獨自坐到了最深處的角落。
從那人進來的那一瞬開始他就愣愣地看著他,一刻不移,直到對方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於是那個年輕的男人轉過頭來,疑惑地皺了皺眉頭,而後朝他招了一下手。
燈光昏暗,如夢似幻。就在這迷濛的燈光裡他慢慢地朝對方走了過去,腳步有些緩,心跳幾分亂。但面上,他還是帶著微笑,勤快而溫和。
陳羽點了酒,而後看了李純熙一眼:「新來的?」
李純熙安靜地點點頭,貓唇上口紅艷麗。真像一隻貓。他並看不到。他沒意識到專業的化妝技術有多可怕,加上原本就長得好,不必刻意已給了他媚眼如絲。
他一直沒說話,陳羽多看了他幾眼,臉上有幾絲的疑惑,也許是對他的長相,也許是因為他的沉默。
但最終陳羽只是點了個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就放他離開。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逢不相識,這樣的微妙認識讓李純熙出了汗。他並不知道自己心裡懷著怎樣的期待,但至少他們不必像仇人相見,不必針鋒相對。他可以一直看著陳羽,存在在他的周圍,等到他離開。對他來說,這樣空氣一般的共存竟就讓自己覺得了微弱的卑微的滿足。
快十二點的時候雲磊帶著化妝師告別:「明天五點就要起床,我就先走了,不過你別偷懶啊,記得下班才能變回原形。」起身時雲磊偷偷地跟李純熙說。
「願賭服輸,說話算數。」畫著濃妝的美人笑笑。我走了,你……」
於是雲磊放心大膽地離開了。李純熙的確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李純熙將雲磊兩人送到門口,或許是冬天的原因,此刻酒吧的客人已經不多。
往回走去,並沒有走多遠,在一個光線黯淡的角落裡,李純熙突然被人從後方抓住了胳膊,緊接著,手臂上一緊,一道酒氣就從耳後吐了上來。
「長得不錯啊,睡你一晚上多少錢?」粗魯的男人的聲音一下鑽進了耳朵。
下意識地,李純熙就要出手。
但在出手前的一剎那他阻止了自己。還不到時間,如果在這裡動手的話,他未必不會暴露……他的牙根已然咬緊。
「您喝醉了這位客人,我們這裡是正規經營,不提供那種服務。」李純熙回過頭,往後傾了傾身子,離那臭熏熏的嘴遠遠的。他用盡了全身的控制力才讓自己保持住微笑。
但如果這個不怕死的老東西還不放,那他就真不會客氣了。
「穿得這麼露裝什麼裝啊,也不看看你長得多騷,下面肯定早就被人□□了——」
就在這一瞬間,電光火石,一隻帶著風的拳頭揮了出來,拂然而來的影子從李純熙視線裡閃過,就在他臉的一尺之外。連他自己都來不及動手,有人比他更快。
伴隨「嗷——」的一聲嚎叫,李純熙手臂上的束縛消失。一個人在那重重的拳頭之下倒了下去,毫無防範地摔向後方的桌子。「哐啷」一聲,連人帶著玻璃桌一起倒下。
巨大的響動震醒了整個酒吧。為數不多的客人,還有工作人員都訝異地望過來,有的站起來好奇又害怕地張望,有的直接朝這邊走了過來。
李純熙什麼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只注意到那拳頭,那個男人,那個為他挺身而出的人。還是那麼會打架,身手乾淨利落,威風凜凜,不像是哪家的少爺,而是哪裡混出來的流氓痞子。
還是那個陳羽。
桌子都被砸爛了,倒在地上的人腦袋上一下流出了血。他手摀著頭,抓了一把熱乎乎溫膩膩,手放在眼前一看,頓時嚎叫起來:「你他媽敢打老子!」
彷彿連痛都忘記了,只剩下被人一拳揍飛的狼狽的羞怒。
「我不僅打你,還要打得你徹底變成豬。」打人的人牙齒一磨,發出一聲冷笑就又「咯咯」地捏住拳頭,但在兩人打起來之前,一個男人橫插進二人之間,擋開了他們。
「你在我這裡騷擾我的員工,我有理由現在就請你出去。」路何原望著那個狼狽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並指著門口。他沒有顯得多兇,但突然散發出平時不曾見的強大壓迫感,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對方縮了一下脖子,被他嚇得有點發寒卻不肯就此罷休:「我被打傷了!我在這裡被打的!我要你們賠!」
「那是你自找的。」路何原的視線如狼,鎖住了面前那張醜惡的臉:「或者你可以通知警察,讓他們告訴你性騷擾會被關多久,而且你會知道,酒吧裡的人都是證人。」
「對,我親眼看到你騷擾這位美女!」當下就有客人附和。
「不要臉,這麼老了怎麼還幹這種事。」有女性客人看不下去,捂著臉,尤其的表示噁心。
那人頭上流著血,意識到自己現在理虧又受了傷,撈不到好處,不如先去醫院,於是罵罵咧咧地跑出了酒吧。
「小金,你們過來收拾一下。」路何原招呼了人收拾,回頭看看還盯著門口的陳羽,對他說了聲:「陳少,謝謝你幫小西解圍。」
「沒什麼。」陳羽收回視線,他是真的覺得沒什麼,不過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叫小西的女人竟然比自己還高,哪怕對方穿的是平底鞋,但也比自己高出了兩三公分的樣子。
「你呢,沒什麼吧?」他問他。
他不知道「她」是誰。只是覺得這個人長得好看,身上有一種無法述說的熟悉與親切,哪怕畫著濃妝,但「她」原本就有一張精緻的臉。
他不知「她」是誰。他卻知道他是誰。李純熙深呼了一口氣,盡量換了一口低軟(但實際上也一點都不軟的)嗓音,抱著手臂假裝有些後怕:「謝謝你,我沒事。」
他一點也不怕,他渾身發熱,眼里波光閃動,最開始因為被人騷擾的怒氣和噁心早就消失在了陳羽出現的那一刻。
很早之前他也是這麼保護他。是啊,這個人總是那麼習慣去保護別人。他們相識的那天,陳羽把李純熙拉上自己昂貴的單車,載著他衝出人群,他們邁過鐵路旁的大橋,衝下斜斜的公路,別人的叫囂都消失在了時空之中,最後他的車停在河畔。
那一天,記憶裡的景緻裡都是溫暖的波光粼粼,夕陽灑了滿河碎金,那少年從書包裡摸出一張創可貼,撕開包裝,熟練地貼在另一人受傷的眼角。
金色的光輝裡,大眼睛的少年懂了一件事。一見傾心並不是那麼遙遠的傳說。
他一直留著那張創可貼,像留著他青澀歡喜的初次心動的紀念,直到很久以後他終於找不到它。
其實他從來不需要他的保護,那時候他沒對他說,今天,他也不需要對他說。
因為有人鬧事的原因路何原提前結束了營業,但是他給了兩個人特別的待遇。
「鑰匙。」路何原在員工休息室裡把酒吧的鑰匙給了某個人。
「你不會對他怎樣吧?」男人有點不放心。別看他眼前這個人現在是個「柔弱的女人」,但對方千真萬確不是什麼柔弱的好人。
「不會的,就是喝酒而已。」李純熙平靜誠懇地說:「上次你也這樣問,但我也沒有把他怎樣。這次我是女的,也不能把他怎樣。」
「你又不是真女人。」李純熙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路何原沒法繼續和他溝通,但最後路老闆還是不放心地塞了點別的東西給李純熙。
李純熙接過路何原給的東西,看了一下。
「……我該謝謝你嗎。」他握著那些東西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路何原這傢伙,竟然在酒吧里藏著這些玩意兒。
「不客氣,我走了,你……」
「?」
「休息室和我樓上的房間都可以用,但絕對不能在外面,明天我還要開門做生意。」
「……」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個人默默地有些臉紅。
路何原拉門出去後,李純熙把潤滑、套子、鑰匙放到一個抽屜裡,而後他才慢慢地走出了休息室。
外邊,已經只有陳羽沒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