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終章

　　什麼？潘升愕然地抬起頭，不不不不！他絕對不想要夏佐冒這種危險！

　　「別去啊！！」潘升哀求地喊。

　　但夏佐輕輕地卻不容抗拒地拉開了手臂上的手，「信我。」他對潘升說。

　　「柳紋。」男人回過頭喊。

　　柳紋應聲而動，他走向前，把尚在錯愕中的潘升從夏佐身前帶開了。

　　潘升想要抗拒，想要繼續反對，但是夏佐對他說了「信他」，他明白不管他再說什麼夏佐都不會改變心意了。

　　他不想就這麼和夏佐訣別，可是，他只能信他。

　　因為夏佐不是他一個人的英雄，他早就知道，這個男人無論如何風光，如何霸道，在他的骨子裡，他都是那個為了別人而肯犧牲自己的英雄。

　　他是「黑色閃電」啊。潘升明白，他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

　　蘇現實目睹了眼前的場景，他靜靜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沒人發現他眼中的羡慕，他朝柳紋那邊說：「那間實驗室就在下一層我們的左邊第一間，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在那裡，麻煩你帶我們下去。」

　　「好。」柳紋回答，而後他帶著潘升第一個下去了，果然很順利，並沒有人在每一間房監守。隨後柳紋又回來把其他幾人紛紛帶了下去。

　　就在幾人全部到齊的瞬間，他們的腳底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這裡是在負五樓，儘管深入地下，幾人也感覺到了那麼強烈的震動，一些灰塵與雜質紛紛隨著搖動而從天花板漏下。

　　「不好，快點，否則我們說不定真的要被活埋。」柳紋帶著潘升站在一旁，催著在開始調試設備的蘇現實。

　　他們幾人的面前有一台像跑步機一樣的東西，但那東西不僅僅有類似跑步機的履帶，更有四周無數的銀色金屬棱框，就像恐龍的骨架，而每一根棱框上面佈滿了各種裝置。

　　「穿上它，」羅夢海遞給夏佐一套皮質的衣服：「它可以幫你抵禦超速產生的巨大壓力，你記得，一旦開始跑就絕對不能停下，我們會將這台只有你可以駕馭的進質器速度調到最大，而且我不會讓它減速，你只能越跑越快，否則你的身體反而會受到損傷。」

　　「我懂了。」夏佐接過衣服，眨眼將它換上了身。

　　「去吧。」羅夢海說：「成敗在於你能不能把身體中的能量釋放。」

　　夏佐點點頭，他回過頭，潘升紅著眼眶望著他。那個仿佛就在昨日才把他從模型店搬回家的青年極力忍耐著咬著嘴唇，過後卻對他笑了。

　　「我相信你。」潘升說。

　　「傻瓜。」夏佐看了潘升最後一眼，恍然之間，原來他們已經經歷了仿佛一生一世那麼漫長的故事。

　　如果回到過去，只求不曾忘記，只希望能和平安靜，白頭到老。

　　突而一陣風過，潘升的額心上悠然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觸感，就像是誰曾在那裡輕輕地碰了一碰，又像是潘升的錯覺。

　　地板、天花板，再一次重重地搖晃起來。這一次比頭一次更加劇烈，房間裡不少輕便的東西都在晃動中從原地移開，潘升也隨著不受控制地搖動，差點沒站穩腳。

　　柳紋扶住潘升，把他帶到相對安全的角落裡，兩人呆在那裡。

　　幾米外的「恐龍骨架」裡，夏佐的穿越之旅已經啟動，其他人眼裡的他已經成為了沒有實體的光影，空氣裡電光滋滋，飄渺的光線伴隨著搖動的大地，紛落的塵埃與步步逼近的對手，帶著夏佐進入極速。

　　蘇現實盯著自己面前的資料，那條代表速度的線一直在往上漲，但是完全不夠，要穿越過去，改變這個世界的歷史，改變未來談何容易。

　　但是他們必須做到。

　　「最多還有一分鐘，一分鐘後黑洞就會出現，他就會被吞噬。」不僅是夏佐，有可能連他們也會被吸進去。

　　羅夢海坐在蘇現實的旁邊，他扶著面前的金屬儀器，看著被他們託付了希望的男人，看著那個也許將要創造這個世上最大奇跡的男人。他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因為這不僅僅關乎著他們的安全與性命，一旦成功，這也將是他們所有科研工作的最瘋狂、最具有成就的盛宴。

　　大地搖晃地更加厲害，天花板開始一塊塊地往下掉，柳紋護著潘升，他覺得現在他應該先送潘升出去。

　　「我先把你帶出去，不過上面肯定不能去，只能往其他地方走。」其他地方，就是他特別不喜歡的下水道。

　　不過潘升拒絕了柳紋。

　　「我要在這裡看著他，到最後一秒！」潘升推開柳紋，在紛紛亂亂的吵雜聲音中喊。哪怕死，他也要和夏佐死在一起。這是他絕對不會讓步的唯一的一件事，他們早已經約好。

　　「而且，我信他。」

　　時間緊迫，然而越是這樣心懸的時刻麻煩越是會找上門來。

　　外邊，突然傳來了撞門的聲音。

　　潘升和柳紋離門口最近，兩人都嚇了一跳，而後柳紋就飛快地一把撈起潘升：「他們來了，我答應了夏佐和你大哥要保護你。」

　　他夾著潘升，朝一直專注于夏佐的兩名男人喊道：「我帶他走，等下回來接你們！」

　　羅夢海回頭說：「你去吧。」他和柳紋互相對望，一眼之下，柳紋突然低頭對潘升露出一個輕笑，卻突然改了主意：「算了，既然我要和羅夢海死在一起，那也就成全你和夏佐。呆在這裡！」

　　柳紋把潘升放在角落，突然飛奔向了門口，消失在了牆壁間。

　　羅夢海收回視線，他什麼都沒和柳紋說，但他們彼此都明白對方要說的話要說的事。

　　柳紋出去給他們拖延時間，哪怕只是一秒、兩秒……只要能撐到夏佐成功，他們就贏了。

　　潘升站起來，躲避著頭頂的塵埃、石塊，搖搖晃晃地朝夏佐那邊走去。

　　夏佐一直在狂奔，他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這麼久過，快得他看不到周圍的一切，他和這個世界仿佛融為了一體，他覺得自己其實已經到達了另一個世界。可是他知道他還沒有成功，他的身體傳來了從未承受過的酸痛和鈍痛感。

　　恍惚間，有人在對他說：「如果你不能成功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尤其是潘升，今天就算僥倖不死，他即將面臨的也會是更殘酷的命運。」

　　但是接下來傳來了另一道聲音，那道熟悉的聲音縈繞在空氣裡，他聽到他說：「沒關係，無論是生是死我保證我們都在一起。」

　　誰要跟你殉情啊臭豬。

　　夏佐咬牙一笑。

　　「碰——」厚厚的金屬門在外力之下突然倒了下來。

　　房裡的三人回過頭便看到被人扔垃圾一樣扔到地上的柳紋。

　　接著湧進來的，是一群陌生的面孔，而走在那些人中間的，是蘇現實最為熟悉的一張臉。

　　「柳紋——」潘升大喊。

　　「別去！！」羅夢海拉住潘升。他的手在發抖，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個人是他的情人，他一生所愛，他比潘升更想沖上去把柳紋救回來，可是他不能讓潘升上去——

　　他的信仰，他的夢想，為了人類？為了這個世界的安寧？

　　現在他再也不會信了。如果是真的，為什麼他最重要的人會被他們自己的人傷害，為什麼眼下是這樣的局面。

　　他們所有的努力，所做的一切，其實都不過是被人擺佈的遊戲。

　　那些人一步步逼近，他們先看到了站在那裡的羅夢海和潘升，而後看到了進質器上的男人，臉色紛紛大變。

　　蘇啟明瞪大了眼睛，他怒視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忍著暴怒下令。

　　「動手！！！」

　　他們湧了上來，抓住了掙扎的潘升和蘇現實，扭住了羅夢海的雙手。

　　「時間不夠了。」羅夢海靜靜地說。他回過頭，看到那道光影的頂上，出現了比眼前這群人更可怕的夢魘。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在他們被人抓著，眼睜睜看著一群人朝夏佐那邊沖去的絕望的瞬間，突然，夏佐的影子消失，不管是潘升還是羅夢海抑或其他人，他們最後看到的，是一圈白光隨之出現，它反旋著，推向了它旁邊的黑洞……

　　「夏佐、夏佐——」

　　「夏佐————」

　　夏佐睜開眼睛，茫然地，他慢慢抬起頭，頭頂是明亮刺目的光線。

　　周圍，呼聲如海，來自於四面八方，許許多多人在喊他的名字，在瘋狂地尖叫。燈光璀璨，亮如白晝，打在夏佐身上，他一時沒有明白自己正身在何處，正在幹嘛。

　　繼而，他注意到了音樂聲，他的耳邊響起了自己熟悉的旋律。

　　這時候夏佐終於明白，原來他正在舞臺上，他低下頭，發現手裡拿著話筒，於是他舉起話筒，跟著那旋律唱起來。

　　年輕的明星就那樣一邊唱著，一邊努力地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的頭那麼暈？為什麼腦子裡仿佛裝著許多事情，那些事快擠裂了他的腦子，幸好他已經對這首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不管他都能順利地把它唱到結尾。

　　就在這時，一張臉突然湧進了夏佐的腦中，他微一怔，突然回過身去。

　　他的身後，舞臺上，擺著一堆他曾相識的佈景。由無數金屬片擺成的幾個字出現在他的眼中，上面寫著：

　　夏佐2030

　　2030。

　　夏佐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除了歌聲依舊，他終於發現，他竟然回到了許多年前。

　　這裡，是夏佐的第一場演唱會現場，因為是生平第一次開演唱會，並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他記憶猶新。

　　那時候，他還不認識潘升，他和明睿剛決裂不久。那時候他剛剛成為炙手可熱的明星，有了大批的死忠。

　　但這些，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

　　潘升——

　　潘升————

　　夏佐的鼻子怫然一酸。

　　原來，原來如此。

　　他是他，他是未來的自己，他成功了，成功回到了某年某日，改變了時間和世界的軌道。

　　那些混亂的記憶一擁而入，又慢慢清晰。從今以後，所有的未來，都變成唯有他記得的往事。

　　潘升。幸好，他不曾忘記。

　　再回身時，舞臺兩側大螢幕上，年輕的明星眼角，竟滾落了兩行熱淚。

　　台下，歡呼與尖叫驟然消沉，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氛圍下，許多人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們紛紛紅了眼眶，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全然不知自己喜歡的人為何哭泣，都以為他是因為這場演唱會、為他自己、為他們而哭。

　　沒有人知道，未來已變，沒有知道，在過去的未來中曾發生過什麼。

　　「辛苦了！你今天的表現非常非常好！走，慶功宴早就訂好了，你換好衣服我們就過去！」

　　演唱會結束，化妝間裡，夏佐的新經紀人磊哥推門進來。他一來就大力地表揚今日表現出色的夏佐，尤其是夏佐中途突然哭的那一招，把整個演唱會都推向了□□，給原本就很漂亮的一仗加了更多的分。

　　現在都還有好多米分絲守在外面不肯走呢。

　　夏佐看著鏡中的自己，他真正的身體，這時候他比未來更年輕，但骨子裡，他卻不再是這一年的自己。

　　「磊哥，抱歉慶功宴我不去了，我現在要回C市，麻煩你幫我訂一下回去的機票。」夏佐回過頭說。

　　「啥啊？！」磊哥吃了一驚：「你你幹嘛啊！突然要回去，什麼要緊事非要現在回？大家都等著你呢！」

　　「我現在就必須去！有很重要的事，必須現在去。」夏佐換好衣服回過頭，神色莫名的堅決而霸道，卻又隱隱有一種奇怪的魄力：「改天我請客向大家賠罪。」

　　「你——好、好吧——哎你等下啊我讓小何給你訂票，哎小何你進來——」

　　夜深，C市，潘宅門口。

　　「二少爺？可是這麼晚二少爺早就睡了，而且明天一早他還要回學校，您要是沒有預約又沒有要緊事，現在恐怕不是很方便叫醒他。要不您先住我家客房，明早再——」

　　見到當紅明星，潘家的管家覺得有點奇怪，他記得二少爺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認識夏佐。不過這個男人是貨真價實的大明星，又連夜趕來找潘升，他不好意思把人趕走，只好邀人住上一晚。

　　「那潘飛呢？」夏佐站在門口，並沒有擺什麼明星架勢，但這年輕的明星身上卻又有點不怒自威的感覺，和他的年紀看起來並不怎麼相當。

　　「大少爺？！」管家看了看時間，說道：「大少爺應該還沒睡，不過——」

　　敢情這位元不止認識二少爺，還認識他們家大少爺？！竟然還是直呼其名。

　　「那麻煩你帶我去見他，你告訴他，我知道關於潘升和CR的事，他不會拒絕我。」夏佐並不急躁，卻先託管家去說這麼一件事。

　　「好，那請您先進來。」管家見夏佐說的煞有介事，連忙把人迎進了潘宅。

　　許多年過去，潘家整體變化並不大，只是一些園藝變了而已。

　　夏佐在樓下客廳等了沒兩分鐘，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一個男人。一個和未來一樣冷酷得讓人無法接近的男人。潘飛。

　　潘飛走進夏佐，讓管家離開，他滿臉震驚還帶些敵意，但是不等他開口，夏佐便開口說道：「我剛從七年後回來。」

　　頓時，潘飛的臉上，震驚更已無以復加。

　　潘升做了個美夢，一覺睡到天亮被尿憋醒。他噓噓出來，門口傳來敲門聲。

　　潘升打著哈欠拉開房門，見管家站在門口。

　　「張伯伯，怎麼了？」潘升揉揉眼睛。

　　「是少爺您的朋友來了，現在正在後院裡和大少爺一起準備用餐，您洗漱好了就去吧。」

　　潘升糊裡糊塗地：「哪個朋友啊？」

　　「就是那個明星夏佐。」

　　「what！——是我沒睡醒還是您老人家沒睡醒啊？！」潘升叫道：「我最討厭他怎麼可能跟他是朋友！！」

　　那個混蛋夏佐，以為自己最近莫名其妙地紅了就了不起！竟然敢四處跟他們明睿過不去！他恨不得把姓夏的咬死個一萬遍！朋友？！張伯伯年紀大了頭暈了吧！

　　再說了，就算他不討厭姓夏的，他也不認識他！

　　「您還是先去見了面再說吧。大少爺昨晚和今早晨都親自招待夏先生，看來他是家裡重要的客人，見了面說不定您就不會討厭了。」

　　「……」

　　怎麼回事？！大哥親自招待？！還昨晚？

　　「昨晚他就在家裡過夜的？」

　　「昨夜他和大少爺在房裡談到下半夜。」

　　「……」媽蛋！該不會、該不會大哥包養了這個小白臉吧？！大哥你對得起唐雲？！

　　「走！」潘二少爺頭不梳臉不洗，氣衝衝地就往樓下沖。他倒要看看這個姓夏的到底怎麼回事！

　　潘升目的明確，直沖後院。他還沒找姓夏的麻煩那個混蛋倒是先找上門來，看他怎麼對付他！

　　清晨陽光初升，溫煦地照著春末的大地，暖暖的光輝灑在潘宅的院落，遠遠的，潘升就看到和大哥坐在涼亭裡的男人。

　　啊啊啊啊竟然真的是他！！是那個傲慢無恥自以為是的夏！佐！那人不知和潘飛在說些什麼，嘴角竟還帶著笑容，而大哥的臉色更是一改平常的冰冷，竟對那個混蛋客氣得很！！

　　大哥還真的跟姓夏的有一腿啊？！！

　　「大哥！」潘升奔過去，嘴裡雖然叫著大哥，雙眼卻怒瞪夏佐，牙齒磨得「賀賀」作響。

　　「大哥你怎麼認識他——」

　　潘升指著姓夏的胸口，回頭非常不爽地質問大哥。平時他很怕潘飛，但是這一刻不僅關乎明、夏雙方的戰爭，更是關乎他自己家中事。

　　潘飛沒回答潘升的話，卻掃了他一眼，斥道：「衣服都不換就跑下來，你還能更丟人嗎你？」

　　就在這時，座位上的夏佐站了起來。

　　他比潘升高了幾乎一個頭，就那麼往潘升面前一站，竟然就給了潘升無形的壓力。

　　夏佐居高臨下，神色複雜地盯著潘升。

　　潘升甫一抬頭，他突然對上了一道可怕的視線。下一秒，對方仿佛就會要把他吞吃入腹！

　　「幹、幹嘛！」被這種盯著獵物一樣的視線鎖定，潘升打了個冷戰，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怎麼回事，他惹了姓夏的還是怎麼的？為什麼姓夏的會這樣盯著他，就像，就像他們好久好久沒見，就像深藏在夏佐眼底的是埋藏了千年百年的渴望……渴望？著他？

　　夏佐的視線一直深鎖在潘升臉上，他的臉在晨光裡如同棱角完美的雕塑，潘升就算那麼討厭他，在這一刻竟然無法移開視線。

　　夏佐微微地弓下了腰，慢慢地朝潘升離得更近，潘升的心已經亂糟糟地跳了起來。這個人、這個人是想——

　　就在潘升深覺自己會被夏佐怎樣怎樣的時候，突然，夏佐收回了炙熱的、隱忍的、可怕的視線，他一下站直，並朝潘升伸出了右手。

　　「你好潘二少，我是夏佐，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男人的唇角，忽而在日光裡換上了一道俊魅無雙的壞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