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岑箏穩定住情緒,直視女孩因驚訝而睜大的眼睛,試探地開口:“我聽人說,你之前被送醫院搶救過?”
靠直覺作出的判斷總是有很大概率錯誤,但岑箏當初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特意模仿了無數次那個人的字體,從比劃角度到整體結構都牢記於心。
就算被證明是自己胡思亂想也沒關係,每一個字微妙相似的細節都令他不想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
女孩仍舊沉默著不說話,並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反應令岑箏看到了一點希望:“真的……是你嗎?”
在這個世界上……好像終於找到了跟自己有共鳴的人,或許他可以暫時放鬆下來,此刻做回原來的身份。
“我——”岑箏再次沖她開口,然而背後的門忽然被推開,闖進來的人瞬間打斷了他想說話的欲望。
“人呢?”宋厭歡先檢查了門後,接著抬頭望向了窗臺。
奇怪,大白天拉什麼窗簾……他果斷意識到這後面藏了人,快步走過去,“唰”地一下把布拉開了——
吳墨蜷縮起來的姿勢相當巧妙而優雅,宋厭歡當即大笑出聲,沖他喊了句:“Surprise!”
這聲“Surprise”傳到岑箏耳朵裏,令他止不住地眼皮狂跳,驚愕地與吳墨面面相覷。
吳墨目光躲閃,沒有理會抓到人而興奮的宋厭歡,沉著臉色伸開自己兩條修長的腿,從窗臺上下來,慢慢走到了門口,閉口不言出去了。
“墨哥,你去哪兒啊?你也要跟著我抓人!”宋厭歡完全沒有看人眼色察覺氣氛的能力,見吳墨出門,他也心情愉悅地跟上去。
岑箏望著已經空了的窗臺,簾子還在輕微地搖晃。
他睫毛微顫,腦子裏像是有跟弦崩斷了,轉身把門關緊,深呼吸兩次後才再次望向小女孩。
相視無言的半分鐘後,她終於著垂頭,對岑箏說了第一句話:“對不起。”
岑箏憋在心頭的那口氣一下子長舒出來。他此刻再多的情緒也不過都彙聚成一句“太好了”,發自真心地吐露出來。
太好了,他總算找到了和自己一樣經歷的“同伴”。
這份莫名的歸屬感持續了短暫的時間,岑箏猶豫著,歉疚地喃喃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畢竟擅自用了你的身體,開始過我的人生……而且,更抱歉的是,以後我也打算這樣繼續過下去。”
他話音剛落,忽然想起來這個真正的“岑箏”現在不也是……和自己一樣佔據了別人的身體。
成年人的靈魂藏在小女孩的身體裏,仔細一琢磨還真有點詭異。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岑箏對自己的事點到為止,把話題轉到了她身上。
“就這樣。”她身體像是失去重心,一下子疲憊地躺在沙發上,重複著嘴裏的話,“就這樣。”
岑箏暫且放下心來。
“那,吳墨他……”岑箏目前最擔心的事就是這個,除了他們倆還有第三人聽到了剛才的話,“你要不要去見吳墨?”
岑箏以為她至少會糾結一會兒,然而還沒等他話說完全,她就毫不猶豫地使勁搖頭。
“真的不見他嗎?”岑箏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思量著用詞,再次勸說道:“我知道你現在這副樣子恐怕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但既然你還活著……總是要讓他心安吧?我相信吳墨他——”
“我不想見。”她把頭埋進了靠枕,“我不想見。”
岑箏啞然。
安靜了半晌,她又緩慢地說:“我現在過得很好了……比以前好很多了。”
岑箏這才聽出她說長句子時帶了點口音。
“過得比以前好,所以就不想被以前的人打擾……嗎?”岑箏蹙起眉頭,試著理解她的心思。
印象裏,原主一直渴望自己的性別改變,現如今也算換了個方式如願以償了。
而這願望實現的結果,就是她選擇慢慢遺忘掉曾經壓抑又辛苦的人生。
岑箏忽然不知道現在是該安慰她,還是該祝福她。
果然,自己當初的猜測是對的,這段感情裏只有吳墨在傻傻付出而已。
“那……”岑箏嘴唇微啟,“那我去見他,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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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裏的靜謐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男人快步向前,完全不理會身後一直叫他名字的人。
“墨哥,你要去哪兒啊?”宋厭歡小跑起來,這才跟上了吳墨的背影,“你怎麼不說話,餓了嗎?累了嗎?困了嗎?”
少年在耳邊喋喋不休,吳墨拐進了樓梯間,停下了腳步,差點讓宋厭歡因慣性一下子撞上來。
“我沒事,就是想先一個人靜一靜。”吳墨說著,往樓梯臺階上一坐,盯著地板凝眉沉思起來。
他現在思緒一團淩亂,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岑箏要對著小芙喊他自己的名字,這種場景吳墨只在小時候的恐怖片裏見過。
難道……
吳墨腦袋裏浮現出一個似乎能解釋岑箏行為的理由。
難道,岑箏被鬼附身了?!
吳墨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宋厭歡看他神色古怪,一個人不知道思考什麼,於是也跟著坐下來,雙手托著臉等吳墨回過神兒。
宋厭歡無聊地發呆,他聽見樓下的臺階有人在往上走,就探頭看了眼,發現是那個小白臉。
見吳墨在這裏後,岑箏加快腳步跑上來。還沒來得及喊出名字,吳墨就率先站起身,警惕地看著岑箏,然後悄悄把宋厭歡護到了身後。
“吳墨,我有事找你。”岑箏快速喘息幾下,調整呼吸,“能不能跟我聊聊?”
“聊、聊什麼?”吳墨揚了揚下巴,語氣故意強硬。
實際上他現在心裏很沒底,一個鬼還能跟人類聊什麼?聊齋!
不過既然是沖自己來的,為了無辜的宋厭歡安全,吳墨還是先轉頭說:“你先走吧,我跟他聊一聊。”
宋厭歡搞不清這倆人的狀況,他也沒興趣打聽別人的八卦,只好點頭先走了。就是他很奇怪,怎麼墨哥剛才語氣那麼悲壯呢?
等宋厭歡下樓走了,吳墨才視死如歸地跟岑箏講條件:“要說話可以,咱們去太陽底下聊。”
岑箏答應了。
站在夕陽下,吳墨總算有了底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才不怕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對不起。”岑箏開門見山,向吳墨道歉,“很早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當時的我根本不瞭解你的為人,萬一你直接跟我動手,或者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了……那我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所以只好先……以假亂真了。”
吳墨不說話,就一直和岑箏保持著一段距離,用餘光瞥著這個被鬼附身的人,提防他吸自己的陽氣。
“當然,最抱歉的還是分手。要是正牌岑箏在,他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減少你當時的傷心。”
岑箏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裏卻猶豫著要不要替原主傳達一下真正的意願,可是這樣無疑又會讓吳墨受到二次傷害。無論旁人動用再多的邏輯說再多的道理,都不能感同身受吳墨作為當事人的委屈。
又繼續解釋了一句又一句,岑箏才準備好接受吳墨對自己的態度。
憤怒也好,厭惡也好,能這麼把實話說出來他已經很知足了,不會再自以為是地期待吳墨能寬宏大量。
等了幾分鐘,吳墨終於肯說話了,嚴肅審問似的問:“你來人界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岑箏詫異一下,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人活著還能有什麼目的,當然是為了活下去啊。”
原來如此。
吳墨似懂非懂,眯著眼睛懷疑地打量岑箏,退後幾步,趕緊轉身走了。
岑箏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獨自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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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清晨,天空微藍深邃,水霧氤氳。
吳墨心裏倒數了五個數字,邁上最後一級石臺階後快速呼著涼薄的空氣。
他今天跟劇組請了假,特意淩晨起床打車來到這座山,開啟手機語音導航尋找一個網上發佈的位址。
吳墨在一扇紅木門前停下,收起手機,禮貌地敲了三聲門。
三聲之後又三聲,終於過了幾分鐘,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一雙惺忪睡眼從縫隙裏湊出,並伴隨著一道嚴厲的男聲:“幹嘛呀!”
“大師?是弘益大師嗎?”吳墨雙眼充滿期許。
“是,你要幹嘛呀?”大師只穿著睡衣出來,凍得他打了個噴嚏。
吳墨畢恭畢敬喊了聲“大師好”,然後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我朋友被鬼附身了,我想請您去驅鬼。”
門敞開了,大師伸了個懶腰,示意他進來。
兩人進屋坐下來後,大師給吳墨斟了杯水,“說吧,你那個朋友都有什麼症狀?身體抽搐,還是半夜夢遊?去醫院查過了嗎?”
“就是從醫院出來後,才被鬼附身的。”吳墨說得煞有介事,“大師,你幫幫他,多少錢都行。”
大師擺擺手,“這不是錢的問題。”
問題是他就是個算命的,怎麼總有人找他來驅鬼。
而且他見識過所有稱“被鬼附身”的人,百分之百都是癔症或者裝病,要是真有那麼邪乎的事能遇到,他還能活到今天?
但眼前這小夥子態度虔誠無比,大師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就問他:“那個鬼害過人沒有?”
“暫時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不是惡鬼。既然不是惡鬼,那就不需要我親自出馬降服。”
“哦……”吳墨有點失望。
“這樣吧,送你點道具。”大師邁腿下炕,往自己櫃子裏翻找一番,拿出一個棕色小瓶子,和一遝三塊錢批發的黃紙符咒,“你拿去用,要是沒有效果,就把人送到醫院,讓這鬼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吳墨豁然開朗,感恩戴德地給大師鞠了一躬,“謝謝大師!”
之後他帶著這幾個道具下山,打車回劇組。早上大家才剛起床不久,他悄悄把這些東西藏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裏,跟著演員們一起去片場。
岑箏覺得短時間內吳墨應該都不想見自己,於是就主動避開他,除非有對手戲時才不得不說話。
和吳墨這種話癆相比,岑箏在劇組能說得上話的人寥寥無幾,他也不喜歡主動跟誰聊天,一個人待著反而更輕鬆自在。
只是休息時身邊空了個位置,岑箏突然有點不習慣而已。
在化妝鏡前坐下,岑箏忽然聽見椅子上有輕微的摩擦聲,以為是自己褲子哪里劃破了。起身低頭一看,坐墊上散落著一些半透明的白色小顆粒。
不知道是什麼道具灑在了這裏,岑箏不在意地伸手拍乾淨。
過了半天,岑箏翻開劇本後,發現又有同樣的小顆粒滑出來,掉落在自己腿上。
他疑惑地撚起來幾粒觀察,沒猜到是什麼東西散出來的。
這種小事岑箏一直沒往心裏去,直到晚上回房間,才發現自己的門框下方,也有白色顆粒堆積在角落裏。
他悄悄往左右兩個房間看了看,別人的門前都是乾乾淨淨的。
那就是有人在針對自己?比起這個,他還是更擔心這種顆粒有沒有毒,萬一摻在飯裏誤食恐怕會有嚴重後果。
接下來的每分每秒岑箏都變得謹慎,喝水的杯子要沖刷好幾遍後再飲用。
他拿著水杯路過邵朗筠身邊時,忽然被她叫住了。
“你背後是什麼啊?”她扶住岑箏的肩膀,伸手把他背後的東西摘下來了。
倆人一看,明黃色的紙上畫著深紅色的符文。
邵朗筠笑了,“誰惡作劇啊。”
岑箏愣了一下,隨後沖她從容地揚起嘴角,把這當做跟朋友之間開的玩笑。
他把那張符咒捏在手裏,總算明白自己這兩天為什麼頻繁見到莫名的白色顆粒了。
聽人說,吳墨剛才拍完戲就回酒店了。岑箏看自己的時間還來得及,立刻離開片場,去找吳墨問清楚。
大中午門被“咣咣”連續敲,吳墨嚇了一跳,透過貓眼發現居然是岑箏的臉,他趕緊轉身回去拿大師給自己的小罐子,蹲著灑在門縫下面,把這些鹽粒連成一條線。
“吳墨,開門。”岑箏聲音沉著冷靜,“我知道你在裏面,別躲著不出聲。”
撒完鹽,吳墨心裏踏實了許多,又往掌心倒了一把,才慢慢擰開門,沒摘防盜鏈。
“這是你貼的吧?”岑箏把那張褶皺的符咒遞給他看,“你這是想……封印我嗎?”
目的被他識破,吳墨不知所措。
為了不被對方看出破綻,吳墨還是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來,“怎麼了?我不怕你。”
說著,他迅速轉動手腕,悄悄把掌心的那一小撮鹽粒沖岑箏的腹部撒出去了。
岑箏不可置信地笑出聲,裝作沒看見吳墨的小動作。
“吳墨,你出來一下,或者我進去,咱倆好好談談。”岑箏收斂了嘴角,真誠地望著他,“你放心,我是活人,用不著你為自己帶鹽,搞這些驅魔辟邪的東西。”
吳墨警惕地盯著他,兩根眉毛皺起來的角度都顯得無比懷疑。
岑箏沖他攤開手掌,道:“我的手也是熱的。”
吳墨碰了一下他的手腕,又趕緊縮回來了。
儘管心裏仍然覺得眼前的人有嫌疑,但他還是小心翼翼開了門,摘防盜鏈的時候嘴裏念念有詞:“南無阿彌陀佛般若波羅蜜人之初性本善……”
“上次沒讓你理解清楚,是我表達有誤,應該用更直白的方式跟你說的。”
岑箏再次確認了四下無人,才仰頭直視他的眼睛,吐字清晰道:“吳墨,我是人,只不過死了一次,又借屍還魂了。所以你眼前的這個岑箏才換成了別人。”
吳墨緘口不言,聽到“借屍還魂”四個字後愣住了,片刻後囁嚅問:“那、那他真的死了?”
“放心,沒有。”岑箏抿抿嘴唇,不再看吳墨的正臉,“不知道說出來你能不能接受,原本的那個岑箏……就是現在那個叫江芙的小演員。”
他說完,自己先苦笑了一下,“這樣說實在太魔幻了,可我沒騙你。”
吳墨靜立許久後,抬手敞開門扉,低頭小聲說:“你進來吧。”
門關上後,吳墨慢慢走到床邊坐下,發呆許久才把岑箏剛才說的這幾句話消化。理清楚關係後,他問:“那以前的江芙呢?”
“我不清楚……也許幾個月前在醫院生病的時候,就轉世投胎了吧。”岑箏給吳墨一個理由,可是他哪知道人死後到底是輪回還是消失,他連自己的死都還沒意識到,睜眼就成現在這樣了。
吳墨還是覺得費解,但他也沒心情多問,就沉重著臉色坐在床上。
“你想見她嗎?”岑箏問,“雖然她已經殺青走了,但你要是想的話,我去幫你聯繫。”
吳墨沉默了幾秒,安靜地搖頭。
“之前不是見過很多次了嗎?”吳墨回憶起來自己跟小芙聊天的場景,“但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應該就是,不想讓我知道吧。”
聽他語氣淡然,岑箏以為他是沮喪,便出口附和:“嗯,畢竟身體和以前差距太大了。”
“不是這個原因。”吳墨凝視著牆壁一隅,聲音飄散在空氣裏,“我知道他一直想當女孩子,現在有機會這麼活一次,肯定不希望我去打擾吧。”
這個回答出乎岑箏的意料。
他以為吳墨會灰心喪氣,或者黯然神傷,沒準兒又會落下眼淚想借酒消愁——但是都沒有。
而是就這樣平平靜靜坐著,語氣聽不出是怒是悲,完全精准地說出對方不想見自己的理由。
——原來自己又低估他了。
岑箏手指蜷縮起來,躊躇不決,但最終還是沒有把手掌放在吳墨的肩膀上。
“安慰”對這個男人來說似乎是多餘的,就像是摔倒了以後,別人還沒來得及問他痛不痛,他就已經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向前走了。
“我現在最慶倖的是,”吳墨抬起頭看向岑箏,“你不是鬼,太好了。”
他說完,還捂著臉頰長舒一口氣。
吳墨從小到大每一次看恐怖片都是貼著手指間的縫隙,明知道是假的他也害怕,看完以後洗臉都得睜著眼睛,時不時回頭確認自己身後安不安全。
還好,面前的是活人。這樣他也終於能順利理解,為什麼岑箏性格變化這麼大了。
岑箏見他狀態比較穩定,也因此如釋重負地退出房間,讓吳墨好好休息。
合上門,岑箏忽然意識到……自己以後恐怕沒辦法再跟吳墨當朋友了吧。
換位思考,要是自己的熟人換了芯,岑箏絕對難以直視這個人了。
從開機以來,岑箏也逐漸瞭解吳墨的真正脾性,不再是像過去總戴著有色眼鏡瞧他。尤其是吳墨身上還有很多自己缺少的優點,光是“與人為善”這一點,岑箏就完全做不到。
他永遠都想和別人保持距離,心中時刻拉起一條警戒線。在娛樂圈中就算不能獨善其身,他也不想和任何人成群打夥。
但是吳墨與別人不同,岑箏清楚這個人要是接近你,那他就是真心實意想與你交好的,根本不會摻上亂七八糟的想法。
和這樣一個人失去了做朋友的權利……岑箏生平第一次為這種小事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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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場地的拍攝工作進入尾聲,很快就要轉到下個景。
岑箏把包裹收拾好交給助理提下去,自己不緊不慢地在房間裏護膚。以前他為了形象也很注意保養,但沒現在這麼重視細節,連保濕噴霧都隨身攜帶。
口袋裏還留著吳墨送他的唇膏,岑箏拆開塗抹在櫻紅色的唇上,草莓味十分香甜。
還挺好用的……他多聞了一下,合上蓋子。
出門後,岑箏沒有急著下樓,站在房間門口等助理上來通知。
他低頭玩手機,聽到對面門開了,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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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箏驚訝地看著宋厭歡房間裏走出了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那個男人也瞄了他一眼,泰然自若地手插口袋,步伐懶散瀟灑地走向電梯。
根據對方的高挑身材和英氣面貌,岑箏判斷出來這位是新來的演員。可什麼時候跟宋厭歡換了房間?就住在自己對面應該有點搬東西的動靜才對,可他完全沒有印象。
正奇怪著,對面的門再次開了,這回出來的面孔終於是宋厭歡。
他完全沒注意到岑箏,瞪著眼睛跑出來,沖樓到盡頭喊了一聲“喂”。
“你給我回來!”少年的聲音揚起來後有些沙啞,“你倒是提行李啊!五六個包你讓我怎麼拿?!”
已經走遠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回過頭,反問他:“我是你保鏢,又不是你助理,為什麼要幫你提行李?”
宋厭歡無言以對,眼看人就要進電梯了,他急得沖上去挽留道:“你幫我提一下怎麼了,你一個月工資那麼高,稍微幹點助理的工作也不虧吧?大不了,我再給你加錢!”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他,笑了笑,按下電梯關門鍵。
宋厭歡沖閉合的電梯門“呸”了一聲,趿拉著拖鞋快步走回來了,停在吳墨的房間前敲門。
門一開,他立刻露出愁苦的神色,央求著吳墨:“墨哥,你能不能讓你助理幫我提行李啊?”
這種小男孩撒嬌的語氣可把岑箏震驚到了,他難以置信宋厭歡還能發出這種聲音。
而且還是對吳墨這個認識沒多少天的人,一口一個“墨哥”叫得倒是挺親熱。
岑箏早上空腹不舒服,聽完宋厭歡說話後,忍不住幹嘔一聲,在樓道裏十分突兀。
“……”宋厭歡尷尬地望過來,岑箏只好用手指掐著喉結,表示自己嗓子難受。
吳墨看了他幾秒,轉身回房,然後拿出了一個茶葉罐,什麼話都不多說,遞給岑箏。
岑箏一愣,接過來道了聲謝。
下個片場在郊區,離這裏不遠,劇組的車行駛了四十分鐘就到。但令人沒想到的是,今天的拍攝地點提早洩露,車到目的地後,路口被熱情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幾個保鏢護著主要演員艱難地向前擠進,不少粉絲大聲呼喊著“皇甫墨”三個字,熱情程度令吳墨倍感意外。
“天生一副傲骨,別跟墨少擺譜!”
“玩歸玩,鬧歸鬧,喜歡墨少請尖叫!啊啊啊——”
“天高任墨飛,墨軍永相隨!”
“墨少吃好睡好,墨鏡陪你到老!”
居然有這麼多陌生人喜歡自己……這種感覺和直播間觀眾數量上漲截然不同。
身後的保鏢們都在嚴厲地喊“不要擠”,吳墨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岑箏在自己身後。
看樣子公司還沒給他請私人保鏢。吳墨看兩人之間還有點空隙,就轉身折回去,沖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岑箏抬頭看到是他,來不及多想,抬起胳膊握住了。
手掌的溫度很快互相融合。多虧了吳墨的幫助,岑箏總算最大效率地穿過人群,進到大樓。
遠離人群後,吳墨不動聲色地把手鬆開,看了看岑箏,又是什麼話都不說,跟著工作人員去安排好的休息室。
岑箏覺得吳墨應該不想理會自己,但性格原因,又不會對別人的困難視而不見。
那個挺拔的背影落入岑箏眼中,很久也沒消散。
“疼疼疼,放開!”大樓門口傳來宋厭歡的喊叫,岑箏回頭,看見早上那個男人箍著宋厭歡的胳膊,把他拎了進來。
宋厭歡把手裏的包裹摔在地上,推開保鏢,活動自己酸痛的胳膊。
“我要解雇你,媽的,原來的助理都比你好!”
男人滿不在乎地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皺,任由宋厭歡在旁邊對自己罵罵咧咧,他也毫無反應。
岑箏估計宋厭歡又在這位保鏢面前碰壁了,可他現在也沒有立場替這個弟弟說話,只好先把這些事記著。
他不在大廳多逗留,等助理拿好東西過來後就一起上樓。
今天的拍攝內容是女主角落水,男主角去救。岑箏要露臉的鏡頭不多,不過還是早早到了化妝間。
還沒等他把虛掩的門推開,就聽到裏面響起一個熟悉的尖銳嗓音——
“洗衣服?為什麼要洗衣服?衣服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只穿一次讓所有人看見然後就扔掉的嗎?”
Erin將自己的半個身子都纏繞在木椅上,白了一眼身邊的助理,鼻腔裏發出冷哼。
“好的,Erin老師,我不會再提購買洗衣機的事了。”Tina禮貌地微微一笑。
Erin嘴裏嘀咕著什麼,化妝間的門推開後,他眼睛往外瞥,接著驚喜地大呼一聲:“哎呦,這是誰來了!”
在Erin沖過來想要擁抱親吻自己之前,岑箏就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把他推回了椅子上。
在前不久合作拍攝了雜誌封面後,Erin對岑箏的鏡頭敏感度十分滿意,好感成倍增長,兩人迅速熟絡。
這次《愛你十分淚七分》劇組為了某幾集戲特意邀請Erin來當造型顧問,他果斷答應了。
受邀的原因很簡單,這幾集出鏡演員在他看來都比較有可塑性,除了天賦異稟的岑箏,還有一個脫胎換骨的吳墨,這倆人都能讓他對工作瞬間產生熱情。
現在,他們都跟自己處在同一空間,Erin興奮起來直接突破了話癆標準,聒噪不停。
而且時尚圈的Gay說起話來總是陰陽怪氣的,岑箏揉著自己耳朵,順手還給Erin掐了個表,“你再說五分鐘就閉嘴,好嗎?”
“我剛才說到哪了?”被岑箏一打岔,Erin陷入短暫性失憶,詢問旁邊的吳墨。
吳墨這麼長時間的確在認真聽,提醒道:“那個什麼男模團。”
“哦,對了。”Erin的眼神裏瞬間充滿希冀,“他們過了二十年再拍主題雜誌,身材好得還是讓人浮想聯翩。你們知道嗎,我高中時期的夢想——就是被他們輪一遍!”
像吳墨這樣穩重內斂的正常人,聽了這話只會替Erin羞臊。
岑箏已經對Erin這人相當熟悉,對於他的夢想,只會抱有不屑的態度:“你想得美。”
而作為與Erin朝夕相處的助理,Tina對他更是瞭若指掌,直接禮貌地提出質疑:“您確定只要一遍?”
雖然Erin本身倫理開放,但其實在工作方面他還是一絲不苟,有時候也會為了作品的完成度選擇保守。
就像今天這樣,原本劇組的造型師給吳墨準備了一套能露出腹肌的背心,但Erin深思熟慮後還是換成了一件普通的白襯衣。
“你看,這衣服濕身以後貼在皮膚上,能讓肌肉若隱若現的,多誘人啊。你說是吧,岑箏?”Erin又跑過來跟他搭話。
岑箏當然不明白為什麼這種話題Erin總是覺得自己能跟他有共鳴,而且他隱約聽見Erin說到“多誘人啊”的時候,似乎還咽了下口水。
比起衣服合不合適,岑箏還是更好奇另一件事——
吳墨什麼時候都有腹肌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岑箏不久後親眼見到吳墨的身材後,簡直真的想把眼睛摳下來了。
他過去也是健身房的常客,相當清楚在短時間內練出這樣的身材,需要多大毅力和勇氣。
白襯衣濕透後緊貼著吳墨線條分明的身體,在導演喊停後,周圍一圈工作人員都忍不住起哄,誇得吳墨不好意思地用毛巾擋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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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收工後,岑箏獨自去了頂樓吹風。
他以前不是個愛欣賞風景的人,現在卻迷戀上了夜晚暗紫色的天空,靜謐深沉,幽暗廣袤。
微信的聯繫人列表最近增加了好幾個,劇組主要演員都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連宋厭歡都想辦法加上了,唯獨吳墨的微信一直躺在岑箏的黑名單列表。
之前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對此避而不談,因為一旦提出加好友,就要一起面對“拉黑”與“被拉黑”這種尷尬的關係。
現在岑箏的身份也不需要再對吳墨隱瞞,但這下好像……更不需要互相加好友了。
岑箏趴在欄杆上,拇指在螢幕劃了幾下,還是下定決心點擊了“添加到通訊錄”。
不出十秒,手機傳來振動。
[吳墨]: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岑箏不擅長主動拋出聊天話題,思忖良久,才打出一行字:“茶我喝了,謝謝。”
[吳墨]:為什麼不開門啊?
[岑箏]:?你在哪
[吳墨]:小邵今天請大家吃燒仙草,你的那份我幫她送來。
[岑箏]:我在頂樓,等我現在下去。
他迅速把手機塞進口袋,踩著臺階快步下樓,到了樓道才慢了腳步。
吳墨就在他的房間門口等著,見岑箏回來了,抬手把燒仙草的袋子交給他,有點抱歉地說:“我沒拿好,冰塊好像有點化了。”
“嗯,沒事。”岑箏接過來,看到吳墨還站在原地,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個……”吳墨攥著手機,“我該給你寫什麼備註啊?”
岑箏恍然,自己原來一直都忘記告訴吳墨名字了。
“你不說也沒事,我不是想打聽這個的。”吳墨連忙補充。
岑箏輕輕笑起來,沖吳墨張開手,“手機給我,我寫給你。”
他低頭將吳墨微信備註上“岑箏”兩個字刪除,然後慢慢拼出自己的本名。
“我以為你可能會無視我好友申請,”岑箏低聲說著,“沒想到這麼快就通過了。”
寫完備註,岑箏把手機交還給他。
吳墨拿到手後卻沒有急著看,依然直視岑箏,接他剛才的那句話問:“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吧?”
岑箏沒想到吳墨會主動提出,便篤定地點頭回答:“你願意的話,我就沒問題。”
吳墨揚起唇角,露出青澀的淺笑,他坦白講:“這幾天我想了很多……雖然我現在還是覺得你身上發生的事有點恐怖,但是我又覺得……你一個人守著秘密在這裏,肯定會很孤單吧。那、那我跟你做朋友,你是不是會感覺好點?”
岑箏怔住。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
“哎,可能我對你也不會有太大幫助吧,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地方,跟我說就好。而且之前你也教我背臺詞,導演都說我進步很快,謝謝你。”
——都這種時候了,還肯為他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著想。
岑箏喉嚨忽然哽住了,苦笑著低頭。
“對了,要是方便,你能告訴我年齡嗎?你應該比我大吧。”吳墨眼神閃爍,隱隱的期待含在其中,“大幾歲呢?”
岑箏緊繃著嗓子說不出話,只伸手沖他比劃了個“五”。
“哇。”吳墨驚歎一聲,“五百年!”
岑箏:“?”
“活聊齋啊!”吳墨神采奕奕道,“佛說,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你大我五百歲,說明咱倆可能上輩子就見過。”
“哦。”岑箏原本溫熱的眼眶瞬間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