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群演的衣服全放在紙盒子裏,動作導演的喇叭還沒從嘴邊移開,這邊幾十個人就一股腦沖上去了。
只有岑箏還站在原地,像個三好學生似的高舉手臂,愣愣地看著爭先恐後的人群,不知道自己該幹嘛。
上官珊兒拍了一下他的手,催促:“哎呀你別傻站著了,好看的衣服都被人搶了!”
岑箏意會,趕緊過去鑽進人群,從紙盒子裏胡亂抓了一件青藍色長衫換上。
“來來來,群演都站在這兒,排好排好。”動作導演舉著喇叭走過來給他們安排隊形,“一人一把劍,握在右手防禦,你們左邊三個人先倒地,倒的時候往那個方向飛,別擋鏡頭。中間的人就一直保持住拿劍的防禦姿勢,表情緊張點,慢慢往後退,明白了嗎?”
岑箏跟著大家一起點頭,他站好自己的位置,拿著劍試了試姿勢。
遠處的男主角袁踏歌換好衣服化完妝,總算拎著長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站他旁邊的配角也算在演藝圈有名有姓,出道多年,資歷頗豐,但論咖位卻遠遠比不了袁踏歌。搭戲的主角遲到,他也要跟著一起等。
場記板一開一合,發出清脆的響聲。全場屏息凝神,眼睛全都注視著袁踏歌的方向。
只見袁踏歌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揚了揚,皺起眉頭,朝群眾演員喊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搭戲的演員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利索地拔出佩劍直指前方,字正腔圓地說臺詞:“師弟,念在我們同門多年的情誼上,我還願意喊你這一聲‘師弟’。我可以不計較你闖禁地,不追究你盜法器,但若你再向前踏出半步,我的劍不會再留半分情面!”
袁踏歌把背上的酒葫蘆摘下來一扔,似是悲傷地揚聲道:“師兄,一二三四五六七。”
有群演沒忍住,笑場了。還好攝像機拍不到,導演也沒在意。
岑箏在心裏暗自歎氣,不愧是驚瀾傳媒的強推之恥,出道幾年了連臺詞都背不下來。
不,看袁踏歌從容自若的狀態,也許根本就沒有背的打算。
群戲的場面調度複雜,NG的次數也多。岑箏所在的位置每次都要盡全力打滾似的往後摔,就算有墊子護著,十幾次下來也頭昏腦漲了。
而袁踏歌還有好幾個動作記不熟,跟配角搭起戲來很是吃力,導演又沒辦法重罵這尊大佛,只好先讓群演們休息一下,找人手把手教男主角動作戲。
袁踏歌俊秀的臉上堆滿了消極,煩躁地問:“導演,用替身不行嗎?”
“這場全是要你露臉的長鏡頭,必須你親自來。”
袁踏歌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有氣無力道:“我今天狀態不行。反正你這又不是拍電影,把長鏡頭揉碎了分給別人吧,你看,這不是有好多群演了嗎?”
“他們哪能——”導演氣夠嗆,髒話就在嘴邊差點蹦出來,又活生生咽回去了。他知道跟這種天價片酬小鮮肉較真沒有用,還是得趕緊想出對策,不然規定的時間內拍不完,這邊的場地就得交給下個劇組了。
袁踏歌鳳眼一眯,打了個哈欠,若無其事地說:“你們導演自己商量吧。”
之後商量出的結果就是,把原本的長鏡頭砍掉,袁踏歌駕馭不了的打戲就讓幾個特邀演員來做。但是這其中涉及到幾個要演員露臉的畫面,劇組的特邀演員裏,可不是誰的臉都能上鏡的。
沒辦法,執行導演只好在群演裏挑,看來看去還真發現個長得不錯的,伸手指指喊那人:“你,過來一下。”
被選中的岑箏不由得挑眉。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導演給了他兩個鏡頭,一個是跟袁踏歌比劃兩下劍法就後仰倒地,另一個是倒地後痛苦地吐一口血。
這種戲對岑箏來說不在話下,揮劍的幾個動作一學就會,表情也幾乎完全還原了導演的要求,令人甚是滿意。隨後導演還給他多拍了幾個中景鏡頭,留著備用。
等這場打戲拍完,已經到中午了。群演們衣服都來不及脫,全去排隊領盒飯和飲料。
岑箏把假髮一摘,坐在臺階上吃午餐。上官珊兒在旁邊著啃雞腿,興致勃勃地說:“你揮劍的姿勢挺美的嘛,比袁踏歌都強多了,絕對有天賦!”
“一般般吧。”岑箏輕描淡寫。
說起天賦,岑箏上輩子的確是有的。他第一次進入到公眾的視線時也就七八歲,在大型家庭倫理連續劇《修燈》裏演女主角的兒子,因此“宋明琢”這個名字在那時候家喻戶曉。不過那之後他就沒拍過戲了,專心學業,藝考進入戲劇學院攻讀話劇表演,畢業後才簽約出道,憑藉某部大熱偶像劇一炮而紅。
“欸!你!”遠處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岑箏光顧著吃飯,聽到聲音沒在意。沒多久,自己頭頂忽然有陰影降臨,一抬頭看見張陌生臉孔。
“執行導演想喊你過去,問你普通話標準嗎?”
岑箏一聽這話,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
“標準,我記性還好。”
“成!”跑腿傳話的助理笑起來,“導演把男主角的戲份都掰開了,臨時加了幾個小角色給特邀,看你外形不錯,也給你個機會。”
群演通常都不會隨便加臺詞的,畢竟和工資固定的跟組演員不同,群演的薪水比較自由,多說一句話就得多加好幾十塊錢。也會有特殊情況,比如現在這樣,需要挑幾個形象不錯的龍套出鏡念詞。
岑箏足夠淡定,在他看來自己的條件在群演裏混出頭是早晚的事,只不過現在機會來得更快而已。
下午開機,導演分給他的角色是某一門派的小弟子,性格傲慢刻薄,言語譏諷男主後卻被打得落花流水。單人鏡頭兩個,臺詞雖短,但足足有四句。
岑箏觀察了一圈發現,這些被臨時加戲的演員裏,只有自己是跟袁踏歌搭得上戲的。也就是說,只要後期不刪袁踏歌的這段戲,自己的鏡頭也會跟著保留。
他心裏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附近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轉移了他的注意:“還玩手機呢,人家群演臺詞背得都比你多,你也稍微看看劇本行不行?”
岑箏循聲望去,思緒一滯。
前不久還跟自己規劃未來發展道路的經紀人,此時已經成了陌路。她臉上有著妝容都遮不住的困倦,拎了把椅子,放在袁踏歌旁邊坐下,啞著嗓子說:“早點拍完早點下班,我有事跟你說。”
袁踏歌聽到聲音頭也不抬,只是摘下一邊耳機,懶洋洋道:“蘊姐,你怎麼來了?”
“剛弄完宋明琢的那些合同。”高蘊心平氣和地道,“聽說你連續好多天遲到,在片場消極怠工,嚴重耽誤劇組拍攝進度,我得騰空出來看看你。”
被經紀人數落的袁踏歌鼻腔一哼,倦慵地抱著手機,靠在躺椅上。他身著一襲白衣戲服,這樣軟著身子縮起來就像只憩息的雪狐。
高蘊已經習慣他這副懶散模樣了,就算好話歹話說盡,袁踏歌也是照樣爛泥扶不上牆。她索性也不計較他敬不敬業了,只要能多賺錢別惹事就行。
袁踏歌用餘光注意著她的臉色,輕聲抱怨起來:“背臺詞有什麼用,反正到時候配音口型對上就行。我連著拍了三天廣告,昨晚沒睡直接趕路來的,現在困得要死。”
高蘊沒搭理他,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一抬頭,四目相接。
倒也不是故意盯著她,岑箏只是見到熟人感到親切,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結果,兩人就不小心對視上了。
於是岑箏立刻自然而迅速地轉過頭,若無其事狀。他重生以來有個新習慣,就是緊張時會下意識伸手把鬢邊的頭髮別到耳後。
然而指尖抬起時,觸碰到的卻是皮膚,他這才想起來頭髮已經剪短了。
高蘊只覺得眼前這個小演員長得挺不錯的,視線便在他身上多停了兩秒,不過也沒太在意。她偏過臉繼續跟袁踏歌說話:“手機收好,別玩了,這附近有記者。”
“讓他們隨便拍。”
高蘊立刻抬手拍了一下他腦袋。
她佯裝怒意清了清嗓子,直接把他手機奪走了。
袁踏歌本來正津津有味地看視頻,耳機插頭卻猝不及防地從手機介面彈出來。
“欸,蘊姐!”他臉色驟變。
下一秒,周圍人全都聽見了袁踏歌手機外放的聲音——
“商店的玫瑰看不上路邊的野花!高空的雄鷹瞧不起樹上的烏鴉!兄弟姐妹們記住我一句話,遇到困難不要害怕,大膽向前走別當井底之蛙!下面我皇甫墨為大家搖一首《為了他》!謝謝大家!”
岑箏在不遠處聽到這熟悉的嗓音,頓時背脊一涼。
作者有話要說: 吳墨說“為了他”的時候,那個“了”字一定是念成了l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