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年伊始,岑箏難得一大早賴在床上,手機流覽商品介面,下單了一堆生活用品。
吳墨半小時前給他發了微信,說自己今天有工作要出門,早飯和午飯已經做好放在桌上了,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門鑰匙在外面的地毯下。
岑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彷彿吳墨已經忘記了他還可以叫外賣,寧可多耽誤點時間也要幫他的飲食照料得井井有條。
不過,岑箏對此沒有產生任何心理負擔。
沒有感激,沒有尷尬,沒有詫異……當他看見吳墨發來消息的那一刻起,只有一份理所應當的愉悅油然而生。
等胸口驟升的溫度逐漸冷卻下來,岑箏才對自己之前自然流露的情緒有了點懷疑。
他拿著吳墨提供的鑰匙進到對方家裏,看到餐桌上的盤子邊緣還貼著便利條,用歪歪扭扭的字體指示著“早飯”和“午飯”。
其中“早”字旁邊還殘留著一團黑漆漆的線條,岑箏拿起來辨認,原來是吳墨把“餐”字寫了個四分之一就不會寫了,轉而改成了“飯”。
岑箏冷不丁笑出聲,把兩張便利貼撕下,拍到了冰箱上。
趁飯在微波爐裏熱的空當,岑箏打開電視跳到新聞頻道,讓無聊又安靜的屋子裏有點熱鬧的氛圍。
他往沙發後一倚,腰部忽然碰到了什麼硬物,轉身掀開靠枕一看,原來是本厚重的雜誌。
岑箏隨手拿起來想放桌上,雜誌封面展示到眼前後,他愣了下,居然是自己。
比起驚訝吳墨買了自己的雜誌,岑箏其實更意外這期發貨得這麼快。
他想翻開看看內頁,剛動了下手指,雜誌就直接攤開到了關於自己的內容上。
……吳墨還折了一個角呢。
岑箏摩挲著這頁雜誌的折痕。
自己的採訪岑箏當然沒興趣去看,只不過這幾頁明顯是被吳墨看過了,岑箏才想確認一下自己的回答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沒記錯的話,雜誌採訪那天正好是七夕,小編就順便問了點感情上的問題,不知道會不會收錄進來。
果然。
岑箏逐個問題看下來,發現了第九個是“Q9:今後進入演藝圈,打算如何平衡工作和戀愛的時間”。
“A9:我對戀愛沒有打算,實際上連想法都沒有,更準確地來說,戀愛對我來說是一種很大的負擔。”
在還身為宋明琢的過去,岑箏已經回答了很多次類似的問題,他一直都坦白自己是個對愛情敬而遠之的男人。比起兩個人花費各自的寶貴時間去相處磨合,他還是更願意多培養些哪怕無聊的興趣愛好,畢竟後者所付出的精力和成本遠比不上前者。
“……我知道自己就是個不適合戀愛的人,別人談起戀愛的時候想的可能是該什麼時候結婚,而我在戀愛之前就會考慮該什麼時候分手。所以還是不浪費時間,直接選擇不開始比較好,哪怕我對那個人有感覺,但及時止損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都更重要。”
岑箏把自己的回答看完,合上雜誌撂在茶几。
吳墨應該也看見了吧……他倚在靠枕上發呆,雙眼盯著雜誌邊緣慢慢失焦。
既然把那一頁折起來,很大的可能就是看到了內容。可是如果吳墨已經注意到了第九個問題,那應該就不可能再願意殷勤地邀請自己來家裏吃飯吧。
廚房裏傳來清脆一聲的微波爐提示,岑箏回過神兒,起身去把熱好的早餐端出來享用。
食物依然色味俱佳,只是岑箏自己心情忽然沉重,咬下幾口就不覺得餓了。
明明吳墨一直對他沒有過什麼逾越關係的明確表示,但岑箏光是想到吳墨有可能看到了自己對待感情的淡漠態度,就自動對這個人產生了微妙的歉疚感。
基於這個假設往好處想,也許吳墨只是折頁當書簽,還沒來得及看內容;往壞處想,也許吳墨明知他的立場,還無所顧忌地傻傻示好。
腦補到後面的那個可能性時,岑箏猝不及防地心慌了好幾秒。
為了避免自己因為一點瑣碎的細節就胡思亂想,岑箏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高,轉移注意力。
“……近年來,娛樂圈‘黃賭毒’事件頻發,嚴重敗壞社會風氣,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產生惡劣影響。藝術不僅……”
新聞裏介紹著即將施行的娛樂行業新規,岑箏瞄了幾眼,原來是官方今年要嚴打娛樂圈“黃賭毒”,懲治不良風氣。畫面上還配了幾張涉嫌藝人的照片,包括前不久又是嗑藥又是家暴的杜閑。
畢竟行業內有了新動向,對自己以後多少都可能有點影響,岑箏邊吃早飯邊看看朋友圈,暫時還沒什麼新通知。
他切換到微博,看到首頁有粉絲轉發了@情報師的一條標題為“娛樂圈內部爆料涉黃吸毒藝人名單”的長微博。
岑箏當然不會把一個行銷號的爆料當真,只是隨便看看當打發時間了。長微博裏提到的藝人中,還有幾個跟他之前挺熟,據他所知那幾個人還真有點不乾不淨的。在長微博的末尾,還猜測了幾個近況未知的過氣藝人淡出公眾視野的原因,其中包括岑箏小時候就合作過的女演員。
[@Morzeli]:林逾靜啊……唉,小時候可喜歡看《修燈》了,每次演到她跟宋明琢的母子戲份就哭不停,現在這倆人一個去了天堂,另一個也沒了消息[淚]
[@霸道理事]:林逾靜是不是被封殺了啊,當年拿完金犀影后就沒怎麼再拍過戲了,不太像自己退出娛樂圈的。她後來要是多活躍幾年,現在像高見秋這種沒實力只靠臉的女明星就沒有作妖的機會了[生病][生病]
[@Winee]:我記得當年有小道雜誌寫過林逾靜欠債了好幾千萬,驚瀾也不管她,可能不堪壓力自殺了吧。
……
“所以,宋明琢的部分哪去了?”
靜謐的病房內,突兀地響起一道沙啞的女人聲。
她平躺在病床上,仰眼看手機上幾家媒體的通稿。連續流覽了五六遍相同的內容後,她手臂落下,轉過臉問站在病床邊的年輕男人。
“我刪了。”霍蟬面不改色,直截了當地回答。
他伸腿將旁邊的椅子勾過來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紅蘋果,咬了一口。
“理由呢?”林逾靜翻了個身,蓬鬆順滑的捲髮從耳邊垂下,遮住了她蒼白的小半張臉。
霍蟬把嘴裏甜美多汁的果肉咽下,若無其事地看向她,聳肩道:“我暫時不想說。”
面對外甥這副任性又輕鬆的口吻,林逾靜輕輕歎了聲氣,偏過臉不去看他,直直地望著天花板。
“你剛做完手術,好好休息最重要,反正你這麼多年該找的證據都找到了,現在耐心等司法調查的結果就好。”霍蟬說完,把蘋果叼在齒間,騰出雙手去把窗戶關嚴實,抵擋涼風再漏進來。
“我現在就想立刻看到那個姓白的老東西死掉。”林逾靜面容平和,抬手撫了撫發絲,“眼前的日子多等一天,我覺得比過去十幾年都難熬。”
霍蟬背對著她,望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緩緩把嘴裏的蘋果拿下,沉聲說:“別拿小手術不當回事,讓你好好休息就閉嘴睡覺。”
林逾靜冷哼一聲,打了個哈欠,揉著眼角露出細紋。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
霍蟬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之前說能從宋明琢他弟弟那裏拿到合同,怎麼後來再也沒聽你提過這茬了?”林逾靜眯起細長的眼睛。
“啊……這件事,就當我沒說過吧。”霍蟬迅速移開目光,聲音極輕,“他弟弟年紀還小,我不想騙他什麼。”
林逾靜即刻了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算了,反正早晚都要查到驚瀾,到時候也不差他這幾份偷稅漏稅的合同。”
霍蟬問她:“死人的也會查嗎?”
“當然會,徹徹底底地查。”林逾靜甩給他一個輕蔑的眼神,“你警校畢業的怎麼還能問出這麼法盲的問題?”
“噢,我剛才走神了,隨口問的。”霍蟬咬著脆甜的蘋果,繼續跟林逾靜說之前的話題,“我覺得宋明琢應該是不知情的,那到時候誰來替他解釋清白呢?”
林逾靜提了提身上的被子,手掌一頓,嗤笑一聲,“你是認識他還是怎麼著,又是幫他刪通稿裏的死因,又是擔心他的名譽……噢,我知道了,看來公司從來沒告訴宋明琢家屬他是怎麼死的吧?”
霍蟬三兩口咬掉最後的一部分果肉,把果核丟進垃圾桶裏,漫不經心道:“能隱瞞,就證明公司有責任,很可能宋明琢是被誰逼著沾粉了,比如白光南他那個廢物兒子,不就是經常在圈子裏拉幫結派,排除異己——”
林逾靜懶得聽他說話了,只問了一句:“所以你就什麼都不想讓他弟弟知道嗎?”
霍蟬的聲音戛然而止,被準確戳中心事後瞬間緘口不言。
林逾靜揉著自己太陽穴,擺擺手打發霍蟬出去。
霍蟬起身,又給她倒了杯溫水放在桌角,才拾起自己的鑰匙退出病房。
他開車去宋厭歡家的路上買了盒牛奶糖,到了別墅附近以後,等人上了車就直接丟給對方。
“親戚家小孩不要的,我拿來給你。”霍蟬從他手裏接過包,伸手放到後排位置。
宋厭歡露出嫌惡的表情,嘴上不屑一顧地“嘁”了一聲,還是乖乖把盒子打開撕開一顆塞嘴裏咂摸。
車開遠後,霍蟬才發現旁邊的人沒系安全帶,於是等紅燈的時刻他側過身俯下去,把帶子從邊緣扯出放下面扣好。
他一抬眼,瞥見宋厭歡櫻紅色的唇近在咫尺,幾乎要蹭到了自己的鼻尖。
霍蟬隱約能聞到對方口中的奶糖香味,他指尖發麻,立刻直起了身子,背靠駕駛座。
……
.
吳墨晚上回家後,發現岑箏居然沒有離開,而且還在廚房裏拿著抹布忙活著什麼。
“宋老師?”吳墨走進廚房後嗅到了一股濃郁的焦味,微波爐正敞開著,機器內部顯然遭遇了一場災難。
岑箏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釋道:“下午買了栗子,剛才想熱一熱,我家沒微波爐……”
吳墨毫不在意,只問他:“你沒傷到哪吧?”
“我沒事。”
吳墨說了句“那就好”,然後戴上手套,親自去清理微波爐裏面殘留的栗子。
岑箏站在旁邊無事可做,只好擰開水龍頭假裝洗手,然後偏過頭悄悄注視著吳墨此刻一絲不苟的面容。
——忽然就獲得了可靠的安全感。
胸口再次漸漸發熱,很快連脖子也要燒起來了。
岑箏倒吸一口氣,手掌沾濕後快速覆蓋上頸部皮膚,這才讓溫度降下來。
吳墨清理完微波爐,又去冰箱拿出新鮮的食材準備晚飯。岑箏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開口說:“今天別做飯了,我請你吧。”
“沒事,我做飯也不光是為了吃,本身也愛好這個。”吳墨轉頭沖他笑了笑。
而且,親手料理後再看著對方吃下去,這對於吳墨來說是件更幸福的事。
岑箏知道廚房裏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只好退出去不打擾他了。
吳墨切好菜後,去外面拿茶几上的牙籤來做固定,走到時看見了那本雜誌正倒扣在桌面。
他愣了一下,裝作沒注意到,抓起牙籤盒就回到了廚房。
深呼吸後,吳墨的心臟開始怦怦直跳。
——完了。
吳墨把手裏的牙籤盒放下來,心情也跟著沉重。
——完了,該不會要被宋老師發現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岑箏:老子早發現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