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時間走到七五年十一月,臨河村進入更艱難的冬日時刻,因為家家戶戶基本都沒什麼糧食了,能借的親戚借了個遍,能扒拉的地方扒拉個光,縣城黑市的高價糧買不起,快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眼看還要等一個多月才能收冬紅薯,隊員們一個個餓的前胸貼後背,村裡人都開始眼冒青光地上山往雪窩底下扒拉,柳建國咬咬牙把倉庫裡存的最後一點餘糧拿出來分了,就當提前過年。
等過年那會兒再把地裡的紅薯刨出來,到時候分糧就只發紅薯了,大傢伙熬一熬,挺過開春就有吃的了。
發糧那天,村裡終於有了點人味兒,躲在家裡炕上勒緊褲腰帶,乾躺著省糧食的村民們紛紛爬起來,拿著口袋去村廣場倉庫門口分糧,算是熱鬧了一番。
只是隊上留的糧食也不多,每家按照人口分上那麼幾斤就沒了,平均下來一家分到小半袋,頓頓喝稀的都撐不了多久。
柳建國愁的腦袋都快禿了,實在不行,他開始天天往縣裡領導辦公室跑,一個大男人也不嫌丟人,往地上一坐就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說隊裡窮的沒點吃的,快餓死人了。
反正就是哭窮,要救濟糧,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領導們更發愁,上面的救濟糧有配額,還沒分到他們這兒,能怎麼辦,領導更絕望啊,只能先把生產隊長安撫住,好不容易送走人,領導也收拾收拾有樣學樣地去找市裡領導哭去了。
青山大隊因為有柳建國上一年的合理規劃增收,糧倉裡還能找出點餘糧給隊員們分一分,好歹應應急。
其他被淹了的村子大隊,有的已經開始吃糠皮草根果腹了,要不是地裡的收成不能動,得留到年根兒收穫了,當大傢伙來年青黃不接的救命糧,不然餓的發昏的人們早就把地裡能吃的扒乾淨了。
地裡種的作物不能動,荒地和山上的野草樹皮就遭殃了,餓極了的人扒開雪捋出來草啊苔蘚的,回去下鍋煮煮都能往肚裡填。
“那些東西真能吃?”江秋月下班回來,聽到劉愛英的唏噓後問道。
劉愛英點點頭,能吃是能吃,煮熟的樹皮草根她也吃過,那味道苦澀的很,吃下去胃裡脹,會有飽腹感,但終究不是身體急切需要的糧食,還是會感覺餓的很。
“我們隊上不錯了,現在還能喝點稀的,王曉紅他們村裡都開始吃糠餅子了,吃下去剌腸子。”劉愛英搖搖頭歎氣。
他們這兩個村子算起來還有點吃的,再往隔壁去,那些村子把藏著的發黴糧食當正常的吃,吃壞的不在少數。
為了不餓肚子,連命都不要了。
現在除了縣城還好一點,人家吃的都是國家統一發的供應糧,沒有鬧糧荒。
柳家灣鄉下其他地方基本都缺糧了,只是程度有輕有重罷了。
無論是洪水淹過的還是沒淹過的,倖存的糧食數量總共就那麼多,借來借去,勻來勻去,大家都沒糧了。
在此情況下,吃著商品糧不用擔心糧食的城裡職工更顯得高人一等,惹得土裡刨食的人民群眾羡慕萬分。
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縣城職工們,鄉親們接觸不到,巴結不上人家,不然有個縣城的親戚關係啥的,厚著臉皮去借點糧食也能緩一緩,讓家裡好過一點。
這個時候,江秋月三個在鋼鐵廠上班,算半個城裡人的知青凸顯出來,一下子成了鄉親們眼中的金疙瘩。
在鋼鐵長上班,每月都能賺工資,關鍵是能掙糧票,還能吃廠裡食堂,有知識,形象好,妥妥的飯票好人選呐!
村裡想解決家裡吃飯問題的人就開始打他們三個人的主意了,畢竟弄回家一個,這個冬天全家的伙食都不用再操心了,能不眼紅嘛。
只是吧,江秋月除了在鋼鐵廠上班和夜裡睡覺的時間,其他時候基本和彭敬業形影不離,而且人家明確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對方還是個解放軍同志,光是這重關係就讓某些蠢蠢欲動的人不敢朝她伸爪子。
再說林文清,這傢伙一直在跟隔壁村的獸醫小姑娘處對象,都見過長輩了,婚約那也算是板上釘釘的。
況且老獸醫技術好人緣好,十里八村基本都知道他家小徒弟處物件的事,要點臉的都不敢往裡插一腳把人對象拐走。
不過,就是有那沒臉沒皮的人家湊上去,想把金龜婿釣回家,那還要看林文清願不願意。
據劉愛英八卦,有個姑娘花了一周的時間,天天早晚去村口堵林文清,每次都讓他溜了,人都找不到,想耍賴都耍不成。
誰讓她前腳去堵人,後腳就有林文清的狐朋狗友給他通風報信呢,能堵到人才怪。
江秋月是有彭敬業鎮著,讓人不敢朝她下手,而林文清純粹是他自己滑不溜秋地躲避桃花了。
不知道是那次和高雲梅的糾纏讓他生了教訓,還是跟王曉紅在一塊後打算老實安定下來了,以前還能見他對湊上去的妹紙撩騷嘴花花,現在遇到撲上去的姑娘能躲就躲,躲不了還知道把王曉紅拉出來,他躲物件後邊去,真是醉醉的。
偏偏王曉紅吃他那一套,認為林文清在這種事情上不隱瞞不搞小動作,是待她真心。
江秋月聽了簡直想吐血三升,真是一個鍋配一個蓋兒,人家兩口子忒和諧,她一個外人還能評價什麼。
上班的三個人,一下排除兩個,剩下的陳中華老大哥就倒楣催了,被眾多媒婆姑娘大爺大媽們圍追堵截,上下班路上都能遇到給他說媒或者偶遇的人。
有那膽大的姑娘,直接等在半路堵人,表白加求婚,即使說的再隱晦也掩蓋不了對方大膽開放的行為,簡直快震驚掉另外同行三人的眼珠子。
不過好在是擱半路上,沒有其他人看到,陳中華溫和而堅定地拒絕,不給人家留想入非非繼續糾纏的餘地。
由於是年底,本就到辦喜事的時間點,又有糧荒的危機擱在那兒,這種瞅機會上來找陳中華的還不少。
次數多了後,陳中華脾性再好也煩不勝煩了。
在某一次再次打發走被狠心拒絕捂臉跑走的姑娘後,林文清跟陳中華嘀嘀咕咕了剩下的半路時間,不知道出了什麼餿主意。
等到下一個休息日,彭敬業要帶著江秋月去縣城逛逛時,陳中華厚著臉皮充當電燈泡湊上來,騎車跟他們同行,後座坐著笑哈哈的劉愛英。
他們兩輛自行車,四個人,一起從養殖處門口出發,從下雪後凍結實的土路上騎行而過,一路被風吹的嘻嘻哈哈到達縣城。
彭敬業直接騎到國營飯店門口,下來後看到江秋月凍紅的臉蛋,有點後悔沒開吉普車來,至少車裡比坐自行車後座上暖和多了。
既然到了國營飯店,四人先進去喝碗熱湯,如果有好飯好菜的話就花點糧票打打牙祭。
江秋月手上不缺糧票,讓她和彭敬業吃上一頓好的是足夠的。
她看向陳中華和劉愛英,他們兩個湊到一塊點菜,看起來不像肉痛捨不得的樣子。
其實,陳中華手裡也不缺。
他平時除了吃飯和必須的生活用品外,很少花什麼錢票,工資和補助都攢著呢,偶爾在國營飯店吃一頓完全可以應付過來。
而劉愛英,她平常就會過日子,不光補助緊緊攥在手裡,掙的糧食還能再賣點,即使前段時間買糧花去了不少,現在讓她掏出一份飯錢,也不算啥難事。
只是,點了菜,臨到結帳的時候,兩個男人去結了,跟本沒讓江秋月和劉愛英起身。
彭敬業那是有老爺子特地每月打過來的養媳婦經費,沒了津貼,他手上糧票鈔票也不少。
陳中華則是認為,這趟本就是讓劉愛英幫忙的,人家才過來一趟,不能讓她白白花錢啊,這頓飯當然是他給她付了才行。
再說他一個有工作的大男人,總不能欺負一個好心幫忙、沒工作收入的女同志吧。
劉同志平時開朗樂觀,幹活麻利,在他管理知青院、協調女知青關係的事情上幫助良多,他可不能那麼虧心。
陳中華如此想就按下了劉愛英拿糧票的手,和彭敬業對半分,把賬付了。
他們來的早,國營飯店人不多,菜剛出鍋,好肉好菜有的是,只要掏糧票,吃飽是小意思。
不過,四個人就點了幾道家常小菜,和著紅薯飯端上桌,相比於村裡還在餓肚子喝稀湯的人,他們能吃個肚飽已經很不錯了。
吃過飯,彭敬業照常走自家的約會路線,去食品店買糕點零食,到供銷社給江秋月扯布買新鮮玩意兒,最後到郵局往家寄了包裹和平安信。
全程該幹嘛幹嘛,當後面跟著的兩人是空氣。
江秋月剛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比之以往的約會中,多了兩個好幾瓦的電燈泡,讓她有點放不開。
不過逛著逛著,她就被彭敬業問這個好不好、那個想不想買的過程中,把後面兩隻成功給忘了。
陳中華和劉愛英兩人被迫跟著吃了一路的狗糧,同時也見識到了彭戰士不菲的身家,還有江秋月不知不覺中顯示出的明顯被嬌養的消費習慣。
好吧,在吃完狗糧後又被倆人實力碾壓了,這兩個手上散漫的傢伙,一看就不是缺糧票鈔票的人。
看看人家,想吃啥買啥,看上啥買啥,像他們一樣精打細算?貌似不存在的。
陳中華和劉愛英對視一眼,均是感歎著搖搖頭,表示羡慕嫉妒之。
這樣的生活真好啊,希望有一天他們也能努力奮鬥到這般悠哉的日子。
四人逛了一圈縣城後打道回村,路上遇到想湊上來堵人的媒婆和大姑娘,兩兩一輛的車子唰地騎過去,卷起一陣風雪,絲毫沒停下。
從這天過後,湊上去找陳中華的媒婆和大姑娘們就少了很多,方才讓他逐漸恢復了以前的清淨。
只是,沒了陳中華這棵樹,知青院能拿補助的不是還有幾棵草的嘛。
在這個鬧糧荒的冬日裡,知青院的男知青們簡直要被十里八村的姑娘和媒婆們嚇得不敢露面了,那洶湧而來的架勢,嚇死個人嘞。
不過,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個月後,有了好轉,男知青們終於堅守住自己的貞操。
農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個好日子,青山大隊的隊員們終於等來上頭發下的受災救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