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鑰匙
「諾諾哥哥?」小男孩清脆的聲音在陡然安靜的長廊中分外明顯。
「……哥哥?」張漫怪叫了一聲,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連忙扯出一抹尷尬的微笑,「那什麼,我看他長得跟闞琛一模一樣,還以為他是你們的孩子呢……」
闞琛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夏諾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另一個點上:「兩個男人也能生孩子嗎?」
「當然啦。」張漫渾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只要你有足夠的點數,別說生孩子了,就是你想生頭獅子都行。怎麼,你對這個有興趣?」
他知道在遊戲規則的作用下,闞琛並不能聽清楚他們的話,所以也就放心大膽地說了出來。
夏諾:「……」
他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單純地好奇罷了。」
生頭獅子什麼的,也太離譜了吧?
他目光一轉,便看到張漫嘴角的裂傷,傷口很新,還染著鮮紅的血絲,不禁有些奇怪:「你的嘴角是怎麼回事?」
明明之前,他的臉上還是沒有這些傷口的。
「……」
張漫嘴角抽動了一下,他想起傷口的由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那裡,仿佛沒事人一樣的闞琛。
「沒什麼,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夏諾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誰要我非要去挑釁善妒的野獸呢,就算被野獸抓了撓了,也怪不得別人。」
看到面前一臉漠然,仿佛事不關己的男人,張漫感覺肋腹處又隱隱作痛起來。
從前看到其他玩家作死翻車,他還在心裡嘲笑過他們,自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做這種蠢事,誰知道打臉會來的這麼快呢?
不過現在估計闞琛也已經發現不對了。
雖然他宣稱是長安的男朋友,但是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卻根本沒有那種曖昧的氛圍。更別說甫一照面,長安就直直地撲進闞琛的懷裡,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了――真正的男朋友怎麼可能會這樣。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男人居然真的陷進去了。雖然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但是眼裡的感情卻不是假的。
有一句老話不是說過嘛,這世上有三件事無法隱藏,那就是――貧窮,咳嗽,還有愛。
他突然就有些佩服小新人了,雖然他並不看好兩人能夠真正走到一起,但是能讓這麼一個看上去冷心冷面的大BOSS愛上,長安還真是挺有本事的。
野獸?哪裡有野獸?
夏諾並不知道張漫居然開始佩服起了自己,他聽了那番話,左右張望了一番,還是沒有弄懂他的意思,而身旁的小闞琛聽著他們在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不甘心自己被忽略,邁著小短腿跑到了夏諾面前,仰著臉問:「諾諾哥哥,你的眼睛怎麼紅通通的?是不是這個人欺負你了?」
該說不愧是闞琛麼,這腦回路真是一脈相承,不過小闞琛說出這話,矛頭卻是對準了眼前的成年闞琛。
不知道怎麼的,小闞琛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就對他懷有一種微妙的敵意。
大概是因為同類相斥?像是尚且年幼的猛獸的猛然對上了比他更加成熟強大的野獸,既羡慕對方的強大,又忍不住警惕戒備。
他看著男人把少年圈在懷裡,充滿佔有欲的保護姿態,忍不住撅起了嘴:
憑什麼這個男人能把諾諾哥哥抱在懷裡?
他對比了一下自己跟男人的身高差距,心裡暗自想著:他一定要快點長大,等他也長得這麼高大,也要這樣把諾諾哥哥抱在懷裡!
不怪他沒有認出來那是長大後的自己,成年闞琛與少年闞琛相比,五官已經長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輪廓也變得更加深邃立體。想要讓人一眼認出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頂著小闞琛疑惑的目光,夏諾恍然發覺他還倚靠在闞琛的懷裡,白皙的皮膚頓時染上了一片好看的紅暈,他一邊掙扎著想要從闞琛懷裡出來,一邊再次否認:「不是的,沒人欺負我。」
誰知道闞琛卻收攏了手臂,一語不發地把他按在了自己懷裡。
夏諾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男人的瘦削的下巴以及抿緊的嘴唇,他想了想,索性也不再掙扎,低聲解釋道:「因為我讀了一個故事,結局太悲傷了,沒忍住就哭了。」
張漫看著他不安地輕顫著的眼睫,就知道他一定是隱藏了什麼,他相信闞琛一定也看出了這一點,不過他們都默契地選擇沒有拆穿。
「咳,長安,你還沒有介紹一下,這個小孩兒是誰呢?」張漫迅速轉移了話題。
「他是……」夏諾抬頭看了看沉默的成年闞琛,再看看一臉單純的小闞琛,不知道怎麼解釋。
直接說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兩個人能夠出現在這裡,沒有出現一方消失的狀況,但是夏諾卻害怕如果他直接說出真相,現在的小闞琛就會立刻消失在他們眼前。
但是闞琛應該也知道小闞琛的身份了吧?對於自己小時候的相貌,怎麼也是能夠認出來的吧?
他抬眼看著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闞琛,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是二十年前的我。」闞琛突然說道。
「哇!」小闞琛驚呼了一聲,因為之前有過相似的經歷,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一說法,然後便仔仔細細地打量成年闞琛一番,「原來我長大了是這個樣子的。」
其實仔細端詳,還是能夠發現一些端倪的。比如那雙湖藍色的眼睛,無論是形狀還是色澤,都是無比的相似。
夏諾沒想到闞琛會一語道破真相,怔愣了片刻之後,他連忙看向小闞琛――小男孩兒依然穩穩地站在那裡,並沒有要消散的痕跡。
他問小闞琛:「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你還有印象嗎?」
明明在第二個時空裡,小闞琛被少年闞琛排斥,消失了原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周圍的環境跟之前兩個時空截然不同,遊戲系統也沒有給出任何提示,難道他是觸發特殊事件了嗎?
小闞琛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呀。」
他本來是想要跟著諾諾哥哥看看十五年後的自己的,誰知道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諾諾哥哥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那個狹小黑暗的閣樓。
難道剛才只是他做的一場夢?諾諾哥哥其實並不存在麼?
但他分明記得少年好看的要命的笑臉,溫暖柔軟的手掌,遞給他的散發著淡雅香氣的滿天星――現在他的手中還殘留著幾片稀落的花瓣。
正是這些花瓣堅定了他的念頭:那才不是一個夢呢!他必須得去找諾諾哥哥才行!
他這麼想著,便出現在了這條黑漆漆的長廊上,然後……
――然後就看到諾諾哥哥啦!
他並沒有因為面前場景的陡然變化而感到害怕,在得知眼前的男人是二十年後的自己之後,反而十分開心。
畢竟不是誰都有他這樣的奇遇,能夠在一天之內接連見到十年後的自己和二十年後的自己的。
而且二十年後的自己是這樣的高大,可以輕易地把諾諾哥哥抱在懷裡。這樣親密的姿態,一旦代入了自己,看起來立刻就順眼了很多呢!
小闞琛甜滋滋地笑了起來。
我擦,大BOSS小時候居然是這麼可愛的嗎?一點都看不出來!
張漫腹誹道,面上卻不顯,一本正經地說道:「先別說那些題外話了,現在重要的是,我們要如何找到鏡像空間的出口。」
「看到那些門了嗎?」夏諾點了點頭,張漫便繼續說道,「我現在手裡有三把鑰匙,一共能夠打開三扇門。這三扇門裡,只有一扇才是真正的出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那扇真正的門。」
「那要怎麼才能確定真正的門呢?」夏諾問道。
張漫一攤手:「我也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有線索的。」
如果他知道的話,他們早就已經出去了好嗎?
張漫的目光在空中與闞琛產生了短暫的交匯,從剛才開始話都沒說幾句的男人突然沖他伸出了手,說道:「給我一把鑰匙。」
張漫:「……」
「你知道哪一扇是真的門了?」他有點不敢置信。
夏諾和小闞琛也看向了闞琛,眼神帶著好奇與希冀。
「不知道。」闞琛乾脆俐落地回答。
還沒等張漫阻止,他就將鑰匙插入了右手邊一扇門的鎖孔裡,「哢噠」一聲之後,木門緩緩打開了。
――門後站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在看到闞琛的那一瞬間,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何莉娜!」夏諾立刻叫出了她的名字。
§ 第26章 記憶
乍然看到何莉娜出現在這裡,眾人神情各異。
夏諾自然不可能對這個殺人兇手有什麼好臉色。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觀感這麼差。在親眼目睹那樁謀殺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有人這麼的狠毒,居然會毫不猶豫地扼殺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更過分的是,少年闞琛在那之前還曾經因為何媽媽的請求,幫她尋找適合做手術的醫院,可以說是對她有恩。而何莉娜的所作所為,簡直稱得上是恩將仇報了。
小闞琛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不過看諾諾哥哥那麼憤怒,他自然也同仇敵愾,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奇異的是,作為受害者的闞琛卻是十分平靜,他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女人,沒有任何想要開口的意思。
氣氛隱隱凝滯下來,張漫開口問道:「何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我……」何莉娜雙手環肩,慢慢地向後退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開始闞琛並沒有來追她,她實在是松了一口氣的。
畢竟當時的情況確實危險,花重金聘請的保鏢只不過一個照面就被闞琛撕碎,蜃石看上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手中沒有其他底牌,她一個普通人類,論速度也絕對比不上已經化身惡靈的闞琛。如果男人追過來,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誰知道闞琛居然沒有選擇來追她呢?
或許是他對另外兩人興趣更大,要不就是他決心把她放在最後,慢慢來折磨她。無論是哪一個猜測,都讓她提心吊膽。
後者自不必說,如果是前者,殺死了那兩個人之後闞琛必定也不會放過她的。
於是她決心好好利用這個時間差,去找那個惡靈跟她說過的,能夠徹底殺死闞琛的寶貝。
然而大概是她運氣不夠好吧。何莉娜盡最大所能的搜索了一番西棟,卻並沒發現那件寶貝的蹤影。
不幸中的萬幸,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兩人拖住了,在這期間,闞琛一直都沒有追過來。
而她那時就要面對一個艱難的抉擇了:要不要冒著被闞琛抓住的危險,跑到東棟去尋找那件寶貝?
何莉娜猶豫了不到半分鐘,便做出了決定:她要去東棟。
從小到大,她就十分地果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能夠輕易地狠下心來。
就像小時候母親要跟其他人組建家庭,還告訴她即將擁有一個小弟弟的時候,她只不過是考慮了半天,就決定要扼殺掉那條小生命。
要說原因,也只不過是母親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讓她感到了危機,覺得弟弟的出生會搶奪她的寵愛與資源罷了。
她做決定很快,行動力也很強。只不過是稍微用了一點小手段,就讓母親「意外」流產,這個未出世的弟弟便再也不能對她構成威脅。
不過她當時年紀還是太小,行事並不周全,機緣巧合之下居然讓闞琛發現了蛛絲馬跡。
恰逢那時有一個進入演藝圈的機會出現了――一個前輩看中她表演上的天賦,決定收她為徒,並且承諾無償幫她進行矯正手術。
本來這是一件難得的好事,但令她不安的是,那個前輩非常看重個人品行,而且又跟闞琛有過幾次合作。
何莉娜害怕闞琛會將她害死弟弟的事告訴那個前輩,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
之前殺死未出世的胎兒已經催大了她的膽子,再次殺人,她心裡居然沒有生出任何波瀾。按照計畫,她把闞琛誘騙出來,然後趁他不備殺死了他。
不得不說,少年時期的闞琛真是單純的過分。因為她母親的關係,一直對她不加防備,被她襲擊的時候,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抗。
不過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何莉娜的心裡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因為闞琛臨死之前的眼神,實在是太冷靜了。
沒有驚訝,沒有恐懼,無波無瀾,仿佛早已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少年在倒地的時候嘴唇張闔,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這並不是結束。」他如此說道。
何莉娜渾身一顫。
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之前她還沒有意識到不對,直到現在回到莊園,遇到化身惡靈的闞琛,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闞琛他……不會早就預見到今天這一幕了吧?他當年是故意被她殺死的嗎?
不,不可能的吧?他又不是神,怎麼能預料到死後的事?
然而那個猜測還是縈繞在她的心頭,讓她坐立不安,也更加堅定了她要去尋找那件寶貝的決心。
然而當她踏上去東棟的樓梯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場景變幻,一眨眼她便出現在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裡,門外隱約傳來了闞琛的聲音。還沒等她想好對策,門便被「哢嚓」一聲打開了。
現在,她的目光從夏諾、闞琛、小闞琛身上掃過,最終停留在張漫身上,心下一片冰涼:「……你們是一夥的?」
她看到原本應該是楊科男朋友的少年居然依偎在闞琛的懷裡,手裡還牽著一個跟闞琛有幾分相似的男孩兒,而楊科站在一旁,對這一幕居然沒有任何排斥。
正常人會放任自己的男朋友在他面前出軌嗎?
何莉娜搖了搖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時候她反而也不想著逃跑了,因為唯一的出路已經被闞琛堵死,她破罐子破摔一般問道:「你想把我怎麼樣?」
她冷冷地看著面前一臉漠然的男人:「你一定非常恨我吧。如果不是我殺了你,你現在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莊園主,坐擁萬貫家財,受盡眾人追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成了惡靈,只能在見不得光的地方苟活。」
她的話語中蘊含著無限的惡意,不僅如此,因為毀掉了這樣一個前途光明的少年,她甚至還感到了幾分得意。
不過她沒有得意太久,因為男人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說:「不。」
為什麼闞琛會說「不」呢?
在場的眾人都十分疑惑,夏諾也是如此。
剛才如果不是男人的手臂牢牢圈在他的腰上,他都想要跳起來去打眼前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了。
殺了人之後一點都沒有反省也就算了,居然還很得意?這也太過分了吧!
他這個局外人聽到這話都十分生氣,為什麼闞琛會給出否定的回答?
闞琛低下頭,看著一臉不解的少年,圓溜溜的黑色眼睛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樣,裡面黑發藍眸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他聽見自己說道:「不,我反而要感謝你。」
在看到幼年自己的那一刹那,被鎖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紛紛湧現出來,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他記起了自己煢煢孑然的少年時期。那時候老莊園主暴斃身亡,他作為唯一的繼承人,順理成章地接管了莊園。
他辭退了莊園裡的許多傭人,不再像老莊園主那樣三五不時地舉辦宴會,莊園裡頓時冷清了許多,偌大的莊園裡變得愈發空曠,也愈發缺少人氣。
闞琛不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但是那又怎樣?他的母親早已去世,父親下落不明,無論身處何地,他都是孤身一人。他人的熱鬧,從來都與他無關。
即使從狹小的閣樓中離開,陪伴在他身邊的還是只有孤獨,他也已經習慣了品嘗這份孤獨。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他聽到了身邊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腳步聲。
一個黑髮黑眸的少年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一開始看到他,闞琛還以為是是哪家的小少爺誤入了莊園,少年面容還帶著幾分稚氣,黑黝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像是看到了極為驚訝的事物。
他忍不住有幾分想笑。
這麼可愛的少年,會是誰家的孩子?張夫人?不,他除了黑髮黑眸,跟張夫人並不相似;李先生?也不對,李先生的大兒子也才剛滿十二;那就是陳老爺?
但是很快,他推翻了這些猜測,因為他看到少年的手臂隱沒在了雪白的牆壁之中――少年並不是人類,而是幽靈。
奇異的,他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想要上前去跟他交談。
――他的嘗試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兩人的世界好像隔著一層無法打破的隔膜,任何話語,動作都無法傳達到對方身邊。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夠看到他的身影。
讓他感到慶倖的是,雖然無法交流,但無論何時何地,少年都會跟在他的身後,像一條沉默的影子。但是闞琛從來都不會覺得煩悶,即使兩人無法交流,少年也很會自娛自樂。
他會在他辦公的時候唱起一支走調的歌,摘下一朵小花放在他的筆筒上,用白紙折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小動物……
少年的世界裡,好像從來都不存在無聊這兩個字。他永遠都鮮活生動,在他身邊,就連空氣都是活潑明快的。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人生軌跡還是如同兩條平行線一般,永遠都無法交匯在一起。
阻礙他們的是不是死亡呢?
因為有了這樣的猜測,他的腦海中甚至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在被何莉娜殺死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放棄了反抗。
他有一種直覺,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相會。
「這並不是結束。」
他看著焦急地向他伸出手,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碰觸到他的少年,無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