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美味
主宅內部裝飾的富麗堂皇,即使長久無人居住,裡面的裝潢也不因年久失修而褪色,細節處可以看出些微的異國風情。
闞琛一踏進雕花的仿古大門,主廳的水晶吊燈便倏然亮了起來,走廊上的壁燈也仿佛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一盞接一盞地閃耀著明黃色的幽光。
闞琛還記得當年他第一次來到主宅的時候,他才五歲,被強行從父母的身邊帶離,帶到了上一任莊園主面前。
當時那個老者已經六十多歲了,一頭花白的頭髮,拄著一把文明杖,西裝革履,外表看起來如同一個紳士。
――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闞琛依然記得他盯著自己時,那仿佛要把他刺穿的,令人不寒而慄的陰沉目光。
他看著他,緩慢而沉重地開口:「這孩子,生的一點都不像莎莎。」
他身旁的管家微微躬身:「老爺,您仔細看看,他的眉眼還是跟小姐有幾分相似的。」
眼前的男孩擁有一雙英挺的眉毛,湛藍色的眼睛好像一汪深湖,即使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幾個陌生人評頭論足,他的眼睛裡也不見絲毫的驚慌:「你是誰?我的爸爸媽媽呢?」
老者看他這副模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厭惡地皺了皺眉:「真是沒有禮貌,你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
他轉過頭跟管家抱怨:「都是讓下等人給教壞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不懂禮數的模樣跟那個馬夫一模一樣……」
闞琛生來早慧,雖然只有五歲,卻已經能明事理,懂人言,他聽出眼前這人是在詆毀他的爸爸,不禁反駁道:「背後說人壞話,你跟你嘴裡的下等人也沒什麼區別。」
「什麼?!」大概許久沒有敢當面駁他的面子,老者先是震驚,然後便是惱怒,「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倒是牙尖嘴利的。」
「老趙。」他沉聲吩咐道,「帶他到禁閉室裡,讓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起碼要讓他懂得基本的禮貌。」
這一次的回憶就停留在這裡了,闞琛最後對主宅的印象,便是那通明的燈光,以及掩藏在雲層裡的皎潔的月亮。後來回想起來,他之所以會對那幅畫面印象深刻,是因為潛意識裡對黑暗的抵觸以及光明的渴望。
因為在那之後,他就被關進了逼仄的黑屋裡,屋子裡不見一絲光明,也寂靜的可怕,他唯一能夠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這樣的環境,足以逼瘋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何況只是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孩子?
他們倒是不曾短缺過他的食物,管家會準時送來一日三餐。送餐之前,他會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問道:「小少爺,您知錯了嗎?」
闞琛沒有回答,他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知道只要服軟就會被放出去。然而每當管家這麼問的時候,他都會緊緊地閉著嘴巴,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是他們,仗勢欺人,把他關在這裡想要用黑暗和孤獨讓他屈服。
如果他比他們更強的話,他們還能強迫他低頭認錯嗎?
或許那個時候,他的心裡就埋下了想要獲得力量的種子了吧?
闞琛想起小時候又倔強又天真的自己,不禁啞然失笑。
恰好夏諾不知道夢到了什麼,一邊咂嘴,一邊含糊地嘟囔著什麼,闞琛低下頭湊近去聽,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突然含住了他的耳朵,還輕輕咬了一口,闞琛渾身一震,差點把懷裡的少年摔下去,反應過來之後又立刻收緊了手臂。
同時他也聽清了少年到底在說什麼,他說:「豬耳朵……不好吃……」
「……」
闞琛心裡亂糟糟的,他的耳朵紅通通的,上面還帶著齒痕以及濕漉漉的可疑水漬,他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是因為震驚而變得一片空白,正因如此,那慢慢爬上臉頰的紅暈就顯得尤為明顯了。
夏諾睡得正香,他夢到眼前出現了一大桌的美食,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忍不住拿起刀叉,向著離他最近的烤乳豬發起了進攻。
其實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在現實裡的話,家人肯定不會讓他吃這些雖然美味,但實在是「不太健康」的美食的。既然是在夢裡,那他也就不需要克制自己了,他沖著眼前金黃油亮的豬耳朵,一口咬了下去。
奇怪……怎麼沒有味道?
夏諾用舌頭舔了一口,再次確認了一遍――真的沒有味道哎!
怎麼這樣啊……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好不容易夢到一桌美食,都是他之前想吃卻不能吃的,哪成想它們都是沒有味道的啊。
「好想吃啊……」他看著一大桌美食喃喃自語。
「想吃什麼?」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聽起來十分熟悉的聲音。
雖然熟悉,但是夏諾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不過既然有人問他,他也就坦率地回答了:「唔……想吃烤乳豬……」
他還是對吃到嘴裡卻沒有味道的豬耳朵念念不忘。
「……」
闞琛得到這個回答之後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思考,他到底要到哪裡去找一頭乳豬呢?
一向覺得自己雖然不是無所不能,但是這世上基本上也沒什麼事能難倒他的闞琛,發覺自己在遇到懷裡的少年之後,發愁的事情變得越來越多了。
但是這種記掛著他人,被人一舉一動牽動心緒的感覺,好像並不讓人反感?正相反,他的心底正因為設想著少年的願望被他滿足之後會露出怎樣驚喜的表情而泛出了甘美的滋味。
或許,他的腦袋真的已經壞掉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闞琛(美滋滋地):我的腦袋壞掉了
§ 第14章 全家福
夏諾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天還沒亮,再睡個回籠覺吧。
然而閉上眼睛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困意,他睜著眼睛發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裡並不是他的家,他現在是在遊戲世界裡。
「闞琛先生?」
並沒有在周圍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息,夏諾坐了起來,駕輕就熟地打開了遊戲面板,然後就被上面的遊戲點數給嚇到了。
我不是看錯了吧?
夏諾不敢置信地再數了一遍,一、二、三、四……五!確實是五位數!
他看了一眼任務完成程度,支線任務探索莊園已經完成了45%,獎勵結算之後他就有了2250遊戲點數,然後昨天兌換動態視野,一共兌換了兩個小時,花掉了600點數,所以他現在應該還剩下1650點數才對。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剩下的一萬點數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張漫在這裡,他會告訴他遊戲裡面其實還存在著一些隱藏任務,參與特殊事件可以觸發,但是觸發時並不會得到提示,玩家也並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完成任務,甚至有的連自己觸發了隱藏任務都不知道,稀裡糊塗就把任務做完了。
當然,這樣的例子實在是鳳毛麟角,更多的則是因為不知道它的存在,不知不覺就把隱藏任務錯過了的。也正因為隱藏任務觸發和完成之難,所以獎勵一般非常豐厚。
張漫一開始也並不知道有隱藏任務的存在,系統也根本不會跟玩家主動提起。直到有一天他十分幸運地完成了一個隱藏任務,向系統詢問的時候,才得知了它的存在。
夏諾沒有任何人可以諮詢,不過他卻發現遊戲點數11650後面有一個小小的加號,點開之後便顯示出了如下內容:
「欣賞歌劇《血色歌劇院》+2000……殺死罪惡者+3000……獲得生命力+5000……」夏諾一字一句地將它們讀了出來。
看到這些點數,夏諾立刻想起昨晚在歌劇院發生的那些事,不禁拍了拍胸口,還有些後怕。
當時他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遊戲失敗,退出遊戲了呢。他之前可是聽系統說過,在遊戲裡死亡的話,可是會扣掉一萬點數的。如果沒有這麼多點數,下一個遊戲世界也無法補足的話,就會永遠失去玩家的資格,再也不能參加逃生遊戲了。
不過他最後不禁沒有死掉,還獲得了這麼多點數,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想到這裡,夏諾的心情瞬間變得很好。
他看著250點數/分鐘的視力兌換,忍不住想要奢侈一把。
我就買五分……不,十分鐘!他這麼告訴自己,然後按下了在他眼裡閃爍著金光的兌換按鈕。
一秒鐘之後,眼前的黑暗盡數褪去,一個奢華的房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身下是雪白柔軟的床鋪,地上鋪著厚重的羊絨地毯,牆壁貼著暖黃色的壁紙,上面掛著一幅幅風景油畫以及許多盞水晶壁燈。床頭櫃上擺放著一個小巧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了十。
現在已經十點鐘了?
夏諾只記得昨晚自己實在是太困了,最後的記憶就是他倒在了闞琛先生的身上……所以是闞琛先生在他睡著之後帶他來這裡的?那現在闞琛先生去哪兒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夏諾走下床,拉開了窗簾,不禁為眼前看到的景象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好美啊。」
從這裡可以俯瞰大半個莊園,夏諾看到了不遠處的巨大的刺繡花園,秀美的花朵與地上的磚石組成了刺繡地毯般美麗的圖案,花園再向前便是一尊巨大的女神雕像,女神垂頭微笑,神情溫柔悲憫,清澈的泉水從她手中捧著的細長瓶子的瓶口中流淌出來,與女神像腳邊的幾個小噴泉彙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條華麗的鏈式水體,穿越了綠色坡地,流向了目力所不能及之處。
雖然天氣還是陰沉沉的,沒什麼陽光,但是眼前的美景絲毫不因沒有日光的裝點而遜色,反而更增添了一份柔和內斂的美麗。
夏諾突然很可惜自己沒帶手機,遊戲也沒有開發出截圖功能,否則他一定會把眼前的美景拍下來留作紀念。
如果闞琛先生在這裡就好了,夏諾很想讓他也能欣賞到如此美麗的景色。
不過闞琛先生到底去哪裡了?
難得他忍痛兌換了十分鐘的視力,他還挺想看看闞琛先生到底長什麼樣子呢!
在他的設想裡,闞琛先生的年齡大概是二十七八歲,跟他哥哥差不多大;身材高大――這個是他親身接觸驗證過的;長相的話……這個實在不好想像,不過他的聲音那麼好聽,人應該不會長得很醜吧?
他這麼想著,打算離開這個房間去找他。開門的一刹那,他的眼角餘光好像瞄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一閃即逝的流光。
那是什麼?
夏諾忍不住走了過去,發現剛才閃光的是一個倒扣的相框,原本就是放在床頭櫃上,被鐘錶擋住了大半部分,又是木質的,跟床頭櫃同樣的顏色,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所以一開始他才會把它忽略了。
夏諾將相框翻轉了過來,露出了一張全家福的照片。如果他看到過闞琛的懷錶,他會發現這張照片跟裡面的那張一模一樣。
照片上左側的男人是丈夫,他有著一頭暗金色的頭髮,碧藍的眼睛,微笑的模樣十分燦爛陽光。右側的女人是妻子,她是黑髮黑眼,面容秀美,雖然也是在微笑,笑容中卻藏著一份揮之不去的憂鬱。站在中間的孩子大概是五六歲的年紀,黑發藍眸,樣貌可以說是結合了男人和女人所有的優點,眉眼精緻,臉上還帶著可愛的嬰兒肥,偏偏神情又嚴肅又認真,只可惜放在這張可愛的小臉上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反而很想讓人捏一捏他胖嘟嘟的臉蛋。
夏諾忍不住笑了起來,戳了戳照片上小男孩臉蛋的位置,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道具或者是一條線索,便說了一句「抱歉」,然後輕輕地把相框拆開了。
拆開相框之後,裡面一張寫滿了字的白紙掉了出來。夏諾先不急著打開它,反而將照片翻轉了過來,看到照片的背面上寫著:羅爾一家於一九八五年拍攝。
那上面那個孩子就是小羅爾吧。
一九八五年……鐘錶上顯示的日期是二零零五年七月十六日。所以現在小羅爾應該是二十六歲左右……
夏諾忍不住開始計算起了照片中小男孩的年齡。
這個房間是小羅爾的嗎?他不禁猜測到,隨即又否定了這個猜測。這應該是一個女性的房間,從其中一些細節的裝飾可以看得出來。與其說這是小羅爾的房間,不如說是他媽媽的房間更為讓人信服。
夏諾又打開了那張紙條,閱讀了起來。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紙條的最上端如此寫著。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十幾年前,照片的那個女子伏在桌上寫下了開頭的那句話。因為害怕被發現,她並不敢開燈,只能點亮一隻蠟燭,昏暗的燭光照亮了她憔悴的面容。
「我的父親……」寫到這裡,她的筆鋒停了下來,或者是不知道是不是還該如此稱呼那個男人,又或者是為自己即將寫下的內容感到痛苦難當,「……是一個謀殺犯。」
她艱難地動筆:「他謀殺了我丈夫的父親,對外宣稱他暴斃而亡,堂而皇之地佔據了他的財產,成為了莊園的主人……這麼多年來,這樁罪行一直無人發現。」
她之前一直以為父親反對她跟羅爾在一起,是因為他看不上羅爾的身份,又因為他們背著他私奔生子,所以才會如此惱怒。
誰知道真相卻是如此殘酷,她的父親是個殺人犯,她的丈夫因為她父親的罪行從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變成了一個馬夫,而作為罪人的女兒的她卻跟當年的受害者結婚生子……多麼荒誕又可笑啊!
她知道父親肯定早就知曉了羅爾的身份,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們抓回來。大概他也是心虛的吧?看到羅爾跟他父親相似的樣貌,他也是會擔心真相被揭露的吧?
自從被抓住之後,她就一直被關在這個房間裡,無論她如此哀求哭泣,父親都不允許她跟跟丈夫和兒子見面,她甚至因此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嗎?會不會已經……不會的,父親應該不會那麼心狠的,畢竟琛琛身上也繼承了他的血脈,他應該不會對他下手的……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兒子只有五歲,還那麼小,她卻不能陪在他的身邊,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夏諾站在一旁,完全是在用第三者的視角看完了這一幕,眼前的女人趴在桌上,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發出了哀慟的哭聲。他差點忘了她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存在,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
不過還沒等他走過去,眼前的場景就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地乾乾淨淨。他的手中只剩下了還留著斑斑淚痕的紙條。
夏諾沒想到那張全家福上看上去無比幸福的一家三口,背後居然隱藏著如此悲哀的故事。
或許是女人的情緒感染了他,夏諾的鼻子酸酸的,幾乎也要流下眼淚來。
他想的跟女人是一樣的問題:二十年過去了,照片上那個可愛的小孩子還活著嗎?
他想起闞琛曾經說過李查理是莊園中唯一的人類,所以……
不不不,或許小羅爾早就逃出去了呢!不能一開始就把事情想得這麼糟糕啊!
「怎麼哭了?」
十分鐘早已結束,夏諾眼前恢復了黑暗,又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沒有發現闞琛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他剛想回答,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便撲到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