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孟侜出月子之後,回歸朝堂,楚淮引現在沒藉口讓孟侜繼續坐著上朝,乾脆給所有大臣賜座,一視同仁。
大臣們沾了丞相的光,內心複雜,一邊感恩聖上憐惜,一邊覺得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怎麼能屢屢因為一個人打破?不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臣們在坐著上朝一天之後,這些話便再也沒有人提。
丞相大人的臉色儼然成為陛下心情的風向標,以前楚淮引喜怒不形於色,但凡有爭議的話題,提出者戰戰兢兢,生怕觸了眉頭。現在好了,只要先看看丞相大人今天的臉色,就能估算陛下的心情,在合適的時候提出,被通過的可能性更高。
今日,朝堂上又因為一件事情分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要不是實木椅子沉重,孟侜估計張老和劉大人能拎起椅子幹架。
明明本官生孩子之前,大家都很溫和。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突然插進一道響亮的嬰兒啼哭,驚天地泣鬼神。
宣政殿一瞬間陷入沉默,擼著袖子面紅耳赤的張老一時失聲,和其他人一起望向聲音的源頭。
早就聽說了皇后生了個小皇子,一直無緣得見,聽這底氣十足萬分洪亮的哭聲,一定是他們小皇子沒跑。
大臣們不知不覺伸直了脖子,就見小玖抱著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站在側門。小秉鈞趴在他肩上,也不知道小小的身體哪來這麼大的能量,哭聲繞梁,雷霆貫耳。
從陛下和丞相上朝開始,小皇子就哇哇大哭,被搶了奶嘴似的撕心裂肺,怎麼哄都不好。乳母叫來太醫,沒看出什麼問題,後來見他一直要往外面去,猜測小皇子是要找陛下和丞相。
但是乳母的身份怎麼能無召靠近宣政殿,還是半路遇見巡邏的季大人,讓他幫忙帶去的。
孟侜頭皮發麻,這恐怕是宣政殿自建成以來頭一回。
自己孩子哭自己心疼,孟侜心急如焚,給楚淮引使眼色,趕緊幫我找個藉口離開宣政殿。
陛下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放心。
孟侜準備離開。
楚淮引咳了一聲:“給朕。”
孟侜:“……”你兒子在耳邊哭這麼凶,你還能聽見大臣在說什麼嗎?
小玖一愣,才把小皇子抱上龍椅。
楚淮引左手托著他的屁股,讓他靠在胸膛上,右手輕輕拍了兩下背,“乖。”
小秉鈞打了個哭嗝,大概是哭累了,嘴巴一閉,哭聲頓歇,蹭著父皇的胳膊開始左右觀望,彷彿一個小戲精。
孟侜目瞪口呆,把離了一半的屁股安回椅子上,斜著眼觀察他兒子。
小秉鈞眼眶裏還掛著兩泡淚,嘴巴一癟一癟,安安分分地掛在陛下胳膊上。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來轉去,看見孟侜坐在下面,還彎起眼睛,小胖拳興奮地捶了兩下楚淮引的肩膀。
孟侜竟一時間看不出是真哭還是假哭。
“諸位愛卿繼續討論,張經戎,你剛才要說什麼?”楚淮引完全不受兒子影響,彷彿那就是一個普通的掛件。
“呃……臣沒有要說什麼。”張老只記得自己剛才是想跟姓劉的吵架,被這麼一打岔,他已經忘了要說什麼,心裏只盤旋一個念頭:這麼早就把小皇子帶上宣政殿,這麼看來以後一定是太子啊。
接下來的議事都很順利,整個宣政殿加起來上千歲的年紀,誰好意思在不足一歲的小皇子面前吵架?
萬一嚇哭了他,大概這輩子官場就止步於此。
大臣們想起被皇后八個月的肚子支配的恐懼,沒想到小皇子出生了,情況依然沒有改變。以後上朝前一定多喝綠豆湯,平心靜氣,延年益壽。
然而一家三口一起上朝的情景丞相大人並不想重現。
退朝之後,孟侜接過小秉鈞,對楚淮引道:“以後他再哭,你就找個藉口讓我離開,別抱著他上朝。”
小秉鈞無辜地啃著手指,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
楚淮引:“從小耳濡目染,等他十五歲就能獨當一面,那時朕和愛卿都還年輕,朕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你去大魏各地看看。”
孟侜:“三個月你就想把他當苦力培養?”心黑還是陛下心黑。
“是他自己要求的。”楚淮引強調,然後忍不住一口親在兒子肉嘟嘟的臉蛋上。
“秉鈞會不會太瘦?”楚淮引疑惑,抱著一早上都沒感覺。
孟侜拍開他的手,你兒子從側面看,臉上肉那麼多,甚至看不見嘴巴和鼻子!你要是把他喂成胖子,我就……
“你就怎麼樣?”
“就把你也喂成胖子。”孟侜威脅。
楚淮引壓低聲音:“拿什麼喂?朕想吃愛卿的……”
孟侜捏住他的嘴,在孩子面前胡說什麼呢。
他想起今天小秉鈞為什麼哭著找他了。平時他和陛下睡一張床,床邊放一張小搖籃,早上逗一會兒孩子再去上朝。
但是今天沒有。
因為楚淮引前前後後忍了半年,一開葷如狼似虎,夜裏哄完兒子睡覺,楚淮引就抱著孟侜轉移陣地。
孟侜想到這,忍不住懷疑楚淮引讓文武百官坐著上朝,是不是一早就預謀好了?
楚淮引發誓:“朕單純想讓你早朝過得輕鬆一點。”
孟侜咬牙切齒:“正常情況下,本官都很輕鬆。”
……
大概是孟侜揣著娃的時候上躥下跳,安分不了,小秉鈞八個月的時候已經能夠滿地爬,速度還很快,一不留神就鑽到桌底下,很有練武的天賦。
楚淮引沒有給孟侜安排太多的公務,孟侜一般半天處理正事,半天看孩子。
宮裏人手充足,但是孟侜自己帶孩子的時候,一般只讓暗衛遠遠看著,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比如換尿布,比如孩子又鑽到床底。
孟侜趴在地上和他對峙,大眼對小眼:“寶寶,出來,裏面髒,到爹爹這裏來。”
你不能因為我懷你的時候卡過一次床底,就對這個地方格外青睞!
小秉鈞坐在床底,個子剛好是床板的高度,背對著孟侜,留給親爹一個胖乎乎的背影。
孟侜怕直接拖出來會磕到頭,只能自己也鑽進去。小皇子剛剛長牙,一會兒的時間,就流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整個下巴黏呼呼的,孟侜摸了一把,覺得有點不對勁。
丞相大人打開小皇子握緊的拳頭,摸到有半根沒吃完的冬瓜條,破案了。
孟侜臉一黑,難不成是躲在這裏偷吃糖?這麼小的孩子……?
他躺下,把兒子趴著放在自己肚子上運出來。
楚淮引和姜儀談完事,過來找孟侜,一看屋裏沒有人,暗衛遙指床下,一隻大貓馱著一隻小貓艱難挪出來。
孟侜把兒子放到地上,沒收了冬瓜條,“爬去吧,不可以再到床底,不然就打屁股。”
小皇子手裏陡然一空,眼裏淚花晃蕩就要哭。孟侜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把冬瓜條塞進自己嘴裏。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孟侜幾乎不讓他吃,宮人也不會主動給,不懂他從哪里弄來的。
奇案,要破。
孟侜目光轉向房梁,暗衛急忙擺手以示清白,是皇后你把小主子放在御花園桌上的那一小會兒,小主子偷偷抓了一根。從下午一直藏到了現在,暗衛肅然起敬——小主子是幹大事的。
小皇子呆滯著看了孟侜一會兒,眼睛眨了眨,纖長的睫毛還沾著水珠,楚楚可憐。他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巴外面的糖霜,默默咽下口水。他深諳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但僅限於他爹手裏有糖的時候,沒糖他才不白哭。
楚淮引拿來濕帕子給兒子擦嘴和手,細心到每一處手指縫。夏末的衣衫較薄,繡娘在皇子衣服的手腕膝蓋處都縫了雙層的棉花,以免他磕到自己。此時那裏髒兮兮的,彷彿爬了兩裏地。
一扭一扭,像一隻胖墩墩的小奶狗。
孟侜眼裏父愛濃濃,甚至很想給他衣服上縫個毛絨絨的尾巴。
楚淮引低頭叼住孟侜的耳垂,突發奇想:“朕也想看愛卿爬。”
不用在地上,朕的龍床就特別寬敞,足夠來回。
孟侜一臉疑問:“本官無緣無故為什麼要爬?”
楚淮引眼含深意地看著他。
孟侜:“……”禽獸!
本官雖然讓你忍了大半年,但是這幾個月來,難道不是節假無休、連本帶利、利滾利地還了嗎!
楚淮引記仇,完全記得孟小貓某段時期故意撩火的艱苦日子:“哪有那麼簡單。”
孟侜掙扎:“陛下明天還要上朝!”
“唔,愛卿不用就行。”
……
丞相今天又不上朝。
大臣們嘴上關心,心如明鏡。
今天也是孟大人專心當皇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