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9章 安許莫是你老婆？

　　淩斯航站在教室裡， 他看著窗外明晃晃的日光， 面色卻並不晴朗。

　　屋內非常安靜， 可以清晰地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一切事情的發展都按照計畫中進行，然而在淩斯航臉上， 卻並沒有太多計畫得逞的滿足感。

　　他抬眼看向門外，教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門口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風衣的纖長身影，白清池推門進來， 看見淩斯航的第一眼就笑了。

　　「斯航。」他叫了一聲。

　　淩斯航側頭看他， 熟悉的、一貫人來人往的教室裡，此刻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今天的舞蹈很棒， 」淩斯航道，「很厲害， 祝賀你。」

　　白清池笑了一下，面色有些羞澀， 他輕聲道：「謝謝。」

　　屋內又安靜了下來。白清池猶豫了一下，慢慢走了過去，兩人的距離漸漸縮短， 他正猶豫該如何開口的時候， 卻聽見淩斯航道：「晚上有時間嗎？」

　　白清池愣了一下，他的表情中帶著怔愣和遲疑，眼睛裡卻難以抑制地亮起了光。

　　他的聲音有些緊繃，開口時是刻意偽裝過的故作輕鬆：「有啊，怎麼了？」

　　然後， 白清池就聽到了一個無比類似於他幻想的回答。

　　「可以請你去喝一杯嗎？」

　　「不是喝酒，也不是甜的，」淩斯航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緊張，「我查了下，芭蕾舞演員可以喝一點椰汁，和無糖優酪乳。或者你都不喜歡的話，白水也好。」

　　白清池眼睜睜地看見了自己胸口被粉色長箭射中的模樣。

　　一貫淡定自若、情緒內斂的淩斯航，面對抄著長棍前來挑釁的混混都敢擋在他身前的淩斯航，竟然在和他說這種話的時候，緊張了起來。

　　白清池抬頭想去看淩斯航的表情，他的身材是極優秀的比例，不過在淩斯航面前，他還是矮了一點。

　　還沒有看過去，白清池的視線就被淩斯航伸過來的手擋住了。對方抬手過來，輕輕地圈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是一個很輕緩的動作，白清池雖然沒能看見淩斯航的臉，卻感受到了對方懷抱裡的溫度。

　　靠得最近的時候，他還聽見了淩斯航的聲音。

　　「小池……可以嗎？」

　　問完之後，淩斯航就退開了去。他正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衣領卻被一股拉力拽住了。

　　下一瞬，有個溫熱的觸感靠近過來——

　　碰在了他的下巴上。

　　「卡！」

　　隨著一聲叫停，周謹沉不得不伸手扶了面前的男孩一把，不然的話，他覺得對方很有可能會根本站不穩。

　　「對、對不起……」

　　安許莫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收音杆的空心部分裡。

　　周謹沉只回了他一句。

　　「看准了再親。」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安許莫第一次在同一種錯誤上讓別人提醒兩次。

　　麻老走了過來，對安許莫道：「前半部分的情緒不錯，還算自然，從淩斯航提約會的時候起，你崩得就有點太緊了。」

　　借著聽點評的機會，安許莫好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連忙點頭道：「好。」

　　麻老道：「白清池這個時候雖然也很緊張，但被心底的欲望壓下了不少。緊張是崩著的，努力往回收的東西，但這個時候白清池的情緒更多的是在往外噴發，所以他才會主動親上去。」

　　「好的麻老。」安許莫認認真真地記下了每一個字。

　　剛剛是第一次拍攝，進行的過程還算是順利，NG空間也很足。似乎是因為這個原因，麻老並沒有對導致Cut的錯誤行為進行批評，他重點說的還是白清池此時應有的情緒。

　　講完之後，麻老就把視線轉向了周謹沉。安許莫正在默念麻老剛剛說的話，卻聽人突然又加了一句。

　　「等下再來一遍，到兩個人擁抱的時候切斷，拍完淩斯航特寫再拍接下來的吻戲。」

　　安許莫自然不會有異議，他剛點完頭，就聽麻老道：「吻戲提前準備，你看准了再親。」

　　「……」

　　被兩位元大佬提醒了同樣的內容，安許莫簡直覺得自己頭頂要開始冒煙了。

　　這邊麻老對安許莫的態度還算和藹，但是等安許莫去一旁補妝，只剩下麻老和周謹沉兩人時，麻老的臉色卻明顯沉了下來。

　　才剛開始演戲的安許莫雖然表現非常出色，但他和周謹沉的差距依舊無法磨滅——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在剛剛的第一次拍攝裡，周謹沉的表現也明顯要比安許莫精湛許多。這一點不只是導戲的麻老清楚，就連片場內有心的工作人員都能看出來。

　　可是在鏡頭拍攝下的內容裡，兩人的表現卻並沒有涇渭分明的差別，這點固然有安許莫表演自然的原因——連麻老都對這個新人演員表示了認可，但是更多的原因……

　　安許莫走遠之後，麻老看著周謹沉，表情並不怎麼好看：「你剛剛在幹嘛，他是新人第一次演戲，你也是？」

　　周謹沉的表情倒沒有什麼變化，不過麻老沒打算就此揭過，他直接道：「你演的是個等魚落網的獵人，不是個墜入愛河的傻大個。白清池要表達愛意，淩斯航不用，他喜歡的人正在門外等著，不是在懷裡抱著！」

　　周謹沉沒說話，麻老只當他是默認。

　　「淩斯航要騙的只有白清池一個人，但是所有鏡頭都要知道，所有觀眾都得明白，淩斯航並不喜歡白清池，他在利用他，你還記得這一點嗎，啊？」

　　被麻老迫人的目光緊盯著，周謹沉終於開了口。

　　他道：「我記得。」

　　麻老甩了下手：「那你還演成這種樣子！」

　　他的聲音有些大，原本嘈雜的片場被這一聲震得瞬間安靜了下來。

　　片場眾人面面相覷，都在或明或暗地用好奇的視線關注著這邊的發展。

　　麻老過去講戲時，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他們要儘快做好第二次拍攝的準備，在麻老的高要求下，劇組一向沒有懶散敷衍的習慣。

　　或許在剛剛麻老走過去時，還有人會想多關注一些這邊的發展——畢竟這次喊卡的原因是一次明顯的失誤，以眾人對麻老脾氣的瞭解，就算他當眾不留情面地批評，也不會有多少人驚訝。

　　然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場不留情面的當眾批評的確發生了，只是它非但沒有發生在安許莫身上，反而是在眾人已經目睹了麻老的平靜點評之後，發作在了一向極少犯錯的周謹沉身上。

　　一旁補妝的安許莫聽見，也愣了一下，朝這邊看了過來。

　　圍攏而來的視線並沒有讓周謹沉的神色出現什麼波動。他仍是靜靜聽著麻老的話。直到大家都發現想像中的衝突並沒有出現，幾個副導演也開始肅整場面，讓所有人都回到自己該在的崗位上去，聚集在這邊的視線才慢慢減少了許多。

　　而在這時候，被麻老質問著為什麼會這麼表演的周謹沉才開口做了解釋。

　　「所有人都知道這感情是假的，但是白清池必須相信它是真的。」周圍的視線已經散去，片場重新嘈雜起來，周謹沉壓低了的聲音也很難被第三個人聽到。

　　「只有感受到淩斯航的感情，白清池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愛意。」周謹沉說的是劇中人物的名字，話中的意思卻是另一層。

　　麻老的火氣果然消了一點，不過他仍然皺著眉心，緊盯著周謹沉。

　　「感受到了‘淩斯航’的冷漠，又要抱著相信這份感情的心態，演出自己的愛意，這一點對新人演員來講，可能有點困難。」

　　周謹沉道：「我昨天問過您，您說給以前拍吻戲的平均重拍次數是十五次，演員狀態不好的時候，還可能分兩三天來拍。」

　　「所以你就浪費NG次數帶安許莫入戲？」麻老的表情依然不怎麼好看，但是聲音已經明顯比剛剛放低。

　　周謹沉沒有反駁：「您知道他的記性，找准了狀態記好，之後就不會再出戲。」

　　見周謹沉親口承認，麻老也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表情。

　　周謹沉第一次拍攝時的表現太溫和了——溫和到根本不像他本人在表演。麻老眼神如此老辣，他一眼就看出了周謹沉實在故意削弱自己的表現。

　　所以他才會在大庭廣眾下動怒。

　　但是對於周謹沉做的解釋，麻老也是最明白其中深意的一個人。

　　《殊途》開拍這麼長時間，有心人都已經瞭解了周謹沉的戲風，他像一把極為鋒銳的利刃，在每一個需要情緒爆發的鏡頭，都能讓鏡頭內外的所有人感受到壓力。

　　即使是並不在畫幅之內，周謹沉的存在感也非常強。他的存在感並不表現在搶鏡頭上，而是一種說不明，卻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氣勢。

　　若是與演技相當的演員對戲，這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飆戲。但是更多時候，和他對戲的演員都會表示，他們會被周謹沉的情緒感染，不自覺地入戲更深。

　　這種事對一般的演員來說可能算是一件好事，但從根本上來講，這是一種演技和氣場的雙重碾壓，事實上，他們都是在被周謹沉的表演帶著走。

　　和安許莫的這場吻戲，周謹沉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氣場全開，以他的能力，一面表現著深情款款，一面又讓所有人清楚他在演戲，這種多層次的表演，他絕對可以駕馭。

　　相比之下，無論是任務情緒還是表演經驗，安許莫都要單薄許多。他很可能被對比成一個乾巴巴的傻白甜，無法在鏡頭面前展露出自己值得喜歡的一面。

　　那種見到暗戀物件的羞澀和緊張，那種暗戀成真的幸福和欣喜，那些隱忍的酸和甜，卻是每個人心底都會深藏的情緒。

　　麻老自然清楚，這是螢屏上最容易引起共鳴的一類情緒，觀眾必須在白清池身上看到這些美好的東西，才能喜歡上他，這是對安許莫的考驗。

　　而現在，是周謹沉用自己的錯誤表演，一點點勾出了安許莫身上的這些潛質。

　　麻老看著面前已經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周謹沉，胸口依然悶著些火氣。

　　「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樂於助人了，」麻老眯眼看他，「安許莫是你兒子還是你老婆，用你這麼溫柔地教導他？」

§ 第60章 拍戲再更進一步。

　　安許莫既不是兒子也不是老婆， 而是他的弟弟。

　　不過周謹沉並沒有打算把兩人的關係說出來， 除了周家的問題， 他還有其他的考量。

　　只是他的表現落在旁人眼裡，就難免就會引起一些誤會，麻老更是毫不客氣， 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周謹沉對安許莫的特殊待遇。

　　只是和麻則馳不同，麻老顯然缺少對於周謹沉和安許莫兩個人之間關係的八卦好奇心。一旁補完妝的安許莫恰巧在此時回來，這個問題也就到此揭過了。

　　安許莫回來的時候， 就聽見麻老對周謹沉道：「你打算助人多少次？」

　　安許莫有些茫然， 他疑惑地看著兩人，不知道他們在討論的究竟是什麼。

　　周謹沉道：「兩次。」

　　麻老冷哼了一聲：「那剩下的十三次就歸我了。」

　　安許莫沒聽懂兩人的對話， 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雖然已經和哥哥在提前練習了那麼多次， 但是在正式拍攝時，他們仍然沒辦法做到一條過。

　　也就是說， 他要和哥哥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親吻很多次。

　　麻老之前說要先拍兩人擁抱時之前的鏡頭，拍完淩斯航的特寫後切斷鏡頭， 然後再拍親吻的鏡頭。看麻老平和的態度， 安許莫原本以為兩人擁抱之前的鏡頭，只拍一次就可以過了。然而真正開始之後，他們卻又重拍了三次，才獲得了麻老的首肯。

　　第一次重拍之前，周謹沉就提醒安許莫， 按照第一次拍攝時的感覺來做，不要受其他的影響，安許莫就照做了。

　　等重拍時他才發現，除了麻老提點的一部分不太自然的表現，安許莫自己的幾次表演基本完全一致，然而與他對戲的哥哥，卻每一次都有完全不同的表現。

　　這種不同指的自然不是語言和動作，他們每一次拍的臺詞都沒有太大的改動，周謹沉也沒有自由發揮。安許莫察覺到的不一樣，來源於周謹沉身上的氣勢，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是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哥哥身上那種溫和的、讓人渴望去接近的東西慢慢消失不見了。

　　直到哥哥身上那種溫暖的東西完全消失不見，麻老才沒有繼續重拍。安許莫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幾次重拍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周謹沉。

　　不過他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停留太久，因為很快，等周謹沉的面部特寫鏡頭結束之後，就開始了他們兩個人的吻戲。

　　儘管有了昨日一整天的心理準備，儘管有了前天一晚上的練習。真正要在所有人面前接吻時，安許莫依然感覺到了難以抑制的緊張。

　　麻老同意了他拉住淩斯航衣領去親人的處理手段，所以等這段正式開拍時，他們就延續了第一次試拍時的手段。

　　周謹沉低聲問完「小池，可以嗎？」，安許諾就伸手去拉男人的衣領，然而等對方配合著力度被他拽下來時，安許莫的手卻是沒有握緊，直接從人衣領上滑脫了下來。

　　「……」

　　「對不起，我，沒抓緊……」

　　周謹沉沒回答，他直接招手和不遠處的助理要來了一條毛巾，遞給安許莫，讓他擦乾了手心裡的汗。

　　一旁的麻老提醒道：「不要自己停，一直停的話會把你們的狀態打斷，就算有錯誤也要繼續順下去，演完了再從頭開始。」

　　安許莫應「好」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等到場記再次打板時，他才反應過來——這說明如果他們NG了多少次，他就要和哥哥完完整整地親多少次。

　　熟悉的低聲問句之後，他一手抓住對方的衣領，鼓足勇氣踮腳親了上去。緊抿的唇瓣微微放開，印在那輪廓完美的薄唇上。鼻息之間重新充盈了熟悉的薄荷香氣，安許莫卷長的睫毛輕抖著，沒有睜開眼睛。

　　四周悄無聲息，片場內外一片寂靜，安許莫閉著眼睛，只能聽見自己被加速過的心跳聲。

　　因為昨晚曝出的那個大V爆料的事情，儘管安許莫早上來時並沒有察覺到周圍人對他的態度改變，然而整個劇組上下其實已經實實在在地經過了一場清理。在拍攝今天的這場重要戲份時，所有在場的人都經過了嚴格的篩選，人數也比之前拍攝時少了很多。而相應的，這些留下來的人也都是劇組內的資深工作人員，他們對每個演員的瞭解都很徹底。

　　尤其是周謹沉那出了名的不好接近的性格。

　　原本定在林瑞和安許莫之間的吻戲，已經足夠有話題性，而現在，改動後的劇情就更讓人出乎意料，更何況——這還是一場實打實的吻戲。

　　沒有替身，沒有借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那個新人演員親了上去，而周謹沉沒有躲，也沒有露出一點不自然的神色。

　　一時之間，拍攝現場鴉雀無聲。

　　果真是影帝吧……

　　許多人默默想著，就算鏡頭外看起來有些拒人千里，一旦開始工作狀態，人家這大牌也能接受所有的劇情安排。

　　安許莫自然不知道周圍人的想法，事實上，此時的他也早已無暇顧及其他。

　　這段拍攝時，他一直閉著眼睛，因為此時的白清池羞澀又沉溺于喜悅，滿心滿眼都被幸福包圍，並不需要額外的情緒表達。這裡鏡頭拍攝的重點在周謹沉身上。相較于白清池的投入，淩斯航此時就需要表現出格外清醒的神色，讓觀眾看透他的計畫，為馬上到來的劇情轉折埋伏筆。

　　雙唇相貼之後，主動權就從白清池轉移到了淩斯航手裡，安許莫也是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他又沒有過接吻的經歷，唯一的練習經驗還是前天晚上的臨時抱佛腳。

　　安許莫在等待周謹沉的反應，但對方卻並沒有像劇本中寫的那樣來做，安許莫正疑惑的時候，就聽一旁麻老喊了一音效卡。

　　兩人拉開了一點距離，安許莫就聽見周謹沉低聲道：「你站的位置不對。」

　　果然，麻老走了過來：「你們兩個的站位偏了，鏡頭拍不到合適的角度。」

　　麻老幫他們找好合適的位置之後就回到了監視屏前，安許莫之前沒有拍戲的經驗，所以並不知道「站位偏了」代表著什麼，也沒有多想。直到麻老轉身，周謹沉淡淡地說了一句「下次注意站位，不然容易有誤會」，安許莫才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誤會？」他小心問道。

　　周謹沉看他一眼：「誤解成搶鏡頭。」

　　「我……」安許莫有些慌亂。

　　「我知道你。」周謹沉截斷了他的解釋，「這是提醒，不是批評。」

　　安許莫抿了一下唇。

　　他覺得自己滿嘴都是甜甜的味道。

　　仔細調整了站位之後，兩人開始了第四次拍攝。安許莫小心記清了每一個注意事項，這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把進度繼續了下去。雙唇相貼，鼻息繾綣，怔愣之後的淩斯航慢一拍地給出了反應，他伸手攬住了白清池的腰，借著身高的優勢低頭回吻了過去。

　　距離兩人不足一米的高清攝像頭如同明晃晃的巨型聚光器，將兩人的上半身拉入取景框內。兩個人的顏值都足以經受特寫考驗，然而面對這足夠稱得上是賞心悅目的鏡頭，坐在監視器前的麻老卻皺了皺眉。

　　一旁的麻則馳看著，也很快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吻戲的主導權在淩斯航，戲份的節奏也如願被周謹沉掌控，然而相比之下，安許莫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和周謹沉處在同一個鏡頭框內，他沒辦法在第一時間被觀眾注意到。

　　如果要求不高的話，這裡的鏡頭完全可以用作成片。然而想到影片對於白清池這個角色的塑造，麻則馳卻覺得，麻老並不會同意這個鏡頭的品質。

　　果然，已經拍完了招呼好友回教室看暗戀物件鏡頭的林瑞依然等在教室外，麻老並沒有給他下推門闖入的命令。

　　這次的錯誤更正顯然比前幾次更難，安許莫本身的表演經驗就和周謹沉差了一大截，他本身又一直在平時有意降低自己存在感。除開舞臺表演的天然魅力，他很少有主動爭取視線的經驗，尤其是在周謹沉在場時，為了不給哥哥留下糟糕的印象，他更是習慣了削弱自己的氣勢。

　　這一點安許莫在之前並沒有注意過，直到麻老指出了鏡頭上兩人的氣勢偏差，他才發現了自己的這個習慣。七歲那年被哥哥冷眼相對之後，之後十年的時間裡，安許莫已經把這個習慣潛移默化成了一種本能的反應。如果換成其他演員，安許莫也不會有這種表現，然而恰恰是面對周謹沉，他沒辦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反應。

　　從開拍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始終沒有經歷過大差錯的安許莫，卻在這場極為重要的戲份上，遇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坎。即使周謹沉有意收斂了自己來做配合，鏡頭開拍時，安許莫依然沒有辦法順利地撐起自己的角色。等他刻意加大了動作和表情幅度，想要去突出自己的角色時，安許莫的表演又顯得格外刻意，甚至比之前更加不自然。

　　同一個取景框下的內容拍攝了足足有六次，安許莫依然沒有達到麻老的標準。

　　更讓人不安的是他的表現非但沒有一次次的進步。反而連心態都慢慢地受到了動搖。

　　周圍也不時有視線會落在他的身上，自從這個年輕演員進組之後，圍繞在他身上的話題就幾乎兩個主角一樣多。畢竟他現在的人氣僅次於周錦程。連出名多年的影帝林瑞，在熱度和話題量上，都不一定能比得過安許莫。

　　伴隨著關注度的永遠是各種議論，隨之而來的就是無形的壓力。無論惡意還是善意，這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麻老留了十分鐘的時間。安許莫一個人坐在前排五分鐘之後，面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個水瓶。

　　周謹沉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不要喝多，會抹掉妝。」

　　安許莫接過來小聲道了謝，溫涼的清水滋潤了乾裂的喉嚨，喝完之後，周謹沉就把水瓶收了回去。

　　安許莫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他原本以為周謹沉只是讓他喝水平復一下，沒想到水瓶拿走之後，周謹沉卻並沒有離開，反而單膝向下，矮身蹲了下來。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讓矮身的周謹沉和坐在座位上的安許莫視線基本齊平。安許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周謹沉問他：「接吻是一件讓你很緊張的事情嗎？」

　　安許莫遲疑了一下，猶豫地點了點頭。

　　周謹沉道：「除了緊張，還有別的東西麼？」

　　安許莫張了張嘴，周謹沉並沒有催著問他，反倒是自己接了下去。

　　「還有正面的，積極的，讓人開心的東西。」

　　周謹沉道：「想讓觀眾感受到這些情緒，你自己必須擁有它們。」

　　安許莫看向對方，男人的眼睛依舊是深不見底的純黑色，像是稍有不慎，就會彌足深陷。

　　周謹沉說：「這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難。」

　　周圍響起了明顯不止一個人的吸氣聲，甚至還出現了有人不慎將手裡東西摔落在地面上的動靜。

　　但是安許莫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注意這些背景音了。

　　——因為面前的男人，他的哥哥，用溫熱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傾身吻了上來。

　　這是一個不同於之前任何一次練習或者拍攝的親吻，四唇相貼之後，原本淺嘗輒止的動作這次卻並沒有就此打住。安許莫愣愣地坐在那兒，他身後是完全真實的桌椅和教室牆壁，身前則被男人的身形完全擋住。一點未曾預料到的濕潤碰觸了他緊抿到微微發痛的唇，還在他唇珠上清淺地流連了一番。

　　然後，他的唇瓣就被輕緩地打開了，一個略顯強硬的力度侵入進來，帶著凜冽又濃郁的薄荷香氣，幾乎要讓人墜入由夢織成的濃霧裡。

　　那動作依然是周謹沉一貫的性子，不容抗拒，無可逃脫。可是安許莫卻覺得，那是這整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入侵者。

　　和許多從小就做練習生夢想出道的藝人不一樣，安許莫經歷了完整的學習生涯。無論是私立的初中還是公立的高中，周家的孩子上的都是最優秀的學校，被視作恥辱的安許莫也一樣，他一直想要努力的，他一直想用努力獲取認可，所有科目都名列前茅，國內最頂尖的一級學府都向他伸出了資格保送的橄欖枝。

　　他是那麼優秀的一個學生，不止一次地寫出過滿分作文，連高考時的成績都只和那年S市單科狀元差一分。

　　可是現在，安許莫的腦子裡卻空白一片。連一句完整的、最簡單的話都拼湊不起來。

　　其實那動作並不算如何嫺熟老練，不過因著物件是更沒有經驗的安許莫，他就完全沒有分辨出這一點。口腔內裡的每一處都被細緻地照顧到，原本因為緊張而屏住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明明穩穩坐在椅子上的人是安許莫，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搖搖晃晃地不穩定起來。

　　周身沒有依靠，只有面前的男人散發著極致的吸引，意識被沖昏了的安許莫下意識想要碰觸對方，卻又被最後一點理智壓抑著，將手收了回來。

　　可是這也已經足夠了，從唇齒間傳來的溫度烘暖了全身，將原本的僵硬、不安、緊張和困擾都一一驅散。

　　那不是來勢洶洶的滔天巨浪，也不是覆蓋一切的濃墨重彩，甚至連平日裡周謹沉那一貫強勢的行事風格都不太相像，反而像是一陣輕緩又甜美的蛋糕香氣，誘人食指大動，又讓人心滿意足。

　　經歷了足夠把一個滿是奶油、巧克力、芝士的，足夠讓一個人吃一輩子的蛋糕烘焙成型的漫長時間之後，那溫熱才慢慢退開來去。

　　只留下一點余溫，落在那泛著水光的潤澤豔麗的唇瓣上。

　　周謹沉退開時，安許莫還愣在那裡，他的思維正在艱難地處理著剛剛那過量的龐雜資訊，直到周謹沉抬眼朝一側看過去，安許莫才被慢慢地拉回了神智。

　　周謹沉看的地方，正是麻老的方向。一臉無奈的麻則馳站在麻老身旁，而麻老正拿著一個擴音喇叭，對準了教室內量兩個人的方向。

　　「十分鐘，十分鐘到了！」

　　等真正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時，安許莫已經要不知道害羞和緊張這兩個詞怎麼寫。他害羞到了極致，臉上反而不顯了，只剩下兩個耳朵，耳尖上都要蒸熟了，紅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周謹沉把視線從麻老那邊收回來，他從安許莫身旁站了起來，低頭看向對方：「懂了嗎？」

　　「……？」

　　「正面的，積極的情緒。」

　　周謹沉頓了一下：「還是說，剛剛那次，親的你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