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穿戴整齊後,劉據淡定自若的將一臉饜足笑容的劉徹扔在身後,逕自出了書房。
一路無話,剛回到內殿,劉據便沈聲吩咐道:“備水,孤要洗漱一番。”
“……”任平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又看了看面沈如水的劉據,欲言又止。
“快去!”劉據看著任平的樣子,皺眉說道。
“諾!”任平想了想,還是躬身應道。
盞茶功夫,熱騰騰的洗澡水便備好了。
劉據在任平的服侍下寬衣解帶,進入木桶。熱水輕輕漫延過身體,熨燙著被驚嚇了一整天的心情。片刻間,劉據便昏昏欲睡。
……
醒過來的時候,木桶裡的水已經微涼了。劉據召喚過任平為他穿戴好衣物。立即有服侍的宮俾上來給劉據輕柔的擦著頭髮。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
劉據閉著眼睛歇息了一會兒,開口對任平問道:“你剛才想要說什麼?”
“回稟殿下,您要工匠趕制的‘紙’已經成了。”任平低著頭,恭謹的答道。
“哦?”劉據聞言,感興趣的抬起頭說道:“拿過來看看!”
“諾!”任平應著,移步走出殿外。
少頃,捧著一迭樣本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然後恭敬的將樣本遞到劉據的手中。
劉據接過那一小迭紙,輕若無物。這樣習慣了厚重竹簡的劉據稍微有些不適應。用手指在那迭紙上小心的摩擦著。入手一片光滑。只不過比之後世見過的宣紙之類,還是差了一些。陽光照應下,依稀可見細小的猶如毫毛的細毛。紙張的顏色也有些發黃,而不是他記憶中的純白。
劉據皺了皺眉。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順著筆墨的勾勒,邊緣隱隱有些暈開。
劉據歎了一口氣,說道:“這麼短的時日能弄出這等成效,依然不錯。不過這筆墨寫到紙上少頃便會暈散開來,多有不便,還要稍加改進的好!”
任平聞言,細細的看了一下紙上的字跡,開口應道:“諾!小的會催促工匠們再用心些的。”
“恩!”劉據頷首:“告訴他們,用心做事。真若是成功了,孤會為他們請功的。”
“諾!”任平有些豔羨的應道。有了劉據這一句話,只要在陛下的壽誕上不出大問題,功勞就是鐵定的了。
“對了,上次讓你們弄得桌椅之類的東西,進展如何?”劉據想了想,出聲問道。最近幾日事情比較多,險些將這些東西忘了。
“相比較紙張來說,桌椅更為容易一些。工匠照著太子殿下的圖紙已經製作了出來一批。如今正在雕刻加工。”任平想了想,開口說道。皇宮裡的用具,尤其是太子殿下的,當然不能隨隨便便的拿來即用。就算是以前沒有出現過的桌椅,在圖案雕刻上面也要符合規制。這就是為什麼東西製作緩慢的原因。
不過好在劉據想到這些也就是臨時起意。前世看著別人瀟灑的坐在椅子上多久腿也不會麻木,想來是個讓人舒服的東西。某天突然想起來了,就吩咐工匠做了一些。一時心血來潮,又於實事無用,所以劉據也沒有那麼著緊。
待頭髮半幹後,劉據擺手揮退身後的宮俾,對著任平說道:“擺駕未央宮!”
“諾!”
到了未央宮的時候,衛子夫正在大殿哄著哭鬧不休的劉媚。已經十四歲稍微長開顯出秀麗容貌的劉娟在一旁吃吃笑著。
“兒臣劉據見過母后。”劉據簡簡單單鞠了一躬,也沒等衛子夫回話,就笑著做到了衛子夫的下首。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劉閎欺負我!”劉媚立即將頭從衛子夫懷裡挪出來,向著劉據哭訴道。
劉閎?劉據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但笑不語的衛子夫,開口問道:“劉閎怎麼欺負你了。”
“他說我吃的多,以後嫁不出去!”劉媚氣哄哄的說道。
聞言,劉據打量了一下劉媚。劉媚只比他大一歲,看起來卻比他小很多的樣子。嬌笑的身子因為吃得好的關係有些圓潤。臉上還帶著一些嬰兒肥。開起來分外可愛。卻也談不上肥胖。
劉據笑著說道:“這個就不用擔心了。媚兒可是我大漢的公主呢!將來的夫君必定是人中龍鳳,媚兒可不必著急!”
“哼!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劉閎還是說我肥。說我將來嫁不出去。”劉媚嘟著嘴,不滿的說道。“也不看看他自己瘦的跟猴子似的。我看是他自己娶不到夫人才是!”
“……”原來是相互的人身攻擊啊!劉據正了正身子,強忍笑意。毫無誠意的勸哄道:“好了好了!不過是一時吵嘴,過了便過了。媚兒將來的夫君一定是最棒的。”
“那當然,我將來長大了要嫁給霍去病表哥!”劉媚傲嬌的抬頭說道。
“……“劉據沉默不語,看著一臉忍俊不禁的衛子夫,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唇角。倆人相視一笑。都忽略了一旁臉色稍微沈了沈的劉娟。
“好了,年紀這麼小就惦記著夫君,真不知道害臊!“衛子夫點了點劉媚的鼻子,笑著說道。
“我才不小呢!“劉媚皺了皺鼻子,不服氣的說道。
衛子夫笑了笑,沒有接話。反而對著劉據說道:“今天怎麼想起到母后這邊來了?對了,你不是說要去妍兒那裡看曹駙馬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聞言,劉據向來淡雅的面色沈了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劉娟和劉媚,皺眉不語。
衛子夫看著劉據的模樣,就知道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當下吩咐紫雲帶著倆位公主去後殿玩鬧。因為滿腦子想的都是劉妍的問題,劉據和衛子夫都沒有注意到劉娟臨走前的欲言又止。
待紫雲帶著倆位公主走開後,衛子夫有些憂心忡忡的問道:“去平陽侯府的結果怎麼樣?曹駙馬是不是撐不住了?可憐我的妍兒啊!”
劉據看著衛子夫憂心的樣子歎了口氣,他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這麼複雜。看來人心險惡哪裡都有。當下把在平陽侯府裡的所聞所見以及孫思邈的推斷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一說就說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劉據說的口乾舌燥才住了嘴。拿起案几上的茶湯一飲而盡。由於時間過長,茶湯已經冰涼了。感受到順著腸胃而下的一陣冰涼,劉據隱隱皺了皺眉,已經預見不久之後的胃痛了。
整個思緒都沈浸在平陽侯府裡的宅鬥的衛子夫完全沒有注意到劉據的不適。只是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女兒,心有不甘的歎了一口氣。“哎!也不知道駙馬經此一難,是否能鴻運呈祥。但願上蒼能保佑我苦命的女兒……”
“母后儘管寬心,孫思邈已經看過駙馬的病情,說是經過調養就無大礙了。”劉據寬慰道。
“那就好!”衛子夫聞言,稍微釋懷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劉據,有些遲疑的說道:“據兒,今天我已經和父皇提過讓你回未央宮小住一陣的事情了。你父皇答應我會考慮一下!”
衛子夫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是緊皺的眉頭絲毫沒有展開的跡象。她和劉徹同床共枕十多年,劉徹的心思她可以說懂個大半。向來做事乾脆果斷的劉徹居然對著她說要考慮一番。不用細想衛子夫也知道這只是敷衍之詞。想到劉徹的執著,衛子夫強自壓在心底的陰霾又浮了上來。
“母后……這件事情父皇已經和我說了……還是從長計議吧!”劉據吞吞吐吐說了半晌,終究還是把劉徹的意願含糊過去。
“……恩!”衛子夫心下沈了沈,卻沒有任何異議的接受了劉據的安慰。
既然劉據能如此心平氣和的接受了劉徹阻止他回未央宮的做法,就證明據兒對於劉徹的心思並不是一無所知。只是……
父子相奸,據兒已經做好了最後最壞的準備了嗎?
衛子夫將手覆在了劉據的手上,安撫性的拍了拍。語帶雙關的說道:“據兒現在建章宮住一段時間,母后會想辦法的。不過這段時間你自己一定要注意才是啊!”
注意什麼,倆人心知肚明。
“母后放心,據兒在建章宮呆的也很好!”想到劉徹那番半威脅的話語,劉據有些頭疼的歎了口氣。上輩子操心的只是父皇的冷漠和小人的讒言。重活一世居然還要考慮怎樣保護自己的貞操。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對了,過幾日便是你父皇的壽誕了。你準備好禮物了嗎?”衛子夫想了想,突然說道:“如果還沒有的話,不如母后一同幫你準備了吧!”
她也是考慮到劉據的心情,他現在和劉徹弄成這樣,應該也沒什麼心思為劉徹準備禮物了吧!
“已經準備好了!”劉據勉強笑道。如果這些事情早些發生,說不準他真就不理會了。可現如今……真是天意弄人。
“那就好!”衛子夫乾巴巴的應道。然後也有些不知所措。殿內的氣氛一時間靜寂的無比尷尬。
衛子夫悄然打量著劉據。這才發現,記憶中只會撒嬌哭鬧的小孩子居然不知不覺的長大了。面容精緻,明眸皓目,眉目妖嬈。眉宇間淡淡的憂愁與溫潤和唇邊那一絲永遠不變的清淺笑容糅合成一種特殊的魅惑,雖然年紀尚小,卻風骨已成。真真讓人知道了什麼叫做君子爾雅溫潤如玉。
衛子夫恍然。原來自己的據兒已經長成這樣一個讓人移不開不光的人。難怪那個極其好色的夫君會動了心思。想來他也發現了據兒的美好吧!只是他們終究是父子啊!
衛子夫此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面前這個人是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是她一輩子想要保護的人。卻也是奪走她丈夫的心的……情敵?
衛子夫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倦怠的將拇指和食指放在眉間揉捏著。一陣倉皇無力的冰涼油然而生。
據兒,你該怎麼辦?
我該拿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