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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之豪門男寡》第25章
第25章

  V章1

  這夜,秦淮意外地睡得很是安穩, 甚至連鐘仁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而那變態的鐘家大少想是讓他多攢些精力, 歸來後,竟也悄悄躺下, 沒有騷擾於他。

  方才,鐘仁在花廳怒氣衝衝, 狠狠責罵了家廟住持和幾個大和尚,命其立即將智空報官, 以絕後患。待這些都處理好之後, 他便來到了大太太何意如所在的房舍。

  沒想到這會子,大太太房裡竟然坐滿了人。

  有同母妹妹鐘毓倒也罷了, 可是二房太太和二房鐘義的媳婦在場,倒讓鐘仁有些意外。

  見他進來,正七嘴八舌的眾婦人均收了口。倒是鐘毓的性子擺在那裡,有話憋不得,張嘴便對鐘仁道:

  「大哥,方才有人傳了些大房奶奶的閒話,二太太那邊聽說了,特意過來說與太太。都說是大奶奶被人下了迷藥, 也不知是真是假。太太知道後急得什麼似的,正想派人往家裡傳個消息, 誰知你竟來了!」

  鐘仁看了看房中眾人,臉色黑了黑,皺起眉頭。

  「既然知道是閒話, 談得還這麼熱鬧。我現下可如實說與你們,這寶輪寺確有個膽大包天的淫僧,欲對你嫂子行不軌之事,不過老七警覺,一早便發現並趕跑了他。如今我已讓寺裡僧人速速報官,尋拿那淫僧。整樁事情便是如此,太太大可不必操這個心了。」

  何意如舒了口氣,連念了三聲阿彌陀佛。

  鐘仁又道,「秦懷因受了驚嚇,身子有些不適,明日斷不能進香賞景,我和老七自然要留下來照看照看,便不能陪太太過去。這會子知會一聲,倒免得太太明早掛念。」

  何意如聽得大房一門明日皆不現身,不由細眉緊皺,只從嗓子眼兒裡「嗯」了一聲。

  鐘毓卻臉色一變,「大哥這話倒真說得出口,他雖是奶奶,卻是個男人身子,算什麼金尊玉貴的人物,竟要你和老七兩個人在家守著,不要太輕狂些了吧。」

  一邊的於汀蘭抿嘴看了看她,笑道,「姐姐方才不是還說,這大少奶奶的人品,未免太風流俊俏了些,才會若來狂蜂浪蝶,現下看,人不風流枉少年,便是大奶奶眉梢那顆銷魂痣,都勾人得很。莫說是招外人掂記,便是咱們大哥,也是一刻都離不開呢!」

  鐘仁聽她說出話來便透著尖酸刻薄,雖說身為當家長兄,一向不屑與後宅女人計較,但是忽想到鐘義一大早便上門逼宮的樣子,氣便翻湧上來。

  「弟妹這話說得不錯,我確是對你們大嫂歡喜的很,一時三刻不在一處,便想得慌。不像老二,成日家忙在外面,又總是和那些喝洋墨水的女學生一起,關起門來研製香料,辛苦得很。這程子,只怕是連你仲夏苑的門,都不知朝哪開了吧!」

  眾人皆知鐘仁蠻橫陰鶩,說一不二,哪知損起人來,竟也不落下風。

  一邊的鐘毓正恨於汀蘭在自己生日時鬧了場子,此刻聽鐘仁說得痛快,登時便笑出聲來。

  「大哥這話說的倒也不錯,我聽墨林說過,二哥在公司研製香料時廢寢忘食,常常與女職員通霄達旦,也是有的。不過二嫂現在既有了身子,他在外面再是辛苦,也該時常回來看看不是。估計是見二嫂大了肚子,火氣太盛,行動間就給人臉子,索性在外面自行方便了吧!」

  兄妹倆一抬一和,直把於汀蘭一張粉臉氣得面皮青紫,眼睛裡便要噴出火來。

  何意如看得清楚,忙對鐘仁道:「好了好了,說這些閒話做甚。不去便不去罷,你們都不去,我倒也落個眼睛清靜。只是有一件事,我卻一直想要問你,聽說那『鐘桂花』出了些婁子,眾人都擔心是咱家方子的毛病,不知現下究竟是怎麼樣了?」

  鐘仁斜了二房婆媳一眼,冷笑道,「太太只管放一百個心,那方子好得很,全無半點問題。說它出了婁子,那不過是有人常常惦記,有事沒事,總要拿它說事罷了。」

  何意如點頭道,「沒事便好,只是你也別大了意,聽聽鐘毓的勸,早點將那方子存放到洋人銀行的保險櫃裡,總比你私放著招人惦記安全些。」

  鐘仁因二房婆媳在此,不想多說這個話題,便故意打了岔,閒話幾句後,便藉故退了。

  回到住處,見秦淮睡得正沉,他便躺在一旁,一邊掏出鼻煙嗅著,一邊卻將守貞鎖從懷裡取出來,在手上來回摸索。

  第二日清晨,秦淮起了大早,在木桶中洗了個澡,在中衣上又穿上那件最愛的黑色長衫,整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清雅。

  他見鐘仁還未起床,便走到客廳裡,卻意外地看見鐘信坐在沙發上,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他這會兒又是一副佝僂的萎頓模樣,和昨晚赤著上身,挺著脊背的雄壯樣子大相逕庭。

  不知他思慮的是什麼要緊事,頭一次,大嫂子已經走到他的身前,他還沒有發現。

  「叔叔怎麼起得這樣早?大爺說了,咱們兩個今個兒不去進香,又沒什麼緊要的事兒,不如再回房睡一會兒吧。」

  鐘信這才如夢初醒,急忙站起身,朝秦淮道:「 嫂子有所不知,我素日裡起慣了,到了這個時辰,便沒了睡意。倒是嫂子昨天被驚嚇了一番,怎麼不養養精神,也這麼早起來。」

  秦淮朝他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眉梢處那顆胭脂痣微微一挑,整張臉竟有如一派春光。

  「我這人有個毛病,到了生處,便會擇席,所以一大早便醒了來。對了叔叔,你煮了什麼,味道竟這麼清甜?」

  鐘信不敢看他明豔的笑臉,略躬身道,「那是我為大哥燉的參茶,雖然不知大哥會連夜趕來,但我素常身上都會帶些參片,備著不時之需,這會子,便是那參茶的味道。」

  秦淮把目光投向了角落裡的茶爐,果見那爐上的銅壺裡,正在不斷冒出汩汩的熱氣。

  那股清甜的味道,便是從那邊飄來。

  秦淮輕輕嗅了嗅,笑道,「這茶煮得真香。」

  鐘信憨憨地笑了笑,伸手搔了搔頭,目光中卻隱隱有些躲閃。

  秦淮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對鐘信道:「大爺一會兒便要去陪太太上香,不如這會子便把茶盛出來,晾得涼些,方便他喝了再走。」

  鐘信點點頭,轉身走向那銅爐,眉宇間卻忽然多了份古怪的神情。

  秦淮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心裡想得卻是他昨晚脊背挺直的樣子。

  這人,是真會偽裝自己。

  鐘信肩寬背闊,轉過身去倒茶,竟把整個小幾都擋住了。

  不知是不是秦淮心裡著急,他覺得鐘信這碗茶倒得似乎有些慢,等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蓋碗扣蓋的聲音。

  鐘信轉過身來,「今天這參茶我煮多了些,恐怕倒有得剩。」

  秦淮心中一動,便也走到爐邊,伸頸看那銅壺,因笑道:

  「果然煮了好多,倒了這麼一碗,還剩了足有一半。依我說,叔叔也不用見外,不如也喝上一些,這補身的東西,若是剩下倒掉,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多謝嫂子美意,這東西金貴得很,老七粗鄙之人,又哪裡配喝它,不如我倒給嫂子喝一些吧。」

  鐘信說著,便又倒了一碗茶出來。這次倒茶的速度,便快了些許。

  秦淮偷偷吸了口氣,忙笑道,「叔叔哪裡粗鄙了,都是自家兄弟,在我心中,原也沒那麼大分明。不過,這東西是給男人補元氣的,我雖然也是男人身子,卻素來火大,大夫早說過不易進補太多。所以這茶,還是叔叔喝吧。」

  鐘信不好再拒絕,便將那茶碗放在一邊晾著,想要把鐘仁的茶送過去。

  「大爺這會兒還未起來,你不便進去,我來端吧。對了,叔叔這會子可有工夫,替我去外面摘些葡萄下來,昨天我留意看了看,已經熟了大半呢。」

  鐘信看著他端起給鐘仁的茶碗,便點點頭,「嫂子既然喜歡,我這便去摘。」

  說完,他很快在房內尋到一隻竹剪刀,又拎了個空盒子,出了門。

  秦淮看著他的背影從正門出去,又輕輕把門帶上了。

  他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忽然間開始加速地跳,手腳和嘴唇也一齊哆嗦起來。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兒,逼自己穩住心神。一雙眼睛在臥房的門上瞄著,手卻從口袋裡掏出那油紙包來。

  說來奇怪,這紙包捏在手裡,似乎比昨天輕了不少。

  這疑慮在秦淮腦中只一閃而過,畢竟他對那油紙包的印象也不甚深,而且這工夫,自己要趕緊把兩杯茶都下了藥才好。

  他將油紙包放在桌上,飛快地打開,裡面是一些乳白色的粉末,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

  秦淮用小指上留的指甲,輕輕挑了些粉末上來,深吸一口氣後,立刻彈進了給鐘仁的茶碗。

  那粉末遇水即融,迅速消失在參茶裡,無影無蹤。

  他剛想把碗蓋上,卻心中一動,又連續挑了兩指甲的粉末,加了進去。

  他此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既然自己要逃,那就要逃得離鐘家家廟遠遠的,越遠越好,而這自然就需要更長的時間。

  既然這「雛兒斬」是先把人迷倒,醒來時再激起人的慾望,莫不如就給他們兄弟倆多加點量,讓他們昏迷的時間越久越好。

  弄好了鐘仁的參茶,秦淮又揭開鐘信的那個蓋碗。

  剛想如法炮製,不知為何,心裡卻忽然湧上一絲奇怪的猶豫。

  他晃了晃頭,最終只挑了一指甲的粉末下去。

  秦淮一邊看著那粉末融進水中,一邊想著自己眼下的所為。

  或許,給鐘仁多加些藥也無妨,畢竟他是個不舉之人,喝得再多,估計也沒有真正的害處。

  而鐘信,他畢竟太年輕太健壯了,真要給他加得多了,別再像鐘仁說的玩笑話那樣,弄成個七竅流血,可就慘了。

  兩杯茶都已經弄好了,臥室裡也隱約傳來鐘仁起床的聲音。

  秦淮又一次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端著給鐘仁的那杯參茶,進了屋去。

  「你讓他去摘的?」

  鐘仁懶洋洋地站在窗前,窗簾已經被他拉開,外面的葡萄藤遮天蔽日,可以看見鐘信正踩著不知哪來的木梯,在架上剪葡萄。

  秦淮將參茶端過來,目光在窗外鐘信的身上掠過,「是啊,這葡萄大多已經熟了,現在吃,正是好時候。大爺,這是老七給你燉的參茶。」

  鐘仁轉頭看了一眼,打了個哈欠,「一大早的,老七怎麼就煮了這個,誰喝得下。」

  秦淮感覺有細細的汗珠兒從頭髮絲裡滲了出來。

  「我方才倒也問了,他以為大爺要和太太們去進香,怕大爺這一天車馬勞頓太過疲累,才特意提前煮了出來,說是給大爺補補體力。依我說,大爺還是喝了它,一會兒,也好有精神看戲不是。」

  說到看戲二字,他故意垂下臉,一雙眼睛卻向上撩著,眉梢那顆痣輕輕一抖,看起來又媚又騷。

  鐘仁一雙眼睛頓時眯成了線,嘴角露出一絲淫邪的笑意。

  「這會子看你,倒像極了初見你時的樣子,大爺我好的就是這口,你別光說不練,抓緊把藥給老七下了,一會兒好好騷給大爺看!」

  他邊說邊接過秦淮舉在面前的茶碗,揭開蓋子,鼻子嗅了嗅,忽然皺起了眉頭。

  秦淮感覺一顆心瞬間衝到了嗓子眼兒。

  「煮這參茶,家裡用的都是澄淨的舊年雨水,煮出來,味道淳而不澀,喝著也香甜。這裡的水雖是山泉,卻有些硫磺的味道,差得多了。」

  秦淮心裡面像敲鼓一般,聽他如此說來,便咬牙「嗯」了一聲。

  鐘仁搖了搖頭,端起茶碗,還是將那參茶喝了下去。

  秦淮忍不住悄悄出了口長氣,在心裡暗念了聲阿彌陀佛。

  「我這裡收拾收拾,然後便假裝出去,你趕緊想辦法給老七下藥,待迷倒他後,便把臥室的窗簾弄出條縫隙出來,我料定他醒後勢必狀如猛獸,與你入了港後,便顧及不到這些了。」

  秦淮見他說著如此下流不恥之事,卻是一臉的隨意自然。

  自己這裡,卻故作嬌羞狀,一邊接了茶碗過來,一邊道:「一切都按大爺說的便是,我方才見那參茶還有得剩,現在便去想法子加了藥粉進去,再命老七也喝上一碗,大爺看可好?」

  鐘仁一邊朝裡間那浴室走,一邊道,「我就說你是個聰明人,這主意甚好,快快去罷。」

  秦淮見他進了浴室,便朝窗外看去,卻發現鐘信已經不在葡萄架下。

  他急忙出了臥室,見他正站在小幾旁,手中卻端著那隻下了藥的茶碗。見他出來,忙躬身道,「老七給大哥燉了十年的參茶,今天倒是第一次嘗到這茶的滋味,還真是要多謝嫂子。」

  秦淮走到他身邊,拿眼睛望過去,見那茶碗果然已經空空如也,剎時間,一顆心竟莫名有些百感交集的感覺。

  鐘家兄弟倆終於把這加料的參茶都喝了下去,再下來,就要看誰先被迷倒了。

  想到這裡,秦淮下意識便看了鐘信一眼,臉上有一種情不自禁的興奮和緊張。

  為了掩飾,他吸了口氣,對鐘信道:「叔叔,昨天進到家廟的時候,我瞧見那後殿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跨院,門上落著鎖,竟然還貼了封條。我實是有些好奇,不知那院子是做什麼的,還要鎖了門來?」

  鐘信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聽他相問,便抬頭看向秦淮。這一次,他沒有迅速避開大嫂的目光,而是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竟閃過一絲悲憫的神情。

  「那地方,在鐘家人心中是很避諱的,大哥難道沒和嫂子提過嗎?」

  秦淮怔了下,「大爺從未提起過。」

  鐘信微微點了點頭,「其實這寶輪寺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和一般大家族的家廟一樣,除了祭拜祈福,還要在族人去世時,作停靈之所。說白了,在死者葬入祖塋之前,那院子,便是停屍用的。」

  「……」

  這答案出乎秦淮所料,一時間瞠目結舌,竟不知道該接句什麼。

  鐘信看出了他的驚訝,神色間似乎猶豫了一剎,卻又低聲道:「近些年裡,除了老爺的靈柩,那裡停過的人,都是大房的奶奶。」

  他這話一出口,秦淮只覺後背驀地一涼,不自禁地,便打了個寒戰。

  一向話少的鐘信竟難得接著說了下去:「嫂子到鐘家後,想來也聽說過大房接連喪妻之事,但卻未必知道,那幾個大少奶奶的死因,都是源於床笫之事吧!」

  秦淮的眼睛在瞬間睜得老大。

  死因源於床笫之事?

  問題是,鐘仁明明也沒有那個功能啊。

  他雖然知道鐘仁的前幾房妻妾接連橫死,但在他看到的那部分小說裡,作者只是提到了鐘仁克妻,並一筆帶過,未真正揭露那幾個人的死因。而鐘信此時這話,聽起來未免太有些嚇人。

  鐘信忽然側頭看了下牆上的掛鐘,眼睛裡有道光一閃而過。

  「老七本不該多說這些家中舊事,不過那日在品簫閣裡,聽嫂子那首拉給天下受苦娘親的曲子,覺得嫂子倒也是性情中人。因此這會子,還想多說幾句閒話。」

  秦淮聽在耳中,心中一驚。

  V章2

  鐘信又看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微微加快了語速。

  「嫂子,大房那幾任奶奶過世的光景,我都在泊春苑裡。說起來,她們幾個委實都是死在床笫之間。只是這種死法,她們娘家那邊,自然會感覺蹊蹺,因此每次都有族人前來查問。而大哥的答覆,便是他陽欲過強,房事無度,幾任奶奶不僅被他耗盡元氣,更為了滿足他,在私下裡夫婦共同服用助性的迷情藥。而那迷情藥數量不易掌握,服得過久,或是用量過多,便極易損經蝕血,尤其女子,更易生成血山崩之症,真若死在床笫間,也並不稀奇。」

  鐘信這話讓秦淮只聽得身上一陣陣發緊,但是心中更奇的,卻是不解他為何偏要在此時,給自己講上這些堪稱狗血的大房舊事。

  卻聽鐘信又接著道:「只是大哥這些話,那數任大奶奶的娘家卻仍是將信將疑,因此也都曾請了官家的仵作過來,誰知查驗之後,卻發現果真各人體內都有那迷情藥留存,且沒有其他症狀。便是在大哥身上,也同樣都驗出了那藥來,只是用量尚不足以傷身罷了。因此那幾家雖都在背後罵大哥荒淫無恥,但終究說不出什麼,最後便不了了之。」

  說出這番話後,鐘信似乎喘了口長氣。

  便在此時,鐘仁所在的臥室裡,忽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響,倒像是什麼東西翻倒在了地上。

  秦淮心中一驚,臉色也跟著變了變。

  看來,到底還是鐘仁服的藥多,先行生出了反應。

  鐘信顯然也聽到了那聲響,眉間一凜,兩隻手瞬間暗握成拳。

  秦淮故作輕鬆道,「不知道是不是大爺滑了一跤,待我去房裡看看。」

  他剛一轉身,一邊的鐘信卻忽然叫了他一聲。

  「嫂子…」

  秦淮愣了愣,收住了腳。

  他心裡正有些暗悔,不如方才給他也下了同樣的藥量,那此刻倒下的,說不定就是兩個人了。而這會子,從鐘信的身上,還根本看不出一絲喝下迷藥後應有的症狀。

  鐘信依舊躬著身子,見他站下,眼睛便轉向窗外,用手指了指遠處寶輪寺的佛塔。

  「嫂子,方才你問我家廟中那停靈的所在,老七因念起舊事,說的有些多了。不過老七雖然卑微,卻素來相信在神佛慈悲之下,自有善惡因果報應,雖說橋歸橋,路歸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但便是受人一餐一飯,也終是還了的好。嫂子就請去罷,有事喊老七便好。」

  鐘信這番話說下來,若聽在鐘家其他人等耳中,大概都會覺得這一向寡言少語的老七怎麼忽然間變得神神叨叨,不知說的什麼。

  但在知曉鐘信未來命運的秦淮這裡,卻在他最後的幾句話中,隱隱聽出了弦外之音。

  只不過他現下還來不及細細琢磨這番話中的深意,而是必須先去看看鐘仁在喝了那藥茶後,究竟是何種模樣了。

  秦淮推開了浴室的門。

  剎那間,只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一個身著中衣的男子仰面朝天,蜷臥在地上,人事不知,卻不是大少爺鐘仁是誰。

  這工夫,他素常便極其晦暗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如紙。而在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這七竅裡,竟然全部向外流著暗紅的血跡。

  那血液不知流了多少出來,竟然將整個地面都染成一片暗黑色的紅,難怪一打開門時,便是濃重的血腥。

  怎麼會是這樣,他這是怎麼了?

  秦淮一時間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便伸手揉了揉雙目。

  地上的鐘仁並沒有什麼改變,依舊是一動不動,只不過這一次,秦淮卻注意到了他流血的雙眼,竟然是張著的,只是已無半分神采。

  他一顆心就像是被重鎚敲打著一般,渾身一陣陣發抖,卻還是咬緊牙關,用力擰了自己大腿一把,逼自己鎮定下來。

  連續深呼吸了兩次,秦淮終於抬起腳,輕輕走到鐘仁身前,俯下身,將食指伸到他的鼻下。

  老天!

  原來此時的鐘仁,果然已是氣息全無。而離得近了,看著他七竅流血的臉,秦淮只覺一陣眩暈,不由便跌坐在地,卻剛巧撞在身後的木桶上。

  後腦與木桶相撞的痛感讓他從眩暈中漸漸清醒,腦子也開始迅速地旋轉起來。

  鐘仁死了。

  吃了自己下過迷藥的參茶後,死了。

  這是第一個直撞進大腦皮層的清晰念頭,可是隨之產生的,卻是讓秦淮感覺混沌難辨的東西。

  明明自己只加了三個小指甲的藥粉,那份量和整包藥相比,差距懸殊。按鐘仁的說法,便是全包藥吃下去,或許才有可能出事,可是眼下,才那麼點量,他怎麼就會真的死了?

  他死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像原計畫一樣溜走跑路?可是現在的情形,已經和事先相像的完全不同了。自己不僅僅是迷倒了鐘家的兩個兄弟,關鍵是其中一個,已經直接見了閻王。

  自己若是再跑,豈不是跟直接承認是自己弄死了鐘仁一樣,百口莫辯。再說,以鐘家之財勢,這涉了人命之事,自己便是跑,又焉能跑得掉。

  可是不跑,待鐘家人進香歸來,見鐘仁忽然七竅流血暴斃,自己又該如何解釋,才能說清他的死因呢?

  秦淮只覺腦子裡像有成百上千個蜜蜂在嗡嗡亂轉,無數個念頭和思緒纏成一團,卻又全無思緒。

  窗外忽然傳來寶輪寺的晨鐘,在寂靜的庭院裡,清越而幽遠。

  那鐘聲像是敲在秦淮的心口一樣,讓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好像在重重迷霧中,突然透出一個明亮的豁口。

  他想到的,正是方才鐘信說給自己的那番話。

  片刻之前,這番話聽在秦淮耳中,還只是驚訝於鐘家大房往事的狗血淫邪,可是現下,他卻在鐘信的字裡行間,忽然找到了一些極其重要的信息。

  鐘家接連暴斃的大少奶奶,皆死於床幃之間,在經過官家查驗後,果然都曾和大少爺共同服用了催情的藥物,又皆因服藥過量,導致了最後的橫死。而大少爺之所以無事,不過是服用的數量不足,或男女身體承受度有別罷了。

  那麼,如果大少爺偶爾性之所至,被刺激得加大了用藥的數量,是不是也有可能突然承受不住,七竅出血而亡呢?

  從之前大奶奶們的例子看,只要吃多了藥,就完全可能啊!

  秦淮感覺自己像是個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麻繩。而這麻繩,正是鐘信那番言語。

  自己方才還在意外,他為何忽然間講了這些陳年舊事。卻不料轉瞬之間,這些舊事便成了對自己極為有用的信息。

  如果自己不知曉這些曾經發生在大房中的過往,尤其是那些有關大少奶奶和鐘仁共同服食藥物的細節,有些事,就是編,也是編不圓的。

  這工夫,秦淮似乎已經有了一個不敢確定,卻又必須要去嘗試的主意。

  他咬牙站了起來,有些哆嗦著回到臥室裡,先將身上穿好的黑色長衫脫掉,只穿著那件半露半透的白府綢衫褲。

  鐘仁方才喝參茶的茶碗還在那裡,他倒了些冷開水,便將那油紙包從口袋裡掏出來,挑了一小指甲的迷藥下去,很快,藥末便消融在水中,不見一絲蹤影。

  秦淮深吸了口氣,再不及多想,幾口便將那碗藥水喝了下去。

  然後,他走到臥室的門邊,對著客廳方向大力喊了兩聲。

  「叔叔,叔叔!你快些過來,出事了!出事了……」

  客廳裡隱約傳來鐘信急匆匆的腳步聲。

  秦淮鼓起勇氣,轉身又跑進了沐浴間裡。雖然很怕去看地上面鐘仁的臉,卻還是強迫自己一點點挪到他的身邊,將油紙包塞進對方的懷裡,然後猛地躺下去,與鐘仁摟抱在一起。

  瞬間,鐘仁身上的血污和流淌在地上的血跡,便將他的全身上下都染紅了。

  門口傳來鐘信的聲音。

  「嫂子,方才可是你叫老七?大哥他…和你都在裡面嗎?」

  秦淮緊挨著鐘仁的身體,他不敢睜開眼睛,卻能感知到對方的身體越來越冷。

  「叔叔…快些…快些進來…大爺他好像出事了!」

  秦淮的聲音已經帶著十足的哭腔,並且這腔調,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這會子,他真有心狠狠地哭上一場。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鐘信的臉迅速進入秦淮的眼簾。

  奇怪,一樣喝了迷藥參茶的他,到這會兒光景,竟然還是一如平常。

  看到臥在血泊中的鐘仁與秦淮,鐘信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極為複雜的光芒。

  那光芒雖然極其短暫,但一直盯著他的秦淮,卻沒有錯過。

  在那一刻,秦淮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奇怪而篤定的念頭。

  他覺得在鐘信打開這扇門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鐘仁的下場。

  V章3

  看著臥在血泊中的鐘仁,和被他半壓在身下的秦淮,鐘信的眼睛睜得很大,目光中雖有驚恐,卻似乎又暗藏著其他情緒。

  可是那份驚恐的所在,似乎並不僅僅是被滿臉血污的鐘仁所駭到,也驚訝於方才還一身黑色長衫,此刻卻變成了白府綢衫褲的秦淮。

  「嫂子…大哥是摔倒了還是怎麼,為何片刻之間,出了這許多的血?」

  鐘信邊說邊俯下身來,去看鐘仁的瞳孔,同時伸出手,去抓鐘仁伸在中衣懷裡的右手,大概是想摸摸他的脈搏。

  鐘仁的那隻手一直伸在衣襟裡,秦淮既不敢多看他,便沒有過多留意,只以為他是在死前撫摸自己難受的心臟。

  鐘信向外拉了一把,鐘仁的右手卻還卡在衣襟裡面。

  他瞥了眼秦淮,便將手伸到鐘仁的懷裡,在中衣的內袋裡,將他的手輕輕拉了出來。

  鐘仁的右手已經有些微微的僵硬,手掌半握著,卻可以看到手掌中有一團像絲綢又像軟甲的東西。

  秦淮愣了。

  那東西鐘信或許不識,他卻是再熟悉不過,原是每日裡穿在自己最私密處的…守貞鎖。

  他急忙伸出手,將那東西從鐘仁的手裡輕輕取出來,又順手揣進了懷裡。

  鐘信一隻手正按在鐘仁的脈搏上,似乎沒有留意這些,卻又似乎都看在了眼裡。

  大約一分鐘的時間,鐘信從鐘仁的手腕上收起手指,嘴角哆嗦了兩下,搖了搖頭。

  那裡,早已經沒有脈象了。

  「叔叔,大爺他不是摔成這樣,而是忽然間七竅流血後,才摔倒的。我剛剛也試了他的呼吸,半點全無,怕是真的已經...不行了!」

  鐘信面色深沉地點了點頭,忽然伸出手,指了指秦淮的上身。

  「大哥為何會忽然間七竅流血,又為何會這般的快?嫂子方才不是這身打扮回的房,怎麼這會子又成了這副模樣?」

  他這兩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追問秦淮,卻又不帶半分疑問的口氣,反倒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不待秦淮開口,鐘信又低低道:

  「出了這天大的事兒,自是不能拖延。老七要馬上趕去家廟那邊,想辦法找人聯繫上太太和家裡人等,嫂子可有什麼想說的,便說予老七知道,免得待家裡人都回了來,咱們這話…就不好變了。」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對撞了一下,又都飛快地垂下了眼簾。

  秦淮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同樣表情微妙的鐘信,不知為何,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變得冷靜下來。

  鐘信這幾句話說得別有深意,秦淮卻並未感覺到意外。

  因為他知道,對於鐘信,自己心裡掌握著其他人都不具備的底限。

  那就是大哥鐘仁的暴死,不管到底死於何種原因,在他的心底,都絕不會悲傷,甚至可以肯定的說,是在狂喜。

  只不過這個擅長偽裝自己的小叔子,絕對不會輕易表露出來罷了。

  雖然如鐘信那會對自己所說,橋歸橋,路歸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誰也不知日後又會如何。

  但是秦淮知道,在鐘仁暴死這件事上,鐘信想做的,卻是和自己走在同一座獨木橋上。

  因為,他要最大程度地撇開他自己,保全他自己。

  畢竟在鐘仁突然橫死之際,這整個院子裡、臥房中,便只有秦淮和他兩個人。

  而且重要的是,在鐘仁臨死之前,又曾喝過他親手煮好的參茶。

  所以,以他的性格和心機,又怎麼會不想聽到嫂子最後將要給出的、那個要面對鐘家所有人的答案呢?

  他一定是要聽完,才會走的!

  秦淮深吸了一口氣。

  「叔叔,我把才纔發生的事情說一次,你聽好了,若有人問到,也好說得清楚一點。」

  鐘信看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大爺本是不打算來家廟的,可他一是想過來陪陪太太,二是擔心我初次來寶輪寺,一個人形單影隻,太過寂寞,因此雖頂風冒雨,還是來了這裡。誰知事不湊巧,卻偏生出了淫僧那檔子事兒,大爺心情不佳,在家廟和住持等人生了好大的氣,回來後便直說胸口疼。我寬慰了半天,方才睡下 。」

  鐘信見秦淮一邊說一邊不時看向鐘仁的屍體,目光中似有怯意,便將身體慢慢移過去,擋在秦淮和鐘仁的屍身前面。

  「待到今兒個一早,天還沒亮,大爺卻偏偏醒了過來。大約是昨夜換了地方的緣故,大爺醒來後便興奮得緊,定要與我行房。因近年來大爺接連娶過數房奶奶,身子耗得空了,向來都是用藥支著身子,所以整個人虛得厲害。這段日子,已是非常不好,甚至…已不能再行房事。」

  秦淮說到此處,只聽鐘信微微咳了一聲,卻並未言語。

  「因此那會子,大爺便把隨身帶的藥取了出來。因這些年來,大爺用藥時都是用參茶送服,因此特特召喚了老七,讓他起來燉了參茶。待參茶燉好,大爺便把那迷藥『雛兒斬』摻了進去,讓我吃上一些,而他自己,因擔心起不了陽,又比平日多用了好些下去。」

  鐘信又微微咳了一聲,看著秦淮的目光裡,竟隱隱有一種讚賞的意味。

  「用了藥後,大爺又說要同我一起在那木湧裡共浴,順便行了那事。他與我共進了浴間後,我剛要脫了中衣,卻聽他大叫一聲,一隻手捂著心口,整個人卻在不停地發抖,我因害怕,剛想過去扶他回房,誰知他一頭栽過來,壓在我身上,眼睛鼻子各處都齊齊噴出血來,那樣子,既讓人害怕,又真真是可憐啊!」

  秦淮一口氣將自己心中想好的話都說了出來。

  這些話,參考了鐘信透露給他的那些細節,可以讓熟知這些往事的人,自然而然便會將眼前的事故,與當年那些曾經發生在大房裡的經歷,關聯在一起。

  只不過,從前死去的人,都是大房的奶奶。而這次,死者調換了角色,服藥過量的,終於輪到了鐘家的大爺。

  在編想出這樣一番情節的時候,秦淮也知道這裡面最重要的,便是鐘家一定會將自己視作最大的懷疑對象。

  所以他才在鐘信講述的往事中吸取了經驗,自己也趕緊服用了那迷藥下去。這樣如果報官後有人查驗,自己體內自然也和鐘仁一樣,都有藥物的痕跡。

  只不過就像當年一樣,有人過了量,有人僥了幸。

  而之所以特意提到讓老七起早燉茶,自然也是因為那藥著實是摻了參茶後才喝了下去,如果不提,在查驗中,反而會出了紕漏。

  鐘信聽他說完這番話,有一陣沒有言語,只是在不知不覺中,身體卻恢復了佝僂的樣子。

  片刻後,他躬身朝秦淮微施一禮,語氣一如尋常,依舊是那副卑微的模樣。

  「嫂子,老七都已經記下了,我這就去家廟通傳大哥的死訊,差不多回來時,相關人等,便也都會到了。」

  秦淮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他話中隱含的意思。

  鐘信轉身便朝外走,到了浴室門口的時候,卻忽然轉了身。

  他的目光在鐘仁愈顯冰冷可怖的身體上看了看,繼而,落到了秦淮極度蒼白的臉上。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此時的秦淮,雙眸裡裝滿了恐懼與緊張。

  畢竟鐘信此時走後,這偌大一座庭院裡,只有他和一具冰冷的屍首,一齊躺在昏暗的浴室中,那情景,著實讓人驚恐。

  「嫂子,老七知道這會子,誰留在這裡,都不會好過。老七有個法子,可以暫避了眼前的情狀,只不知嫂子可願意試上一試。」

  秦淮緊緊地咬著牙根兒,卻不說話,只用力點了點頭。

  鐘信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光芒,猛地伸出右掌,用力砍在秦淮後頸之上。

  秦淮只輕哼了一聲,便一頭栽了在了鐘仁的身上,一動不動。

  鐘信轉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俯下身,將手伸進了秦淮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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