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犬系男友飼養法則(二十)【完結章】
在這個世界,時間流逝得好快。
許其琛越來越習慣這個世界,習慣日復一日忙碌的工作,習慣同事在休息時的插科打諢,習慣每週五地中海在課堂上的碎碎念,習慣週末籃球訓練為大家買飲料,習慣和小蒼一起安靜地聽齊萌講笑話。
習慣有牧遙的每一個瞬間。
以前覺得很不能理解,那些聲稱要將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去愛的人。
可是現在,他好像不得不成為了這樣的人。
每一天早上醒過來,第一個確認的,是身邊的人還在不在。
如果說,對於林然,他是懵懵懂懂地喜歡上而不自知,那麼牧遙,就是讓他深刻認識到自己心之所繫的那個人了吧。
可奇怪的是,這兩個人的身影,時常會重疊在一起,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更讓他不明白的是。
為什麼在現實中,怎樣也無法對其他人產生一絲波瀾的他,跑到自己的小說裡,就會真情實感地喜歡上這些角色呢。
這也太諷刺了。
不是不能再喜歡上別人了。
只是喜歡的人,每一個都像你。
「葉涵,外面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同事的話讓許其琛一下子回過神,「哦,下雨了嗎?我都不知道。」
「倒也不是很大,畢竟秋天都快過去了嘛。」同事整理完桌面,笑著對他道別,「我走啦,你也趕緊回家吧。」
許其琛點點頭,「嗯。」
一個人昏昏沉沉的,坐電梯的時候才想起來,應該給牧遙發個消息,讓他來送一下傘。
算了,下得不大,跑回去得了。
走出電梯,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被街道上不算明亮的燈光和細密的雨水,氤氳出朦朧的光圈。
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轉身,朝他揮了揮手裡的折疊傘。
「我來接你了。」
許其琛走了過去,牧遙幫他把傘撐開。
「我們倆打一把就可以了。」
牧遙搖頭,把撐開的傘遞給他,「今天有風,我怕你會被淋到。」說著自己又撐開另一把,兩個人並肩走出公司樓下。
「我們今天晚上出去玩一下吧。」
聽到牧遙的提議,許其琛有些奇怪,但還是應允了,「好啊。」
地上深深淺淺的水窪,一腳踩上去,璀璨的燈光碎了一地。
兩個人無聲地走在路上,一個又一個顏色各異大小不一的傘蓋,將世界分割成無數個半私隱的盒子,每個盒子裡裝著心思迥異的靈魂。
牧遙帶著他來到了一家小酒吧,和之前的去過的那間不一樣,這裡安靜許多,昏暗的燈光配上正在live演出的樂隊,有種絕妙的氛圍。
雖然是酒吧,可牧遙沒辦法喝酒,只點了一杯冰鎮檸檬水,許其琛倒是反常地點了算得上烈酒的飲品。
「最近,總覺得你心情不太好。」
聽見牧遙試探性地開口,許其琛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只好將沒能藏住的心情推卸給剛考完試的概率論身上,「啊……上次不是中測了一下概率論嗎,我感覺考得不太好。」許其琛抿了一小口酒,歎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結果卻不符合預期,這樣的不對等總是會讓人覺得不甘心吧。」
牧遙用手支著下巴,眼睛裡倒映著卡座上方的暖光。
「我考得好像還不錯。你覺得哪裡比較難?」
許其琛想了想,「貝葉斯定理……吧。」
其實只是隨便扯的一個由頭,他也沒想到牧遙還當了真,不過,作為文科生的他確實也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麼研究人工智能一定要以貝葉斯為基礎。」
「我倒是覺得貝葉斯定理很有意思。」牧遙的手指輕輕地隨著樂隊的鼓點敲著木質桌面,「概率論裡,大部分研究的都是正向概率,對吧。」
許其琛點點頭。
牧遙從口袋裡,拿出剛才等許其琛時買的一包什錦水果糖,用牙齒幫忙撕開包裝袋,抓了一大把攥在手裡。
「假設我手裡有三十顆糖,草莓味有十五顆,檸檬味有五顆,橙子味有十顆,你閉眼隨便拿走一顆,拿到檸檬味的概率有多大?」
許其琛回答,「六分之一。」
牧遙嗯了一聲,「這是正向概率最簡單的案例,對嗎?」
許其琛笑了,頭靠在牆壁上看著牧遙。
「可是。」牧遙將糖全都放回袋子裡,「在現實生活中,有誰會事先告訴我們,有多少顆糖,每種糖有多少呢?正向概率的計算,除了為未知事物提供參照樣本,似乎不太具備實用性。」
牧遙低頭,在那個小小的袋子裡一顆一顆地挑挑選選。
「所以,才有了貝葉斯定理這樣的逆向概率。它不基於客觀的數值,而是主觀的臆斷,就像人腦一樣。」說著,他再一次地將攥起的手伸到許其琛的面前。
「閉上眼睛,從我的手裡隨便拿一顆。」
許其琛老老實實閉上眼,摸索著找到了牧遙攤開的手掌,隨機拿走了一顆。
「睜眼吧。」對方的手再一次攥住,「什麼口味?」
黃色的包裝。
檸檬味。
「再來一次。」
又是一次閉上眼的隨機抽選,睜眼一看,仍舊是明晃晃的黃色糖紙。
再一次的重複。
第三次的結果仍舊一樣。
許其琛一把抓住了牧遙的手腕,笑著說出自己的猜想,「你手裡的糖是不是都是檸檬味?」
牧遙攤開手掌,正如許其琛所想,一片明亮的金黃。
「這就是貝葉斯定理的思考方式,你沒有掌握任何客觀證據,只是憑藉一次又一次的實際結果進行考量,排除錯誤率更高的可能,然後不斷修正之前的判斷。」牧遙的聲音很輕柔,和酒吧裡的爵士樂很相稱。
豁然開朗的許其琛點點頭,喝了一口酒,「如果每個數學老師都像你這樣教學,我想我應該會更喜歡數學一些。」
酒的口感太過於強烈,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向下,深入肺腑之後又燒起了一把火,矛盾極了,「不過,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對概率論這麼感興趣,明明上課的時候都在睡覺。」
牧遙的眼睛望向了不遠處的樂隊,喃喃開口。
「因為,我喜歡上你,就是遵循貝葉斯定理的過程。」
許其琛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牧遙的聲音好沉,好像與周遭的聲音都剝離開了,處在完全不同的波段裡,筆直地灌注進許其琛的心臟。
「但是,單方面的喜歡就像是閉著眼睛拿糖。我每一次明目張膽的接近,都是黑暗之中的一次摸索。」他搖晃了一下自己杯中的汽水,氣泡浮動上來,緊緊貼靠著那片金色的檸檬片
「而你面對這些舉動所做出的反應,就是我睜開眼才能看見的那顆糖。」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心情吧。揣摩對方的每一句話,連標點符號的含義都試圖思考出弦外之音。」牧遙自嘲地笑了兩聲,「聽起來很蠢吧,因為好像每個人都期望主動的那一方無論何時,都能夠強烈而果決。」
他模仿者局外人的語氣,「你遇到喜歡的,應該直接上,應該直接告訴他我看上你了,我就是喜歡你,就是非你不可。」說完這些話,牧遙自己都笑了,「可換做是自己,有幾個人真的會這樣做呢。」
許其琛說不出一句話。
牧遙所說的每一個字,幾乎都在敲打他的心。
「我不知道下一顆會拿到什麼樣的糖,是甜的還是酸的,所以每一次伸手,都是小心翼翼。」
「可是,就算我拿到了好多顆,每一顆都是甜的,但這並不代表百分之百的概率,我永遠都在不斷地修正我的判斷,猜想你對我,是不是比我想像中多一些好感,但我永遠不可能確認。」他把手裡的糖嘩啦啦撒在桌子上,「誰敢說,所有的糖都是甜的呢。」
牧遙看向了許其琛。
在他的眼中,許其琛看見了自己。
不過,和牧遙不同的是,他從來沒有伸過手。
一顆糖都沒有拿過。
所以他的概率,永遠是零。
「但是。」
牧遙再一次開口。
「你把我從無數次的試探和猜想中解放了出來,直接把答案告訴給我。」牧遙笑了笑,眼睛微微彎起。
「讓我終於可以不再繼續淪陷在這個死循環裡。」
他趴在桌子上,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像是走路一樣慢慢前進。
直到抓住許其琛的手。
「是你拯救了我。」
好多話塞在胸口,在那裡肆意地喧嘩,卻像是一瓶開了太久的汽水,怎麼也無法噴湧出來,沒辦法說出口。
僅存的氣泡在無力地湧動。
樂隊唱完了一首歌,說著可有可無的感謝詞。
牧遙忽然站了起來。
許其琛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兒?」
牧遙笑了笑,「你怎麼搞得我好像馬上就消失一樣。」
他指了指那個小舞台,「想聽歌嗎?我唱給你聽。」
許其琛點點頭,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那個檯子,和樂隊的成員說了幾句話,然後坐在了主唱的高腳凳上,接過別人遞給他的吉他。
周圍開始出現掌聲,在他還沒開口的時候。
黃色的頂光從上到下,將他的輪廓一寸寸點亮。
讓他想起,高中時候的文藝晚會。
躲在角落的自己,也是這樣,看著那個人閃閃發光。
吉他拉開了序幕,牧遙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就像他每一次臨睡前,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
【整天的昏沉,空洞的眼神,莫名的某種無力感。】
【我覺得病了,我覺得冰冷。】
【只剩下一顆心臟的溫熱。】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吉他琴弦。
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撥動他的心。
【可能……可能是一種新的情感】
【可能……可能是誰的傳染。】
【可能是愛。】
愛這個字,被他唱出了一種充滿宿命感的歎息。
許其琛沒有聽過這首歌,只覺得歌詞寫得太絕妙,每一句話都帶入自己的心。
酒精的作用開始湧現出來,許其琛感受到了微弱的暈眩。
趴在桌子上,安靜地聽他唱到了最後一句。
【可能……種種的異常現象。】
牧遙的眼睛隔著一桌又一桌的讚賞目光,望向許其琛的臉。
【都因為你愛我。】
最後一個琴弦停止了顫動,牧遙說了句謝謝,站了起來,走回到許其琛所在的桌子邊。
「喜歡嗎?」
微醺的許其琛趴在桌子上,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天真的笑臉,「很好聽。」
他每次喝醉就會像孩子一樣,傻傻地笑,「好羨慕你啊,會打球,成績不錯,唱歌也好聽,感覺什麼都很擅長。」
就像自己曾經喜歡的那個人一樣。
羨慕也好,愛慕也罷。
很想成為這樣的人。
「這些都不是我最擅長的。」
許其琛微微側臉,望著他,「你最擅長什麼?」
牧遙還沒有開口,就被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打斷了,對方搖搖晃晃地走著,一不小心撞上了他們的桌子,手裡拿的半杯冰涼的酒全都灑到了許其琛的肩膀上。
一個激靈,許其琛直起身子。
對方口齒不清,「抱、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對不起,對不起。」說著就伸手去幫許其琛擦。
許其琛一直笑著,「沒關係,不要緊的。」
牧遙有些不悅,抓住了那個男人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動作,「下次少喝點吧。」說著走到了許其琛的身旁,拿了紙巾替他擦肩膀和後背。
男人走遠了,許其琛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牧遙卻有些不開心,幫他整理完便買了單,拉著許其琛離開了酒吧。
和小酒吧裡的愜意溫暖不同,外面風雨未停,一推開門就是撲面而來的寒意,直往人脖子裡鑽。
牧遙脫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給許其琛披上。
許其琛看著牧遙的臉,笑著問:「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啊?」
牧遙抓著許其琛的手臂,伸進空蕩蕩的袖子裡,穿好了衣服,然後挨個挨個給他扣扣子,直到最後一顆,才開口。
「你不要隨便對別人笑。」
許其琛也醉得不輕,聲音都和平日不太一樣,笑了一聲,「為什麼,笑不是很好嗎?」
牧遙撐開傘,遞給他,「因為我心眼很小,脾氣很壞,看著你對每個人都這麼溫柔,就很生氣。」
沒有回覆。
兩個人打著傘走到雨中,和街道上的所有人一樣,用傘蓋掩飾著內心的情緒。
像是丟一顆石子在湖面,原本想要打幾個水漂,卻咕咚一下沉了下去。
就在牧遙徹底沒有了期望的時候,水面上又冒了個泡。
「不對。」
許其琛的聲音從微涼的夜雨中傳來。
「什麼不對?」牧遙停下腳步,側過身。
許其琛微微抬起傘,看向他的眼睛。
「用詞不當。」
他的語氣,像是一個認真的小學生正在判斷病句的錯誤類型。
「確切一點說,我對每個人都很溫和。」他的臉上出現了只有酒精作祟時才會出現的神色,天真而誘惑。
「但只有對你,我才是溫柔的。」
我最擅長什麼?
我最擅長的事,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歡你。
而你最擅長的,是十年如一日地抓著我的心。
兩把灰色的傘湊到了一起,打造出一個視野範圍內的盲區。
牧遙輕輕地摟住了許其琛的腰,在重疊的傘下低頭吻住了他。
酒精,夜雨,微弱的光線。
讓許其琛的頭腦變得不再清醒。
「背我吧,我走不動路了。」
兩把傘變成了一把,許其琛的頭靠在牧遙的肩膀上,搖搖晃晃,感受他身體傳遞而來的溫暖。
「冷嗎?」牧遙問道。
許其琛搖了搖頭,「不冷。」他像隻小貓,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好想和你一起過冬啊,一定很暖和。」
牧遙慢慢地走著,心裡想著,他喝得太多了。
許其琛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感覺意識流逝得越來越厲害,頭腦越來越混沉。他努力地湊到牧遙的側臉,親了親他涼涼的耳朵,在醉倒前的瞬間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喜歡你……我好想你。」
還沒有分開,就開始想你。
牧遙緊緊地抿著嘴唇,感覺自己那顆尖利的虎牙磨著口腔內壁,隱隱約約的疼。
得到越多青睞,越害怕只是一場幻境。
換上新的偽裝,還會有多少獲勝的概率?我真的沒有把握。
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哪怕重來再多次。
我都會毫無例外地重蹈覆轍。
陷入對你的貝葉斯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