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南禺山。
嚴長霽在幾個熟悉的地方都沒能找到小鳳凰。
因為擔心姒傾發現,他不敢將神識放得太開,只能效率極低的一個個地找過去,可都沒看到小鳳凰的身影。
會不會在姒傾那兒?嚴長霽用法寶隱去身形,悄悄潛入了大殿。
小鳳凰依然沒見著,不過青鸞這時被傳喚進來。
嚴長霽自然認得小鳳凰的這個朋友——拿他會不會知道小鳳凰去哪兒了呢?
他屏住呼吸,把自己的氣息徹底隱藏,躲在石柱後偷聽著他與姒傾的對話。
青鸞對姒傾恭敬地行了禮,道:「不知尊上喚我,所為何事?」
「不必太過拘束,坐。」姒傾說,「沒什麼要緊的,就是飛飛最近瘦了不少,我想問問你,他是否身體有恙?」
青鸞警鈴大作,略一思忖,回道:「少主無礙的,只是有些氣血不足,應屬境界突破的通病罷。」
姒傾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沒有立刻回答他。
這樣的沉默讓青鸞冷汗直冒,姒傾到底是在試探他,還是他真的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姒傾問:「境界突破?飛飛沒跟我提過,而且以他修煉的速度,下一個突破應該是十年之後。忽然提前這麼久,原因為何?」
「少主並未告知於我,許是找到了更好的修煉方式。」
姒傾詫異道:「你看不出來?」
「……」青鸞本就不擅長說謊,姒傾問得快,答案也求得急,說的話便不經過腦子地全倒了出來,回過神一想,簡直漏洞百出——
身體裡靈力運轉的方式與修煉的方法有很大的關係。青鸞看病,通常都會用自己的靈力做引,順著對方的經絡走一圈,才會發現諸多隱藏的問題,而不像人類修士般採用把脈的方式。
所以小鳳凰換了修煉方法後,身為醫者的他,應該瞧完病就會發現異常的地方,怎麼可能還會有此一問。
青鸞穩住心神,避開了姒傾灼灼的視線,解釋說:「尊上,少主的靈力並無異樣,許是有奇遇讓修為突飛猛進吧。」
姒傾盯著他,反問道:「你不知情?」
青鸞只覺得後背冷汗涔涔,硬著頭皮回道:「是,青鸞不知。」
嚴長霽心想,這是因為小鳳凰與他雙修才會這樣,青鸞看不出來實屬正常。
不料姒傾突然發難,質問道:「姒斐真無礙?你每天鬼鬼祟祟地帶著藥去看他,這便是你說的無礙?!」
「尊上!」青鸞陡然一驚,「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那只是普通的補藥罷了!」
聽到青鸞的辯解,姒傾卻愣了一會兒,繼而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天天去找他,真的給他帶了藥。」
姒傾是詐他的。
青鸞心想,完了。
嚴長霽奇道,小鳳凰到底怎麼了,嚴重到需要吃藥的地步?真是境界突破,也不至於難受成這樣,還得瞞著姒斐。
「青鸞,跟我說實話。」
青鸞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襟,可他答應過姒斐,不能給姒傾透露半句,煎熬之下,折中道:「尊上,少主確實沒有生病,他說這不是什麼大事,等合適的時候會告訴您,免得您徒增擔憂。」
雖然青鸞這麼說,但姒傾是半個字都不信,問:「那他人呢?」
青鸞搖了搖頭,苦笑道:「少主的行蹤並未告知於我。」
原來小鳳凰不在南禺山,連姒傾都找不到他?嚴長霽隱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而後青鸞又說:「按少主現在的身體狀況,我建議過他不要離開南禺山。今天他忽然離去,應該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姒傾立刻想到了之前姒斐突兀的造訪,跟他求證朱雀與嚴長霽是否就是同一人。
姒傾微不可聞地歎口氣,揮了揮手,神情顯得有些疲憊:「你下去吧,青鸞。」
「尊上……」
青鸞還想說什麼,但姒傾已經背過了身,幽幽道:「飛飛去天界了,他可真是……」
可真是個死心眼的傻孩子。
姒傾後一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不大,嚴長霽卻聽得一清二楚,在心底翻起了驚濤駭浪——小鳳凰上了天界!
南禺山向來與天界涇渭分明,小鳳凰也只與檀宴的關係好,他偷偷上去必定不是為了見檀宴,而是……為了去找他。
小鳳凰身體不適還強撐著要去天界,難道發現了他的身份嗎?可為什麼他沒能見到小鳳凰呢?難道……
嚴長霽眼前陣陣發黑,如天旋地轉般站立不穩,他一刻也無法等待下去,顧不得被姒傾發現,掐了個法訣直接衝出大殿。
他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八重天南方神殿的大門,在守衛對他行禮前,便劈頭蓋臉地問:「今日有無生人來過神殿?」
天兵道:「回神君,今日無人造訪。」
守衛的話不會有假,他說無人來訪,便是真的無人來過。
嚴長霽又想,或許小鳳凰還沒到八重天?但他立刻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南方神殿的位置極其好找,以小鳳凰的修為,用通關文牒,一炷香的時間便可抵達。而小鳳凰又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怎會隱身不出呢?
「神君,可是屬下有所遺漏?」
守衛忽然出聲,將嚴長霽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道:「並無。」
守衛明顯鬆了口氣,嚴長霽回到大殿關上門,喚來觀天鏡。
泛著銀光的鏡子懸停在他面前,他伸手輕觸,指尖碰到的地方蕩出一圈漣漪,鏡面迅速發生了變化。
先是一重天的通關名單中閃現了姒斐的名字,而後是二重天、三重天……他的名字一直亮到了第八層,便停了下來。
姒斐果然來過!
嚴長霽幾乎忘了呼吸,如果說小鳳凰確實來過,但又沒有見到守衛,就只能說明他……
此時鏡中的畫面又發生了變化,名字慢慢隱去,消失不見,接著南方神殿漸漸出現在畫面的深處,只見一個身著雲彩霓裳的絕美少年慢慢向那走去。
那是他熟悉的小鳳凰。
多日不見,小鳳凰臉色蒼白了很多,也消瘦了不少,神情也有些憔悴。
他怎麼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儘管嚴長霽一直在告訴自己,跟小鳳凰已經結束了,但看到他的現狀,他還是忍不住心潮起伏。
小鳳凰的眼神中帶著些許不安,他沿著通往神殿的路一直往上走。然後嚴長霽便看見了他躲在樹後,完完整整地聽見了華裳與瑤衣的對話……
心中的猜想被證實,嚴長霽氣得差點摔了觀天鏡,小鳳凰最後決然欲泣的臉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在大殿裡來回踱步幾圈,終究是沒忍住,轉身一腳踢翻了身旁的踏椅,勃然大怒道:「清月,瑤衣何在——!」
小書僮忙不迭跑進來,拱手鞠躬道:「神君,瑤衣已被押至天河底,此刻已到了行刑的時辰了。」
嚴長霽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把踏椅砸了個稀爛。
清月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緊接著嚴長霽直接化作原型,衝出了大殿。
懲治瑤衣是次要,找到失蹤的小鳳凰才是當務之急。
小鳳凰失控的情緒直接反應在了胎兒上。
他離開八重天後,小腹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本想馬上回到南禺山,但強撐著下了天界,便疼得渾身打顫,再也抬不起腳,不得已只能扶著高大的樹木,勉強支撐著不至於立刻倒下去。
小鳳凰平時受了丁點委屈,眼淚都會像決了堤似的流個不停,但現在他卻完全哭不出來,彷彿淚腺都已乾涸。
事實上他的腦子裡仍是一騙空白的,他從內心深處,還是不願意去相信嚴長霽一直以來都是騙他的,那些所謂的甜言蜜語,全是謊言。
但真相就在那裡,他不得不相信。
小鳳凰沒有向姒傾傳訊。
準確的來說,他有些不敢面對姒斐,他害怕看到對方關切的眼神,他得自己一個先冷靜下來,消化嚴長霽騙了他的這件事。
「寶寶,你乖一點好不好……」小鳳凰嘴唇顫抖著,發出虛弱的氣流音,手掌在小腹處輕柔地打著圈,「就一小會兒……」
屋漏偏逢連夜雨。小鳳凰話音剛落,就有一個他此生都不願再聽見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喲,這是誰啊——」
這聲音聽起來沙啞又刺耳,語氣中帶著令人作嘔的輕浮。
是螣蛇。
他沒有死,他又回來了!
那段被綁架的記憶頃刻間全部回籠,小鳳凰如墜冰窟,他正欲逃跑,卻被逮了個正著。
螣蛇的樣子比兩百年前看上去要更為猙獰,因為入了魔的緣故,臉上青筋暴起,在灰黑色的鱗片間隙中交織。
他極為輕鬆地抓住了小鳳凰,將他反手扣進懷中,幾乎是咬著他的耳垂,曖昧地朝他脆弱纖細的脖頸間吐氣:「這不是我們漂亮又可愛的小鳳凰麼……怎麼一個人就偷偷跑出來了,還對我投懷送抱?」
「放、放開我……咳……噁心的怪物……」小鳳凰被他擰得呼吸不暢,險些暈厥過去。
螣蛇笑瞇瞇地說:「別瞪我,你越是瞪我,我就越忍不住想肏你。」
冰涼的蛇信擦過小鳳凰的臉,激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
小鳳凰掙扎著大喊道:「放開我,你這個下賤的怪物!放開我——啊——」這急切的呼喊使他尾音都變了調。
「小賤貨,這回沒有嚴長霽救你了,你那個姦夫上回差點弄死我,你說,我該怎麼討回來?」
小鳳凰一催動靈力,那種冷到骨子裡的感覺又來了,只聽螣蛇緩緩道:「相同的招式我不會中第二次,何況第一次你就沒能傷到我,難不成我還會放任你來第二次麼?」
話畢,九條以魔氣幻化成的冰蛇從他脊柱竄出,而後死死纏住小鳳凰,直直地插進了他的身體,致命的寒氣轟然灌入,後者揚起脖頸發出一聲泣血的哀鳴:「啊啊啊——」
實在是太疼了。
這爆裂般的痛感像有一把鈍刀在他經脈裡切割,把他的肉身與靈魂完全攪碎分離。
「你可知這兩百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鳳凰,朱雀,應龍……每一個都想讓我死,既然我還沒死,那就先讓你死好了!」
小鳳凰以為這便是自己的死期。
然而下一秒,從地底發出一聲驚天的巨響——
「轟!」
土地被震得四分五裂,他腳下赫然出現了一個大洞,在被撕扯開的縫隙中,一根尖銳的樹幹破土而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直接將螣蛇捅了個對穿!
小鳳凰得以逃脫,癱坐在地上喘息幾口氣,眼睜睜地看著樹幹瞬間化作柔韌的碗口粗籐蔓,像一張巨大的青綠蛛網,將螣蛇死死絞住。
這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的肉從縫隙裡擠了出來,籐蔓越收越緊,直至絞住的地方都滲出了絲絲鮮血。
螣蛇眼球暴突,嘔出暗紅的血沫。他似乎想咒罵什麼,然而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噴湧而出的血倒灌進了氣管,咳得他七竅流血。
小鳳凰被噁心得一陣反胃,他顧不得去想這次又是誰救了他,倏然起身準備離開,可還沒站直,就膝下一軟,往前栽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並未摔在地上,而是被一雙大手給拖住了。
他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非凡的臉,他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帶著十足的侵略感,額間有一道半指長如柳葉般細長的淡青印記,讓人過目不忘。
這是哪位神君?
還沒等小鳳凰發問,他就注意到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那雙帶著薄繭的大手抓得他胳膊生疼,彷彿要將他揉進身體裡。
只聽男人脫口而出道:「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