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豹風顫抖

　　在巨石壓頂的地下暗河裡，半球形的透明防護罩阻隔了冰冷的湖水，也阻擋了氣味與熱量的外洩，在地底隔絕出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

　　外面的狂獸失去目標，變得更為憤怒，開始了無差別攻擊。轉眼間，森林便被它們摧毀殆盡，甚至連山川與河流都被夷為了平地。

　　但是這些動靜對秦固對沒有產生多大影響，被壓縮成了廢鐵的機甲，暫時為他們阻擋了溶洞的坍塌。秦固抱著奄奄一息的小海豹，將其平放在地上。

　　他看著這幼小而脆弱的一團。他們尋找的沈柔是一名雌女，而這個小傢伙，秦固扒開毛看了看，嗯，是個雌男。

　　什麼人能出現在隔離星？若是能隨意進出，就不叫隔離了。

　　而這個傢伙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東西，連每個帝國公民都配備的個人終端也找不到。

　　可以說是非常可疑了。

　　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把它的命保住再說。剛才在水流中被沖刷一通，小海豹滿身的血污都被洗去，一身白色皮毛油光水滑的。但是它的情況看起來非常不妙，圓鼓鼓的肚皮快速起伏著，呼吸短促而灼熱，時不時還痙攣一下。

　　秦固拿出空間戒指裡的應急醫療箱，打算先為他做一些基礎的治療。

　　可是一針癒合劑下去，小海豹卻出現了排斥反應，痛苦地在地上打起了滾，甚至連心臟都出現了驟停現象。秦固用手摸索著找到小海豹的心臟位置，正打算按壓下去，可是掌心突然傳來一陣奇特的電流，讓秦固渾身一震。

　　過電的感覺讓靈魂都跟著產生了一絲悸動，光芒從一人一豹接觸的地方驟然綻放，將整個密閉空間照得通亮。彷彿遙遠的時空之門拉開了一條縫，令秦固失神了一瞬。

　　他下意識鬆開手，光芒驀地消失，他回過神來，然後發現了更詭異的事情。

　　秦固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心，細微的電弧在掌心間流轉。而他的守護石正慢慢從一片電光中浮出來，下一瞬便脫離了他的掌控，飛落到了昏睡的雌性身上……

　　守護石，一種每個雄性體內天生就擁有的特殊晶石。當中蘊含著巨大的能量，要在特定情況下才能激發，具備一定程度的治癒效果。

　　此時此刻，秦固的守護石緩緩落在了那隻小海豹的腹部。

　　只見那身純白的絨毛被淡淡的光芒所籠罩，效果堪稱立竿見影，絨毛下的傷口快速地癒合修復，一片扎進傷口裡的金屬碎片被擠壓出來，秦固撿起來看了看。

　　再瞧那小傢伙，似乎有無限的生機注入了那圓滾滾的身軀當中。小海豹的心臟恢復了跳動，而呼吸則漸漸歸於平緩。

　　它的呼吸倒是平緩了，秦固的呼吸卻急促了。

　　因為，守護石對每個宇宙人來說，都代表著非凡的意義。

　　特定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什麼特定情況呢？那就是，遇到！伴侶！的時候！

　　除了雄性自己以外，世上只有該雄性的伴侶才能觸碰他的守護石。其他人要是不小心碰到，只會遭到守護石無情的攻擊，就連親生父母也不能例外。

　　雄性通常會在締結伴侶契約後，將守護石贈與自己的雌性。只有伴侶才能使用，只能用於守護自己的伴侶，故而被稱為守護之石。

　　絕不是哪路野雞都能使用的。

　　所以眼下的情況……

　　秦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守護石給一個完全陌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可疑雌性療傷，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彷彿被人挑釁了一樣！

　　看著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海豹，秦固暗金色的眼眸裡全是滲人的光芒。

　　樓睿迷迷糊糊感覺身體中有一股龐大而溫和的力量瀰漫，流入四肢百骸，撫平了周身的疼痛，讓它宛如浸泡在暖流中。

　　它舒服得伸了個懶腰，三瓣嘴咂了咂，想要翻個身繼續睡，但是粗暴的拍打卻硬生生將它拉到現實中來，它不耐煩地揮了揮鰭爪，奈何拍打的人鍥而不捨，它只好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這一睜眼不要緊，陡然撞上秦固和♂善的眼神，樓睿險些就嚇尿了。

　　瞬間就醒得不能再醒！

　　「元帥大人！我我我……」樓睿覺得自己幾乎就是個死海豹了。

　　「容我解釋！」可它還想再搶救一下！

　　可不料它剛開口，秦固銳利的眼神又把它盯住了。宇宙人獸化狀態下是不會說話的。所以小海豹的聲音是直接在秦固腦海中響起的。這，是伴侶間獨有的溝通方式。

　　而且最匪夷所思的是元帥這個稱呼，元帥？帝國誕生到現在已經幾千年了，還一直未曾設立元帥一職，這叫得是哪門子元帥？

　　秦固陰森森地問道：「你叫我什麼？」

　　樓睿圓滾滾的身體因為警惕而縮起來，看上去更像個球了。秦固的魔爪落在它身上，樓睿聽見渾身的細胞都在哭爹喊娘地向它求救，甚至有一種脂肪都被嚇到燃燒的錯覺，秦固肯定不會讓它死得太乾脆，十大酷刑什麼的，SM（？）什麼的，各種慘不忍睹的畫面頓時充斥了它的腦洞。

　　樓睿趴在地上豹風顫抖，語不成句地答道：「元、元……帥帥帥……？」

　　它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到底有哪裡不對勁，只覺得自己答完這道送命題，周圍的氣壓再次變低了。

　　「元帥？你叫我元帥？」

　　哪裡不對……

　　艱難地嚥了一下唾沫，求生欲迫使樓睿開動腦筋……到底是哪裡不對，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秦固居然親自來抓他，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前線抵禦蟲族嗎，難道仗打完了？有這麼快？

　　總不能為了抓它連仗也不打了吧？

　　樓睿豹驚！滿臉不可置信瞅了身旁的雄性一眼，不會是它想的那樣吧？？？

　　絨毛掩蓋下的臉驀地一紅，樓睿整個豹都因為不可置信而呆滯了，不叫元帥叫什麼？

　　雖然非常的破廉恥！不過，就算為了保命……

　　某海豹忍著鑽地洞的衝動，雙鰭緊貼在身側，豁出去似大聲喊道：「老公！」

　　秦固：「……」

　　秦固真是防不勝防，他怒極反笑，笑得異常猙獰。想到自己胡亂認主的守護石，再看看這個雌性羞澀不已的樣子，感覺，有趣——想揍！

　　「誰給你的資格這樣叫我的！」

　　樓睿感情身體一輕，整個豹突然騰空而起，自己居然被秦固舉了起來！

　　是的，整個舉了起來。

　　臥槽！！！

　　「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公饒命！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跑了！」

　　秦固獰笑一聲，才不管腦子裡一連串的臥槽聲，直接將手裡的糰子朝防護罩外面扔去。

　　樓睿嗷嗷叫著釋放出一股精神力牢牢纏上了秦固的手臂，牛皮糖一樣黏住了他。

　　「不要，不要扔我！」樓睿完全不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哪個雷區，叫這不對，叫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麼樣啊！它撕心裂肺地大喊：「秦固先生，冷靜，冷靜啊！」

　　連名字都被知道了的秦固：「……」

　　秦固舉著小海豹，小海豹拽住秦固，二人就以這麼奇怪的姿勢僵持住了。

　　半分鐘過去。

　　「吼！！！」

　　是狂獸的怒吼。

　　這些怪物真是陰魂不散了，可也恰好打破了眼下的僵局。

　　咆哮聲由遠及近，那些怪物好像發現他們的藏身之處了！

　　秦固抬頭看了看保護罩震盪的光膜。他冷哼一聲，看來這些沒腦子的狂獸不僅會運用戰術，還懂得偵查了。

　　防護罩的能量所剩不多。這東西本來也只是應急之用，內部循環氧氣根本就不能供他們長久逗留。

　　就算有足夠的氧氣，也不能保證狂獸一直不發現他們。

　　頭頂上的碎石有鬆動的跡象。一滴冰冷的河水從光膜中間滲過，滴落在了樓睿的脊背上，令他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

　　樓睿的顫慄傳遞到了秦固手上，雄性與生俱來的守護石像五感的擴展，把這只雌性的恐懼與擔憂，鉅細無遺地傳遞到秦固的神經上。

　　樓睿明明怕秦固怕得要死，可是和外面的狂獸比起來，它還是選擇待在秦固身邊……它一邊哆嗦，一邊用精神力像八爪魚一樣順著手臂纏繞住了秦固的肩膀，它不敢想像被扔出去會是什麼下場，也不知道在這裡會面對什麼可怕的事情。這種矛盾的心情，真的是快讓人精神錯亂了。

　　樓睿呼吸凌亂，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仍然竭力為自己爭取道：「你……你是不是想離開、離開這裡了？帶我，一、一起吧，我可以幫忙離開這個星球，我保證，我保證不會拖你後——」

　　話音戛然而止。

　　不對，有哪裡不對。

　　樓睿呆呆地看著秦固身上的衣服，秦固穿的，是軍裝樣式的校服？

　　校服？秦固怎麼會穿著校服？還是皇家第一軍校的校服……

　　樓睿怔怔的看著他，它剛才是嚇得顧不上注意這些細節，現在湊近才注意到，思維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沒錯，還有旁邊變成一坨廢鐵的機甲，那是最普通的機甲，為什麼元帥大人不開自己的專屬座駕呢？

　　樓睿沒由來地一陣心慌，越想越不對勁。

　　——你叫我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人？

　　秦固，不認識他麼……

　　不知為何，樓睿的腦海裡浮現出了躍遷時遭遇的那場災難，那恍如宇宙末日一樣的場景，像是一個宏大的夢境，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再聯想到剛才與他雞同鴨講一樣的對話，某些很荒誕的猜測慢慢從樓睿心頭冒了出來。

　　樓睿再次細細打量身邊這個雄性——雖然與元帥大人攏共也沒見上幾面，但為了摸清對方的脾性和好惡，他在婚前暗戳戳地把這人的生平資料，甚至是各種全息影像翻來覆去看了不下百遍，身為一條顏狗，可以說連元帥大人的眼睫毛有幾根都數清楚了。

　　絕不存在認錯人的可能。

　　這番細瞧之下，樓睿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秦固哪裡不對勁了！

　　這確實是如假包換的秦固，但有一點不同，就是他似乎年輕了很多。

　　不是樣貌上的年輕，而是氣質上的。面前這個人少了幾分威儀和壓迫感，卻多了幾分銳氣與鋒芒，沒有那種歲月打磨的成熟和不可捉摸，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悍然與朝氣。

　　是秦固，卻又不同於往日的秦固。

　　「現在……是什麼時間？」樓睿鬼使神差地問了這麼一句。

　　當樓睿以為秦固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秦固卻將它放到了地上，那猶如帶著力道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充滿了質疑，以及好奇。然後，他在腕部的個人終端上輕輕一點，一小塊光屏投射在空氣中。

　　秦固看著樓睿，樓睿看著光屏……

　　光屏上面清清楚楚顯示著：宇宙時；10點29分

　　帝國曆：7700年

　　7700年？

　　77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