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知是不是聽到動靜， 還是感受到了秦見川的氣息。

　　易城醒了過來， 正對上秦見川的眼睛。

　　朦朧了幾秒， 猛地坐了起來。

　　易城在這方面有著天然的嗅覺， 對危險氣息的判斷。

　　面前的秦見川， 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卻讓易城覺得陌生。

　　有些不認識的樣子。

　　秦見川也在看他。

　　明明才睡醒， 卻沒有一絲的迷離，只是異樣的幽黑。

　　「你懷孕了。」秦見川說。

　　易城似乎並沒有明白。就那樣看著秦見川。

　　過了一會兒， 眼睛猛地一睜，是驚懼的樣子。

　　剛才因為睡眠而恢復的幾分顏色， 一下子消失怠盡。

　　他的震驚不亞於秦見川。

　　只是秦見川不僅僅是震驚。

　　還有著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

　　「你所有的症狀都是孕前反應， 沒什麼大礙。」秦見川平靜地說。

　　易城的喉嚨動了動，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肚子那裡依然平坦，縱然是坐在床上，也摸不到一絲的隆起與贅肉。

　　易城想說些什麼， 但腦子裡抓不住一個詞彙。

　　他懷孕了，肚子裡有了個血團。

　　自己這一段時間的症狀，反胃噁心，口味的改變， 原來都緣於此。

　　「多大了？」易城問。

　　他並不想問這個問題， 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畢竟從沒有經歷過，這體驗也是頭一遭。

　　不過就是兩個月前， 和秦見川那一次， 居然就這樣中了。

　　易城做夢也想不到。

　　秦見川抽了抽嘴角。

　　這個事， 易城居然要來問自己。「七周。」秦見川說。

　　易城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孩子的父親是誰？」秦見川問。

　　易城默不作聲。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難道對秦見川說，自己在他不清楚的狀態下，睡了他。

　　雖然那天秦見川醉了酒，又喝了陳義下藥的水，但主要責任在易城自己。

　　像那種事情，放置不管，忍一忍，也是沒問題的。

　　是他自己控制不住，主動湊了上去。

　　他以為，做過了，也就是「事如春夢了無痕」了，現在卻忽然有了孩子。

　　「是常之默的？」秦見川問。

　　易城肚裡的孩子七周。七周前，易城還在小鎮上拍片。

　　秦見川能想到的只能是這個人。

　　虧今天晚上，易城對他說，兩人沒有任何關係。

　　「不是。」易城小聲說。

　　秦見川火了。

　　這個火從剛才那一刻，就燒得他難受。一直被他強壓著，現在一下子全爆發出來。

　　秦見狠狠抓住易城的手腕，怒聲問：「那人是誰？

　　這個人的怒火終於撕開了表面的鎮定與冷靜，一下子發作了。

　　「就只一次。」易城答非所問地說。

　　的確，就那一次，怎麼就有了。

　　秦見川一下子笑出來，狠狠地把易城的手腕摔開。

　　「孩子你打算怎麼處理？」秦見川問。

　　怎麼處理？易城並沒有明白秦見川的意思。

　　「這孩子是要，還是不要？」

　　易城明白了過來，又摸了摸肚子。

　　而他的這個動作，只是讓秦見川更煩躁。

　　「生下來。」易城說。

　　秦見川點點頭。

　　在這種情況下，想把孩子生下來，通常有兩種原因。

　　一是母性本能。二是對孩子父親有感情。

　　易城是男的，那只能是第二種解釋了。

　　秦見川已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在這裡，也沒有他立足之地的感覺。

　　對於易城，他現在還沒想到怎麼處置。現在，他不是個能冷靜下來的狀態。

　　「司機在外面，他會送你回去。」

　　秦見川就要走。

　　易城見秦見川這是要走的樣子，不由叫了出來，「秦總。」

　　縱然不敢告訴秦見川，但不知是因為有了他的孩子，還是別的原因，易城莫名地對秦見川產生了依戀。

　　見秦見川要走，忍不住就攔住他。

　　秦見川回頭去看易城，猶豫了幾秒，掉頭而走。

　　比起易城，現在的秦見川更需要人來開導。

　　易城發了會呆，才從床上下來。

　　肚裡忽然多了個東西，他也張惶而茫然。

　　雖然他帶了小妹整整三年，但這個是在他肚子裡的，並且與那人有關係的一團血肉。

　　在秦見川問他孩子父親的時候，易城有一刻，倒是想向他全盤托出。

　　但最後一刻，還是退縮了。

　　一出去，那個年輕溫雅的郁醫生還在，衝他一笑，「藥我已讓人給你抓好了。」

　　果然桌上放了一袋子藥。

　　「都是些安胎的中成藥。以後每個月過來一次，直接找我，我來給你檢查。」郁禾說。

　　「謝謝。」易城說。

　　拿了藥，又加了郁禾的微信，易城出了門診大樓。

　　果然，秦見川的車還停在外面。

　　易城跑過去，急急忙忙拉開門，並不見秦見川。

　　看來這人真的遺棄了他，自己走了。

　　司機去過易城的家，而且秦見川也有所交待，也不問易城，一踩油門，駛了出去。

　　秦見川的外套還在車上，易城把他的衣服擁在自己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王豐的電話，說是蘇牧通知他到棚裡給電影配音。

　　被一起叫到棚子裡的還是女主演。

　　因為都是一個公司的，便把兩個人的配音先錄完。

　　易城先錄，但情緒怎麼都不對。

　　蘇牧開始還給他調整了幾遍，但易城依然進入不了狀態。

　　蘇牧發了火，把易城趕了出去，讓女主演先錄。

　　女主演是公司一姐，台詞功底十分過硬，一個上午便全部錄製結束。

　　蘇牧便問易城，下午能錄嗎？

　　易城看著蘇牧，猶豫地說：「能。」

　　蘇牧擺擺手，算了。「你明天再錄吧。」

　　就易城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下午在棚子裡，只是耽誤他的時間。

　　然後蘇牧就語重心長起來：「我這個配音，你可以早一天，晚一天，因為我能給你調節。但還有不到三天時間，就要錄製《演員》的決賽。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因為你的心情與狀態，來給你調整時間。」

　　易城被蘇牧的話，驚了驚。

　　昨天一夜，直到現在，他的思想緒都收不回來，注意力根本沒法集中。

　　昨天晚上，秦見川把他一個人扔在了醫院，似乎預示著他對易城的偏愛與特殊對待，一下子全部被收走了回了一樣。

　　讓他居然魂不守舍。

　　雖然也知道不能這樣，他還要打起所有的精神來應對三天後的決賽，但情緒怎麼都提不起來。

　　教訓完了，蘇牧又說，「秦總把你的事全權交給我了。晚上七點，你在辦公室等我。」

　　易城就看著蘇牧，點點頭。

　　蘇牧嘆了口氣，「得快點給你弄個經紀人。」

　　確實是，電影後期製作涉及方方面面。剪片，錄音，配樂。同時，還要錄製《演員》，還要管理這個易城。

　　蘇牧真是分身乏術。

　　但他人是秦見川請來的，對秦見川便有種知遇之恩。對於秦見川交待的事，就不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比如，這個易城。

　　晚上七點，易城準時到了蘇牧的辦公室。整個公司中，這個地方他最為熟悉。

　　在《演員》錄製的這三週，蘇牧經常是一邊剪片，一邊對易城進行教導與提點。

　　蘇牧的辦公室也沒一點辦公室的樣，像是個雜物堆放間。

　　寬闊的桌子上堆得到處都是書與劇本。一整排的書櫃裡也是滿滿噹噹。

　　易城一進去，就看到京十二，正低頭刷手機。

　　看到易城，堆起一個像哭一樣的笑。

　　還沒從上個拍攝的夢魘中脫離出來，又被蘇牧給弄了來。

　　京十二不停地刷微博。邊刷邊問易城，「我@你怎麼也不回。你不會所有的事都讓小王在打理吧。」

　　京十二所說倒真不假。

　　的確都是王豐在打理。

　　易城就把手機拿了出來，登陸到微博。

　　最新一條，是王豐發佈的錄製現場截圖。

　　易城看著這些圖，有點像看著別人的感覺。

　　這些圖有他在化妝室的，有排練的，還有錄製的時候。

　　怎麼看就是個百分之百的藝人。

　　而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地進入這種狀態。

　　微博的留言已達五千多條。

　　被頂到第一條是常之默的留言：「合作愉快哦。」還加了個顏文字。

　　因為有常影帝的眷顧，易城的新粉們更像打了雞血，各種賣萌拍馬。

　　想到禮尚往來，易城就要給常之默回過去。

　　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秦見川會不會不高興。

　　但隨即便意識到，昨天晚上，他已被這人遺棄了。

　　易城就又有些發呆。

　　人員一到齊。蘇牧開始發話。

　　三個人便一起圍坐在他的辦公室桌前。

　　蘇牧把兩人給叫過來，也沒別的。是關於應戰三天後的決賽。

　　蘇牧已從秦見川那裡知道，易城請了常之默當助演。

　　只是相比較以前，秦見川對易城考慮得太過周到，這次卻沒怎麼發話。

　　只是讓他全權處理。

　　這樣最好。關心則亂，還不瞭解現場。

　　秦見川的撒手，讓蘇牧覺得挺好。

　　當時蘇牧就提議常之默。雖然秦見川沒有同意，但蘇牧與易城的觀點是一致的。

　　他對易城有信心。

　　因為是決賽，一些賽程都有些變動。除了助演嘉賓，就是劇本的放權。

　　各組可以自己提供劇本。

　　但涉及到影視改編，需要統一提交節目組，購買版權。

　　今天晚上只有一個主題，劇本的確定。

　　是原創，還是改編。如果改編，改編什麼。

　　改編熱門劇集影視，會引發大家的認同感，但也免不了要比較。

　　幾個人商量了會兒，最終決定還是改編。改編要比原創討巧，而且就這兩天時間，原創也來不及。

　　改編的影視劇，倒是想了很大一會兒。

　　二十分鐘的劇本，能表現得不多。

　　如何精彩、吸引人。矛盾衝突是關鍵。

　　京十二傾向於權謀之類。

　　一來他寫過這類題材，十分拿手。二來這種劇目，服裝、音樂一到位，就有大片的感覺，看起來挺像回事。

　　但易城覺得上次他們有個《專諸刺王僚》的，現在還是這種題材，沒有新鮮感。

　　蘇牧點頭，表示贊同。

　　最後，定下了對電影《蠱惑仔》的改編。

　　所有商定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

　　京十二的劇本大概一天可以完成。

　　從蘇牧辦公室出來，已十點了。蘇牧依然留在辦公室裡，看他的樣片。

　　這個時節，夜晚的氣候已挺有些冷氣了。

　　京十二搓著手，問易城想不想一起吃個火鍋。

　　易城現在沒吃火鍋的胃口，而且他也想自己靜靜。

　　京十二興只有高彩烈地來，愁眉苦臉地走。

　　剛才的集中討論，讓易城恢復了點精氣神。

　　現在他只有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現在這個事上，心裡才踏實些。

　　他不想回去。

　　一回去，大概免不了又是一番胡思亂想。

　　易城便拐進教學樓。又上了二樓，向放映室走去。

　　這段時間，為了準備《演員》，他頻繁地出入放映室。放映員乾脆給了他把鑰匙。

　　讓他想看什麼，自己放。

　　走廊裡裝的全都是聲控燈。腳步一響，便一溜亮了起來。但光線並不怎麼分明，是種慘淡的白色。

　　易城就要去開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鎖。

　　易城推門進去，放映室的銀幕上，正放著一部老電影。

　　只是已到尾聲，正在出著字幕。

　　放映室一週開放三天。平時藝人們忙，利用這裡的基本上是學員。易城想不到，居然這個時間，還有人會在裡面。

　　易城就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退出去，但座位上有人站了起來。

　　灰沉沉的光線中，易城並沒有看到那人的臉，心卻怦怦地加速跳了起來。

　　縱然只是個輪廓，那人的姿態，易城也認出了是秦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