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易城說完了， 看著崔宇。

　　而崔宇聽呆了。縱然是易城說要給劇本提個建議，他也沒想過， 易城會給他提供一個如此完整，如此具有細節的劇情。

　　崔宇迅速地在腦子裡刪減轉換，已把易城提供的龐大蕪雜的細節，去粗存精了。

　　「你這個提議不錯，不錯……特別是第二顆鈕子的設定， 十分有意思。我要想看， 怎麼把這段處理得更加合理化。」

　　崔宇迅速地抓了抓頭髮。

　　本來就不多的頭髮頓時亂了起來。

　　崔宇的電影基本上都是自己寫劇本， 邊拍邊改。

　　所以，在拍攝的過程中，有時會推倒重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越想越有滋味， 扭頭就喊程凡， 「程凡過來。」

　　於是幾個人就原地坐了下來， 商量一會兒這齣戲怎麼拍。

　　而秦見川從易城開始講這個劇本時， 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現在、過去。易城、地下室的小孩。

　　每一條線都能讓秦見川奮不顧身， 生生死死， 現在這幾條線糅合在一起，帶給他的衝擊是可想而知的。

　　過了很長時間，秦見川都無法恢復平靜，幾乎想立即就把易城帶走。

　　緊抱住他，把自己想說的， 想問的， 一下子弄個清楚。

　　但易城現在已處於工作狀態， 自始至終也都不看他一眼。

　　秦見川只能強自按下衝動，從身上摸出支菸。

　　深吸一口，心跳還是像在哆嗦一樣，像要從胸膛裡掙扎出來。

　　崔宇則對著這兩個主演說戲。

　　說到興奮的地方，一下子揪住程凡的衣領子，眼睛從上至下地看。

　　程凡那張平時沒什麼表情的臉，黑了下來。

　　「還行，衣服有鈕子。」崔宇越說越興奮，一拍腦袋，「後面的劇本咱也要跟著做些改動……」

　　說完了，崔宇便站了起來，「開工。」

　　兩個人也站了起來。

　　易城只是對秦見川說：「你在上面等我。」

　　易城是職業演員，直到現在，都不敢秦見川一眼。因為他不能保證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秦見川點點頭。他知道易城在想什麼。

　　與他一樣，要化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靜。

　　他也怕下去影響易城。

　　在等待中，小半天過去。

　　因為下午並沒有易城的戲份。易城直接向崔宇請了假。

　　崔宇只是心知肚明地點點頭。

　　秦見川在這裡等了易城一個上午。

　　崔宇挺感激。

　　以前他拍片的時候，藝人被中途帶走的事，不是沒有過。

　　秦見川尊重劇組，並尊重他。

　　崔宇現在知道為什麼那個獨善其身的蘇牧會被秦見川籠絡了。

　　秦見川直接把易城帶到了自己的車。

　　王豐識趣地與其他兩個助理，坐車回酒店。

　　直到現在，王豐才知道易城與秦見川的關係。心裡像是幾面大鼓在一起擂。

　　他跟了易城有一段時間了，居然沒有一點發覺。這讓他對自己十分失望與不滿。

　　而其他兩個助理，還在感慨，秦老總真是平易近人，深入基層。

　　……

　　兩個人一進屋，秦見川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只是把易城摁在牆上，就去親吻他。

　　這個人在成為他的愛人之前，已與他發生過如此深的關係，彼此交換過生命。

　　他找了他整整一年。

　　尋找無果後，一身塵埃地回到了秦家。

　　沒想到，五年後，冥冥之中像是有條紅繩，上天再次把這個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感慨、幸福、喜悅，這些詞彙在他強烈而洶湧的感情面前，都太過單調與蒼白。

　　秦見川有一肚子的話想對易城說，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他，但現在甚至無從開口，只是用他的行為來宣洩他過於飽滿的情緒。

　　易城與他有著相同的處境，兩個人都用最大的力量擁抱住對方，想要把對方嵌入自己的身體。

　　兩人在門口擁吻了很長時間，秦見川才能開口，「對不起。」

　　「為什麼這麼說？」與秦見川的複雜的情緒相比，易城只有巨大的喜悅與無與倫比的幸福。

　　他所有人生重要的關口，都有秦見川的存在。也都被秦見川所指引。

　　他是他生命中的燈火。

　　「沒有能及時找到你。」秦見川低聲說。

　　六年前，因為一起很小的事件，引起了秦見川的注意。一個朋友，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小孩，然後發現，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孩兒，肝、腎受損嚴重。

　　然後，從小孩子的點點滴滴的口述中，作為一名記者的敏感度，秦見川發現情況可能另有隱情。

　　當時他不過二十六歲。剛結束了自己的一個工作室，進入這個週刊不久，憑著一股社會責任感，便在孤獨院附近住了下來。

　　一開始，只能有意無意地靠近裡面的兒童。但小孩兒都小，一日三餐，並無異樣。

　　一個月後，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多心，便返回去。

　　但三個月後，朋友領養的孤兒無治死亡。秦見川再次來到這裡。

　　這次，開始有所收穫。

　　與他同來的，還有他的搭檔，樓樂音。

　　他負責深入實地，追查暗訪，樓樂音負責在後方整理資料。

　　他發現孤兒院裡經常有人進進出出。並不是孤兒院裡的人。

　　這些人與他一樣，都住在附近的招待所，或是酒店，一次就是幾天。每個月都來幾次。

　　秦見川與他們故意接觸，發現他們其實是頗為名氣的製藥公司人員。

　　所有的證詞與他的觀察，都指向一個事實。為了收集更翔實的證據，他開始進出孤兒院。

　　一開始，偽裝成為想要收養孤兒的客人。

　　他看中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兒一雙眼睛又大又冷，也不怎麼說話。秦見川挺喜歡。

　　當時在想，這個事件結束後，他打算把這個小女孩兒領養回去。

　　在長達幾個月的暗訪中，秦見川發現這裡的孩子會定期失蹤。

　　也不多，一個月可能不到一起。有時是失蹤，有時是生病死亡。

　　因為這裡大多數是殘疾兒童，天生基因存在缺陷，這個死亡率也並沒能引起重視。

　　然後，他發現了這個地下室。但同時，院方也已注意到他。

　　在他一次孤身一人進入地下室時，沒想到裡面已有幾個人正等著他，守株待兔。

　　然後，他被綁著，扔在地下室裡。

　　當時，他已做好被滅口的準備，沒想到，就在這時，他聽到黑暗中的一些動靜。

　　一直在門口的地方，大約有半個小時。

　　一開始，他以為是院方的人。但那急促的呼吸，與遲疑的腳步，讓他開始懷疑是無意中闖入的孤兒。

　　於是他發出了地下室裡第一個聲音：誰在那裡......

　　這個把他從地下室裡救出來的孩子，就是易城。

　　得救後，他便把所有的證據都收集整理，並實名舉報。

　　到了這個階段，他已沒有必要再去孤兒院了。只等警方的介入。

　　當時樓樂音也勸說，他們的工作已完成，剩下的交給警方就行了。

　　但秦見川心裡惦記著那天地下室裡遇到的小孩兒，便不顧樓樂音的勸阻，決定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沒想到，這次過去，卻發生了天大的意外。

　　樓樂音偷偷地跟著他，一起去了孤兒院。

　　而他的實名舉報，不知道從哪裡漏了風聲。就在他們潛入孤兒院地下室的那天晚上，孤兒院忽然失火。像要把一切證據都毀滅一樣。

　　他們在地下室發現險情的時候，大火已經漫延，無法控制。

　　最後，樓樂音雖然被他從火裡背了出來，但傷勢嚴重，生命垂危。

　　對樓樂音，秦見川自責而愧疚。

　　樓樂音的情緒極其不穩定。因為燒傷面積過大，情緒抑鬱。

　　他陪著樓樂音治療，守著她，鼓勵她，不敢離開半步。

　　在此期間，孤兒院從上到下，全被收押，批捕。

　　三個月後，他再去尋找那批孤兒時，孤兒大部分都被領養，還有一部分，因為心理上的問題，被送往醫院進行心理干預。

　　他通過各種手段，追查了很長時間，可還是沒能找出地下室的小孩。

　　名字不知道。長相不知道。

　　那個人，現在縱然站在他面前，他大約也是不知道的。

　　「三個月後，我去找你了。然後，又找了你近一年。把所有□□的資料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你。」秦見川問，「你去哪兒了？」

　　「就在孤兒院失火那天，我把小妹從孤兒院帶走了。」易城看著秦見川，「我一直都想把小妹帶走。小妹是我把她撿回去的，我把她當親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但一直都下不了決心。直到那天，在地下室遇到你後，我決定一定要把小妹帶出去。所以，趁那天大火，我帶著小妹逃了出來。」

　　易城著迷地看著秦見川，笑著說：「我怎麼會這麼幸運，遇到了你。」

　　秦見川再次把他擁在自己的懷裡，「我應該再早一點把你找到。」

　　易城只是說：「這樣不好嗎？再早一點，沒準我們就不是這種關係了。」

　　現在，易城只願意作為秦見川的愛人而存在了。

　　秦見川只是更緊地擁住易城。

　　再早一點，他還是會喜歡上他的。

　　易城原本就是他喜歡的這一類型。或早，或晚，自己終將會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