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個親吻時間並不長， 可能只有短短十來秒， 足夠暴亂與混亂。

　　秦見川也不像是吻他， 倒像是用舌頭， 胡亂地嘗了易城幾口。

　　當秦見川鬆開手後， 半蹲著的易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易城一雙幽幽的眼睛看著秦見川， 其實還沒有從混亂中抽離出來。

　　秦見川把茶几上的打火機拿了起來， 自己把煙給點燃了，「起來吧。」

　　易城才從地上站起來， 見秦見川也不說話，也沒有什麼指示， 想了想， 在秦見川對面坐了下來。

　　老實說，頭還是很混亂，兩條腿也很軟。

　　這個吻讓他亂七八糟，而秦見川這個人更讓他腦子有些斷片。

　　雖然他偷偷摸過秦見川， 感覺卻完全不樣。

　　畢竟上次秦見川是昏睡的狀態，而這次，是和活生生的人。

　　「你剛才在做什麼？」秦見川終於開了口。

　　「洗澡。」易城回答得倒是挺老實。

　　從秦見川給他打電話，到他過來， 不到十分鐘。

　　的確， 只夠洗個澡。

　　而且看這樣子，這澡都沒洗暢快。

　　從上到下， 還是濕淋淋的， 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

　　這樣一意識， 易城頭上的香波味忽然間濃烈了起來，一波一波地往秦見川鼻子裡竄。

　　「知道為什麼要把你叫來？」秦見川放下了煙。

　　易城的目光一直不敢正對著秦見川。

　　為什麼叫他過來？

　　縱然是剛才那個猝不及防的吻，易城還是覺察到秦見川的不悅，甚至是怒火。

　　有點像在秦媽媽家裡，秦見川摸了他屁股兩把後，他鬼迷心竅說自己能生孩子那次。

　　現在想起來，依然挺羞愧。

　　易城想了會兒，硬著頭皮說，「我以後再也不跟劉總出來了。」

　　他再三反思，也就在這點上，觸了秦見川的逆鱗了。

　　這個人的認錯態度倒是好，不過，秦見川現在對易城也算是瞭解。

　　看著爽快，聽話。其實是個不好管教的，不服管教的。

　　「還有呢？」秦見川問。

　　易城就不明白，還有什麼。

　　他又抬起了那雙幽幽的眼睛，看著秦見川。

　　秦見川又一陣莫名的煩燥。

　　「我對你說的話，你都不記的了？這才多長時間。」

　　易城只有低著頭，做反思樣。

　　他和秦見川認識不是一天兩天，對他說了那麼多話，他怎麼知道是哪一句。

　　「那天，也是在這裡，我讓你去培訓班之前，怎麼對你說的？」

　　秦見川頓了頓，「我當時說我不允許我公司的依然還是員工，有損害公司形象的言行……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如果再讓我發現你陪客，你就給我捲鋪蓋走人。」

　　秦見川的聲音還是很穩，沒有一絲火星。

　　但易城這麼個粗神經的，聽到最後一句，居然有些心驚肉跳。

　　「今天是因為劉總他幫了我一個忙，所以……」易城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劉明就是讓他來陪陪秦見川，他沒想到秦見川會這麼耿耿於懷。

　　「劉明幫了你一個忙，你就去給他陪客？見我沒空，就換個顧主。」

　　易城這才發現不對勁，「什麼接客？什麼主顧？」

　　「剛才你和誰開房？」秦見川的瞳孔收到頂點，像是兩粒細針。

　　秦見川的瞳孔收縮，眼神就顯得又尖又厲。

　　紮在易城身上，易城有種如芒在背的痛感。

　　易城背一挺。

　　同時，恍然大悟。

　　難怪秦見川會發這麼大的火。

　　這都是緣於在這個房間，密雲軒888號，他第一次見到秦見川時，產生的誤會。

　　當時秦見川以為自己是劉明給他找的鴨，而他因為私闖酒店客房洗澡，怕給周復惹麻煩，所以將錯就錯，也沒否認。

　　再加上那晚在秦媽媽家，他出格的表現，讓這個誤會更是根深蒂固。

　　原來，秦見川讓他去公司培訓班報名時，對他說的「不能有損害公司形象的行為」，指的是這個事。

　　「剛才和我進去的是我朋友，他是這裡的員工，我進去就是洗個澡。」

　　知道是個天大的誤會，易城開始解釋。

　　他再也不願意秦見川對他有任何的誤解。

　　秦見川也沒過多表情，只是抽著煙，似乎在等易城把話說完。

　　易城把這前因後果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決定從重點說起，

　　「我不是鴨，也從沒做過鴨。」

　　秦見川微微一愣。這個事態，轉折得太過突然。

　　「從頭都是個誤會。那天我在這裡碰到你，也就只是借地洗澡。周復，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人，在這個酒店裡工作，是這裡的員工。他給我的房卡……都上午十一點了，我沒想到你還沒出門……你一見面就誤會我是劉總叫來的，我也不好說。我怕你屋裡少個東西，還要讓我賠……所以，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劉總。」

　　「第二次，是因為影視城的群演是劉總的遠房親戚，她帶我去的。我也是為了碰碰運氣，沒想到又碰到您。就是這麼巧。」

　　易城說著，有些出汗。

　　這話聽起來，連自己都覺得挺假。

　　因為覺得假，易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秦見川覺得自己是在說瞎話。

　　「您一定要相信我。」易城這句話一出口，也很無奈。像是從哪個連續劇裡偷的抬出去。

　　秦見川目光實打實地落地易城身上。

　　這話聽著假。

　　巧合太多。

　　但他知道很多真話聽著像假話，反而一些聽起來像真話的是假話。

　　生活的無序與荒誕，有時比劇本來的還要猛烈與不可思議。

　　而且，易城也沒必要撒謊，他一個電話打到劉明那裡，就可以澄清。

　　那個叫周復的員工，酒店更是清楚。

　　當易城一解釋，秦見川基本上立即就相信了。

　　這與易城給他的印象是相吻合的。易城雖然不拘小節，但秦見川相信他不會對自己撒謊。

　　他當初讓易城充當自己的男友，也是基於對他人品的一個基本斷定。

　　這麼說，只是一個誤會。

　　秦見川剛才堵在胸中心的那股怒火，一下子蕩然無存。

　　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自己居然誤會了易城這麼長時間，不過，也不能全怪自己。

　　這個人的行事，也實在太出格。

　　「那麼我問你，既然一開始都是誤會，你在我屋那一出是怎麼回事？」秦見川漫不經心地問。

　　易城在他面前可是表演了一把脫衣秀。

　　「也是誤會。」易城的話沒了底氣。

　　眼神也斜了出去。

　　的確是誤會。

　　但因為誤會，就毫不猶豫地主動投懷送抱，這也沒誰了。

　　秦見川哼了一聲，嘴角不動聲色地揚了揚，把煙掐滅。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敲門聲雖然很輕，但十分執著，如果門不開，就一直要持續下去的樣子。

　　易城正坐立不安，聽到敲門聲，去看秦見川。

　　但秦見川並沒什麼指示。易城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開了小半邊門。外面站著周復。

　　他在隔壁等了半個小時，易城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還等著去擼串呢。

　　「你沒事吧。我看你老不出來，擔心你。」周復往裡面瞅了瞅，小聲地說。

　　秦見川也看到周復了。

　　「他就是我剛說的周復，酒店的員工。」易城回過頭，硬著頭皮說。

　　周復從半扇門後面，沖秦見川一笑。

　　秦見川有點印象，這人好像是在前台搞服務。

　　「事說完了嗎？一起擼串去。」周復小聲問。這都幾點了。

　　他過來其實是為了給易城解個圍。

　　他並不知道屋裡的人是誰，只知道是易城的上司。但不知道是頂頭上司。

　　但這個時間，加班也不會這麼晚。

　　而且加班也不能加到酒店是不？

　　所以，周大公子十分聰明地，過來給易城解個圍。

　　易城回看了秦見川一眼，不知道老總對自己的解釋信了幾分。

　　而秦見川在看周復。

　　能一起佔酒店便宜，進一間屋子洗澡，關係肯定是不錯的。

　　這人是易城的朋友......還是男朋友？

　　公司並沒有明令禁止藝人談戀愛。但如果談了男女朋友，一定要給公司備案。

　　特別還是這種同性朋友。便於以後有什麼風言風語，風吹草動，公司能在第一時間做好應對措施。

　　易城現在已是公司簽約藝人，但這些都還沒有人對他講清楚。

　　當時把他簽下來時，就應該立即給他指派個經紀人。秦見川開始後悔。

　　只是，他對易城往哪個方向發展還沒有確定，哪個當他的經紀人，也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想等他跟蘇牧拍完了電影，再做安排。

　　沒想到，一出剛完，接著又是一出。

　　但這事，秦見川就問不出口了。畢竟這太過隱私。

　　易城見幫見川不再說話，「秦總，如果沒事的話，我出去了。」

　　該解釋的他都解釋了，秦見川信不信，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秦見川當然是信了。

　　只是易城不知道，秦見川又在為周復是不是他的男朋友而傷腦筋。

　　「你剛才說找劉明幫忙，幫什麼忙？」秦見川問。

　　易城便三言兩語，小妹轉學入阻，巧遇劉明的事給說了。

　　秦見川點點頭。

　　得到了秦見川的許可，易城從888號房裡出來。大鬆了口氣。

　　看秦見川的神情，應該是誤會說清楚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擼串中，易城心裡還是輕鬆的。

　　……

　　第二天，易城便被叫到了製片部，蘇牧把劇本交到了易城的手裡。

　　第一次拿到厚厚的劇本，易城有些興奮。

　　蘇牧少不了交待易城幾句。易城一一應了下來。

　　而除了自家公司定下來的藝人，其他演員也在斷斷續續的試鏡中。

　　在啟用演員上，公司高層有些分歧。有的覺得網劇大賣，可以繼續啟用原班人馬：流量小花小生，但有的認為，看網劇與看電影的並不是相同的觀眾。

　　看電影的觀眾年齡層次更廣，而且比看網劇的要更挑剔。建議用現在一些中流砥柱，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

　　最後，男主角由蘇牧請自出馬，請來了已是半隱退狀態的影帝常之默。試鏡當然是一次而過。

　　女主角用了公司的簽約藝人。

　　剩下的主要配角，主要選用口碑良好，而且一直有作品的戲骨。

　　中午易城就沒有出去吃飯。公司裡有食堂，但學員只拿補貼，並沒有資格在裡面吃飯。

　　易城第一次拿到劇本，有些迫不急待地想知道自己的角色，叫了個外賣，在教室裡邊吃飯，邊看劇本。

　　易城參加過網劇拍攝，故事背景大體清楚。

　　全小說本來就是單元劇，這個內容又大多是原創部分，易城倒是不清楚。

　　因為好奇自己的角色，就先把自己的戲給找出來看。

　　他的角色是戲法師。說實話，戲份比自己想像的要多的多。

　　因為知道是公司想培養新人，他以為大部分情況下是背景牆，就是混個臉熟。

　　沒想到這個角色貫徹始終，有故事，有感情，還挺搶眼。

　　如果用一句話形貌就是：一個妖界無間道。

　　一開始以一個普通人身份臥底在男女主身邊。時間長了，對他們產生了親情，友情。然後，關鍵時間倒戈，然後被反派大boss下了咒，一點點潰爛而亡。

　　是個悲情角色。

　　因為角色人物叫戲法師。他的出場都是伴隨著一些戲法表演。

　　看來，在劇組裡，一些魔術學習是必不可少的。

　　易城把自己的角色看完了，又開始從頭看劇本，邊看邊琢磨，忽然有人叫他，「戲法師。」

　　一抬頭，京十二那張圓潤白胖的臉出現在窗戶上。

　　京十二是個自來熟。見到易城幾次，儼然就成了個老熟人一樣，興沖沖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易城的對面。

　　「十二老師。」易城像其他藝人一樣稱呼他。

　　其實京十二在外面看到易城在讀劇本，心裡便癢癢，想聽聽意見。

　　雖然他聽到的讚譽聲已不少，但從來不嫌多。

　　他開口就想問劇本，又見易城在吃飯，有點不好意思。

　　「在吃飯呢？」京十二問。往易城的盒飯裡面看了看。又香又辣，似乎很好吃。

　　易城點點頭。

　　「吃什麼呢？「京十二又問。

　　他其實在食堂裡吃過了，但見不得人嘴動，就是饞。

　　易城見把飯盒往他眼前亮了亮，「小炒雞雜。」

　　「我最喜歡吃雞雜。「京十二嘆了口氣。所以，他才這麼胖。

　　但易城為什麼身材這麼好，看起來那麼挺拔呢？

　　「那你吃兩口。」易城見京十二是一副眼饞的樣子。

　　易城把盒飯推到京十二面前。

　　京十二也不客氣，嘗了一口。果然又香又辣。

　　「夠味。」

　　易城笑了。他家小妹也是個見不得別人吃東西的。

　　「我也會做菜，哪天有空給你露一手。」易城說。

　　「我可當真了。」京十二眼睛亮晶晶的。

　　「隨時歡迎。」易城說。

　　「在看劇本呢。」京十二這才引入話題。

　　「嗯。」易城吃了一口，又把筷子給京十二。京十二也吃一口。

　　「怎麼樣？「京十二地問。

　　「精彩。好看。」易城說，再多的讚美詞他想不出來了。

　　但對一個劇作家來說，好看就是最高的讚美。京十二頗為得意。

　　「可就是，我這個角色，戲法師怎麼沒有法器。」易城一直就在琢磨這個問題，「你看這裡面，不管正反大小角色，都有件武器。我這個卻提都沒提。」

　　這樣一問，京十二吃不下去了，嘆了口氣，「還沒想好。」

　　易城也不懂劇本操作，但劇本都拿到手上了，這位編劇居然說沒想好。

　　「卡文。不過，沒事，我跟組。到時候就想出來了。「京十二擠出一臉笑。

　　易城挺懷疑，現在這麼閒都想不出來，到真正拍的時候，就能想出來？

　　「要不，你也幫我想一想，你就隨便說喜歡什麼樣的兵器，給我個提醒。」京十二誘導易城。

　　這段時間，可能是蘇牧逼得太狠，他覺得自己靈感之源都枯竭了一樣。

　　現在，急需要人給他來點靈感。

　　易城倒真是想了想。事實上，他剛才一直在尋思兵器的事，「你知道我最愛看什麼書？」

　　京十二當然不知道，易城不過是自問自答，「我特喜歡《聊齋誌異》。」

　　聊齋曾陪他度過了很長的一段黑暗時間。易城對聊齋是有感情的。

　　「裡面最喜歡故事是《偷桃》。」易城接著說。（注）

　　《偷桃》的故事，京十二也相當清楚，這個故事本來也講的是變戲法的。

　　經易城一提示，眼睛亮了，思路就此打開，

　　「戲法師的武器就是一條繩子，咱們就叫它登雲梯。最善長的就是隱遁之法。遇到危險時，就會爬著繩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易城滿意地在劇本上加了幾個字：「登雲梯。」

　　京十二與易城說的入港，一時靈感源源不斷。故事講得差不多，易城的飯也吃完了。

　　京十二又摸出手機，把臉湊在易城一起。易城看出來了，這是要自拍，便配合地也把臉往前湊。

　　京十二就咧開嘴，比了個剪刀手，易城則規規矩矩地衝著鏡頭。

　　京十二那些油膩膩的臉與易城擺在一起，也挺震撼。

　　對這種反差，京十二毫不介意。在他心裡，他覺得易城長得挺好，但自己也不差。

　　雖然臉上肉多點，但也是個潛力股。

　　京十二美滋滋地上傳了微博，配以文字，「新角色哦，你們期待嗎？」還加了無數個顏文字。

　　同時@關山文化與蘇牧。

　　大導演秒回：新角色，非常不錯。

　　而關山傳媒也十分給面子，居然轉發了，也加了一句話：十二老師，辛苦了。

　　京十二的書粉也一下子都殺了進來。

　　新角色？什麼角色？我讀了整整六卷，你告訴我又有了新角色。

　　十二，不要告訴我是你主演。

　　角色？當然是十二旁邊的帥哥。

　　一時間，關於新角色議論紛紛。

　　京十二又把微博拿給易城看。

　　京十二的書粉多，十來分鐘，點贊已上千了。

　　被頂到第一位的是：十二，關於這個新角色，我們不介意你給他多加戲。太特麼帥了。

　　易城不知道，不知不覺他已經擁有了第一批粉絲。

　　京十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也該走了。下午他與蘇牧一起參加演員試鏡。

　　在選角上，蘇牧還是挺尊重他的。

　　雖然京十二看不出演技，但他能靠嗅覺，聞出演員身上的氣質，與自己筆下人物的契合度。

　　所以，當京十二一下子中看易城時，縱然這個人沒任何表演經驗，蘇牧也不反對。

　　表演經驗可以學習，但身上的味道卻是與生俱來的。

　　京十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教室。易城扔了飯盒，洗把臉，順便送京十二出來。

　　京十二感慨自己都快成了關山文化的人了。

　　他們學員是下午三點上課，公司是一點半上班。

　　離上課還有點時間，易城剛把京十二送了出來，就見秦見川的車子剛好從外面駛了進來。

　　易城忙往旁邊讓了讓，車子卻在他跟前停了下來。

　　玻璃落了下來，秦見川的臉露了出來，「中午沒回去？」

　　這事這麼顯而易見，易城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點點頭。

　　易城等著秦見川接下來的問題，秦見川卻已回過頭。

　　車子無聲無息地開走了。

　　易城對著自家大老闆的車屁股，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向教學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