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秋望著奉玉認真的眉眼呆了半晌, 沒注意他話中暗藏玄機的「順路」二字, 腦子一空, 懵了許久才期期艾艾地道:「會、會不會太快了……」
奉玉淡笑揚眉:「快?」
白秋紅著臉解釋道:「之前我們不是說好重新開始的嗎?上回我們從第一次見面到你親我, 至少也過了三個月,到成親的話, 那要……」
白秋腦子一團亂, 有點算不清了,又不好意思這麼大了還掰手指數,就在那裡努力想。奉玉看著她想笑, 默默記住了三個月就可以合情合理地親她, 雖說憑他這一年來對自己嶄新的了解, 他多半是忍不到這麼久的。
奉玉心裡默默記下日子後,臉上卻是不顯。他面無表情地等白秋自己說不下去了,便一本正經地拿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道:「你在想什麼?我說得如何會是這個。」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一卷封裝好的天命書, 遞給白秋道:「你近日都沒在狐仙廟中,許是沒收到通知。我這裡有一份,你先看。」
白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奉玉會毫無徵兆地掏出一卷天命書來, 愣了一瞬, 這才發著懵接過。她將天命書取出,仔仔細細讀了起來。
奉玉在一旁解釋道:「下個月天下的山神山仙想聚在一起辦一次山神大會, 地點定在了天軍營。雖說你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山神, 但我隨口問過了, 這次大會也包括你這樣的狐仙或是立了廟的山中散仙,想來邀請函已經送到了你的狐仙廟……如何?我不太清楚你有無意向參加這樣的神仙聚會,不過你若是準備去,我迴天軍營時,正好可以將你一起帶回去。」
奉玉解釋的語氣極為公事公辦,聽不出半分雜念。然而白秋看著眼前的天命書,又聽奉玉解釋,明白自己誤會。她原本只是害羞,這會兒卻是羞恥地紅了個徹底,她尷尬地張嘴張了半天,這才覺出不對勁的地方來,下意識地問道:「山神大會……怎麼會在天軍營的?」
奉玉坦蕩地答:「凡間除夕那幾日,我不是到天宮開過一次會?那次山神老祖說他有意辦山神之會,只是苦於尋不到合適的地點。說來也巧,那陣子天軍營正好會有空著的校場,我想了想,就提議讓他們來了。」
白秋:「……」
奉玉神君神情坦然,絲毫沒有迴避她目光的意思,然而他臉上分明就寫著「我幹的」三個字,且毫無掩飾之意。
奉玉含笑看著白秋。
他想將小狐狸帶迴天軍營,自不會全無準備。他曉得這隻狐狸有點膽小又有點害羞,如今因他們二人之間曖昧的氣氛,若是直接邀請,多請幾句或許當真能將白秋抱回去做客幾日,但她肯定會覺得緊張,反而難以放開……不過現在換作以山神大會為藉口,有了媒介,情況就會好上許多,同時白秋有其他地方的山神狐仙為伴,也不會因格格不入而覺得不自在。
奉玉曉得白秋之前外出的機會不多,對凡間甚至是天界種種都頗感興趣,對於白秋願不願意參加山神大會,他是頗有幾分把握的。
果然,白秋並非讀不懂奉玉這番舉措的言外之意,但握著手中滾燙的天命書,她還是生了幾分好奇。如果是跟奉玉迴天軍營的話,她還能直接見到哥哥,想來也比較方便。白秋琢磨了一會兒,便道:「我、我考慮一下,過幾日告訴你行嗎?」
「可以。」
奉玉見她考慮,便猜到事情多半已經定了。他笑了笑,頗有風度地道:「這份天命書你拿去看便是,可以仔細研究研究。」
白秋紅著臉「嗯」了一聲,道了謝,小心翼翼地將天命書收好,這才繼續等文之仙子。
因春闈第三日是考試最後一日,這天考生們比前兩日過了更久才陸續從考場中出來,並且大都沒有立刻回家的意思,而是三三兩兩地到長安各處喝酒尋樂。蘇文之在這種大氛圍下自然免不了俗,沒多久就被幾個熟面孔勾肩搭背地帶走,於是白秋真正同文之仙子再次說上話,已經是考試結束的第二天。
蘇文之昨夜臨宵禁才匆匆忙忙地回來,一到寺院倒頭就睡,再醒來時,她第一件事便是將門窗關緊確認了一番,等發覺自己當真變回了女兒身,其他地方也無異狀,便松了口氣,遂起身朝早早擔憂地在旁邊等她的白秋躬身一拜,道謝道:「多謝仙子相助。」
白秋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那個,文之……你可還好?」
蘇文之昨日明顯是累了,而且還喝了酒,故而白秋問得很是關心。文之仙子卻是笑笑,道:「無妨,只是許久不曾這麼累過。昨日考完試,他們先是嚷著要請我去花樓,後來又改為去泡湯池,雖說你將我變作了男子不至於露餡,但終歸還是緊張得很。」
白秋前一日高高興興地跟著蘇文之的,但是她跟到花樓時就被奉玉捂著眼睛抱走了,所以聽到前半句還不算意外,聽到後半句「湯池」卻立刻被嚇了一跳,忙問道:「然後呢?」
文之答:「然後我脫了衣服,他們都大為吃驚,誇我高人不露相,偉岸真男子。」
白秋:「……」
蘇文之看著白秋瞬間赤紅的臉,不禁一笑,頓時便知這小狐仙雖然用仙術將她變作了男人,可她自己多半是不知道衣服底下的構造到底是怎樣的。她看白秋欲言又止,便笑了笑,坦然地道:「你不必擔心,我既然出來了,對類似的事便有心理準備。日後若是入了官場,要日日與男子相伴,有時忙起來許是會幾天幾夜歸不得家,與男子接觸再說難免,總不能一點都放不開。這幾日是我可以最為大膽的時間,日後我會尋個緣由,不再當他人之面敞衣,但昨日與我同去的友人,但凡有一人能留在長安共赴官場,以後即使你不在我身邊,也不會再有人疑我身份。」
蘇文之話裡說得堅定,還有幾分悵然。白秋聽了也覺得傷感,文之是見不得她垂眸的,一看白秋露出難過之色,連忙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何必這般神情,我們不是說好了日後還要再見的?對了,我覺得我此番考試考得不錯,雖然定是中不了狀元,但我想進士及第應當是十拿九穩,以後你直接來長安找我便是……怎樣,你可會為我感到高興?」
白秋起先聽文之發揮的好,的確是替她高興的,可是想想又是一愣,問道:「……為何中不了狀元?」
白秋自是驚愕,若是換作旁人說自己定能中狀元,她肯定不信。但文之仙子卻是天上的文曲星君座下天資最高的大弟子,又隨文曲星君學習千年,她的才能遠非一般凡人所能及,按理來說,不奪魁首才應當是怪事。
見白秋毫不掩飾的驚訝之情,蘇文之心中一暖,著實感激於她的信任,但說起此事,文之臉上也有些許無奈的苦澀。
她抿了抿唇,笑道:「你知道,我遞出去的文章並未得到回音。而昨夜一同逛花樓看舞女起舞之時,家住長安的陳兄不慎喝醉酒說漏了嘴……原來素有才名的宋兄早在春節之前便已同主考官溫卷,被定為了狀元,而陳兄他與另一位霍郎君,則各領了後二三名。」
白秋聽得心中一揪,哪怕知曉本朝的科考通榜溫卷乃約定俗成,亦知文之仙子下凡必會受些劫難,可她此時從文之口中聽說這樣的結果,仍是比文之仙子本人還要難受。
白秋不知該如何安慰文之仙子才好,她想來想去,便用自己的仙氣凝了一顆珍珠大小的小珠子,贈給她道:「我已同神君說好,等到你放榜了再走。這顆珠子贈你留個紀念,若是你日後遇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可以捏碎了喚我。」
蘇文之微微怔神,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但還是將白秋這份心意收了,鄭重而感激地道了謝。
白秋也知自己不可干擾文之仙子的劫數,遞了珠子又急急地補充道:「不過天命有可為有不可為,我也有可能不能……」
「文之曉得。」
蘇文之笑了笑,便打斷了白秋的話,白秋的意思她自是清楚的,再說,她本就知她自己之事,不該過於依賴他人。只聽她道:「秋兒,你不必過於擔憂。若我當真有一日陷入絕境,即便無法逃生,你能現身陪我聊聊天也已經極好……再說,我也未必會有如此一日,現在靜候放榜便是。」
白秋點頭,想了想,又上去輕輕地抱了文之仙子一下,兩人相處至今,感情甚篤,蘇文之亦是自然地回抱了她,許多話皆在不言中。
……
從考試結束到張榜約莫要十日,因為曉得這是她與白秋相處的最後幾日,蘇文之考完之後便索性暫時放下了書,這幾天除了和其他舉子必要的應酬,就在長安城內陪白秋玩,到時過了一段頗為自在無憂的時光。轉眼十日便過,張榜之日,等著看成績的舉子早早就在禮部的東墻之外等看排名,浩浩蕩蕩的人墻蔓延出數十米開外,場面極是壯觀。
進士科能及第者不過二三十人,然而舉子卻有千餘,競爭之激烈難以言喻。
這日蘇文之亦早就等在東墻外的人群之中,哪怕她對自己的才學有八九分的把握,此時仍是不禁手心冒汗。她的手腳冰涼,心臟像是停了,只能在厚厚的人墻中探頭探腦,想要早一步看清那百中取一的名額之中,是否會有自己的名字。
終於,在禮部官員拿著黃紙現身的一剎那,舉子的人群瞬間沸騰了起來!蘇文之跟著想要探頭,卻只能看到翻動的人頭此起彼伏地竄來竄去。
忽然,人群愈發激動起來,有人大聲地喊道——
「——看到名字了!看到狀元郎的名字了!」
「何人!是何人!」
——宋卯。
蘇文之抿了抿唇,有些艱難地在心中念出了那個之前聽說的名字。然而,正當她準備再努力往前擠擠好看後面有沒有自己之時,卻聽前面傳來了愈發興奮的聲音——
「蘇文之!新科狀元的名字,是叫蘇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