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秋剛剛從混亂中恢復意識,一睜開眼, 眼中只看見奉玉一人, 但事實上, 奉玉並非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列著緊急召來的三百天兵天將, 還有發現出了事後匆忙趕來此地集合的所有山神。
這個時候, 現場鴉雀無聲。
長淵還從未見過奉玉這般動怒的模樣, 他知他竭力壓製著氣息, 盡量不表現得太過失態,然而奉玉緊蹙的眉頭、鐵青的臉色、死死握緊劍柄的手還有渾身上下已經即將噴涌而出的暴躁的仙氣, 無一不顯示著他此時並不平靜。
不過是一朵膽大包天的妖花,原本根本用不著奉玉這般的神君出手。
他剛才一劍就劈開了妖花, 在旁人看來這或許是奉玉水平正常的利落一劍,但在長淵看來, 將軍分明是過於急躁了。
這種出乎意料的情況有些衝暈了長淵的頭腦, 故而在他看到妖花裡掉出一個穿著青色紗衣的男子和一隻小小的白狐狸的時候, 一時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只當是將軍對天兵天將意外放跑已經捉到的主妖以至於險些危害到毫無防備的山神們感到後怕和惱怒,甚至於在他看到那隻小白狐朝奉玉叫了一聲的時候,心裡還不由得一緊。
這個時候,白秋喚完, 見奉玉只是握劍的手微微顫了顫,抬眸朝她看來, 卻未動, 她便跌跌撞撞地朝奉玉跑了過去。她才剛剛從妖花的擠壓中擺脫出來, 嗆了水又受了驚嚇,著實站得不太穩,動了沒幾步就跌了一跤,偏偏還跑得飛快,看得人心驚肉跳,居然一時忘了去攔她,等所有山神和天兵意識到她是在衝向奉玉神君,再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然而下一刻,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只見一貫冷漠自持的奉玉一頓,甚至未等那小白狐跑到他面前,已冷著臉一把將她抱起,緊緊地護在懷裡。
「嗚……」
白秋從喉嚨裡嗚咽了一聲,聲音帶著點委屈的嬌軟。只是緊接著,她看了眼自己的爪子,然後看了眼奉玉的胸口,突然又有點窘迫地想要從他懷裡出來。
白秋跑得時候沒想太多,這會兒被抱起來才發覺自己身上全是水、血和泥漿,爪子在奉玉胸口一搭就是一個渾濁的髒印子。她意識到自己弄髒了奉玉的衣服,頓時便有些慌亂,可是奉玉哪裡肯讓她走,一感到白秋掙扎,立即手中用力,將她抱得死緊,直到將白秋一寸不離地被他抱在懷中,他才終於感到自己渾身上下沸騰逆流到翻江倒海的血液漸漸平緩下來歸於原位,才感到跳得幾乎要爆炸的心臟慢慢平復下來。
奉玉幾乎是在察覺到白秋出事的一剎那,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山神所在的森林。他的手一路都死死地握著劍,劍柄上的紋路深深地印在他手掌之中,剛才奉玉劈妖花那一劍劈得太過急躁,劍風造成的力道甚至在森林中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溝壑,即便是此時摟著白秋,他手的力道仍是控制不住的用力,臉上的神情也始終繃著無法放鬆。在感受到白秋身上溫暖的體溫和生機後,奉玉短暫地安心了一瞬,可是看到她滿身的傷口還在小心翼翼地躲著免得將泥污沾到他衣物上,奉玉心口又猛地一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疼得厲害。
他今日未穿盔甲,見狀,索性直接將外面那件罩衫脫了下來,將剛從水裡出來的白秋整個裹住,免得她受涼。奉玉回頭對長淵交代道:「秋兒我帶回仙宮,那位孔雀仙你們也盡快送他回去好好安置,讓軍醫盡快醫治。」
「是!」
長淵回過神來,連忙稱是。事實上,即便奉玉不說,急急過來的天兵天將都已做好了準備,山神們來得倉促沒有準備,可也都是願意幫忙的。
不過……
長淵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奉玉懷中被他用衣服好好裹著的那隻白狐狸身上。
事到如今,光是看奉玉對她的舉動和神情,這隻小白狐的身份想來也早已十分明了了。長淵已經聽說了將軍夫人好幾個月,直到這時才算真正見到。她比想象中還要小一團,瑟縮在奉玉懷中十分狼狽,可也看得出本來應當是隻相當漂亮的小白狐狸。不過在此時這種狀況,她肯定是沒有辦法化人身的,他們也就沒法知道她的人形到底是長什麼樣。
長淵一頓,不著痕跡地飛快環視了一下四周。連他都在看到奉玉將小白狐抱起來時沒反應過來吃了一驚,而其他人顯然是吃驚更甚。小夫人已經在山神中待了一陣子,顯然不少山神都認得她,此時不管是山神還是天兵中都有許多人滿臉愕然,其中山神裡有隻白兔仙大約是有一焦慮就啃蘿蔔的習慣,她從趕來以後就因為幫不上忙焦慮地一直誇嚓誇嚓地啃蘿蔔,而這會兒……
她看著被奉玉抱在懷裡的白秋,簡直目瞪口呆,手裡的蘿蔔都嚇掉了。
長淵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太多時間看看山神天兵,領了奉玉的命令,連忙執行起來,一邊讓一隊人去挖花妖的木心,一邊讓另一隊人去照顧孔雀仙。
那位孔雀仙對眼前的狀況顯然也頗為茫然,**地坐在地上摸著發痛的腦袋。大約是修為比較高、體質也比較好的關係,他雖然也滿身狼藉,但狀況顯然比白秋好得多,幾個人過去想將他弄起來,不過孔雀仙抬手制止了他們,「嘶」了一聲便自己扶著地站了起來,腳步還頗穩。旋即,他的目光也同其他人一般投向白秋,眼裡滿是詫異之色。
然而奉玉對這麼多吃驚的目光視若無睹。白秋見奉玉將衣服脫了給她裹著,泥沙弄不到奉玉身上,她便不再掙扎著亂動彈了。她渾身是水,的確很冷,奉玉的外衫上還帶著他原本身上的溫暖的氣息,對白秋來說無疑很是舒服,她乖巧地眯上眼睛,隔著薄薄的衣物蹭了蹭奉玉。奉玉一頓,護住懷中的狐狸,迅速地往自己的天宮趕去。
奉玉這輩子大約都沒有飛得這麼快過。他甩了其他天兵天將一大截,等回到天宮時,收到消息的軍醫早早地便在門口等待了。奉玉抱著白秋上床,捏了訣將她化成人形,扶著她靠墻坐好。狐形的傷口到了人形會有變化,白秋吃痛得悶哼了兩聲,聽得奉玉心裡又是狠狠一沉。
等聽完軍醫的診斷,又看到他帶來的藥,奉玉沉聲片刻,道:「我來吧。」
因為曉得這邊受傷的是個女子,過來診治的也是個善於治療方面仙術的女仙。她本來以為理應由自己著手,因而聽到奉玉的話愣了一瞬,但她轉念也意識到奉玉神君修為仙力都要比她高上許多,想來也知分寸,既然奉玉有意親自來,自是讓神君來更為穩妥。
於是仙子對奉玉禮貌地告了辭,便留下藥品,自己出去了。
待仙子走後,奉玉熟練地將白秋抱到懷裡,沉著臉低頭去解她的腰帶。白秋傷口太多,疼得厲害,身體自我保戶得想要休息,因此意識困得有點模糊。她剛才也沒聽清楚奉玉和醫仙說的話,但這會兒感到奉玉在解她的腰帶,卻突然緊張羞澀起來,下意識地蜷起了並緊的腿,手侷促地去推他胸口,沒什麼力量,然後被奉玉一把抓住。
「……別動。」
奉玉壓著嗓子道:「你傷口還沒清理,亂動會更嚴重。別怕,我只是看看傷。」
說著,他哄白秋似的摸了摸她的頭髮,接著將捉到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動作放輕了幾分,讓白秋環著他的脖子。白秋果真像是被他哄服了,身體還有點緊繃,但沒再亂動,任憑奉玉拆她的腰帶,還偶爾配合得挪一挪,只是在他將衣物褪下時,肩膀不覺瑟縮了一下。
奉玉在剛剛將她的外衫脫下、看到中衣上浸透變深的血跡時,心已是猛地一沉。他說是看傷就真是看傷,目光並無不軌之處,他脫到褻衣止了手沒有再動。白秋已經害羞地把臉埋到他胸口裝死去了,奉玉卻是越看臉上的冰霜越重,神情緊繃。
他並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她的身體,但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場合、看到的會是這般場景。那妖花會突然收縮,是因感到他怒極涌動的仙氣,被逼到絕境,想要盡快消化肚子裡的東西好長些修為拼命,消化急躁的結果就是它甚至動用了肉齒,白秋大概是蜷著身子掙扎,或者用尾巴擋了肚子,正面受傷較少,但腰側、肩膀、後背都是密密麻麻的細碎傷口,有幾處很深,還有尖銳的花齒卡在肉裡,右肩到後背的地方青了一大塊,看著觸目驚心。
奉玉半晌無言,他記得白秋手上也都是傷,都是掙扎的時候爪子撓的。她的皮膚白皙又嬌嫩,平時軟軟地抱在懷裡,親一口用力一點都要留個淡淡的紅印子,如今這麼多傷,即便他抱回來的時候百般小心,也可想而知有多疼……難為她居然還能跑來蹭他,一路上都沒怎麼叫過疼,好像不嚴重似的。
奉玉用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將她抱緊、托好、擁在胸口,然後一頓,伸手去拿醫仙留下的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