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然而小玉並沒有跟上來, 大概是她看他們兩個一起走, 於是誤以為白秋和桓羽已經定下來組隊了。
桓羽很快也想清楚了這個關鍵點,沉默一瞬,便回頭看白秋道:「算了, 那我們自己出發吧。反正不會很難的, 我們兩個人也沒事。」
白秋「嗷」地朝他喚了一聲,算是回應,叼著包裹快步邁腿啪嗒啪嗒跟了上去。桓羽走出了一段路,回頭看跟在自己身後走動的白秋,她一見桓羽停下,便也跟著停了下來, 往地上一坐, 疑惑地歪著腦袋看他。
桓羽:「……」
桓羽靜默了一瞬。白秋跟著他到底沒事,只是她的原型到底還是隻幼狐, 看她邁腿走路費勁得很,桓羽看不過眼, 彆扭了一會兒,道:「要不還是我抱著你走吧。」
「嗷?為什麼?」
白秋不解地晃了下耳朵。
「你走得太慢。」
桓羽毫不客氣地直言。說著, 他又微微皺了皺眉頭, 問:「話說回來,你為什麼平時都不化人身?」
白秋愣了一下, 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幽閉的林中, 其他人由於往別的方向去的原因已經看不到了, 而桓羽已經見過她的人身……
她本來就是因為起先山神們對「神君夫人」的熱情太過, 才有點緊張地始終用原型行動,不過最近山神們好像在別的事情上找到了樂子,不少人對奉玉神君夫人的興趣已經減退。白秋想了想,臉上不好意思地一紅,便化作了人身,手上還抱著琴。
由於除了那日在竹林初見,還有前些日子偶然碰見白秋下課出來那次之外,白秋便沒怎麼變過人形,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見,桓羽還是不禁怔了一瞬,似有幾分失神。好在他也知今時不同以往,是有任務在身的,等回過神來,便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回過頭,便從袖子取出他們離開前老土地神給的一卷不及手掌大的小竹簡,從白秋的角度,能瞧見小竹簡上用正楷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
桓羽隨意地低頭在竹簡上一掃,說明道:「我們負責南面大概一公里範圍的清理,走吧。」
白秋連忙點了點頭,抬步跟上去。她沒有注意到桓羽的失態,白秋對桓羽的態度多少還有幾分不自在,故而桓羽今日沒和她搭很多話、自然沒怎麼提起要她與他比賽相貌的事,反倒令她松了口氣。
桓羽意外地對下凡這種事頗為熟練,他眼一閉,從袖中拿出羅盤一算,便有了方向。兩人很快就尋到了第一株妖植,長得不大,看上去年不過百歲,白秋吞了口口水,抱著琴正要上前,卻被桓羽抬起的袖子攔下。他回頭睨了她一眼,道:「你今年不是十七歲?」
白秋不知他為什麼這會兒問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
接著,只聽桓羽輕笑了一聲,略有幾分傲慢地道:「你都還沒這顆小妖植大,湊什麼熱鬧,礙事。你退到後面去。」
說著,不等白秋反應,桓羽已拔出了他放在腰間的扇子。白秋看到桓羽臉上露出了一種以前不曾見過的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向前邁了一步,紗制的外衫在忽然喧囂起來的冷風中飄散開來。
桓羽彎唇笑了一下。孔雀一族的男子有他們特殊的妝容,能夠襯托出他們外貌的不凡之處,卻又能添幾分更符合天界主流審美的英氣。他在自己的眉心點了朱,此時那一點硃砂就像是傍晚的夕陽一般泛著一種獨特的紅光,他眼梢飛起,神采飛揚。大約是夾雜著仙氣的清風讓沉睡的妖藤隱隱察覺到了變化,原本安安靜靜趴在地面上的妖藤忽然不安地緩緩挪動起來,像是有意要從泥土表面探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風的氛圍一轉,毫無徵兆地發生了變化,只見桓羽手中的扇子在同一剎那「啪」地打開,他已扇遮半面,扇緣上鋒利的翎羽之光一閃而過,然而未等白秋看清,桓羽已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風中夾雜著帶著硝煙味的戰意,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白秋在風聲驟起的一剎那,便知這風是桓羽引來的。她聽說過原型帶羽翼的種族中有不少都善於縱風,還通音律,桓羽顯然就在此列!他的動作十分敏捷,因生得似比尋常男子高挑纖細幾分,又被紗制的外衫包裹,紗衣隨風揚起,他穿梭於重重躍起的藤蔓之中,卻仿佛踏歌而行!每一步都合乎音律,每一步都合乎風韻,扇子輕易地隨手而動,渾然一體!
這棵妖植本名為連莖藤,伸延的範圍原本想象中要大,除了表面上的藤蔓,還有不少暗藤藏匿於幽暗的叢木之間不易察覺,此時在桓羽毫不客氣的激怒之下,所有妖藤向上延伸而起!直直向桓羽撲去——
然而妖藤的這般反應似乎正中桓羽下懷。他手腕揮動,步伐隨風而行,不過頃刻之間撲向他的藤蔓都被齊刷刷地從中間斬斷,重重地落在地上!桓羽的扇子似是脫手了一瞬,旋即又是三四根妖藤被斬斷,而扇子則穩穩地落回手上。
桓羽輕盈地用扇子在空中輓了個花,又自然地插回腰間,風止,林中除了被殘餘的仙風掃過而微微搖晃的普通植物再無一物。他彎腰從土壤中取出一顆散髮瑩瑩碧光的植妖心,隨意地裝入一個葫蘆中,一邊裝,一邊對白秋道:「植物開靈智要比飛禽走獸慢些,但不易成妖,這種長出大片沒靈智的妖植的情況倒是少見,想來應當是這周圍有一個特別大的是主妖,起碼在千年以上,才引得這附近本不該成妖的植物都成了無靈智之妖。植物一旦成靈成妖,便會生出這種木心,我未殺它,故而木心不滅。這個我先帶回去,看看放在仙界養一陣能不能讓它變成無害的靈植。還好,我們負責處理的範圍不大,若是順利,想來半日就能解決……嗯?你這是什麼表情?」
桓羽隨意地一回頭,卻見白秋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她,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白秋自是吃驚得很。
由於之前已對桓羽有了柔弱愛美的印象,白秋對他這漂亮的一手毫無準備,自是被嚇了一跳,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呆了良久,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應該稱讚桓羽,連忙出聲稱讚道:「好、好厲害!原來你是善戰的?」
桓羽一愣,繼而神情裡便夾雜了幾分得意之色。他揚了揚眉,然而語氣卻意外地頗為平靜地道:「這麼驚訝做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不成?太大的許是不行,但這種小妖,我總還是輕鬆得很。」
他微微停頓片刻,倒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在吹噓上,只說:「走了,去尋下一個。」
白秋回過神,見桓羽似是又是算到了什麼,已轉身要走,她也連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併走了一會兒,白秋被桓羽嚇到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這才慢慢回想起對方的話,步伐忍不住一頓,道:「你剛才說……這附近還有一個主妖?」
桓羽見白秋語氣猶豫,便回頭問道:「怎麼了?」
白秋說:「可是小玉說過山神平日裡不必應對太過強悍的妖物,故而大多山神這方面的修為都不是很高。若是這裡有千年以上的大妖怪,被我們碰上了怎麼辦?」
桓羽本還以為她要說什麼,聽完白秋的話,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態度有些輕慢。他道:「小狐狸,你道這裡是何處?」
白秋懵了,道:「何處?」
「天軍營的轄區,奉玉神君仙宮方圓百里之內。」
桓羽笑著說道,同時又拿出剛剛收好的那顆妖心給白秋看。
「按理來說此處應當是妖邪不沾的一片淨土,想來是奉玉神君前些年下凡辦事,才讓這些不知好歹的妖物誤以為可乘之機。你看,剛才那株藤蔓雖長在那裡約莫二十幾年,但成妖才不過兩三年,想來那株主妖就是這段時間才移到此處的。妖植的妖氣比妖獸要弱上許多,再說天兵天將處置得皆是惡妖,也不至於隨意傷沒有犯事的妖物。若是那妖植有意裝作良民,安安分分地在此地待上幾年,不被發現或是發現了未被處置也是有可能的。但如今……此地已染上了血氣,想來是主妖膽子大了,近日已借這些無意識的妖植捉人或者靈物靈植上供過。既然如此,鏟除它也不過只是個時間問題,不過是這裡的靈植太多,天兵天將也要耗些時間,所以正好讓我們練手罷了。」
白秋湊上去看了看那顆妖植留下的木心,她對這種東西不太熟悉,其實時看不懂的,但桓羽似乎也不是騙她的樣子。
然而她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桓羽沒解釋清楚,又道:「可是這樣我們還是有可能碰到的呀?若是碰到怎麼辦?」
「我剛才說得你都沒聽明白?」
桓羽皺眉道:「……當然是立刻跑,然後去通知天兵天將。我們山神碰上實力不敵的妖物,向來都是如此處理。此處是天軍營的轄區,附近巡邏的天兵天將趕來都用不著一刻鐘。這種妖植,即便是千年大妖,一旦落根,再要移動就十分困難。既然天軍營已經曉得此處的情況,想來早就確認過主妖的位置,所以老土地神才會特地給我們方位,以此來避開主妖的活動範圍。如此這般,我們怎麼可能碰上?」
白秋聞言,卻還有幾分猶豫,不知為何,她心裡總有幾分不安,開口道:「可是……」
桓羽已有幾分不耐,說:「可是什麼?千年大妖肯定是個很大的妖植,若是在我們附近,早就看到了。」
「誒?不是……」
白秋聽到桓羽說千年妖植肯定很大,一愣,正要糾正,桓羽卻已笑道:「你看起來怎麼這麼怕?難道是以前被妖植吞過不……」
桓羽話音未落,卻見白秋突然臉色大變,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身後,抬起琴就要動手。桓羽怔住,自是知道白秋動手的對象肯定不是他,他臉色白了一瞬,也感到空氣有點不大對勁,一股原先不曾感知到的妖氣就如憑空出現一般冒了出來。他一頓,下意識地去取腰間的扇子,同時警惕地回過頭——
……
此時,奉玉同往常一般在天軍營中辦事,他還未聽說被天兵天將定在一處的妖叢主妖逃跑之事,但新送來的公文卻已在桌前堆成了一座小山。他額間蹙眉,一手執筆,筆尖在公文上行雲流水地書寫而過,突然,奉玉原本平靜的心神猛地一顫,書寫的手不禁停住,另一手則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心跳極快,仙氣洶涌不定。
他在給白秋的玉墜上附了仙意,本意便是護她,然而此時,那道仙意明顯的震動不定,呈現出一種極為不正常的狀態。
奉玉的臉色,當即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