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次談判
話題進行到這裡,氣氛就有點旖旎了。
不過,因為第二天還有正事要辦,兩人不敢太深入,只是互相給對方紓解了一下。
……但是今天的池頌似乎格外大膽和外露一些。
解決完畢,池頌的嘴都麻了。
宋致淮有點心疼他,把他摟進懷裡捏臉。
池頌含含糊糊地叫他的名字:「……致淮。」
宋致淮應道:「嗯,我在呢。」
池頌團在他懷裡,認真的樣子像是在發出什麼鄭重至極的誓言:「致淮,我很愛我媽我爸,但是我不會離開你的。」
宋致淮擼一擼他汗濕的頭髮,捧起他的臉,用同樣認真的姿勢和他接吻。
第二天。
池頌回到家裡時,母親在廚房裡忙活,而父親在沙發上看報。
家裡的氣氛很冷,李大忠也察覺到氣氛不對,沒有像往日那樣把自己攤成一大團貓餅在窗邊曬太陽,而是蜷在貓窩裡頭,懶洋洋地打瞌睡。
池揚招呼了一聲:「爸,哥回來了。」
池爸爸沒有動,直到池頌開口叫了聲「爸」,他才放下報紙。
……報紙擋住的是一張比池頌還要驚惶無措的臉。
池爸爸緊張地在睡衣褲子上擦擦手,說:「小頌,回來啦。……吃早飯沒?」
聽到客廳裡的動靜,池媽媽逕直端了飯出來。
一早起來,池頌的確沒有胃口吃早飯,現在看到熱騰騰的飯菜也有些餓了,悶頭說了聲謝謝,就拿起筷子,往嘴裡扒了兩口飯。
在接過飯碗時,池頌注意到,池媽媽眼圈通紅,唇角有個大燎泡。
池頌以為自己不會哭的,但只是和父母打了個照面,他心裡就沉甸甸地難受起來。
池媽媽注視了一會兒池頌,輕聲道:「……小頌,我跟你爸商量過了,我們給你找了個心理醫生,會跟他簽保密協議的。你去看看吧。」
池頌像是狠狠咬了一口檸檬,含著飯菜不動彈了。
池揚也意外至極:「……媽,哥他這不是病啊。」
池媽媽從餐桌邊拿起一本老相冊,應該是她昨晚才從老物件裡翻出來的。
除了陳腐的灰塵味兒外,上面還有一股用濕抹布擦過的過期牛奶味,嗆得池頌雙眼發花。
她把相冊翻開幾頁,從裡面取出一張洗印好的相片,遞給池頌看:「你還記得她嗎?」
池頌只看一眼,就認出照片上是他讀幼兒園時六一兒童節舉辦的慶典活動。
當年,池頌還是個上中班的小孩子,老師帶領他們排演了《紅樓夢》裡的「黛玉進賈府」的片段。
池頌飾演的是年幼版本的賈寶玉,台上還有小黛玉,小王熙鳳,小三春。
池頌按照劇本,對小黛玉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台詞一出,底下的家長們哄笑成一團,都在笑這麼小的孩子,說出這樣老成的台詞。
直到池頌砸掉了那枚佩玉,帶著哭音道,人之高低不擇,還說什麼「通靈」不「通靈」,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家長們才一齊沉默了下來。
一場演出下來,家長們一邊忙著給自己的孩子照相,一邊和其他的家長交流談話。
大家統一的觀點是,那個演寶玉的孩子演得真好,將來一定能當個演員。
只有池媽媽知道,自己的孩子之所以能演得這麼走心,是因為他曾經坐在池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抓著她的衣角,偷偷告訴她,他喜歡那個演小黛玉的女孩子。
池媽媽問:「為什麼呀?」
小池頌晃蕩著兩條腿,說:「她給我送了巧克力,禮尚往來,我也要喜歡她的呀。」
因為這件事,池媽媽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喜歡一個男人。
……既然池頌的性向不是天生的,那就一定可以扭回來。
池媽媽問:「你還記得她嗎?」
池頌說:「記得。」
……可他已經不記得這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了。
似乎是看出了池頌的猶豫,池媽媽替他答道:「她叫郝萌,小時候你說過,將來要娶她。」
說到這裡,池媽媽的話已經帶了些哭音:「……所以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天生的……我查了資料了,同性戀有天生的,也有不是天生的、被人帶歪的。小頌,你……」
池爸爸走過來,他向來性子溫和,耳根子軟,這種時候也對池頌說不出什麼重話,只得一下下拍撫著妻子的肩膀。
池頌定了定神,把媽媽手裡的相冊與照片一併接過,細細看了一番,才將照片仔細地放回原位,又把相冊合上。
「啪」,不輕不重。
池頌說:「爸,媽,你們打算怎麼治療我呢?」
池媽媽顯然沒有料到池頌會這樣心平氣和,她先看了一眼丈夫,才說:「我們都聽醫生的。」
池頌:「同性戀治療,在中世紀要用電擊。」
池爸爸怔了怔:「……這,那是過去的事兒,現在說不定已經有了一種藥,吃一吃,咱們就能好啦。」
「爸,如果真的有這種藥,療效不可能是單向的。原本喜歡女孩的人,是不是也能變成喜歡男人?」池頌很平靜地垂下頭來,「……這不是病,爸,媽,這不是抑鬱症,不是焦慮症,只是『我愛他』而已。」
一年多前,在發現宋致淮對自己若有若無地表現出好感時,池頌不是不慌張的。
他特地查了好多資料,其中有些內容叫他觸目驚心。
池頌想,不行不行,我不能喜歡宋致淮,為了我家人我也不能喜歡。
可是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心裡突然很鬱悶。
有個拋硬幣的段子是這麼說的,當你拋硬幣、想靠正反面來確定晚餐是吃雞還是吃魚時,硬幣拋起的瞬間,你希望是哪面朝上,哪個就是你真正想要的選擇。
不久之後,宋致淮給了他一張電影票,請他去看最近一部一票難求的高口碑電影。
池頌去了,卻發現電影院裡空蕩蕩的。
最佳位置是他的,而他的座位旁邊坐著等候已久的宋致淮。
宋致淮包了場,還買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不安又興奮的池頌一起分著吃。
電影演到中場,男主對女主說,我喜歡你。
宋致淮貼在池頌耳邊,小聲說:「池頌,我也喜歡你。」
池頌呆愣住了,接下來,他什麼畫面都看不見了,只覺得有一堆畫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晃。
他聽見自己問:「什麼時候?」
宋致淮說:「我也不知道。」
後來,他想了想,又說:「應該是兩個月前吧。我去一家咖啡廳跟人談事兒,那家咖啡廳的草莓蛋糕做得很好吃,一點也不膩人。我吃了一口就想,下次要帶你一起來吃。」
說著,他捉住了池頌搭在爆米花桶旁邊的爪子,輕聲說:「……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時間回到現在。
池頌對父母講了很多,講了他跟宋致淮是怎麼認識的,講了宋致淮對他的好,到後來,他已經記不清說了些什麼。
期間,他大概是哽咽了好一陣兒,等他緩過情緒來,卻發現媽媽比他哭得更狠。
他努力把情緒穩定住,繼續講下去。
只是和宋致淮在一起一年多,沒吵過架,也沒摔過盆打過碗,有的只是再溫存不過的日常生活,池頌卻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來向父母講述他有多麼好。
池頌最後的總結是:「……爸,媽,我很喜歡他。」
池媽媽哭夠了,現在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麻木。
她說:「你回去吧。」
池頌站起身來:「媽……」
池媽媽說:「你還有工作要忙,有通告要趕,一天兩天地耽誤在家裡頭,不像話的。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一天下來,池頌也沒了力氣:「媽,你別再給我張羅相親了。」
池媽媽的語氣很疲憊:「左右你現在是鬼迷心竅,我怎麼還好讓你去害別的女孩子,那沒有良心的呀。」
池頌叫池揚留在家裡安撫父母,自己則邁步走出了樓棟。
外頭下雨了,還不小,粗線似的雨在地上的積水裡彈射出一道道雪白的箭頭,打出一個個碩大的浮泡。
池頌跑入了雨裡,可沒跑幾步,就被一個人拽了回來。
宋致淮打著一把黑傘,不知在單元樓外站了多久。
他用袖子擦著池頌的臉頰和被打濕的頭髮,語氣裡有說不出的焦躁:「怎麼回事?沒看到外面下雨嗎?」
池頌呆呆地望著宋致淮,輕聲問:「你等了多久?」
宋致淮平靜了下來,答道:「不算久。」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東西。
那是在街邊小賣店一塊錢一張就能買到的貼畫,上面印的都是被柔光美化過的薛雲煬。
宋致淮微笑著說:「你看我買了什麼?等回家,咱們把它貼在英俊的貓食盆邊,叫她天天都能看見你。」
池頌一言不發地撲進了宋致淮懷裡。
宋致淮沒有問他談判的結果是什麼,只摟著他微濕的肩膀,安撫著他後背緊緊繃起的肌肉。
好半天過去,懷裡傳出池頌軟軟的聲音:「……致淮,我想吃烤串兒。」
宋致淮被逗笑了:「好,咱們回賓館,點外賣。」
池頌蹭了蹭他,沙著嗓子,沒頭沒腦地說:「……我想著你的臉才撐下來的。」
宋致淮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心疼得不行:「好了,好了,啊。」
二樓拐角處,池媽媽手裡拿著一把傘,聽著樓棟門口兩個人的對話,腿漸漸發起軟來。
她跌坐在地上,懷裡抱緊了那把準備送到池頌手裡的傘,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