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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阪殺人事件》第13章
  三

 東榮館的格局是常見的「回」字形構造,四周樓房包圍著中央庭院,因而天花板依著同樣的回路格局建造,沒有所謂的盡頭。鄉田三郎從自己房間上方的天花板出發,繞東榮館漫步一周後,最後便回到自己房間的正上方。

 天花板底下的房間被堅固的牆壁區隔開來,而且每扇門都裝上一把堅實的金屬閂鎖。然而,一旦進入到天花板上,整層樓的景象便盡收眼底了。不管要走到誰的房間,都可自由來去,由於每隔三個房間,天花板上就有一塊像三郎房間上方一樣,僅以石塊壓住的活動木板,因此只要夠大膽便可由此任意進出他人房間行竊,完全隨心所欲。這樣的活動如果換成在走廊,如同前面所形容的,在「回」字形構造的建築物裡,無論到哪裡都可能暴露在他人視線內,而且也難保不知何時會遇上其他住戶或女傭,風險實在太高。但要是經由天花板上的通道,絕對不會遭遇這樣的險境。

 另一方面,在天花板上行走亦可窺視他人隱私。雖說是新建房屋,但畢竟只是以出租為主要目的的廉價建築,天花板上到處都是縫隙——雖從明亮的房間內難以察覺天花板上的異樣,但自幽暗的屋頂窺探,看得出縫隙其實大得令人驚訝——有時,甚至還會發現一些小洞呢!

 發現了天花板這個能挖掘出無限新奇樂趣的舞台後,鄉田三郎腦袋裡那股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的犯罪癖好再度躍躍欲試了起來。在這絕無僅有的舞台上,肯定能施行比當初嘗試過的更為驚險刺激的「模擬式犯罪」吧!一思及此,他內心的狂喜便難以抑制。為什麼迄今不曾發覺身旁竟潛藏著如此新奇有趣的事物呢?行走在彷彿有魔物潛伏的黑暗世界裡,逐一窺探起東榮館二樓近二十名房客的秘密,光是這樣,就已令三郎興奮莫名。此時此刻,他總算再次感受到久違的生存意義了。

 為了使這「天花板上散步」的樂趣提升到另一個高度,首先必須先從喬裝開始,他不忘將自己裝扮成與真正的犯罪者相同的造型。他穿上深褐色毛織襯衫,同款式長褲——可能的話,他更想穿上在電影裡出現過的女賊普洛蒂亞【13】那身漆黑的襯衫,可惜他沒有類似的衣服,暫且以此代替——再穿上襪子、戴上手套——雖然天花板上到處是粗糙的木材,根本用不著擔心留下指紋——最後,握著手槍……遺憾的是他沒有手槍,只好改用手電筒過過乾癮。

 深夜與白天不同,僅有微弱的光線自縫隙中流瀉而入,行走在看不清五尺之外的空間裡,必須沿著正梁慢步前行,同時屏住呼吸才能避免發出任何聲響。鄉田三郎忽覺自己彷彿化身為一條蛇,正沿著巨大的樹幹緩緩滑行。這樣的心理暗示不由得讓他有種自己是個技術高超的大盜的錯覺,這超乎常規的錯覺讓他莫名亢奮,全身都忍不住戰抖起來。

 就這樣,幾天下來,他根本無法扼制住內心的激動情緒,「天花板上散步」成了每日的例行公事。經由這段經歷,窺見許多預料之外的事情,令他喜不自勝,光是記下這些所見所聞,便已足夠湊成一部小說。可惜這與本故事主題並非直接相關,儘管遺憾,也只能在此僅列舉兩三件事例。

 從天花板上往下偷窺的感覺到底有多與眾不同?若非親身經歷,箇中滋味恐怕任何人都難以想像。縱使房裡沒什麼特殊的異樣,僅是觀察房客在自以為四下無人的情形下,盡情顯露出的本性就是一件讓人回味無窮的趣事。只要留心觀察,就會發現相比與他人相處,有些人獨處的時候不僅是舉止,就連表情也幾乎完全不同。發現這個事實後,令三郎愕然良久。平常都是平視觀察,現在卻是從正上方往下俯視,視角改變,頓時讓原本熟悉的人、事、物變得十分陌生。從天花板上往下俯視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人的頭頂與雙肩、書櫃、桌子、衣櫥、火爐等朝上的那一面,平視的時候視覺背景是牆壁,俯視的時候牆壁幾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榻榻米。

 鄉田三郎就是通過這不同的視角感受事物新鮮的另一面,即使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事情,但白晝裡天花板下的世界也時不時上演著一幕幕或滑稽、或悲慘可怕的光景。平時激烈主張反對資本主義的上班族,在四下無人的時刻,竟一遍遍地從公事包中取出加薪的人事命令,美滋滋地盯著這一紙文字暗自竊喜,不厭其煩地反覆翻看;還有喜歡把最體面的衣服當成便服穿,藉以表現自己生活的富裕奢侈的某位市場投機商,每晚就寢前,必定像個賢淑的女人般,將那件奢華的衣物小心翼翼地疊好,只要發現上面有任何一處小污漬,他都會立刻用舌頭細細舔舐,彷彿正在進行某種慎重的清潔儀式——據說,高級衣物上的小污漬用舌頭舔是最好、最能達到清潔效果的處理方式;一個滿臉面皰的某大學棒球選手,私底下竟是個懦弱的人,完全沒有運動員的勇氣和氣度。他總是在餐桌上攤開寫給女傭的情書,仔細推敲文句,疊好後放在晚餐的托盤上,最後又收起來,如此這般扭扭捏捏地不斷重複。在這些住戶裡,甚至有人大膽召妓。天花板下的房間裡上演著不適合在此描述的不堪入目的情景。這些光景,三郎竟能肆無忌憚、興致盎然地想看就看。

 接著,三郎突然對房客之間的交情感興趣了起來,他發現大部分的人都是兩面三刀的,面對面的時候還笑臉相迎,一轉身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彷彿有不共戴天之仇般大肆咒罵對方。另外還有一些根據不同對像說不同話語的人,先在人前講些客套話套近乎,一晃眼卻在背地裡對其嗤笑不已。這其中,三郎對住在二樓的一名美術系的女學生的興趣最為濃厚。那名女學生涉足的豈是「三角戀愛」,圍著女學生轉圈的男人多達五六名呢!這段複雜的戀愛關係三郎看得一清二楚,但競爭者卻被蒙在鼓裡,渾然不自覺。至於女主角的真正想法,只有身為局外人的「天花板上的散步者」才能完全掌握。童話故事裡有所謂的隱身斗篷,天花板上的三郎正像披了一件隱身斗篷的隱身人!

 倘若能掀起他人房間上的天花板,並潛入裡面製造一些惡作劇,想必會更有趣,可惜三郎始終提不起勇氣。每隔三個房間,天花板上就有一塊與三郎房間上方相同的活動木板。真想侵入別人的住處,其實並不難。但一方面是不確定房間主人回家的時刻,加上窗戶上都裝著透明玻璃,很容易被房間外面的人看到。況且,掀起天花板進入壁櫥中,再推開壁櫥門潛入房間,而後循原路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個過程很難不發出一點兒聲響。要是此時被走廊上或隔壁的房客撞見,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發生在某個深夜的事情。三郎結束一輪「散步」之後,為了回到自己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沿著梁木移動,突然發現隔著中庭與自己住處相對的房間天花板正上方有個直徑約兩寸的雲形節孔,從這個節孔裡透出絲絲光線。三郎不覺好奇萬分,連忙打開手電筒仔細檢查一番,原來那是一節相當大的木節,其中一半已與天花板分離,另一半還勉強連接在一起,看著它搖搖欲墜的樣子,三郎忍不住伸出手指摳了摳,木塊竟有點兒鬆動!通過鬆開的縫隙,三郎朝下方窺探,勉強看清下方的情形,確定底下的房客已入睡後,他小心翼翼地避免發出任何聲響,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將木塊取下。取下木塊後,發現天花板的那個節孔正好呈酒杯狀,越靠下形狀越是狹小,只要再將木塊放回節孔,也能完全嵌合,不會往下滑落,同時下方的人應該也看不出這裡有個這麼大的節孔。

 三郎不禁佩服起設計者,竟有人能做出如此恰到好處的節孔。他通過節孔往下看,與其他長度雖長、寬度卻過度窄小的縫隙比起來,這個節孔最窄處直徑至少也有一寸以上,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看清房裡的景象。三郎忍不住細細觀察起房間裡的格局擺設,竟意外發現住在這裡的是東榮館的房客中最令三郎厭惡的牙醫學校畢業生【14】遠籐。遠籐目前在某牙醫診所裡擔任助手,平時就是一副惹人厭的呆板面孔,此時由於陷入熟睡,他那本就呆板的面孔更顯平板,而那張臉正對著節孔下方。由房間的擺設來看,他的性格極其一板一眼,房間內的物品整理得井然有序。桌上文具及書櫃裡書籍各歸其位,地上的棉被鋪得中規中矩,擺在枕頭旁、看似舶來品的造型新奇的鬧鐘擺放整齊,漆器香煙盒,有色玻璃煙灰缸……任何一處都暗示了房間主人是個有重度潔癖,每餐飯後都急著以牙籤剔除牙縫內的小殘渣的神經質男子,遠籐的睡姿也異常端正,然而與這一切井然有序的光景極端衝突的是,沉睡中的他竟張著血盆大口,還打著如雷般響亮的鼾聲。

 三郎彷彿見到穢物,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望著遠籐的睡臉,三郎心想,好看歸好看,或許真如他自己所吹噓的,十分受女性的青睞吧!但眼前這張臉看起來卻是長得有些離譜啊!遠籐的頭髮濃密,臉部輪廓較長,額頭狹窄,眉毛略短,眼睛細長,眼角上的皺紋看得出他是個愛笑的人,還有長長的鼻子與明顯過大的嘴巴,三郎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張嘴。他的上下顎都微微向前突出,顯得他的兩瓣嘴唇特別厚實,紫色的厚唇與青白的臉色形成強烈的對比。他好像有肥厚性鼻炎,一直以來都深受鼻塞所苦,因而呼吸的時候總是張大嘴巴。睡覺時所發出的如雷鼾聲想必也是鼻炎所致。

 三郎平時見到遠籐就覺得背上如有毛毛蟲爬行般渾身不舒服,而今目睹他這張沉睡中的呆板面孔,更恨不得往他的面頰使勁揮過去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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