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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杉住的兩層公寓前,草薙遞給湯川一雙白手套。
「我已經從科長那裡得到批准,讓你進這間屋,希望你能從理論上對這個案子做出分析。此外,我是覺得沒什麼好查的了。但在接觸裡面的東西之前還是戴上這個吧。」
湯川點點頭,戴上了手套。
「不留下指紋這點很重要的。剛才你說你覺得沒什麼好查的了,我不這麼認為。可能你們還得對這個家重新進行調查。」
「我認為幽魂事件和本案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聯繫。」
「你一會兒就會清楚了。我們進去吧。」湯川說。
小杉被逮捕後不久,草薙曾來過這裡一次,當時只是來盤問還在看家的山下恆彥,山下說的話,和小杉的供詞相符。
當時房間裡還到處都是啤酒瓶和裝小吃、點心的包裝袋。看來山下走之前把房間收拾了一遍,今天室內比較整潔於淨,那只白色的波斯貓好像也還給了主人。
「真有光棍房間的感覺啊。」環視著沒有任何裝飾、缺乏情趣的室內,湯川感慨道。
「我從山下和細谷那裡瞭解到,他好像沒什麼女人緣,甚至至今沒有和異性交往過。聽說只有和女運動員說話時他才不會緊張,並且談的都是些體育競技方面的話題。」
「簡直像個古董,以前的體育俱樂部裡也沒有這樣的男人吧。」湯川苦笑道。他和草薙都參加過帝都大學羽毛球俱樂部。
「所以嘛,細谷他們都對小杉會對酒吧的女招待如此著迷感到很意外。他們進說可能正因為他一直對女性沒有抵抗力,所以才會這麼死心眼地追他看上的人,對此我也有同感。」
「小杉與被害人相識的契機,就是因為他去了那家酒吧嗎?」
「據小杉交待,是這麼回事。他只是心血來潮才進的那家店,這可能也是命中注定吧。」
「命中注定? ……」湯川一邊輕輕搖著頭一邊進入了室內。最初吸引他目光的是放在櫃子上的組合音響。
「這套設備不錯,是去年剛出品的新款,別看它外形簡單但據說重音效果非常棒。」說完,他插上電源,按了CD的播故鍵,聽了音箱裡流淌出的曲子旋律,湯川頗感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這傢伙夠讓人意外的。這曲子不是《沉睡森林的美女》嗎?和他搞體育完全不符啊。」
「先別管這個了,趕緊想著怎麼揭開幽魂之謎吧。」
「啊,不用著急。」湯川臉上浮現出淺笑,張望著廚房裡的櫥櫃。
說實話,草薙根本不知道湯川為什麼會突然對幽魂事件產生興趣,好像和被害人手腕上的傷口有關係,不過具體是什麼關係,他想不出來。
根據以往的經驗,草薙知道,這種場合還是不要冒失地發問比較好。
將一樓看過一遍之後,兩人上了二樓。二樓有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和一間四張半榻榻米大的房間。四張半大的那間被用作臥室,裡面只有一個不大的衣櫃。壁櫥裡放著有些發舊的被子。另一間西式房間是工作室,電腦桌、寫字檯、椅子等被書架包圍著,書架上擺放著幾個文件夾,文件夾的夾背上都貼有標籤,上面寫著「職業棒球」、「大學橄欖球」、「田徑」等條目,還有「花樣滑雪」、「擊劍」等體育文件夾。
「好像沒有羽毛球啊,看來羽毛球適合二流運動啊。」湯川說。
「先別說這些了,查看這裡有什麼用啊。細谷是在一樓看到被害者幽魂的,我們還是趕緊下去做實驗吧。」
聽草薙這麼一說,湯川瞪大了鏡片後的眼睛看著他。
「呵,實驗?什麼實驗?」
「這我怎麼知道啊。可我們不就是為這個來這裡的嗎?比如關於眼睛錯覺的實驗……」
「哇,了不起。想不到原來那麼討厭理科的你,也能這麼說了?」湯川拍著草薙的肩膀走出了房間。隨後他下了樓梯。草薙一邊品味著被他捉弄的滋味,一邊跟在他身後。
又回到一樓的客廳,湯川面朝窗戶的方向站著。
「也就幾米遠的距離吧?我原來想,他可能是把乾枯的芒草看成幽魂了,不過就這麼點距離,應該不會看錯。你有沒有查過那個細谷的視力情況?」
「確認過了,兩眼裸視都是O.7.」
「O.7……」湯川低聲自語。
音響裡繼續流淌著古典音樂。草薙想把音量調低一些,將旋鈕向左擰了一下,結果音箱馬上發出了雜音。
湯川看著他。
「啊,我只是想把音量調低一點……」草薙解釋道。
但是湯川沒理會他,逕直走到音響前,親自調節著音量旋鈕。他每擰一次,音箱都會發出「辟啪辟啪」的雜音。
「草薙,你有小杉的照片嗎?」
「現在沒帶。」
「那小杉是什麼樣的男性?從你的話中,我覺得他是個不修邊幅的人。」
「對,說白了,就是一個比較土氣的人。」
「髮型呢?」
「沒什麼特色的小平頭。」
「哦。」湯川點點頭,之後動了動嘴角,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
「怎麼了,這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嗎?」草薙追問道。
湯川重新環視著室內,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後,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音響上,深深地點了一下頭。
「草薙,看來這個案件,可能有必要從頭開始重新搜查一遍。」
「怎麼?」草薙睜大了眼睛,「難道真兇另有其人?」
「不,犯人可能不會變。但是,案件的性質可能會徹底變化。」
「性質?」
「從現在的情況看,應該是衝動殺人吧?但是,真實情況是否如此呢?」
「如果不是衝動殺人的話,那就是預謀殺人了。這怎麼可能呢?」草薙笑著說。「有那麼不縝密的預謀殺人嗎?一下子全都露餡了。」
「我剛才跟你說過,不論細谷這個人看到了什麼,在同一時刻發生殺人案都不過是驚人的巧合。但另一方面,不妨嘗試著去考慮,那些驚人的巧合背後是不是蘊藏著什麼必然,這在科學界是個常識。所以不妨假設,那個時間出現幽魂與發生殺人案這兩件事,都是事先有所預謀的。並且我發現,通常這樣的假設更合乎邏輯。」湯川肯定地說著,眼光流露出科學家的堅定。
「邏輯?」
「剛開始聽了你的介紹,我有幾個地方不明白,首先是被害人把小杉讓進房間這一點。不管被對方怎麼糾纏,我覺得一個年輕的單身女性都不會把自己不喜歡的男性讓進自己的房間。所以我認為小杉是強行進入了房間。」
「可是那樣的話,被害人會放聲呼救的吧?」
「我想她可能沒有機會。小杉打橄欖球吧?對他來說用力摀住對方的嘴,奪下鑰匙,闖入對方房間也不是什麼難事吧?至少比說服對方進入房間客易得多。如果不是訴諸武力,他就是用了迷藥。」說到這裡,湯川像是對自己的話予以肯定似的點點頭,「對,就是用了迷藥,這樣,她手腕上的傷口也就解釋得通了。」
「這我就不叫白了,和手腕上的傷口有什麼關係呢?」
「這就是原來我沒想通的第二點。在日常生活中,會有人不小心割自己手腕嗎?如果不是不小心,那就只能解釋成自殺未遂了。但是從你的描述中,我覺得長井清美不是這種類型的女性。」
「然後呢?」
「要說是小杉做的,聽起來更合理。他試圖把清美的死掩飾成自殺,如果他在進門前用了迷藥,對方就會先去意識,當他割對方的手腕時,也不會遭到反抗。」
「但事實上,他是將對方掐死的啊。」
「那應該是他計算有誤造成的。比如說血管沒切斷。據我所知,割腕自殺這種事在現實中是很難做到的。」
「這倒是真事。經常有人說自己割腕了,引起一片大亂,結果不過是切開了表面的皮膚而已,可能是割腕時比較猶豫吧。」
「接下來,在他處理現場的過程中,被害人醒了過來,小杉情急之下就掐死了對方——這種推理如何?」
「嗯,」草薙低聲應道,「但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場應該有些血跡吧?」
「肯定是被小杉清除了。你們這些警察也一定認為她是被掐死的,根本就沒有做血液調查。」
「這個……」草薙心裡想著,可能是吧。
「這些就是預謀殺殺的根據。不言而喻,小杉之所以不說真話,是因為他知道,同樣是被逮捕,衝動殺人罪會輕一些。」
說到這裡就不難理解了。的確預謀殺人罪會判得更重。
「那就是說,幽魂的出現也不是偶然了?」
「理應如此。」湯川板起面孔答道。
「但正是由於幽魂的出現,小杉的罪行才被發現的啊。」
「所以說,」湯川說道,「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它不會完全按計劃發展。」
「怎麼回事?快給我解釋一下。」
「等把預謀殺人的內容弄清楚之後,這個自然就明白了。你們首先應該考慮的是殺人動機。故意殺人這種情況,必須有狠強的動機。」
「這方面我們不是已經調查過了嗎?小杉和長井清美之間就是酒吧的顧客和女招待、求愛的男人和被求愛的女人之間的關係,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了。」
「你敢確定沒有漏掉什麼嗎?」湯川問道。他的臉上雖然掛著笑,語氣卻有幾分尖銳,「你說過被害人生前欠了很多錢,這方面你們是不是再好好查一下?另外,還有貓和幫他看家的人。」
「貓和幫他著家的人?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事發當晚,小杉家裡寄養著一隻貓,對吧?所以當他突然有採訪任務時,才有必要僱人幫他看家。這是否真是一種偶然呢?我覺得不妨再調查一下。」
「你的意思是,這些也是小杉計劃好的?」
「如果幽魂的出現是計劃好的,那這或許也是吧。」說完,湯川用中指扶了扶眼鏡,「不,應該說,毫無疑問是計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