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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第83章
第83章

  不知道是誰碰到了開關,噴頭裏猛地噴出了的水兜頭灑了下來。

  程恪靠著牆,江予奪靠在他身上,腦門兒頂著牆。

  兩個人的動作都已經停下,但喘息在他耳邊依然混亂著,噴頭裏噴出來的涼水都沒能馬上讓一切冷卻。

  水溫開始升高之後,程恪才抬手對著噴頭拍了一巴掌,噴頭轉了個身,對著馬桶那邊繼續噴著。

  江予奪的喘息聲低了一些,說了一句:“我幫你……”

  “什……”程恪對於這個句式現在敏感,哪怕他倆現在剛完事,他的第一反應依舊不堪入目,好在江予奪說這句話的同時往噴頭那邊伸了伸手,他趕緊抓住了江予奪的手,“不用,我就衝衝,一隻手夠了,你……幫我脫一下這只袖子。”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幫他把羊毛衫的袖子給扯了下來,然後在他眼角親了一下,轉身帶著一身水出了浴室。

  程恪把噴頭移回來對著自己,石膏架到牆上,低頭閉上了眼睛。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江予奪脫得只剩了一條內褲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出來,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些尷尬地用手遮了一下。

  就見過幾次面的時候都敢光著給人開門,這會兒擼都擼完了穿著內褲還要遮……臭不要臉大概是按年齡排的吧。

  程恪轉開了臉,去給自己倒了杯水,聽到江予奪進了浴室之後才轉過身,坐到了沙發上。

  江予奪打開了電視,正在動畫片,喵坐在茶几上看得很投入,程恪也就沒換台,跟它一塊兒看著。

  反正現在看什麼都一樣,腦子裏不亂,是空的。

  江予奪洗澡比平時用的時間要長,程恪有些不放心,中途喊了他一聲,他應了,又過了十分鐘才頂著一腦袋水出來了。

  “你睡著了嗎?”程恪問。

  “沒,”江予奪抓毛巾在頭髮上胡亂搓著,“我就是……不好意思。”

  “……哦,”程恪愣了愣,“沒事兒,就當沒發生過。”

  “怎麼可能,”江予奪說,“就算都忘了,它也發生過。”

  程恪沒有說話,他感覺江予奪說的已經不是這件事了。

  “沒有什麼事是不留痕跡的,”江予奪坐到他身邊,低頭擦著頭髮,“就算你假裝看不見,它們也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留個記號。”

  程恪伸手到江予奪脖子後邊兒想捏捏,但手指剛碰到他皮膚,江予奪突然猛地回手抓住了他的手。

  “我!”程恪反應很快地馬上喊了一聲。

  江予奪的手頓了頓,鬆開了,低頭繼續擦著頭髮。

  程恪猶豫了一下,還是在他脖子後面輕輕捏了捏。

  在發生了視頻裏那樣的事之後,哪怕中間經歷了兩人從未有過的親密接觸,江予奪壓抑著的緊張情緒卻依然沒有消散。

  有些東西,是發洩不掉的。

  就像江予奪說的那樣,有些事發生了,就永遠都會在那裏,留下一道道的痕跡,你看得到看不到,都不會改變。

  “去趟超市嗎?”江予奪說,“屯點兒吃的。”

  “沒了嗎?”程恪問。

  “還有,但是沒多少了,我想……出去走走,”江予奪揉揉鼻子,“順便吃點兒東西。”

  “好。”程恪點點頭。

  正要站起來的時候江予奪又轉過身摟住了他,臉埋到他肩窩裏用力蹭著。

  “撒嬌啊?”程恪問。

  “沒,”江予奪悶著聲音,“不好意思。”

  程恪笑了起來,在他背上搓著:“你這個不好意思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緩得過來?”

  “不知道,”江予奪靠他身上用力蹭著,最後把他按倒在沙發上,趴到他身上,“你都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嗎?”

  “沒有,”程恪說,“我覺得我左手技術也還不錯,以前都沒注意。”

  “閉嘴。”江予奪拱了他一下。

  “你要說你沒舒服,我就會不好意思了,”程恪在他背上一下下拍著,“畢竟我……年頭長不少了……”

  “程恪!”江予奪抬起頭瞪著他,“你他媽能不能總跟個老流氓一樣。”

  “說話注意點兒啊,”程恪說,“流氓可以,老流氓不行。”

  “操。”江予奪笑了起來,呼吸撲了他一脖子,暖暖的,頓了一會兒之後又清了清嗓子,“那你……”

  “爽,”程恪說,“就是一開始我有點兒擔心,不知道你幹這事兒跟幫人搓背會不會的同一檔力度。”

  “……我發現你說這種話題的時候反應特別快。”江予奪說。

  “廢話,剛幹完。”程恪說。

  “閉嘴,”江予奪從他身上跳下了沙發,“起來,換衣服去超市。”

  程恪不知道江予奪為什麼突然想去超市,平時不到吃得麵包渣都掃不出來了他一般不會去買東西。

  出門之前程恪看了看,吃的還挺多的,塞了半個冰箱。

  不過他沒有多問,如果他倆繼續單獨呆在屋裏,估計這一晚上江予奪的尷尬勁都過不去,去超市轉轉,能讓注意力從他此生經歷的第一次臭不要臉活動中轉移開去。

  “你是不是說過這種曲奇好吃?”江予奪推著車,拿起一盒曲奇問。

  “嗯,”程恪點了點頭,“拿兩盒吧,有時候沒到飯點餓了可以吃。”

  江予奪直接放了四盒到車裏,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了:“這個小蛋糕呢?”

  “沒吃過,”程恪看了看,“那個蛋捲吃過,還不錯。”

  江予奪放下小蛋糕,拿了幾盒蛋捲。

  “拿這麼多幹嘛啊?”程恪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吃啊,”江予奪說,“一會兒再拿點兒速食麵方便米飯什麼的,你以前不是一箱一箱買嗎?不想吃外賣又懶得出去的時候可以吃。”

  “不想吃外賣又懶得出去的時候你可以做啊。”程恪說。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我要不想做飯呢,我現在手還有傷。”

  “哦,”程恪笑笑,“那行,屯點兒吧,要不再拿點兒火腿腸午餐肉什麼的,可以加進去一塊兒煮。”

  “行。”江予奪點頭。

  今天也許是江予奪的心情有些不一樣,買東西都跟平時不同了,無論拿什麼都跟上貨似的拿一堆。

  程恪想買條洗臉毛巾的時候都有些猶豫,看了半天沒敢伸手,就怕一伸手,江予奪給他批回去二十條的。

  “毛巾這麼難選?”江予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手往他腰上一放,下巴直接擱到了他肩上。

  程恪有些吃驚地偏了偏頭,又低頭掃了一眼江予奪放在他腰上的手,相當穩,一看就是沒打算有人來的時候拿走的。

  “怎麼?”江予奪問。

  “突然這麼大方了?不說大庭廣眾了?”程恪輕聲問,伸手在毛巾上抓著,想挑一條又厚又軟的。

  “我就想試試,”江予奪笑了笑,“這樣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程恪問。

  “舒服,”江予奪說,“大家好這是我男朋友。”

  程恪笑了起來,回手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

  “要這種吧,”江予奪指了指架子上的毛巾,“我也換條這樣的,咱倆用一樣的。”

  “行。”程恪拿了毛巾放到車裏。

  “牙刷什麼的那些也都買一樣的吧,”江予奪說,“不過我用不慣電動的,你跟我一塊兒手動吧。”

  “行。”程恪說。

  今天江予奪有著超乎尋常的採購熱情,在超市里轉來轉去,購物車裏都堆滿了。

  “差不多了吧,”程恪看了看兩邊,感覺這是第三次走過內衣區了,“這一大堆我感覺保質期內吃完都夠嗆。”

  “吃不完可以扔了,”江予奪也看了看兩邊,“哎,程恪。”

  “嗯?”程恪應著。

  “你還記得那會兒在超市碰見我嗎?”江予奪問。

  “記得啊,”程恪說,“你撞了我一下,還很囂張。”

  “你連句沒關係都不說,”江予奪嘖了一聲,“誰囂張啊?”

  “我看到是你了,要換別人我就說了。”程恪笑了起來。

  “你那會兒那麼討厭我麼?”江予奪問。

  “也不是,”程恪想了想,“我那會兒看誰都挺煩的。”

  “你給我寫了個東西……你還記得嗎?”江予奪又問。

  “什麼?”程恪愣了愣,猛地想起來那會兒好像是在江予奪的煙殼紙上寫了個利培酮來著,“我那是隨便寫的,我就知道那一個藥……江予奪你……”

  “你說,是不是有點兒巧,”江予奪笑了笑,垂下眼皮,“結果我真的是……”

  “江予奪。”程恪打斷了他的話。

  “你會不會後悔?”江予奪抬眼看著他。

  “後悔什麼?”程恪問,“後悔喜歡你嗎?這東西不由我控制啊,我就算後悔了,再重來一次,該喜歡了還是會喜歡。”

  程恪不知道擼個管兒的後勁兒會這麼大。

  江予奪自從擼完之後就一直跟塊膏藥一樣粘著他,從超市粘到吃飯再粘到回家看電視,最後上床睡覺的時候也貼在他後背上。

  但這些都沒什麼,讓程恪有些不踏實的,是江予奪說的話。

  江予奪沒有打開新世界大門應該有的興奮狀態,或者說,他的狀態跑偏了。

  “程恪,”江予奪緊緊地摟著他,貼在他耳後小聲問,“你要是沒認識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家了啊?”

  “不會,”程恪說,“有程懌在呢,他不會讓我回家,可能……會一直跟他沒完沒了地折騰吧,畢竟也沒有一個三哥來幫我犯狠。”

  江予奪笑了起來:“他反正又不是我弟弟。”

  “嗯,如果不認識你,我可能得再被他氣個一年兩年的才會爆發吧。”程恪說。

  “所以說,無論多能忍,”江予奪說,“如果總有破事兒跟著,早晚都會撐不下去爆發的,對吧。”

  程恪沒說話,翻了個身面對著他:“江予奪,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江予奪說。

  “你要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就告訴我,”程恪說,“我說了,我們一起面……”

  “你能扛多久啊?”江予奪小聲問。

  “我不知道,我也不會去想這個問題,”程恪皺了皺眉,“我做事只看大方向,只看有沒有進展,別的不管。”

  “我害怕。”江予奪還是很小聲。

  “你以前害怕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現在害怕的時候還有我。”程恪說。

  江予奪沒說話,坐了起來,看著他:“如果今天我捅了你一刀,你還會說這樣的話嗎?”

  “但是你沒捅。”程恪說。

  “萬一……”江予奪皺著眉。

  “沒有萬一,只有事實。”程恪說。

  “我不是沒傷過你,”江予奪看著他,“我能傷你一次,就會傷第二次,第三次,這次我控制住了,下次呢?一次兩次三次,你能扛多少次?”

  “你已經想要努力了,”程恪也坐了起來,“你如果治……”

  “治療要是沒有用呢!”江予奪突然吼了一聲,“治好之前呢!治好之前我就把你殺了呢!”

  程恪被他吼愣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沖著江予奪也吼了一嗓子:“那你殺一個看看啊!你說了讓我救你!幫你!但你得讓我拉著你!”

  江予奪盯著他,沒有說話。

  程恪倒回了枕頭上。

  今天的那個視頻,程恪已經傳到了自己手機上,把江予奪手機裏的那個刪掉了,他知道這件事對江予奪的打擊。

  想要努力改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依舊是個不定時炸彈。

  自殘不是江予奪害怕的點,他差點兒捅了程恪才是他的恐懼。

  程恪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江予奪的這些恐懼,他今天沒有機會聯繫羅姐,明天去店裏的時候,他打算問問羅姐。

  現在他看著還呆坐在身邊的江予奪,只想抱抱他。

  “江予奪,”他叫了一聲,伸出手,“過來。”

  “嗯。”江予奪躺下來,把臉貼在了他手心裏。

  他在江予奪臉上摸了摸,正要摟過去的時候,江予奪抓住他的手,在掌心裏親了一下:“程恪。”

  “嗯?”程恪輕聲應著。

  “你生氣了嗎?”江予奪問。

  “沒。”程恪說。

  “那你現在累嗎?”江予奪又問。

  “還行,”程恪說,“怎麼了?”

  江予奪拉著他的手塞進了被子裏。

  “我操,”程恪愣了,“你……”

  江予奪湊過來親了親他:“你要是不行了就……幫我……”

  “你他媽才不行了。”程恪說。

  江予奪笑了笑。

  這個笑容特別乾淨,沒有擔心,沒有恐懼,也沒有糾結,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笑,讓人心動。

  程恪最近半個月睡眠一直都還挺規律的,但昨天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有消耗,晚上睡著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第二天自己估計能睡到中午。

  所以睜眼摸過手機看到是下午快三點的時候,他也不是特別吃驚。

  “江予奪。”他往旁邊摸了一把,空的。

  江予奪跟他不一樣,無論什麼情況,他差不多都同一個時間起床,有時候還根本不睡。

  “你是不是又一個人把午飯先吃了啊,還有早點……”程恪打著呵欠下了床,趿著拖鞋往客廳走,“我現在應該吃早點……”

  客廳裏沒有人,程恪進廚房看了看,又往浴室裏瞄了一眼,喵從他腳邊走過,他彎腰摸了摸喵:“你三哥呢?”

  喵叫了一聲走開了。

  “江予奪!”程恪又往後院走。

  後院也沒人,江予奪受傷時滴的血還凝在地上,已經變成了黑色。

  程恪站了一會兒,往院牆邊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找到了昨天視頻裏的那一抹淡淡的紅。

  跟地上的血跡不同,這一處已經變得很淡,跟斑駁的牆皮混在一起,幾乎已經不出來了。

  院子裏今天陽光不錯,但程恪突然覺得四周的光線在一點點變得暗淡下去,整個人像是被冰慢慢包裹,開始發涼。

  “江予奪!”他吼了一聲,往屋裏跑去,沖到臥室裏拿起了手機,撥號的時候手抖得戳了兩次都沒戳到江予奪的號碼上,他又吼了一聲,“操!”

  終於戳准了。

  但電話還沒有拿到耳邊,他就已經聽到了聽筒裏傳出的聲音。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我操你大爺!”程恪狠狠地把手機砸到了床上。

  兩秒鐘後又不死心地撲過去拿起手機重新撥了一次號。

  聽到的還是同樣的內容。

  “我他媽!”程恪咬著牙,又拔了陳慶的號碼。

  這回聽到了正常撥號音,那邊陳慶的聲音響起:“積家?”

  “江予奪呢?”程恪從臥室裏走出來,在屋裏亂轉著,又拉開窗簾往外看著。

  “什麼?”陳慶愣了。

  “三哥呢!他有沒有跟你聯繫過!”程恪提高聲音。

  “沒有,”陳慶一下也提高了聲音,“他怎麼了?”

  “我不知道,”程恪站在客廳中間原地轉了好幾圈,“他不見了,手機關機……”

  桌上放著幾張煙殼紙。

  程恪突然覺得自己呼吸有些不暢,陳慶還在電話裏說著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慢慢地走到了桌子旁邊,往煙盒紙上看了一眼,坐到了椅子上。

  愣了一會兒之後他猛地一腳踹向桌子,吼得嗓子都劈了:“操!我操你大爺江予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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