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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第74章
第74章

  給許丁發了消息之後,程恪就又睡著了,這兩天以來他的心情一直起起落落,腦子裏全是事兒,這會就好像是把什麼重要的工作完成了,通過了什麼艱難的關卡,整個人感覺都鬆下去了。

  哪怕江予奪身上仍然有他無法回避心神不寧的問題,他還是一閉眼就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無論還有多大多複雜的問題,江予奪現在就在他面前,在他身邊,頂著男朋友這個稱號,想到這些,他就會放鬆下來。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想要跟誰之間建立這樣的關係,也沒有因為這樣的關係而無比滿足。

  這一覺睡得挺實在,醒過來的時候窗簾外面透進來的陽光都刺眼了,程恪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三點了。

  他舉著石膏胳膊慢慢坐了起來,猛地想起早上站在窗簾後面的江予奪,他頓時又有些緊張,喊了一聲:“江予奪!”

  “這兒。”江予奪的聲音從臥室窗戶外面傳了進來,“我在院子裏。”

  程恪下床走過去,掀開了窗簾,看到之前掛在晾衣杆上的燈被放在了地上,江予奪拿了一把刷子正往上刷著。

  “原來的顏色不是挺好的嗎,還上色?”程恪推開窗戶。

  “桐油,沒有顏色的,”江予奪說,“能保護一下木頭吧,不知道有沒有用。”

  “哦。”程恪看著他,“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江予奪放下刷子,走到窗戶邊兒上。

  “靠,”程恪愣了愣,“你不等我一塊兒吃,也不叫我起來吃?”

  “你睡得跟暈倒了一樣,”江予奪說,“我又餓了,就吃了個牛腩土豆飯。”

  “……我的呢!”程恪本來沒覺得餓,一聽牛腩土豆四個字,頓時就感覺餓得兩眼發直。

  “保溫盒裏,”江予奪往屋裏走,“不知道涼了沒,我給你熱一下吧。”

  “哦。”程恪應了一聲。

  江予奪看上去一切如常,情緒也不錯,他洗漱的時候,江予奪一直站在旁邊跟他說話。

  “一會兒陳慶過來接我,我就跟他去轉轉然後吃飯了。”江予奪說。

  “嗯,”程恪點點頭,“我跟許丁大概四點吧。”

  “你們……去哪兒?”江予奪問。

  “他過來這邊兒,”程恪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敏感,江予奪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心裏一緊,眼前晃過那天在酒吧裏,抵在林煦脖子上的那個碎酒杯,“還不知道要去哪兒呢,定了地方我告訴你?”

  “不用,”江予奪笑笑,“在我地盤上,你們去了哪兒我找人問問就知道了。”

  “嗯。”程恪也笑了笑。

  程恪吃著飯的時候,陳慶的車到了,在視窗外面按了聲喇叭,沒有像平時那樣過來敲進屋。

  陳慶非常貼心,也非常懂事,讓明明什麼也沒幹的程恪有些尷尬,好像他跟江予奪這會兒正在幹點兒什麼似的。

  江予奪大概也跟他差不多,像是要證明眼下他倆什麼也沒幹,聽到喇叭聲立馬就蹦了起來,抓過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交待:“我跟陳慶就在這片,你要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程恪點點頭。

  江予奪飛一樣地出了門。

  程恪跟喵面對面地坐著,在喵的注視下吃完了飯。

  “給你點兒罐頭吧,”程恪往喵的食盆子裏舀了兩勺罐頭,“別跟你三哥說啊,他說你最近嘴挑,吃了罐頭就不吃貓糧了。”

  喵沒理他,腦袋埋在食盆裏。

  手機上有許丁回過來的消息。

  -號給我吧,只查通話記錄是嗎?

  程恪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給許丁回了消息。

  -現在出來吧,我起床了,閑著沒事

  跟許丁約好了四點,程恪坐到了沙發上,打開電視聽著。

  查江予奪通話記錄這事兒,讓他有些心虛的不安,他沒幹過這種事兒,一向也非常不屑幹這種事兒。

  可現在他卻糾結而急切的,想要找到江予奪說的那個心理醫生。

  江予奪輕易不會再跟他說什麼,他要想知道,就得自己想辦法,他沒有程懌那麼大的本事去查江予奪,如果不找這個羅醫生,他總不能去問程懌。

  程懌查到了多少關於江予奪的事,沒有人知道,程恪祈禱他只查到了精神問題這一項,江予奪的童年經歷,無論再被誰知道,哪聽只是聽到,他都會覺得這是一種傷害。

  而自己現在要做的事,程恪不敢細想,江予奪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許丁本來想叫他去一家新開的餐廳,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參考的地方,但程恪沒同意,還是選擇了就在江予奪地盤上的一家西餐廳。

  坐下之後許丁也沒有繞圈子,直接笑著先問了一句:“錢到賬了嗎?”

  “直接給的卡,”程恪笑笑,“這回他沒跟那幫人說嗎。”

  “跟天成他們說了吧,”許丁喝了口咖啡,“沒跟我說。”

  “沒跟你說?”程恪有些意外,雖說許丁跟劉天成那幫人走得不是太近,但之前的事兒,他多少都會知道。

  “大概覺得我沒給面子,”許丁說,“不過你帶著人大鬧公司把他打進醫院的事兒……大家都知道。”

  程恪笑了笑。

  “會影響你跟劉天成的那些生意嗎?”程恪問。

  “不會,他是很實際的人,”許丁說,“再說現在合作也不多。”

  “其實我一直想問,”程恪想了想,“你為什麼……”

  “這麼幫你?”許丁笑了。

  “嗯。”程恪點點頭。

  “我也是個很實際的人,”許丁說,“我跟小懌不太有機會能合作,但如果有一天你回家,我跟你合作就會容易得多,機會也大得多。”

  “我……”程恪笑笑,許丁的坦誠讓他心裏舒坦了不少,但又覺得許丁也許押錯了,“應該不太有可能再回去了,更不要說參與生意上的事,你是不是虧了?”

  “不虧,就算只是交下一個朋友,”許丁說,“你也比小懌強很多。”

  程恪笑著喝了口咖啡。

  “你是想查通話記錄嗎?”許丁問。

  程恪頓了頓,盯著杯子看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只有證件號和手機號,能查到嗎?”

  “大概要多長時間的?”許丁問。

  “兩個月之內。”程恪說。

  “那應該可以,不過只有去電來電,”許丁說,“別的不一定能查到了,我沒有小懌那麼多關係。”

  程恪看了他一眼:“這事兒他也說了?”

  “怎麼可能不說。”許丁皺了皺眉,看得出來他對程懌做的這件事有些反感。

  程恪輕輕歎了口氣。

  “是不是已經好了?”許丁問,“平時看不出來老三有什麼不對勁的。”

  “我不知道,”程恪擰著眉,“其實我就是想……”

  “你查的這個通話記錄是老三的吧?”許丁看著他。

  “嗯,”程恪看了他一眼,“但這事兒不能讓他知道。”

  “他不會從我這兒知道,”許丁說,“你把號碼給我吧,我儘快幫你查。”

  “好。”程恪拿出手機,在相冊裏翻著,他之前拍過合同上江予奪的身份證。

  許丁還是很有分寸,沒有問他是想查到江予奪跟誰的通話記錄。

  “發給你嗎?”程恪問。

  “我記下來就行,”許丁在手機上記下了江予奪的證件號,“電話是他給過我的那個號碼嗎?”

  “不知道,應該是吧,你對一下。”程恪點電話本,把江予奪的號碼點了出來。

  江予奪的名字他第一次存了之後就沒再改過,現在都還是“江腦子不正常”,許丁看到的時候笑了笑:“是這個。”

  程恪看著這個名字,猶豫著要不要給改一下。

  當初他給江予奪存這麼個名字的時候,真沒想過有一天,這個名字會變成現實。

  手指在螢幕上懸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決定不改,把手機放回了兜裏。

  “我現在就讓朋友幫查,這個好查,”許丁說,“估計吃完晚就差不多了。”

  “嗯。”程恪點點頭。

  “你剛說……你不知道老三好沒好?”許丁問。

  “嗯,不知道。”程恪說。

  “他吃藥嗎?”許丁又問。

  程恪想了想:“沒見他吃藥。”

  “這種……一般不是都得吃藥控制嗎?”許丁猶豫了一下,低聲問。

  “應該是吧,”程恪皺了皺眉,“但我的確是沒見過他吃藥,不過我倆也沒住一塊兒,可能吃了我也不知道。”

  “哦,”許丁停了一會兒,“我可能不該問,但是不問又不太放心。”

  “問吧。”程恪笑笑。

  “他現在的情況,你跟他在一起……”許丁放輕聲音,“會有危險嗎?”

  程恪瞬間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江予奪把他的手按到沙發靠背上的那一幕,還有他回避的眼神。

  “目前沒有。”程恪說。

  “嗯,”許丁點點頭,“聊聊開業的事兒?程老闆?”

  “這可不是我的店。”程恪笑了起來。

  “平時管理你肯定得多費心,”許丁說,“叫一聲老闆也應該。”

  “到現在為止,活差不多都是你幹的,”程恪說,“我也就幫個忙。”

  “開業以後就都是你了,”許丁說,“我今年給自己安排了不少事兒,這邊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你看著辦吧。”

  “三哥,”陳慶一邊利索地剝著小龍蝦,一邊皺著眉說,“真的,你他媽也太不把我當朋友了。”

  “我怎麼不把你當朋友了?我要沒把你當朋友,”江予奪拿起一個小龍蝦放進嘴裏哢哢咬著,“就你這腦子我能忍這麼多年麼。”

  “你跟積家這事兒,要不是程懌那逼說出來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陳慶看著他。

  江予奪沒說話。

  “無言以對了吧!”陳慶很不爽地把剝好的小龍蝦放到碗裏,頓了頓之後猛一抬頭,“操,不會是假的吧?你倆假裝是一對兒,氣死程懌?”

  “我倆裝一對兒然後氣死程懌的邏輯在哪兒呢?”江予奪看著他。

  “……那就是真的了?”陳慶歎了口氣,又繼續剝小龍蝦。

  陳慶剝小龍蝦可以說是出神入化,速度和品質在同類操作中名列前茅,就說話這會兒,他已經剝出了七八個。

  “嗯。”江予奪眼疾手快,一把抄過了他面前的碗,把碗裏的小龍蝦肉一口都吃進了嘴裏。

  把碗放回陳慶面前的時候,他還捏著個小龍蝦一臉震驚地愣著。

  “要說還是這家味道好。”江予奪說。

  “我……”陳慶瞪著他,半天才說了一句,“我也就是真拿你當朋友了,要不這一鍋辣油能他媽都扣你腦袋上去。”

  “就沒見過你這麼吃的,磨磨嘰嘰,行了別氣了,我幫你剝,”江予奪拿起一個來慢慢剝著,“還一鍋辣油扣我腦袋上,你給自己的定位也太不準確了。”

  “那可不一定,”陳慶不服,“我打架不行,但我腦子還是好用的。”

  江予奪把剝好的小龍蝦放到他碗裏:“這話你是用哪款臉皮說出來的啊?”

  “給你看個東西,”陳慶往後一靠,“你就知道我用的哪款臉皮了,最薄的那款。”

  江予奪沒說話,手裏忙活著,掃了他一眼。

  陳慶從兜裏拿出了一個U盤,放到了桌上:“知道這裏頭有什麼嗎?”

  “小黃片兒。”江予奪說。

  “小黃片兒我就直接擱手機裏了,誰還拿個U盤放啊,”陳慶一邊吃一邊說,“再說了,你現在都跟積家搞到一塊兒去了,我看的小黃片兒已經不合適你了。”

  江予奪一聽這話,頓時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尷尬,不適,彆扭,又隱隱還有些別的什麼感覺。

  “閉嘴。”江予奪說。

  “讓你聽聽,我手機裏也有,”陳慶拿出了耳機插到手機上,自己塞上了一隻耳塞,把另一隻遞給了江予奪,“你聽了就知道了。”

  江予奪歎了口氣,接過那只耳塞,塞到了耳朵裏:“放吧。”

  陳慶在手機上戳著,然後抬眼看著他。

  兩秒種之後,耳機裏突然傳出了一個人嘶吼著的聲音:“我不想再聽見你的名字!我不想再在這個家裏看到你的痕跡!”

  江予奪猛地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陳慶:“你錄音了?”

  “錄了三段,”陳慶扯下了耳塞,“差不多都錄全了。”

  “操,”江予奪聽完了這一段,扯下耳塞,“你錄這個幹嘛?”

  “萬一有用呢,這王八蛋平時裝得跟人似的,精英范兒,”陳慶說,“背地裏一件人事兒也不幹,我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反正錄了,你拿著,以後他再來找麻煩,把這東西扔他爸面前,你說能不能整死他?”

  江予奪看著陳慶:“我是不是一直都小瞧你了?”

  “怎麼樣!”陳慶得意地一拍桌子,“三哥你就說這事我幹得怎麼樣吧!”

  “牛逼。”江予奪把U盤拿起來看了看,放進了外套內兜裏。

  “不過我先說啊,這事兒我不是為了積家,”陳慶說,“我現在看他特別不是味兒,想罵他吧,又覺得他人其實挺好的,不罵他吧,我他一想著你倆……哎喲,我就臊得啊……”

  “你他媽注意點兒用詞。”江予奪指著他。

  “當我沒說,”陳慶揮揮手,“反正這事兒我是為你,我一想起來他那天在辦公室說那些逼話,我就來氣兒。”

  江予奪沒說話,把陳慶杯子裏的酒加滿了,跟他磕了一下,喝了口酒。

  精神病人。

  這句話現在想起來還會在他心裏像針紮一樣,沒有多痛,但卻會心悸。

  跟陳慶吃完飯回到街上,陳慶拉著他去商場,最近陳慶他媽媽愛上了織毛衣,讓他順路去商場給補充幾坨毛線。

  往商場去的時候,江予奪一路沒有回頭看,只盯著自己面前的路。

  但他知道,只要回頭,他就能看到身後的人。

  進飯店的時候是一個,在路對面停著的一輛車後面,從飯店裏出來的時候,變成了兩個,依舊在那輛車的後面。

  在商場裏時,陳慶跟他說話,他都沒怎麼聽清,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去聽陳慶說什麼,他耳朵裏全是聲音,眼睛裏都是人。

  他想要忽略,卻能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

  “去我家坐會兒嗎?”陳慶問。

  “我回去睡覺。”江予奪說。

  “行吧,”陳慶說,“等我過兩天把你跟積家的事兒消化了,我再請你倆吃個飯。”

  “我請你。”江予奪說。

  沒等陳慶再說什麼,他拍了拍陳慶的肩膀,轉身快步走了。

  到了路口,他沒有往回家的方向去,而是轉向了另一邊。

  他要把身後的人甩掉,他不能把他們帶回家,程恪在他家裏,他不能讓程恪發現……他們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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