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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畢,行李比想像中少,因為滑雪裝備幾乎都是向新世開發借的。伸吾帶來的個人用品,只有內衣褲和一些更換衣物,及CD播放器和CD而已。
伸吾環顧室內,確認沒有遺落東西後,告訴坐在桌前的貝塚:
「我收好了。」
貝塚應聲「嗯」,繼續振筆疾書。伸吾在一旁等候。
「我也寫好了。」貝塚揚起文件,「這是集訓結束的確認書。不繳交確認書,公司就不肯撥款下來。」
其實不是結束,而是中止。貝塚顧慮到伸吾的心情,才沒這麼說吧。伸吾低聲擠出一句「對不起」。
「不用道歉。喏,走吧。」貝塚站起。他的行李已全放進車裏。
兩人離開房間,穿過飯店走廊。雖然時間短暫,但來到這裏後,發生很多事。伸吾生平第一次在雪上奔馳、滑行,認識幾個人,然後滋生出淹沒這一切的苦惱。
案件剛發生後,也就是刑警來問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時,伸吾對父親心生懷疑。原來那不是一樁單純的意外事故,驚詫之餘,伸吾直覺聯想到克哉。因為克哉曾叮囑伸吾,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到過這裏。某種意義上,克哉就是可疑人物。
接著,他聽到柚木與貝塚的談話,備受衝擊。巴士事故果真是人為造成,而且目標是緋田風美。很顯然地,嫌犯就是對緋田風美或新世開發滑雪隊懷有敵意的人。何況,案發前,克哉曾要求伸吾讓他看滑雪隊的行程表。
嫌犯是不是爸爸?這個疑念在腦中揮之不去,伸吾根本無心練習。想到這件事,他便感到絕望。
得知被害者過世時,心中的理智斷線,伸吾立刻打電話給克哉。他沒有迂迴打探的智慧,冷不防就問:是爸幹的吧?
克哉並未含糊其詞,哭著承認犯罪。不可思議地,伸吾彷彿放下心中大石,以為終於能解脫。然而,他立刻被拉回現實。
「你會自首吧?」
「嗯,我是這麼打算。」
父子倆約好隔天早上在札幌車站見面,便結束通話。伸吾躺在床上,卻無法成眠。不僅如此,他淚流不止。由於不想被同房的貝塚看見,他以毛毯蒙住頭。
在札幌車站碰面後,父子倆走進自助式咖啡廳。聽著消瘦的克哉敘述詳情,伸吾逐漸明白父親協助犯案的理由。原來父親一直深受罪惡感折磨。
「那我馬上去自首。」克哉起身道。
「嗯。」伸吾跟著站起。咖啡歐蕾和炸薯條成為父子倆的最後一餐。
克哉自首後,警察來到飯店。伸吾向好幾個刑警重複相同的話,他沒撒謊──除了「我恨死越野滑雪」。其實,他不討厭滑雪,只是抗拒人生受制於他人。認識藤井和黑澤,大大改變他對運動的看法,可是他沒告訴刑警。父親是為了拯救兒子才做出傻事,他必須強調這個動機。
新世開發決定廢除滑雪隊的青少年俱樂部。至於如何處置伸吾,目前沒有任何決定,暫時會由貝塚照顧他。
來到一樓大廳,貝塚前往櫃台結帳。伸吾望向窗外,發現藤井他們的身影。
我去打聲招呼──向貝塚報備後,伸吾走到外頭。運動鞋陷進雪裏,舉步維艱。即使如此,他還是跑到正在準備的藤井身邊。
「嗨。」
「咦,今天休息嗎?」藤井一臉詫異,大概是注意到伸吾沒穿雪衣吧。看來,藤井不曉得伸吾的父親是那樁案子的共犯。
「嗯,集訓結束,我要回東京了。」伸吾答道。
「這樣啊,好可惜。」藤井似乎真的很捨不得。「你下次甚麼時候來?」
「我也不確定。」
「哦,以後還能一起滑雪就好了。在那之前,我會努力鍛鍊。」藤井眯起眼睛。
「想必會很辛苦,千萬要注意身體。」
藤井有些不服氣地皺起眉,偏著頭反駁:
「喂,你八成是聽誰提起我的病,可是跟那沒關係。我才不想被人同情。」
「不,我不是同情你,只是覺得你很厲害。」
藤井豎起食指晃了晃。
「那也不需要。為了克服病魔而運動,這年頭早就不流行,我可是有目標的。你知道冬戰教嗎?冬天的冬,戰鬥的戰,教育的教。」
正式名稱為「冬季戰技教育隊」,是札幌陸上自衛隊的冬季專門部隊。
「我的夢想是加入冬戰教,參加冬季兩項。你聽過冬季兩項嗎?那是越野滑雪與射擊的複合競賽。倘若順利入隊,就能盡情玩槍。」藤井擺出拿來褔槍射擊的姿勢。「領薪水射擊,很讚吧?」
伸吾望著稚氣未脫的藤井,不禁被他逗笑。人不可貌相,看待運動的心態,也人各不同。
「那麼,多保重。」
「再見。」伸吾揮揮手,轉身離開。來到這裏後,發生很多事。現在他覺得,在雪上奔馳的人生也不壞。